清晨的一陣涼風徐徐地吹了進來,寒冷的涼意讓沉睡已久的水凌身子忽而一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晨間的日光透進山洞中,她扶著自己仍有些昏沉的腦袋,逐漸清明的雙眼看著四周,突然地精神一緊。
風大哥呢?
空空洞洞的山洞中,只有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纏了許久的風大哥呢?難道趁著她睡著的時候竟就這樣拋她而去嗎?他怕她的故事會為他招惹麻煩嗎?
想到這里,水凌只覺得心里有些疼。
她失落地垂下眼,幾分寂寞頓時涌上了她的心頭,占據(jù)了她全部的神智。她是該習慣的,畢竟一個人走了許久,她本就該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但是為什么,偏偏心底卻翻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難過呢?
昨晚她忘形地在風大哥面前說著自己的過往,哭得肝腸寸斷,將這些日子以來無法舒解的情緒都一起發(fā)泄出來,然后,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風大哥的懷抱讓她感到了無限的溫暖與安全,仿佛是她唯一可以靠岸的港口,她放心地將自己的情緒交給他,但她卻忽略了風大哥。
或許他會嫌她麻煩而離去了,嫌她招惹了趙慶章小王爺會為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包袱,嫌她……
想到風瀟然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就覺得心底緊繃的難受極了。
“風大哥,風大哥……”她不相信地嚷了起來,聲音回蕩在山洞中,一層一層地包圍著她,更顯出她一個人的孤寂。
酸氣突然涌上了她的鼻間,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艨朧。
她又低低地叫嚷著。
“風大哥,你走了嗎?風大哥……”聲音像只被遺棄的小鳥,正傷心地啁啾著。
“什么事?”
一個黑影擋住了山洞透進來的光線,低沉的嗓音讓水凌頓時亮了眼,她忘情地站起身子撲向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風大哥,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我還以為……”一顆顆淚珠像是斷線珍珠般的掉下來,聲音中是一種極度的安心。
風瀟然任她柔軟的身軀抱著,心底因她的淚水而帶起了一絲溫暖,他輕撫著她的背,雖然沒有言語卻是一種安慰。
活了這大半生,竟第一次有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他表情漠然,但被帽檐掩蓋的眼神卻是帶著幾分的柔軟之情。
忽地一陣涼意,水凌低頭一瞧,發(fā)現(xiàn)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衣竟然在她起身撲向風瀟然的同時而滑落,此時的自己只穿著那染血的肚兜以及一件褻褲,她驚呼一聲,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迅速地蹲下,一雙手環(huán)住自己的雙臂。
風瀟然一怔,他愕于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順勢望向她,又快速地抬起眼,覺得自己的臉似乎莫名的燒熱。他遞出手上的東西,別過臉去。
“這些衣服,給你的。”說著,他將東西一擱,趕緊退出山洞。
看出風大哥的困窘,水凌雖然尷尬,不過倒也覺得有趣。她抿嘴一笑,撥弄起手上的衣物。
“哇!風大哥還真是細心,連肚兜都替我準備好了,真不曉得他是在哪兒弄來的!彼枨屏饲骑L瀟然為她準備的衣物,發(fā)現(xiàn)從頭到腳的裝扮,他都準備妥當,不但有衣裳,還有發(fā)簪,以及一雙細致小巧的繡花鞋。
水凌動作利落地換上了衣裳,將回魂香放進袖袋中。她走出山洞,洞旁正有一條清澈流動的小溪,掬起清涼冰沁的溪水將自己梳洗干凈,整整凌亂的發(fā)絲,便將青絲綰成發(fā)髻,插上了風瀟然所備的發(fā)簪。
從溪水的倒映之中,水凌看見了原本的自己。自從家變以來,她就沒有恢復過女裝。凝望了許久,只覺得鼻頭又是一陣酸楚。
她搖搖頭,深深吸了口氣,嗅到空氣中一股食物的香氣,她撫著饑腸轆轆的肚子,隨著香氣方向走去。
“原來風大哥在烤魚兒呀!難怪這么香!
她望著風瀟然,突地噗哧一笑,笑聲燦爛。
真料想不到揚名全國的江洋大盜“冷面閻王”,此時此刻竟然在溪畔烤魚。
她的笑聲引起了風瀟然的注意,他看著水凌盈步而來。她洗去了臉上的沙塵與狼狽,恢復了原來的白皙細致雪膚,她的五官秀麗動人,眼神仍是亮盈盈的神氣,她的青絲輕綰,幾縷不聽話的發(fā)微垂在兩頰,更增添她幾分嫵媚之態(tài)。換上女裝的水凌,果然有著動人的女兒之姿。
風瀟然怔了一下,便快速地低頭,恍若無事般的繼續(xù)烤著他面前的魚兒。
水凌見風瀟然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她的改變,有些氣悶。她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的打扮,再瞧瞧若無其事的風瀟然,覺得自己那女性的虛榮心有些受傷。
她輕喚著風瀟然,想讓他再看看自己的模樣,還特地站好了姿勢,掛上一臉微笑。
“風大哥,魚好香喔!”
風瀟然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來吃東西吧!”說著,便將手上剛烤好的魚遞給了水凌,連多余的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
水凌更覺得慪,她接過烤魚,不發(fā)一語地坐在一旁,故意像過去扮男裝時粗魯?shù)爻灾鴸|西,坐相不雅,吃相不雅,完全不像個女孩兒家。她嘟著嘴巴,一口一口地咬著那烤好的魚兒。
她那不做作的生氣模樣自然落人了風瀟然的眼里,他看著她氣紅了臉頰,只覺得一陣好笑,他繼續(xù)不動聲色,然后也坐在她身邊吃起魚來。
水凌用眼角偷偷地瞄著他,見他仍是一副冷淡模樣,心情更是低落。她低低地喃喃自語,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抱怨連連。
“真是過分,難道我的女裝跟男裝的模樣相差無幾嗎?居然一點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多少也假裝一下下嘛!都不知道這會傷害女孩子的心呢,真是可惡……哎呀!討厭的魚,怎么刺這么多呀!害我給刺到了……”
水凌丟下魚骨頭,擦擦自己的嘴角,徑自走到溪旁去洗手擦嘴喝水。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洗了下唇邊,想彎下腰喝口清涼的水時,忽然一陣尖銳的烏啼聲劃破了云霄,水凌立即抬起眼,看見三兩只烏鴉快速地飛過,她再低頭,重心一個不穩(wěn),只覺得右腳一滑,竟然讓自己給摔進了溪中。
溪水看來清澈透明,但摔進去才發(fā)現(xiàn)水深不淺,水凌猛喝了一口冰涼的溪水,使她嗆咳得不停流出眼淚。她拼命想穩(wěn)住自己的腳步,站直身子,但愈是慌亂,身子就愈是搖晃。
驀地,她只覺得腰身一緊,轉身一瞧,正是風瀟然伸手將她給撈進了自己懷里。他將她帶出水面,柔和地輕輕拍著她的背,緩和她方才被嗆到的氣息。
少女的馨香沖人了風瀟然的鼻間,軟玉溫香摟抱在懷中,望著她因為寒冷而更顯得蒼白的小臉,心神一陣蕩漾。他猛一甩頭,抱起了水凌,又帶著濕淋淋的她,回到了山洞之中。
他將水凌放下,脫去自己才剛穿上的上衣,低沉的聲音命令著。
“脫衣服!”
水凌好不容易才調(diào)整好自己的呼吸,忽聞他的言語,立即瞪大了一雙眼睛,愣愣地道著。
“風大哥……這……這……這不會太快了一點嗎?雖然咱們說要成親,不過這應該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才……”她羞紅了一張臉,不知道應該繼續(xù)如何形容下去。
風瀟然先是一停,而后嘴角便高高地揚起。他低低的笑聲,是一種開懷的笑。他解釋著自己剛剛的言語。
“脫衣服,我?guī)湍闩伤。這上衣,你就先換上吧!彼麑⒆约簞偯撓聛淼暮陂L衫交給了水凌,轉過身去!按龝䞍耗脻褚路鰜斫o我!”
說完,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但微微還可聽到他那沉沉的笑聲。
水凌先是被風瀟然那突然的笑聲給嚇得驚訝至極,但在聽完了風瀟然的話之后,一張臉簡直燒得滾燙,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喃喃地道:
“風大哥笑了,他第一次笑耶!他笑了……”
她看著他的影子消失不見后,想到自己講的話和想到的事,她只有尷尬地大呼著。
“哇!真是丟死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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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了衣裳,水凌捧著自己的一堆濕衣服走出洞口,她的面頰仍是一片霞紅,看到火堆旁的風瀟然,感覺他似乎仍在笑她。她只有低著頭,靜靜地將濕衣裳交給風瀟然,他接過去,便將衣服給攤架好,任由火苗烘烤著衣物,自己則是倚靠著一旁的大石子,呈現(xiàn)一種休憩的姿勢。
水凌先是望了風瀟然好一會兒,確定他正在休息,好像也沒有嘲笑她的意味,她松了一口氣攤坐在地上,仰望著天空。
冬天悄悄來臨,四周開始有著冷冷的涼意,但天空卻仍是一片蔚藍。
水凌看著天,聽著萬籟的自然之聲,感覺著火苗的熱力與溫度正款款地包圍著她,而風瀟然沉穩(wěn)的呼吸聲仿佛也成為了自然界的一部份。
她突然想到了在廟里那一次的情景,除了夜晚與白日之別,其它與現(xiàn)在的景況十分相似。水凌吃吃地笑起來,頑皮之心頓時大起,當時的風瀟然是全然不認識她才會對她如此防范,不知現(xiàn)在的他會是怎么樣的一個表情或態(tài)度呢?
憑借著幾分膽量與風瀟然剛剛的好心情,水凌忘記了上回的教訓,她坐起了身子,開始一步一步地走向風瀟然,一種犯罪似的緊張感與恐懼感侵襲上她的心頭,讓她感到極度的刺激。
手指終于碰上了一向掩蓋在風瀟然面上的竹笠帽,水凌平息下手中的顫抖,輕輕地往上頭掀開。
風瀟然的臉開始慢慢地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他的下巴剛毅有型,他的嘴唇不厚,像是有心事般的緊緊抿著,他的鼻梁十分挺拔筆直,一雙眼閉著,兩道英朗的劍眉讓他看起來格外堅強。
水凌望著他的臉,不敢相信地頹然坐下。他的面容端正俊朗,但卻多了一道怵目驚心的惡心疤痕。
那道疤痕從他的眉間蜿蜒地延伸著,穿越了他的鼻梁,來到他的左頰,像是一只可怕的大蟲似的啃噬著他整張臉,深切而扭曲。
水凌只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她看得出這疤痕的歷史悠久,卻想像不到他怎么忍受過來的,只要那把可怕的刀再往下劃個幾寸,他的臉怕是被一分為二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心疼地想要觸碰他那道疤,不料手才伸到他面前,卻被他一手抓住。他睜開眼,死死地盯看她。
“怎么?嚇到了吧!”
他冷冷地笑著,與方才那種開心的笑聲截然不同,卻更讓人心中一動。
水凌的眼中迅速地凝淚,不知自己為何遇上了他,變得特別愛哭。她搖搖頭,眼睛望著他的傷痕,亮燦燦的。
“我沒嚇到,只是……”心疼?
“你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風瀟然甩開水凌的手,從她的眼中他竟看見脆弱的自己!边B我自己都不能同情我自己了,我不需要同情!
水凌急急地說:“這不是同情,這是……”她猛然住口,因為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是怎么樣的一種情緒,她只明白,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會隱隱地牽動著她的心緒,他的開懷悲傷,都會令她受到極大的影響。
淚水直直地從她眼底墜下,風瀟然心頭一熱,他望著她奪眶而出的淚珠,不明就里地看著她。
“你哭了?為什么?”
水凌不知道也不明白,她只知道心里的疼痛是為他。
“你受的傷,一定很疼吧!”朦朧的眼中,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著他那道長而可怖的疤痕。
“疼?”他冷哼。“不,一點也不疼。這疤只是一個提醒,提醒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教訓!”
外人只知道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冷面閻王”,卻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他的故事,他的背景,他的一切。
水凌心絞疼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殘忍的殺氣,但是她明白,這殺氣不是突如其來,而是他付出極大代價所換得的。
“教訓嗎?什么樣的教訓需要你記一輩子?”水凌問,不是想要探究他的秘密,只是希望可以更了解他,希望自己可以更……深入他的心靈。
風瀟然沒有言語,他只是望著天空,脫去帽子的俊逸臉龐暴露在陽光下,他皺眉,又將帽子給狠狠壓下。他必須活在黑暗中,這些黑暗總是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他此生應該做的事情是什么。
復仇!
風突然大了,刮動了架子上的衣物,他瞥見水凌不自覺地拉拉身上的衣裳,他不動聲色地移動到風口,為她擋住冷風。
“那是一個染血的教訓……”
望著水凌眼中的關心,她的淚水熨燙了他冰冷的心靈,他開始娓娓道出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他從未說出口的過去。
“十幾年前,我六歲,家中舉辦隆重的壽宴,賓主盡歡,一切都是喜悅而美好的。深夜時分,所有人筋疲力盡地休息了,臥底在風府中的匪徒現(xiàn)形,一夜之間,殺光了風府中所有的人,連一個六歲的孩童也沒放過。匪徒離去之后,尸橫遍野,只有一個男孩僥幸逃過一劫,他身負重傷,卻帶著滿懷的恨意,咬牙活下去,發(fā)誓要為風府的亡魂報仇。”
他冷冷地說著,仿佛那不是他的故事,只是單純的陳述一個事件而已。
“小男孩被流浪的道人搭救并收為徒弟,他用盡了所有的心力習武,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血刃那些匪徒以及幕后主使。他茍活下來,日日夜夜,沒有一刻得到安寧,除非那些惡人死于非命……”他止住了話鋒,笑得更冷!八麤]有化名游走江湖,就是要讓那些害死風府全家的人感覺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首級莫名地落入了‘冷面閻王’手中,讓他們睡不安寧……”
他的聲音停住了,四周恢復寂靜,只剩下風兒的呼嘯聲。
以及水凌哽咽的抽泣聲。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風瀟然,柔柔地輕語著。
“風瀟然,風瀟然,我想你爹娘為你取這個名兒,就是希望你的未來如風一樣,順利瀟然。他們怎么樣也不會料到,你竟然必須背負著一生的仇恨而活著……”她止住了聲音,只剩下淚水不停地掉下來。
她為他心疼極了。在他童年時,應該享受天倫之樂、父母呵護的年齡,竟已經(jīng)遭逢這樣劇烈的變故!滅門血案,多么殘忍的手法。
水凌捂著疼痛的心口,望向他遮去泰半的臉孔,似乎與光明刻意地隔絕了。她不懂自己為何難過,只覺得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與她息息相關。
風瀟然看著她成串的淚水滑落,不解地道:“你,為我哭了?”
她哭了,為了他的過去而哭,那是感同身受的淚水,那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辛酸。他不舍地為她拂去淚水,她細致的肌膚上盡是淚痕。他笑,淡淡的。
“哭什么?我都不哭了,我從來不哭的,因為淚水只會讓一個人軟弱無助!
水凌望著他,她的手移到了他的面前,卻不敢碰觸他。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疤痕上,水凌摸著他的傷痕,凹凹凸凸,扭曲不堪,極恐怖,也極凄涼。
她垂下手,無法言語,眼中的情意傳達了一切。他凝視了她一會兒,眼神移回了火堆上,看著架上的衣裳。
兩人陷入了自己的心思當中,不知過多久,風瀟然將烤干的衣裳交給了水凌。
“去換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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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了初烤干的熱呼呼衣裳,水凌仿佛從衣料中感覺到風瀟然的溫暖。
她捧著風瀟然的黑色長衫走出洞口,發(fā)現(xiàn)折騰了一上午,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分,風大哥不知何時又抓了幾條魚兒正在烘烤著。
他拿過長衫,往自己身上套,衣裳還殘留著水凌身上的余溫與淡香,一股莫名的心悸穿越了他的全身,他臉上依然保持淡漠。
“坐下吃些東西吧!這兒只有魚,暫時先將就吧!彼麤]有轉頭,但水凌聽得出他言語中的溫度,她微微一笑,坐在風瀟然身邊。
“謝謝你。”水凌接過了魚,津津有味地品嘗著。
風瀟然卻站起身子,走到溪旁,他以溪畔的水生大葉卷成了杯狀,掬了一大杯清水走回來,交給了水凌。
“水在這里,不夠就說一聲。”
他的話語雖然淡然冰冷,但水凌卻仍是感動萬分地抬眼看他。
她知道他擔心自己又不慎落水,才會親自取水來給她用。水凌笑開,大而有神的眸子帶著感激。她癡癡地端著水,看著水面因為搖晃而激起的漣漪,她的心頭流過感動的暖流。
自從一個人開始逃亡之后,沒有人對她這樣好了。水凌啜了一口冰涼的清水,水雖寒冷,但是傳到心頭上卻是溫暖的。
風瀟然雖然是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卻不是十惡不赦的土匪惡徒。他所殺的對象都是一些為富不仁的富賈皇家,只要有人買命,他一稍打聽清楚,知道對象為人之后,便會決定接不接受這樣的委托。風大哥只是時勢所逼,才會淪落成為江洋大盜的。
水凌突然想起了與娘親的對話,當時娘問她是否要下嫁趙慶章,她是揚著頭斬釘截鐵地說著:
“娘,我寧愿去嫁給江洋大盜,我也不要嫁給趙慶章!
沒想到當時的無心一言,至今竟是一語成讖。
水凌微微地笑了,她低頭凝視著手中的水,一圈圈的漣漪像是她為他而起伏的心湖。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做的決定很傻,但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卻告訴自己,她必定不會后悔。
還記得昨晚風大哥為了她的節(jié)操負責,說要娶她時,自己從未浮現(xiàn)過不愿的心態(tài),反而有種奇異的甜蜜感覺在心里頭擴散著。而今兒聽完了風大哥的故事之后,她竟有種強烈的心愿,想要陪著他過著這樣的日子,想要多瞧瞧他,想要伴在他身邊,那意愿是愈來愈清晰。
她低低地輕語著,聲音如風輕拂過風瀟然的耳畔。
“風大哥,我們成親吧!”
風瀟然雖然吃驚,卻無現(xiàn)于色,他轉頭看著水凌。
“你真愿意?”
原本他毀了姑娘家的節(jié)操,他就應該負責,只是總想著自己畢竟過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知該不該拖累別人。
水凌看著他。
“風大哥,你愿意娶我嗎?不是因為你要負責任而娶我,而是打從心里的愿意?”
“有差別?”風瀟然從未談過兒女私情,既然都是成親,那有什么不同嗎?
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絕不是單純的只為了負責而已。
水凌先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忽地一笑,她搖搖頭。
“是啊!沒什么差別,反正都是成親嘛!”
她只想要名正言順地陪伴在他身邊,也希望他可以在她身邊守候著她。水凌只覺得他們之間有相互共生的感覺,反正都是成親嘛!
她不在意地聳聳肩。
“好吧!咱們成親吧!以天為憑,以地為證,風大哥,你可不能臨陣脫逃喔!”
風瀟然被她的表情和言語逗笑,她總有法子引起他心里那種原始的感情與情緒。遇上了她,那些原來以為已經(jīng)消失的感情,竟然一點一滴地慢慢回復了。同情、愉悅、悲傷、擔憂、關懷……他以為這些都被仇恨給深深埋葬了,但水凌卻緩緩地將這些給挖掘出來。
“我風瀟然說話算話!”
娶她,多了一分牽掛與束縛,但他內(nèi)心卻沒有一點點恐懼與不安的感覺,只覺理所當然。
“好!”水凌拉過了風瀟然,帶著他到溪水旁一同跪下。
她整整自己的衣衫,然后看看風瀟然,指著他的帽子。
“風大哥,帽子還是拿下來好了,省得老天爺看不清楚你的模樣。”
他的薄唇一抿,還是將帽子取下來,水凌笑著。
“其實你這樣好看多了,我喜歡!”
她的直接言語讓風瀟然的心頭一震,他也跟著一笑,點頭。
“咱們成親!”
于是水凌與風瀟然,在這樣的荒郊野嶺中互訂了終身。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水凌決心要嫁給風瀟然為妻,即此時此刻開始,我即為風瀟然之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水凌先是大聲地對著溪水處吶喊著,承諾著她的終生所托,然后轉頭看著風瀟然,等候他的誓詞。
“天為憑,地為證,我風瀟然即娶水凌為妻,以生命宣誓,必守護她一生一世!憋L瀟然低沉地道著,聲音鏗鏘有力。
水凌笑起來,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開懷。她拉著風瀟然。
“咱們還要拜堂!”她也沒成過親,只能從記憶中揣測著婚禮進行是如何,她偏頭想想!昂孟褚萏斓,拜高堂,還有夫妻對拜,然后才算是夫妻喔!”
風瀟然任由她擺布,一下子拜天地,一下子因為他們已無雙親故沒有拜高堂,便對著溪水遙拜,一下子又夫妻對拜的。
禮成,水凌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她對著風瀟然燦爛地笑著。
“風大哥,今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夫君?
這樣陌生卻酣蜜的兩個字,像是佳釀一樣地在風瀟然心頭蔓延,他細細地品嘗著這兩個字,不但沒有一絲毫的排斥感,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從此,他們便如同林鳥,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過活了。
風瀟然輕解下一向系在腰間的玉佩,這塊通體碧綠的玉佩是他們風家的傳家寶物,也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將玉佩交給了水凌。
“這是風家傳家之寶,你收著吧!當成聘禮吧!”
水凌又驚又喜,她接過了玉佩,愛不釋手。
“我跟這玉佩真是有緣極了,第一次見面時就搶著了它,現(xiàn)下又成了聘禮,將要永遠佩帶在身上……”她連忙將玉佩系在自己腰上,怕掉,還特地綁緊。
將玉佩系好之后,水凌卻面有難色地望著風瀟然。
“糟糕,那我該送你什么呢?”她瞧瞧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樣屬于自己的東西,想了許久,突然靈機一動!帮L大哥,長劍借我!
她接過長劍,削落一段青絲,交給風瀟然。
“風大哥,可憐我身無長物,渾身上下只有這發(fā)絲是屬于我的,交給你,就代表我整個人也交付予你了。”
風瀟然望著這段發(fā)絲,他微微一笑,便撕下中衣衣擺,妥善地將水凌的青絲放在布料之中,然后包裹好之后,收納在自己的衣襟之中。
青絲為媒,玉佩為聘,天憑地證,他們已經(jīng)成親了!
從此,水凌與風瀟然的命運,開始真正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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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真是圣明呀!屬下打聽了許久,這才知道‘冷面閻王’風瀟然果然是風全祖的獨子,決計錯不了的。”
“哼!沒想到風府里頭竟然還有余孽留在這個世上,而且還成了江湖中令人聞之喪膽的江洋大盜!我本以為那風瀟然只不過碰巧與風全祖同宗而已,沒想到竟然還真是他的獨子。可惡!鹽水幫的那群家伙真不值得信任,這么重要的一個人物竟然沒有除掉,真是群瞎了眼的狗。”
“大人,請先息怒!屬下?lián),那冷面閻王現(xiàn)下正往南方的大別山,屬下猜想,他可能是要去找鹽水幫的那群土匪尋仇!
“尋仇?”
“是的,大人,風瀟然現(xiàn)在可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連御前神捕管笑天都無法將他擒下,若他真的到大別山去;那些空有蠻力的土匪恐怕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吧!”
“連管笑天都無法將他拿下,那么如果他到了大別山之后,那群土匪若是說出了我,我豈不是會落得跟他們一樣的下場?”
“大人,您別擔心。俗語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呀!”
“喔!看來你已經(jīng)有計策了,快快說來聽聽。”
“因為咱們還不知道風瀟然何時會到大別山,不如先一步鏟除鹽水幫那些土匪,若風瀟然到了大別山,自然無法從他們口中得知當年血案的真相了,他到了山上之后,咱們又可派人掌握他的行蹤,然后再想辦法殺他個措手不及!”
“嗯!鹽水幫那些土匪這些年也逍遙夠久了,本來我是不該絕情,畢竟有他們才有我,不過他們辦事實在不力,也該嚴懲。記!將里頭的人全都殺光,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下!”
“是的,大人,小的馬上為您辦妥這些事,請大人寬心!
“哼!我怎么放心得下呢!只要風瀟然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得安寧。先下手為強,我得好好想想如何將風瀟然給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