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扶著裴劍晨的腳步?jīng)]有停過,但他的步伐似乎愈來愈蹣跚,神智也愈來愈不清楚,令陸凝香急出滿頭香汗。
她不斷地出聲安慰著,天籟般的嗓音此時(shí)有著微微顫抖和恐懼。
"裴莊快到了,撐著一些,馬上就有胡大夫幫你醫(yī)治,還有念挽正等著爹爹呢!你撐著一點(diǎn),想想身邊的人,想想我呀!"
說著,她眼里的水珠一顆顆地落下,像一連串美麗的珍珠。
"你哭了?"有氣無力的裴劍晨半倚在她的身上,感到她滴下的水珠,心疼著。"別哭,別哭,我沒事的……"
他抬起無力的手輕觸她的臉頰,從她冰冷的面頰上抹去滴下的淚。
"怎么回事?你遇到我總是在哭。"他輕輕地笑著,聲音極細(xì)極淡。
以往的她,心早化成了木頭,早成了冰層,任由他人擺布,對命運(yùn)的安排只有認(rèn)輸。自從來了裴莊,看了莊內(nèi)的人,接觸了裴劍晨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她變得有血有淚,會為自己難過傷悲;她變得心思敏銳,會觸景傷情……
"你不會有事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告訴過你,所以你一定會好的。"她情深地望著他。對于從前的他,她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但是自己的過去呢?
"嗯,我好累……"他靠在陸凝香身上的重量愈來愈重,氣息愈來愈混濁。
她心頭一緊,急急地喚著:"別睡,別睡呀!"
多么怕他這么一睡就不醒了!
陸凝香望著不遠(yuǎn)處就是裴莊,急忙大呼:"到了,劍晨,裴莊到了,醒醒呀!"
身邊的人似乎失去了反應(yīng),他的頭傾斜靠著她的肩,令她加快腳步。
"胡大夫!救救劍晨吧!"一踏進(jìn)熟悉的地方,陸凝香立即大呼了起來,她急切的口吻加上朦朧雙眸的淚光,說明她的心焦。"胡大夫,胡大夫……"
一連串的呼叫,將裴莊所有人都喚出來了,大伙兒一見久違的陸凝香,紛紛露出欣喜的臉龐,但一轉(zhuǎn)到她身旁的裴劍晨身上時(shí),又全都垮下臉來了。
"怎么啦?裴少爺怎么啦?"姜老爹邊說邊將裴劍晨移到自己身上,瞧瞧陸凝香嬌小的身子,居然有辦法撐著這副高大的身軀。
"胡大夫,胡大夫……他服了毒,鶴頂紅,請一定救救他。"她有些抽咽地道著,聲音凄凄楚楚。
第一次,她感到如此無措,不想就這么認(rèn)了命。
"鶴頂紅?"胡大夫難得露出嚴(yán)肅的表情,他把了下裴劍晨的脈搏,一絲疑惑的神色自眼底閃過,但他不著痕跡地輕點(diǎn)了下頭,便吆喝著姜老爹:"將裴少爺移到我房里,女子不要跟進(jìn)來,我要為他診治診治。"
說著,兩個男人連忙將裴劍晨攙到胡大夫的屋子里頭,留下一行人。
"香兒,這是怎么一回事呢?裴少爺是在哪兒找到你的?又怎么會服了毒呢?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姜大娘皺起眉頭好奇地問著。
一連串的事件和問題讓陸凝香不知從何說起,她只是靜靜地淌著淚,淡淡地?fù)u著頭,一心擔(dān)憂著胡大夫屋內(nèi)讓她牽掛的人。
"姜大娘,你沒瞧香兒姐姐的模樣,就甭問了,等裴少爺醫(yī)好了再問也不遲呀!"紅袖連忙幫陸凝香擋下轟炸。她拍著陸凝香的肩膀,安慰著:"香兒姐姐,雖然我不知道裴少爺發(fā)生什么事,但他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放心吧!"
陸凝香點(diǎn)點(diǎn)頭,卻擠不出一絲絲微笑。
直到一只小小的手拉住她的袖子,怯生生地,她低下頭去,看著那張酷似裴劍晨的小小臉蛋,正泫然欲泣。
"香姨!"念挽柔柔地叫喚道,童稚的嗓音極是悅耳。"爹爹不會離開念兒吧?爹爹會不會拋下念兒不管呀?爹不會死掉吧?"
望著這只充滿著依賴的小手,陸凝香握著他,給他信心,也給自己信心。
"不會的,爹爹怎么舍得離開念挽呢?他只是睡一下,不會有事的。"
"可是念兒一定不乖,不然為什么香姨要走呢?結(jié)果爹爹也走了,連那個假的娘也走了,一定是大家都不喜歡念兒。"天真的小臉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淚珠兒不停地在眼眶里頭打著轉(zhuǎn)。
她蹲下身子,摟住他的身子,輕輕說:"不是的,念挽很乖,只是香姨想到有些事情沒辦,所以離開了一下……"
話沒說完,念挽馬上插嘴。
"念挽很乖,那香姨以后都不會走嘍,對不對?"說完,他抱住陸凝香,撒嬌著。"香姨,你不在的時(shí)候,念兒好伯喔!怕以后香姨都不回來了,怕因?yàn)樽约翰还,所以讓大家都不要念兒了,真的真的好怕喔?quot;
"不會,以后不會有人離開念挽的。"陸凝香拍拍念挽的背,有些自言自語。"香姨不會,爹爹也不會,一定不會的。"
不知道他現(xiàn)在情形如何,他可知自己有多么多么地心疼嗎?
動情好苦呀!
"香姨,等爹爹睡飽起來,就請你當(dāng)念兒的娘好不好呀?紅袖姐姐說,等香姨變成娘之后,就再也不會離開念兒了,所以香姨,好不好嘛?"念挽小小的腦袋在陸凝香身上鉆動著。
他無邪的話語讓人莞爾,但此時(shí)陸凝香只一心掛念著他何時(shí)"睡飽醒來"。
她的笑有些苦、有些痛,想到裴劍晨為了她,義無反顧地將那毒飲盡,心頭就是一陣絞痛。
陸凝香緊緊抱住孩子,從他軟軟的身子中吸取溫暖與支撐自己的力氣。
時(shí)間過得有些久,天色逐漸地暗沉,換上昏昏黃黃的黃昏。
所有人除了等待,偶爾會去自己屋內(nèi)張羅些什么,只有陸凝香,從送裴劍晨回來,就是沉靜地等待著,她正等待著他的消息,他的好消息。
"喝些水吧,要不吃些東西吧。"江夫人替陸凝香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
"謝謝。"陸凝香接過來,卻沒拿到唇邊,仍是一意地盯著緊閉的房門。
"已經(jīng)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小心累壞了。"江夫人將桌上的饅頭推向她。
陸凝香瞧了一眼,搖搖頭。"我還不餓。"
江夫人順著她的目光,看著門口半晌,悠悠地道:"他不會有事的,裴少爺是個會掌握自己命運(yùn)的人,所以不會有事的。"
"掌握命運(yùn)?"陸凝香輕輕地重復(fù),沉吟著。
"是呀!"江夫人站起身子,緩緩踱向窗邊,眼神鎖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每個人都有過去以及很多無奈,最重要的是,是否可以走出來,走出自己的桎梏。"
她望著江夫人的背影,沒有說話。
"所以,人不能認(rèn)命。"她轉(zhuǎn)過身,向陸凝香勾勒出一抹幽然的微笑。"很多事情,是可以靠自己去爭取的。"
爭。
包括她的冤屈,包括她的清白,包括裴劍晨的生命嗎?
陸凝香無語,靜默地望著江夫人。
江夫人淡淡地笑著,眼神飄向陸凝香身后。
"姜大娘、紅袖,你們也來了呀。"
因有病人在屋內(nèi),紅袖一反以往蹦蹦跳跳的形式,安安靜靜地走進(jìn)來,輕聲細(xì)語地說著:
"我跟姜大娘回去準(zhǔn)備吃的,現(xiàn)在擺在姜大娘屋內(nèi),就等里頭的人好了出來用膳。"她簡單地向母親交代了下,好奇的腦袋不停地瞧向那扇緊閉的門。"還沒好呀?怎么這么久呢?"
"哎喲,醫(yī)病是急不得的。"姜大娘圓滾滾的身子也靠了上來。她親切地拍拍陸凝香。"香兒,你去休息一下吧、可別累壞了。"
休息?"不了,我還是等等。"她怎會放心去休息呢?"念兒呢?"
"小家伙累了,去睡了。"紅袖輕輕地回答。
門,終于有了動靜。
開門的聲音,在眾人期待的寂靜中,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首先出現(xiàn)的是姜老爹,他滿臉倦容,看到發(fā)妻姜大娘,露出一抹苦笑。而后出現(xiàn)的是胡大夫,小小尖尖的臉上布滿憂慮,眼睛往下垂著。
"他,好了嗎?"打破沉默的是心急如焚的陸凝香,見眼前兩人面容上不見喜色,她只覺心底涼了一半,但仍是不放棄希望地問。
胡大夫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搖搖頭。
"怎么啦?"陸凝香皺起眉頭,驚跳起來,晶亮的眼望著姜老爹。
姜老爹的老眼布滿愧疚。"你還是問胡庸醫(yī)吧!我實(shí)在……難以啟齒。"
兩個男人畏畏縮縮的樣子,令一向直爽的姜大娘也不悅起來。
"有什么事就直說呀!何必一直吞吞吐吐的,無論是好消息壞消息,就直言了吧!"
"他……"胡大夫緩緩地道:"中毒太深,恐怕……唉!是我能力不夠。"
這句話像是晴天霹歷,轟得陸凝香無法言語、無法思考。
血色迅速自她臉上退去,小小的臉上是青白色的,腦中不斷回響著胡大夫的聲音--中毒太深,恐怕……
她有生以來首次如此怨恨上天,怨恨為何它要作此安排,她真的不甘心呀!
震撼太深,痛苦太深,遺憾太深,怨懟太深。
陸凝香嬌弱的身子快速地向下墜,使自己沉睡在暗沉里,不想面對。
"哎呀呀!香兒怎么倒下了呢?"姜大娘的聲音驚愕地響起。"老伴,快扶住她,小心別讓大姑娘摔著了呀!"
"怎么反應(yīng)這樣強(qiáng)烈?"胡大夫捻著自己的小胡子。"其實(shí)是……"
***
心,好疼。
像被剜了一般的疼,一滴一滴地淌著鮮血,濃濃稠稠地逐漸泛了開來。
黑黑暗暗中,有一個青色的縹緲身影在遠(yuǎn)處飄搖著,伴隨著絲絲縷縷哀凄的簫聲,在耳畔輕揚(yáng),在心中圍繞。
是裴劍晨呀!
他還在的,在她陸凝香的身邊,用他寬厚的胸膛擁著她,用他熱烈的眼神望著她,他還在的,怎么可能離開她?怎么舍得離開她?
他緩慢地轉(zhuǎn)過頭來,青色的衣著下包里著他俊朗的身形,衣擺高高地?fù)P起,他對她笑著,笑容極為溫柔,極為和煦。
"我不會走的,你等我。"他的話在空氣中流轉(zhuǎn),在她的耳邊飛揚(yáng)。
陸凝香笑了,眼角含淚地笑了。
就知道裴劍晨怎舍得離開?怎可能離開?
她目送著他的青色背影,相信他會再回來,她要等著,好好地等待著。
嘈雜的聲音打破了空間的寧靜,黑暗的一切開始產(chǎn)生變形,四周開始扭曲而不再完整,陸凝香聽到許許多多片片段段的對話聲,一再地出現(xiàn)。
"你瞧,你瞧,把香兒搞得暈了過去,如果有什么閃失,看你們兩個怎么負(fù)責(zé)!老頭兒,你說,怎么負(fù)責(zé)?"
"老太婆,我怎么知道會這個樣子嘛!本來是希望可以推他們一把的呀!"
"就是就是,不然上次來一個碗兒就把咱們裴莊弄得天翻地覆,下次如果又來個盤兒或什么盆兒的,我可是吃不消呀!你說是吧!姜老頭。"
"還說呢!我一想到小家伙那幾天愁眉苦臉,每天都想著爹爹、想著香姨,老纏著我這把老骨頭說要找人,真是惡夢一場,骨頭都快給折騰散了呢!"
"胡庸醫(yī)叔叔,就算是這樣,你們兩個也不能騙人呀!害我們也跟著擔(dān)心,還以為裴少爺……"
"嗯!紅袖丫頭說得對,我老太婆同意。"
"嘿!我這個神醫(yī)可沒騙人喔!裴少爺?shù)拇_是中毒呀,只是經(jīng)過我的妙手回春,才讓他從閻王爺面前找回一條命呢!"
"你少吹牛,別欺負(fù)他們不懂醫(yī)術(shù),我可是跟你一同進(jìn)去的,你還說……"
"姜老頭,你當(dāng)真要泄我的底呀!"
"我沒泄你的底,只是要將事實(shí)說出來而已,明明就不是……"
"好了,我們還是看看香兒有沒有事情好了,別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了。"
"嘻!胡庸醫(yī)叔叔要轉(zhuǎn)移話題呢!"
"你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以后誰娶了你真是誰倒了霉喲!"
一陣的嘈雜聲讓她逐漸恢復(fù)了神智,讓她腦海中的意識逐漸凝結(jié)。
陸凝香緩緩地清醒,她輕輕地眨動了一下睫毛,細(xì)微的動作驚起了紅袖的聲音。
"香兒姐姐醒了,她醒了。"
紅袖的聲音讓她的心頭更是清明。她睜開眼,望著滿屋子的人,想到她心底的牽掛和在乎,竟不在人群里。
胡大夫的話重新回到她的心頭,陸凝香閉眼凝下雨滴晶瑩般的淚。她想到自己的夢境,想到裴劍晨那微笑的承諾,他說他不會走的,他說要她等他。
陸凝香睜開眼,壓下心痛地問:"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由于剛醒來,原本圓潤的音質(zhì)有些喑啞,像是剛哭過一樣。
所有人頓時(shí)一片鴉雀無聲,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全都一致地望著胡大夫,看看他的答案如何。
被眾人望著的胡大夫只有向前一步站了出來。他清一清喉嚨,以嘆息開頭。
"唉!裴少爺他……現(xiàn)在還在昏迷中,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陸凝香蹙緊了眉,她頭聲地問:"他,還有多少時(shí)辰?"
"大概撐不過一個時(shí)辰了。"胡大夫說完,轉(zhuǎn)過身,深深地嘆著氣。"或許,你該去看看他。"
還沒等胡大夫出口,香兒已然下床,因剛從昏迷中清醒,腳步難免顛躓,險(xiǎn)些跌跤,讓一旁的紅袖和姜大娘見著她的失魂落魄,心疼地皺起眉頭。
"香兒呀,你慢慢走著呀,可別摔著了。"姜大娘扶著撞到桌角的陸凝香。
陸凝香全然不吃痛,她本然的眼神里只有見裴劍晨的渴望。她站好身子,繼續(xù)走著。
"我去見他,我去爭取,我去見他……"
說著,陸凝香纖細(xì)的身子已經(jīng)踱出門口了,她的嘴中仍然念念有詞。
望著她失神的背影,紅袖嘟起嘴抱怨起胡大夫。
"胡庸醫(yī)叔叔,你怎么又騙人啦?你瞧香兒姐姐那種失了魂的模樣,都是你害的啦!"
"嘿!我可沒騙人喔!"胡大夫一臉無辜的樣子,他笑著解釋:"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沒一句是騙人的話。"
"哪有?"
"我是說,裴少爺差不多撐不過一個時(shí)辰,就要醒過來了。"胡大夫奸奸地笑著,道:"我們是仁至義盡地幫忙了,其它的就靠他們自己嘍!"
而奔出屋外的陸凝香噙著淚,她咬著自己的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迅速地來到胡大夫屋子,迅速地奔進(jìn)裴劍晨休息的房間。
房間內(nèi)是窒人的寧靜,裴劍晨筆直地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生氣的模樣令陸凝香心里一陣縮緊。她快速地靠近他的床邊,靜靜地審視著他俊逸的容顏。
一個時(shí)辰,只剩下一個時(shí)辰了嗎?
陸凝香靠著床沿坐下,素白的玉指略顯顫抖地伸出,輕柔地觸碰著裴劍晨的下巴、臉頰、鼻梁以及他緊閉的眼。
"你真的會走嗎?你舍得走嗎?"她垂下眼簾,水珠滴到他的臉上,順著他臉的輪廓滑下,留下一條水痕。
他看起來像是熟睡,根本沒有即將棄世之感,或許是胡大夫說錯了,說不定他根本沒事,他根本只是睡了……
她的手指輕巧地滑過他的臉,她的目光緊密地鎖住他的臉,希望可以將他永遠(yuǎn)留在自己的腦海之中,狠狠地烙印下、刻畫下,像是他心中當(dāng)初的挽兒一樣,好好地活在心底。
"你走了,念挽怎么辦?他可還是個孩子呀!"她低低地呼喚著,凄凄地埋怨著。"你走了,我該怎么辦?你已經(jīng)招惹我了呀!"
聲音像是進(jìn)入一個無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音,沒有他的任何反應(yīng)。陸凝香皺起眉頭,執(zhí)起他的手,靠向自己的臉頰,讓他感受著臉頰旁流下的淚痕,讓他感受著自已的傷。
"我遇著你總是在哭,這是你說的話,如果不想讓我哭,就快快醒過來吧!"她娓娓地道,嗓音如泣如訴。"你不能這么自私,不能就這樣走了,你該想想念兒,他還是個小娃兒呢,他不只需要娘,更需要爹爹呀!劍晨,醒來呀!劍晨,請你醒過來呀!"
隱約間,裴劍晨被握著的手指頭微微地、幾乎無感覺地一顫,碰熱了陸凝香槁木死灰的心,她輕輕一驚,面露喜色,更使勁地握住他的手。
"你有感覺的,你知道我在這里,對不對?"
她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只有任由它奔泄,她哭倒在他床畔,怨恨地、不平地呼喊著。
"喝藥的該是我呀!你怎么這么傻,怎么這么傻呢?"她讓所有的情緒爆發(fā),讓自己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再是木頭了。"是我讓你如此,今天該吃下那毒藥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呀!如果你走了,你叫小小年紀(jì)的念兒怎么辦?你叫我又要怎么辦?我不要一個人照顧念兒,不能讓念兒他有了娘以后,又少了一個爹啊!醒醒吧!求求你醒醒吧……"
她將頭顱埋進(jìn)袖中嗚咽著,陣陣的哽咽聲令人聞之鼻酸。
空氣一陣凝結(jié),只有她低聲的呼喊和哭泣。
許久,陸凝香感到有人正輕輕地?fù)崦彳浀陌l(fā)絲,那樣小心翼翼地。她忘了哭泣,連忙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如以往的炯炯目光,含著深倩與笑意。
"我,死了嗎?"他那好看的唇勾著迷人的笑,聲音有些啞。
她握住他的手,溫溫暖暖的。
"不,你沒死,我不許你死,我們現(xiàn)在還在人間,你還確確實(shí)實(shí)地活著。"
他疑惑了,輕輕地皺起眉頭。"怎么會?鶴頂紅可是很毒的藥呀!"
他的困惑同時(shí)也是陸凝香的困惑。
"嘿!因?yàn)槟愠缘牟皇曲Q頂紅!"
疑惑獲得解答,兩人同時(shí)轉(zhuǎn)頭,是胡大夫一行人正笑吟吟地走進(jìn)房間。
"不是鶴頂紅?"裴劍晨不解地問:"可是方才香兒在床邊……"他想起她的真情流露,心頭流過一陣暖流。
紅袖仍然是跳著站出來。
"哎喲!那都是胡庸醫(yī)叔叔故意讓香兒姐姐誤解,為你擔(dān)心,然后說出心中的話,就會有情人終成眷屬啦!和我們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哦!"她圓圓的俏顏上漾著無辜的神情,趕緊撇清關(guān)系。
"我可沒有騙人喲!裴少爺?shù)拇_是中毒了,迷藥也是毒呀。而且他喝了太多,恐怕需要睡上一陣子。所以我可沒騙人,只是香兒太緊張了,才會誤會我的話。"胡大夫也連忙提出辯解。
"我吃下去的是迷藥?"裴劍晨突然心中另有一番理解。
血親畢竟是血親,縱使有仇怨,怎么忍心真正地傷害手足呢?
"是啊,我一瞧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只是中了迷藥罷了,可香兒卻口口聲聲說你喝了鶴頂紅,因此我就順著香兒的話想推你們一把,省得我們老為你們小倆口擔(dān)心。"
"我也只是順著這個胡庸醫(yī)的話,不要怪我。"姜老爹見陸凝香久久不語,略顯不安地問:"香兒,你不會氣咱們吧?"
看著一張張真誠的臉孔,陸凝香原來的憂心重重頓時(shí)放下,她微微一笑。
"不會,我反而要謝謝你們呢!"
謝謝他們幫她認(rèn)清楚自己對裴劍晨那深刻的感情,謝謝他們讓她找回了有血有肉的自己。在裴莊里,她找到了自己的希望,找到了生活的方向,甚至找到情感的依靠。這里的人,雖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去,卻使她看到了溫暖。
可是,她內(nèi)心深處仍有個遺憾。她知道自己仍是個"待罪之身",仍然背負(fù)著不光采的過去。陸凝香不露痕跡地嘆了口氣。
"不怪我們呀!那就太好了,省得我家的老太婆老是罵我。"姜老爹松一口氣,朝一旁的妻子做了個鬼臉。
"那是香兒大人大量,可不許有下回了。"姜大娘也插起腰來回嘴。
陸凝香看著他們老夫老妻,會心地笑著。她的眼飄到床上已坐起身子的裴劍晨,他也若有所思地回望著她。
"念兒?"裴劍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叫喚著兒子的名。
小小的身影立刻來到爹親旁邊。
"爹爹醒了,是不是要娶香姨了呢?念兒是不是就快有娘啦?"他慧黠的眼睛來回地瞧著爹跟自己未來的娘,咯咯地笑著。
他的話令陸凝香有一些不自在地臉頰微紅,她想到方才說的話--不能讓他有了娘以后又少了一個爹啊……這不擺明了自己就要當(dāng)念兒的娘了嗎?
"你去幫爹把書房里的新琴抱來,咱們再來問問香姨愿不愿意?"裴劍晨寵溺地拍拍念挽的頭,說道。
"好!"小念挽高興地連忙奔出屋子,一心掛念著自己可不能再跌倒了,以免又有一個娘跑出來,上回就是這樣跑出一個假的娘,才會讓香姨離開的。
想著,又是一個不留神,小娃兒又跌倒了。
念挽馬上警覺地抬起頭,怕又見到一個娘出現(xiàn)在面前。
但他抬起頭來,沒見到娘,卻看見有一群人正朝著裴莊而來,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
"嗚,以后絕不可以再跌倒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