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雨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府。忙了一日,她一無所獲。
她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向嬸嬸交代。嬸嬸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無措狀,光想到就讓她覺得可怕?墒撬娴谋M力了,真的!
她努力不去想巧兒一路的埋怨嘀咕。巧兒堅決認(rèn)定,沒聘用那個突然冒出的危險家伙是她的錯,連到了家門口,還是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小姐,都是你不好啦,害我們白忙了一下午。我不管啦!我兩只腳都起水泡了,明天你自個兒再去想辦法,我不管了啦!”
“沒見過這樣啰唆的丫鬟,你煩不煩呀!”她才真的想哭呢!
“雨織,你們回來啦!怎么不快進(jìn)來?”邢夫人見她們站在門口,眉開眼笑的招呼著。
怎么回事?雨織怔怔的進(jìn)屋,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眼前是一早哭哭啼啼送她出門的嬸嬸嗎?
“累壞了吧?”邢夫人笑咪咪地?fù)е澳氵@么晚才回來,玄野護(hù)衛(wèi)都等好幾個時辰了!
“玄野……護(hù)衛(wèi)?”為什么她會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是呀!”邢夫人一個勁的點(diǎn)頭,滿臉春風(fēng)得意。“你叔父還直夸你呢!竟能尋到武藝高強(qiáng)、學(xué)問淵博的護(hù)衛(wèi)。這下子我心上一塊石落了地,舒坦多了。雨織,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能干呢!連那么不凡的人都能被你說服來當(dāng)護(hù)衛(wèi)!
“我說服他?”雨織現(xiàn)在是滿腔被愚弄了的憤怒。
“當(dāng)然啰!不然那么出眾的人怎么肯屈就?”邢夫人自顧自說著,全沒發(fā)現(xiàn)雨織異樣的臉色。
“那個家伙現(xiàn)在在哪里?”
“家伙?”邢夫人這才發(fā)覺她神色有異。
“玄野護(hù)衛(wèi)!”她盡量忍著,但說起他的名號,仍不免要咬牙切齒。
“他在書齋和你叔父聊的正起勁呢!”邢夫人疑惑地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我只是有件事沒和他說清楚。”雨織朝嬸嬸笑了笑,怒火中燒的朝書齋疾去。
那個自作主張的混蛋,她什么時候說要雇他來著?就算這會兒已騎虎難下了,她也要把他教訓(xùn)一頓才甘心。他到底懂不懂禮數(shù)呀?隨隨便便就闖進(jìn)人家府里頭來。太可惡了!可惡!
雨織“碰”地一掌推開門,氣沖沖地進(jìn)房。
房里的兩個男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向她,只是邢臻是一臉詫異,而玄野是滿面的不在乎。
“雨織,你回來啦?過來這兒坐烤烤火,暖一下身子!毙险闊峤j(luò)地招呼著,“怎么這時才回府?玄野午時就來了。他一來就先露兩手,說是讓我放心,我豈只是安心?可說是大開眼見!真是辛苦你了,替我找來這么好的人當(dāng)護(hù)衛(wèi)。”
雨織勉強(qiáng)保持笑臉聽完叔父笑逐顏開的贊美。
“叔父,這人借我一下。”雨織對叔父敷衍的笑笑,不由分說的扯住玄野的衣袖往外跑,將他帶到后園最深處的望月亭。
她只顧慮到就近在這里對他大吼大叫叔父和嬸嬸也不會聽見,卻忘了和這號危險人物獨(dú)處是多么不安全。
一到亭里站定,雨織忿忿地甩開他的袍袖,厲色質(zhì)問道:“你倒是給我交付清楚,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我不是明白拒絕你了嗎?你憑什么貿(mào)貿(mào)然跑來冒充護(hù)衛(wèi)?你到底有什么企圖?”
玄野氣定神閑地瞟著她,對她一連串的質(zhì)問充耳不聞。他這是在幫她耶!她那是對待恩人的態(tài)勢嗎?
“你少一臉不屑的杵在那里,你若不說個清楚,照樣轟你出去!彼呛纳狭。這個人簡直存心挑釁嘛!竟然用那種倨傲的眼光看他,好象她是幼稚、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
“喔!你想轟我出去嗎?”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雙手環(huán)胸,自在的靠在亭柱上!澳闶甯负蛬饗鹂砂筒坏梦伊粝锣福裟惆盐亿s走,對他們也不好交代吧!”
雨織真恨它他那一臉吃定她的篤定。
“這是我的問題不勞你費(fèi)心!
“好吧!那我就不為你費(fèi)心了。但是我這個人是非常有同情心的,絕不會丟下像邢臻大人這樣好的人不管,讓他只身涉險。所以這項(xiàng)任務(wù)我接定了!
想到叔父迫在眉睫的宴會以及可能遇上的危險,她不得不讓步。
“好!算你厲害,我就讓你留下。不過明天宴會一結(jié)束,你馬上就得走離開!
“很抱歉,恕難從命!毙袄淅涞幕刂绮狡凵硐蚯,直將雨織逼得僵硬的抵著亭柱!靶瞎媚,你覺得我是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
雨織這才發(fā)現(xiàn)跟他這種人起爭執(zhí),她是半點(diǎn)勝算都沒有。但她總不能這樣就認(rèn)輸吧?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昂首說著。
言語甫畢,他立即發(fā)現(xiàn)這種氣魄表現(xiàn)得真不是時機(jī)。她一挺身昂首,和俯著身的他距離只有幾寸。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獨(dú)特的氣息,以及吹在他臉上的熱氣。
一發(fā)現(xiàn)這種窘?jīng)r,她慌忙地往后退,卻仍忍不住雙頰發(fā)燙。
玄野挑眉,不解她何故突然退卻?但這是好事,若她不再那么盛氣凌人,他也就不用再和她唇槍舌劍的?磥響B(tài)度強(qiáng)硬對她才有效用,早知如此,他就強(qiáng)行來當(dāng)護(hù)衛(wèi)就好了。真是的,害他還大費(fèi)周章的布局了半天。
“就此決定了,我在此住下來!毙耙桓贝缶志痛饲枚ǖ哪樱厣硗ね庾呷ァ5邲]幾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住,回首問道:“琉璃軒該往哪走呢?邢夫人說安排我在琉璃軒住下的!
什么?!嬸嬸竟然讓他住最好的客房?簡直是暴殄天物嘛!
“我不知道!”雨織用力地朝他吼去,“門上有題匾,想住就自己找。若連住的地方都找不著,你最好趁早收拾行李走人。”
本來打算收手的玄野又折返,他實(shí)在受不了她那任性傲慢。他正極力的想彌補(bǔ)自己曾犯下的錯誤,她卻存心找碴似的,不肯讓他有片刻安寧。就算他曾誤殺她,也沒道理要永無止境的容忍她。
看著他直向自己過來,她真想咬掉這多事的舌頭。讓他走就好了嘛,何必去搭理他呢?她平常說話不會這么刻薄的。
雨織的悔意來的太遲,玄野已經(jīng)沉著臉,惡狠狠的逼到面前。
“你這伶牙俐齒一定有不少人稱過吧?”玄野語帶諷刺。
“是你自己不好,硬要當(dāng)叔父的護(hù)衛(wèi)才會挨罵的。”雨織為自己辯解著,邊踉倉地往后退。
“這么說來,都是我的錯啰?”玄野逼問的語氣雖然平穩(wěn),實(shí)是隱含著壓抑的怒氣。
本來就是嘛,是他自己硬闖入別人的府邸,怨不得她嘴上不留情。可是為什么他看起來像想痛打她一頓的樣子?
“你別再靠過來,我可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以上下犯上。”與織滄慌地命令。
然而他根本沒有退卻的意思。雨織心慌得只想逃,往后大步一退,平常及腰的欄桿在過猛的沖力下,起不了防護(hù)作用。
“呀!……”她驚叫著跌向亭外的水池。
玄野一見危險,箭步上前攬住她正要跌出亭外的身驅(qū),輕松搭救成功。
雨織驚魂甫定,白著臉在玄野懷里輕顫著。
“看吧!這就是有護(hù)衛(wèi)的好處!彼f的得意。
聞言,雨織氣的一把推開他。明明就是他嚇的她差點(diǎn)跌入池的,還有臉說大話?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hù)。”她對著他大喊,流下委屈的淚珠,旋踵跑開。
玄野呆立,不解她為何流淚。他剛才救了她不是嗎?
雨織捂著臉,哭泣地跑回房,好巧不巧地卻在門外撞上了巧兒。巧兒見到小姐哭得像個淚人兒,大吃一驚,連忙問到:“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成這樣?”
“走開啦,不用你管。”雨織推開巧兒,一進(jìn)房即沖向床榻,拉上錦褥蒙住頭。她現(xiàn)在誰都不想見。
巧兒怎能不管呢?以前小姐就算心絞的毛病犯了,也都還咬著牙不落淚,哭成這樣傷心,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呢!她得趕緊稟報夫人才行。思及此,她風(fēng)也似的跑去找夫人。片刻后,邢夫人氣急敗壞的隨著巧兒趕來。
“雨織,雨織,怎么啦?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忍著點(diǎn),嬸嬸這就派人請大夫去!狈蛉思t著眼,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聽證會嬸嬸帶著哽咽的慰問,雨織不得不抹凈淚推被坐起,勉強(qiáng)裝出笑容,“嬸嬸別急,我沒事的,都是巧兒不好,大驚小怪的窮嚷嚷!
雨織安慰著嬸嬸,流眼瞪了多事的巧兒一眼。巧兒啞口無言,被瞪得好無辜。
“真的沒事嗎?”嬸嬸不放心,還東摸摸、西瞧瞧的檢視了一番,手掌一探到雨織的額上,立即叫出聲,“哎呀,在發(fā)燒呢!準(zhǔn)是雪地里跑了一整日,染上風(fēng)寒了,快躺下。”
“沒關(guān)系啦,我又沒覺得不舒服!庇昕椨袝r對嬸嬸這種小題大作的呵護(hù)還真是大感吃不消。
她額上的那點(diǎn)溫度根本不算什么,那個硬賴在府上不走的護(hù)衛(wèi)才是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除非他能從她面前消失,否則她絕不可能會覺得舒坦的。
“我待會兒叫人把晚膳送來,用完飯你就早點(diǎn)歇著,別再起來走動,知道嗎?”嬸嬸軟語哄著,回頭向巧兒吩咐道:“今晚好好照顧小姐,知道嗎?”
雨織六歲那年,因父母雙亡被送到羲和園。她和邢臻膝下無一兒半女,雨織和他們又投緣極了,這十一年來,雨織雖然喊他們叔叔、嬸嬸,但他們可是拿她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
雨織順著嬸嬸的意思,用過晚膳后便早早睡下。原本不以為意的小小風(fēng)寒經(jīng)嬸嬸一提,大有肆虐作亂一番的蠢動。
半夜里,額上滾燙延至全身,身體明明是滾燙的,她卻冷得在暖被里打顫。雨織的意識陷入迷糊狀態(tài)。
趴在桌上睡覺的巧兒渾然不覺小姐有異,更不知有身影閃進(jìn)房。
好冷!好冷!雨織在睡夢中不安的輾轉(zhuǎn)。
蒙眬間,那種刺骨的冷被一種陌生的、溫柔的暖意取代。她不假思索的朝那股暖意偎去。那種純?nèi)、絕對安全的感覺,讓她的身子變得溫暖,她幾近貪婪地沉溺在這種難得的安然里。這種感覺太美好,好得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xiàn)。
她在作夢嗎?一定是的。這種幸福的甜美根本就是騙人的,只要她一醒來,所有幸福都會不見。
雨織在夢里流淚。受騙的委屈讓她的淚滾滾而下。
誰?是誰?是誰用輕柔的手拭去她的淚?她好象可以感覺到那只手的堅定與暖意。雨織本能的將臉頰依偎著溫暖的手掌。
這一定是夢吧?
※ ※ ※
翌日,雨織從恍惚中醒來,房里已是一片燦光,全身的熾熱也褪去了。她沒有起身,只是瞪大眼睛盯著上方,絞盡腦汁拼命回想著。隱約中,她記得昨夜作了個很重要的夢。但是是什么樣的夢境,她卻一點(diǎn)也想不起來了。
“可惡!”雨織懊惱地大叫,邊敲著不中用的腦袋!斑B這么一點(diǎn)小事也記不住,笨!笨死了!”
她著裝下床,卻不由自主地又去思索那個夢境。怔怔的在銅鏡前做下,拿著銀箄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雨織就這樣就這樣梳了半個時辰,根本沒發(fā)覺自己在失神發(fā)呆。
猝然,房門“碰”地被推開。突然的響聲將她由呆怔中驚醒。
“邢姐姐,我聽說你們府上請了一個不得了的護(hù)衛(wèi),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一抹輕巧身影伴著鶯生燕語沖到雨織身邊,銅鏡里立時多了張稚氣的嬌俏容顏。原來是雨織自小的對鄰?fù)姘槿~凝秀。
雨織原本忘了那個不請自來的護(hù)衛(wèi),經(jīng)凝秀一提,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她含嗔地瞥了鏡中那喜孜孜的笑臉一眼,“又是巧兒嘴碎,跑去你跟前說長道短,是不?”
“才不是呢?你少冤枉巧兒。”凝秀順手拿過銀箄,拈起如緞青絲,替雨織梳著髻,邊眉飛色舞的說道:“是邢嬸嬸同我娘說的啦,這會兒她可正在我家口沫橫飛的獻(xiàn)寶呢!她說的那個護(hù)衛(wèi)一臉正派,長得英俊挺拔、氣度不凡,看來武功高強(qiáng)得不得了。今后她再也不必為邢伯父提心吊膽了。”
雨織蹙眉想著,嬸嬸跟那人可真投緣啊!好話全替他說盡了。
一臉正派?少笑死人了。
真不知嬸嬸打那個角度看他的,竟會看成一臉正派。若依她看來,那人橫看、側(cè)看都都帶著邪氣,尤其他惡狠狠的瞪著人時更是。
雨織一想起差點(diǎn)被逼得跌入水池,心中就有氣。一臉正派?等八百年吧!
她也不曉得為何就是看他不順眼,大概他們八字不合、命里犯沖吧!她還真不記得曾對任何人有過這么般直截了當(dāng)?shù)挠憛挕?br />
“咦,你怎么都不說話呢?嬸嬸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帶我去瞧瞧嘛,嬸嬸夸成那樣,真教人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蹦闳杠S地說著,明眸里跳動著興奮的光芒。
“有什么好看的?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庇昕棝]好氣的潑她冷水。那種人她能躲多遠(yuǎn)算多遠(yuǎn),才不會特地討去看他呢!她可沒那么窮極無聊。
凝秀把玉釵斜斜插入,嫵媚的飛髻總算大功告成。她笑得有點(diǎn)曖昧,瞅著雨織揶揄道:“我知道了!邢姐姐想將他藏起來據(jù)為已有,所以舍不得讓我瞧見!
“你少胡扯,誰希罕他啊!”雨織霍然地站起,面紅耳赤的急著反駁。
“好啦!好啦!”凝秀嚷嚷地討?zhàn)垼皠e當(dāng)真嘛!我只是說著好玩的。就算他再怎么一表人才,一定比不上玉樹臨風(fēng)的喬哥哥,是不是?”
雨織噗嗤一聲,差點(diǎn)笑翻在地。
“喂!你干嘛笑成這樣?真是可惡透頂了!蹦銤q紅臉,氣鼓鼓地說著。
“玉樹臨風(fēng)?!你饒了我好不好?你可別為了胡亂吹捧那個書呆,糟蹋‘玉樹臨風(fēng)’這四個字!庇昕椣肫饐剃棠莿硬粍泳湍樇t的靦腆的模樣,實(shí)在跟“玉樹臨風(fēng)”搭不上關(guān)系。
不過,她倒承認(rèn)喬晏確實(shí)長得白凈俊秀,是個斯文才子。否則凝秀也不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
“不準(zhǔn)你笑他書呆。喬哥哥只是太好學(xué)罷了,你不可以說他是書呆!蹦慵敝鵀閱剃剔q白,淚水在眼眶里轉(zhuǎn)呀轉(zhuǎn)的,隨時都會落下來似的。
“傻子!”雨織輕斥,舉起手敲她粉額一記。“你這么護(hù)著他,人家可知道嗎?真正在他面前時,大氣也不吭一聲,光會在我這里講有啥用?笨啦!”
“我又沒要他知道。”凝秀垂首,哽咽的說著,淚水潸潸落下。
“所以啰,我才說你傻嘛!庇昕棇l紅綃,憐惜地為她拭淚!盀椴粣勰愕哪腥寺錅I,可是半點(diǎn)也不值得的。”
“他又沒說不愛我,他只是比較遲鈍罷了!蹦惆脨赖?fù)]開拭淚的手。
“那不叫遲鈍,叫沒良心?此枪勺x書勁兒,我看他這一輩子最愛的是那些圣者賢人,不是你!
“才不會是這樣呢!我不聽你胡說!蹦阄孀《渑艹鋈ァ
她興匆匆的來,雨織可不能讓她哭哭啼啼的回去。心想追上去安慰幾句,賠個不是,定可讓她破涕為笑。才追出門不久,卻突然看見凝秀在大門前拐個彎跑向后園,原喬晏就出現(xiàn)在大門口,正要往府里來。雨織一看機(jī)不可失,趕忙將他扯進(jìn)來,直往后園推去。
“凝秀哭著往后園了,你快去安慰她幾句,快呀!”
“凝秀為什么哭?”喬晏那眉清目秀的白凈俊臉上凈是如五里云霧般的迷惘。
“別問這么多,快去就是了!庇昕椪嫦胍话舸蛐堰@愣腦的書呆。
喬晏被雨織狠狠一瞪,哪敢多待,匆匆忙忙趕往后園。
“他們是誰呀?”
雨織正目送著喬晏遠(yuǎn)去,身后冷不防地冒出來她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她嚇了一跳。
“你就非得偷偷摸摸的由身后嚇人嗎?”她討厭自己怕他的感覺,更討厭引起這種無端情緒的玄野。
“你怕我怕的要死,對不對?”玄野斜瞟她一眼,臉上帶著點(diǎn)目中無人的猖狂。他無心挑釁的,但實(shí)在受不住她對它不假辭色的排斥態(tài)度。沒錯,是他失手誤殺了她,可是他也被貶下凡了,她還想怎樣?
“你這話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我干嘛要怕你?你不過是我們請來的護(hù)衛(wèi),少在那里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毙闹凶罱橐獾氖乱幌伦颖蝗舜链,雨織粉頰血色全無,緊握的雙拳顫抖著,翦水瞳眸明明就快盈滿淚水,卻不服地睜得大大的。
看到她強(qiáng)忍淚水的模樣,玄野想到昨夜的事。
昨夜她溫柔的躺在他懷里,還像個脆弱小孩般落淚。看來他隨口胡謅的挑釁言詞說中了她的心事。
原來她怕他!所以虛張聲勢的攻擊他,以便保護(hù)自己。知道這點(diǎn),他的心情好過多了,那狂妄的神色逐漸由眉間斂去,取而帶之的是關(guān)懷和憐惜。
“其實(shí)你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堅強(qiáng)!毙暗拇笫执钌纤募纾瑯洏浐谘垌鴾睾偷孟駥幹k的夜空。“你不用怕我,我只會保護(hù)你,不會傷害你的。”
你正在傷害我!雨織想尖聲大叫。一種赤裸裸、徹底被看穿的恐懼由腳底直竄腦門。她覺得自尊被蹂躪著,一刻也無法忍受。
“你……”雨織為之氣結(jié),久久說不出反駁之語。
好激烈的眸子!玄野忘形的凝望著她。他的魂魄幾欲隨之燃燒。
在星界,他慣見平靜無波的洞悉眼眸。這種有著幽怨、痛楚、悲傷、無助的明眸,他從來未見過。他竟然覺得……被吞噬。怎么可能?
“太可恨了!”雨織揮掉搭在肩上的大手,身子一動,淚珠滑過粉嫩香腮,滴落衣襟。
她才抬手欲拭,皓腕即被強(qiáng)而有力的手掌扣住,身子被用力一扯,止不住勢的往前跌去,撞進(jìn)個寬闊的胸膛。
她的心跳得宛如擂鼓,咚咚的撞擊聲讓她的身子彷佛隨時都會裂開似的。她的腦子紊亂得無法思考,只能感覺到環(huán)著她的手臂的力量,以及正吻去她淚水的灼熱雙唇。
灼熱的吻游移至她紅艷艷的櫻唇,他吻著。
無法承受的親密讓失神的她驚醒,開始奮力掙扎。剛才毀了她的自尊,現(xiàn)在又大膽放肆的吻她,他把她當(dāng)成可以予取予求的人嗎?他當(dāng)自己是什么人?
他當(dāng)然當(dāng)自己是星界里的星神啰!一個不懂得何謂“被拒絕”的星神。
所以雨織的掙扎,只招來更強(qiáng)勢的擁抱和狂吻。
雨織覺得快羞愧而死。她的唇、她的肌膚,她全身上下幾乎和他融為一體,任她怎么推拒,仍被他密實(shí)地包裹住。
不!她不要這樣!她就快失去自己了。
“痛!”玄野低吼一聲,倏地放手,唇上傳來刺痛與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抹著唇上的鮮血,熾情流動的狂野黑眸迅速變成犀利的冰寒。
瞧著他有如冷劍般的凌厲眼光,方才使勁咬他的那股勇氣頓時煙消云散。她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但這點(diǎn)痛還比不上他帶來的驚悸。
“是你自己有錯在先,怪不得我。”老天!她的聲音竟在顫抖,她竟然不敢凝視他的黑眸。
但玄野可不會讓他這么輕易逃開,他傾身攬住纖腰,堅定的抬高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無所遁逃。雨織不得不緊閉雙眸,躲開他咄咄的逼視。
“你撒謊!”雨織哭喊著,“你說不會傷害我的。你撒謊!”
玄野眸里的凜冽寒意及雙手的勁道緩緩?fù)嗜,因激情的憤怒而去的腦子也逐漸清醒。天呀!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下凡是要保護(hù)她而不是欺負(fù)她。
今后他得多留心才行。她似乎有種讓他修行的定力瞬間崩潰的能力。
“抱歉!”玄野沉著咕噥一聲,迅速推開她。
雨織無力地頹靠墻上。她該拔腿就跑的但她雙腳發(fā)軟,一起身準(zhǔn)定癱跌在地。
玄野轉(zhuǎn)身就走跨了兩步,旋即被身后傳來的聲音叫住。
“等一等,你就是新來的護(hù)衛(wèi)吧?”
玄野回身,曲廊不遠(yuǎn)處正走來先前往后園去的男女。他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那個出聲叫他的小姑娘就夸張的倒抽口氣,驚叫著跑到他身邊,摸摸他的胳臂、比比他的身形,還邊驚嘆的嚷嚷:“哇!你長的好看極了,而且又高又壯,你的武功一定很厲害吧!對不對?”
玄野都還來不及回復(fù)她熱切的話題,她又忙著說下去了。
“我叫凝秀,姓葉,就住在對面的那棟宅子里,你一定要常來玩喔!”她搖晃著玄野的手臂,眉飛色舞的說著,“呀!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玄野看著眼前稚氣未脫的小姑娘,笑道:“我叫玄野,是羲和園新來的護(hù)衛(wèi)請多指教。”
雨織鄂然呆怔,他竟然笑了!
突然,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胸口,她忿忿地把臉別開。
他既然會笑,干嘛對待她時就用那種惡劣至極的態(tài)度?
回廊上臉色不對勁的可不只是雨織一人。喬晏正斂著眉,一臉不贊同的瞪視那雙抓著玄野胳臂的素手。
玄野當(dāng)然留意到他的眼光,不留痕跡的掙脫凝秀的手,抬眼問道:“這位是……”
人家既然開口問話,還客客氣氣的,他當(dāng)然不能失禮。喬晏上前一揖,彬彬有禮地說道:“在下喬晏,是雨織和凝秀的授業(yè)夫子,請多指教。”
“不敢!毙盎亓艘灰尽?粗o立一旁不搭理的雨織,又看看他們,“看來現(xiàn)在是授業(yè)時辰,那我就不打擾了!闭Z畢,拱手一揖,揚(yáng)長而去。
凝秀這沒心機(jī)的傻丫頭蛤還不知道有兩個人正在惱她,還癡癡的望著玄野遠(yuǎn)去的身影,喃喃贊道:“好特別的人喔!一點(diǎn)也不像護(hù)衛(wèi)。你們說是不是?”凝秀回首求支持的答復(fù)。
“嗯!眴剃屉S便點(diǎn)個頭,便徑自往雨織的書齋行去。他只要盡力教好雨織和凝秀這兩個女學(xué)生便是,其它不干他的事。但他心理明白的很,凝秀的稱贊一點(diǎn)都不過分,那種不凡的氣度、卓爾出眾的容貌實(shí)在世間少有。
唉!連個護(hù)衛(wèi)都比他這個窮書生好幾百倍,也怪凝秀對他贊譽(yù)有加。
雨織和喬晏的心思可不同,要她承認(rèn)玄野有任何好處,她是抵死也不會頷首的。拉過凝秀,她語氣堅定的強(qiáng)調(diào),“他絕對、絕對是個可惡的家伙,你別受騙了!
凝秀這才發(fā)現(xiàn)雨織神色不對,眼紅紅的,像是哭過。連忙關(guān)心的問道:“怎么?他欺負(fù)你了嗎?”
“沒有。”雨織一口否決。若被凝秀知道她讓自家的護(hù)衛(wèi)欺負(fù)得無力招假,那她不是丟臉丟大了?只好硬裝著笑臉,委婉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看人還是不要太早下定論,日久見人心嘛!”
“那邢姐姐你一口咬定他是可惡的人,會不會也太早下定論了?”凝秀又往不開的那壺提。
雨織一時啞口無言,半晌才強(qiáng)辯道:“啰唆死了!你是過來念書的,還是過來談他的?”語畢,旋踵往書齋走去。
凝秀只得快步跟上。
會嗎?她會是太早下定論了嗎?不可能的。雨織在心里否定掉這個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