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雪的昏迷,讓原本熱熱鬧鬧的烤肉會,頓時成了人心惶惶的亂跑大賽,有的人拿冰塊,有的人拿水,有的人打電話叫救護車,還有人不小心打到披薩店叫外賣!
但這些人當中,對昏迷的正主兒有幫助的人,只有龍馭驤。
他對龍少曙等人七嘴八舌的建議完全充耳不聞,他抱起江席雪昏迷的身軀,直接往屋內走,他的腳步又快又急,大家都看得出他極力在壓抑自己心中的慌亂,但卻不是很成功……
他會如此著急不是沒有道理的,只因為江席雪曾對他說過,她是個很健康的!
“曾叔,麻煩你去請何醫(yī)師來,要他帶著全套投備過來!
“是!”
在他們家服務多年的司機,聽從他的命令去打電話時,龍弩兒已經(jīng)跟上了抱著江席雪的龍馭驤,“哥,你把她放在我房間吧!你們的房間在二樓,萬一……我是說,何醫(yī)師有些設備不輕!彼龝簳r壓住對龍馭驤如此緊張的疑問,給他一個中肯的建議。
“好!”
龍弩兒跟著龍馭驤身后,她的語氣之所以這么關心又難得的冷靜,全是因為他哥哥剛剛招來的醫(yī)生不是普通人,上一次,請這位醫(yī)生來家時,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回臺灣時心臟病發(fā)作!
當龍弩兒看到龍馭驤把江席雪放在床上后,她才輕輕的開口問:“她怎么了?”
龍馭驤搖搖頭,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我……說不上來,她的檔案里寫她的健康和體能一切正常,她自己也這么說,可是……可是兩個星期前,她在我辦公室昏迷過一次,現(xiàn)在又昏迷了,我擔心……”
“你擔心她有什么特別的疾病,像小彩那樣?”
龍弩兒替他接了下面的話,小彩是多年前他交過的一個女朋友,也是一個急性白血病,也就是俗稱的“血癌”患者。
龍馭驤沒有回答,連頭也不敢動一下,仿佛他一做任何動作,就會有什么可怕的事發(fā)生一樣。
在他身后的龍弩兒嘆了一口氣,“這樣不行的!哥,我知道你很在意小彩就那樣走了,可是,席雪姐不是她呀!那個女人自殺又不是你的錯,那是她自己不愿意奮斗。”
“可是,如果我娶她的話……”
“別傻了!”龍弩兒荏聲的斥責龍馭驤,她這個哥哥有時候就是贏得叫人難以相信。
“你以為天塌下來就只有你可以擋嗎?你跟小彩無親無故,你肯親自照顧她已經(jīng)是大慈大悲了,還妄想要你娶她?你明明知道她是那種需索無度的人,我知道我這樣批評一個死者很不敬,可是,她故意以死威脅你,那是她太下流。”
對于妹妹的斥責,龍馭驤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知道自己并沒有愛過小彩,可是,當他拒絕了她的求婚,而后她又發(fā)現(xiàn)自己有血癌后,他的確有些難過,想到那時她剛開始有些類似血癌奇怪癥狀時,他并沒有盡到一個朋友的立場,早點看醫(yī)生。
甚至她以自己患病為由要他娶她時,他只知道要躲她!
而現(xiàn)在,他看著眼前昏迷中的江席雪,他不敢想像,那個他不愛的女人他都難過了許久,眼前這個他尋尋覓覓好不容易找到的女人,如果她真的也有那樣的病的話,那他的未來要怎么辦?
。馈 。馈 。
丟臉死了!
江席雪在有意識后,她第一個感覺就是如此。
她這輩子加起來只昏倒過三次,一次是小學時校外教學中暑,另外兩次,竟然都是在龍馭驤的面前。
哎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關系。
她悄悄的睜開了眼睛,觀察四周的情形,這里是龍弩兒的房間,他先前有帶她來參觀過,奇怪的是,這一次,龍馭驤竟然沒有守在她的跟前,雖然心里有些莫名的不高興,但她還是決定自己起來,不要故意賴在床上!
一掀開棉被起身,她就發(fā)現(xiàn)身上那件洋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寬松的橄欖球T恤,她知道這是龍馭驤多年未穿的大學運動T恤,心頭泛起一陣暖意,她動作輕柔的下了床,走到門邊,門開著一條小縫。
“她懷孕了?”
龍馭驤驚愕的聲音從大廳傳來,讓江席雪的手停在門把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連自己的呼吸停住了都沒發(fā)現(xiàn)。
“嗯!”回答的聲音是很陌生的男聲,“她的血壓有偏低,抽血化驗的結果顯示她的ACA指數(shù)偏高!
他們在她身上抽血?
江席雪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臂,手肘內側略微瘀青的紅點證實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可惡,我還擔心……不對……幸好,不!算了!我真的沒想到是……”龍馭驤的話顛三倒四,根本沒人弄懂他在說什么?
“那不正好!哥,反正你剛剛才跟她求過婚!边@次的聲音是發(fā)自龍少曙口里,“現(xiàn)在更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了呀!”
“這……”龍馭驤猶豫的聲音沒有完全傳進來,江席雪便悄悄的關上了門。
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她心慌意亂的東張西望,龍馭驤不會放過她的,要保住她和小孩這一輩子不受任何男人侵擾,她得溜!
打定主意,她走到窗戶旁邊,外面是他們龍家的宅子后院,高大的樹林和錯綜的花圃,看來應該可以掩住她的逃跑。
她穿著室內拖鞋,走到落地窗門外的小陽臺上,小心的找了個踏腳點,跨下了那個約有半人高的陽臺高度。
一矮身,她繞過花叢和那個勉強可以稱做圍籬的月橘樹叢,就往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龍家大宅是在桃園縣郊區(qū),自家門口前有一條約五十公尺左右的私人道路,要出了這五十公尺,才能到達那條人車稀少的大馬路上。
而也多虧了那私人道路上,停了至少三輛來自醫(yī)療診所的救護車和檢驗車,才能讓她的身影不被宅院里的人看到,她一走到離私人道路路口比較遠的地方,便招手攔車。
現(xiàn)在是傍晚,原本就沒有什么車的道路上更是人煙荒涼。但是,幸運的是,不到一分鐘,竟然有個駕著吉普車,扎個馬尾穿著棒球裝的大帥哥經(jīng)過她身邊后,又停下車靠在路邊等她。
她跑了上去,不等她開口,那人使出聲詢問。
“小姐,需要幫忙嗎?”
那個駕駛欣賞的目光并未在她T恤外的大腿上流連太久,他看起來和吉普車很搭,臉孔夠帥,人也夠高大健美,不過,他的笑容溫和親切,而且,相當值得讓人信任的感覺。
“是的!”江席雪一探頭,看到了他車上的行動電話,“可以借個電話叫計程車嗎?”
“你確定?”那男人的眼里閃過一絲有趣的神情,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后,“如果你擔心的是你后面那幾個銼銼的追兵的話,你直接上車來可能會比叫計程車有效率!
“什么?”
江席雪聞言一驚,一回頭,就看到龍馭驤帶著一臉氣急敗壞的神情沖出他家大門,后面還跟著兩個在敲鑼打鼓助陣,大喊“加油!”的“美女”。
事不遲疑!
她一開車門,跳上位子,“快走!”
而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竟然十分聽話的在她關上車門的那一剎那,加足馬力往前沖。
龍馭驤嘴里破口大罵了一些頗為不文雅的詞句,江席雪并沒有注意聽——如果聽到了,她可能會立刻跳車。
倒是司機——她身邊的這個陌生男人聽了那些話后竟笑了起來,他將頭伸出車窗外,回頭叫了幾句更難聽的話語回敬他們。
而他這一舉動讓江席雪看傻了眼,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原來以為有些陌生的男子現(xiàn)在看來似乎頗為眼熟。
“喔!不!”她想跳車了。
想起了那張龍馭驤全家福照片中的大男孩時,江席雪不由自主的發(fā)出了痛苦的哀嚎。
“放心!”聽到了她的哀嚎,那男人瞥了她一眼,目光帶著笑意又回到前方的路況上!拔也粫涯闼腿肽莻大惡狼的嘴里,如果我沒猜錯,想必你就是最近在我家引起大轟動的江席雪吧?”
“嗯!”江席雪心不甘、情不愿的點了點頭,“想必你就是他們的大哥——龍曜溪是嗎?”
“對!別這么客套,如果你不想跟著他們叫我一聲大哥,你可以叫我曜溪。江小姐!
訝異于他看清江席雪不想跟著叫大哥,也就是還不愿意和龍馭驤牽扯太深的事實后的坦白,江席雪落落大方的一笑。
“謝謝你,曜溪,其實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席雪!彼D了一頓,才又繼續(xù)說道:“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會幫我,馭驤說你們家的孩子是很團結的,不是嗎?”
“哈!”龍曜溪的回答既非承認也不是否認,他只是說:“基本上,我是一個很尊重個人自由和意愿的人權支持者,當我看到你從我們家沖出來時,我只認為應該要幫你一把,其實我本來是打算停車去吃烤肉的。”
“是嗎?這倒有點令我不敢相信!
言下之意,她頗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
“我這不救你出來了嗎?放輕松吧!妹子,有我在,龍馭驤不敢做什么!
“是嗎?”
他的回答并沒引起江席雪多大的信心,她反而顯得更憂心仲仲,目光一直看著后照鏡里那輛直逼而上的積架跑車。
他想死呀!怎么開這么快?
跑車越靠越近,更顯示了她即將面臨的地獄,她甚至可以看到龍馭驤那張狂燃著怒火,近乎扭曲變形的臉。
“哇!”
龍曜溪發(fā)現(xiàn)了她在看的東西,一個狂妄而傲氣十足的笑容在
臉上展現(xiàn),“不得了,這小子想造反了,竟然敢跟他大哥飆車?”
他的話引起江席雪皺了皺眉頭,龍家的人果然都是名不虛傳的狂傲。
叭!叭!
猛而急的喇叭聲直逼而來,兩輛都不算小的車,看來竟然是擠在同一個車道上,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這樣的情景持續(xù)不到一分鐘——
“他媽的!你小心了!薄
眼看就要被逼出車道外,飛進田里,龍曜溪低斥了一聲,一個煞車急轉,車頭向外,想用猛地撇出在車尾快擦撞龍馭驤的車頭。
“混蛋!”
龍馭驤眼明手快的向內彎,但右側車頭還是受到一點撞擊,他猛踩煞車,直到他的車前輪停在來向車道的水溝邊緣,他才完全止 住車子。
他一開車門,就聽到一聲狠狠的“啪!”
他訝然的回頭看吉普車的方向,就看到吉普車前頭一半在田里,后頭一半在路上,而江席雪正站在馬路邊上,對著那個肩膀超過她頭頂?shù)凝堦紫簟?br />
“你瘋了你?竟然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她一身狼狽,剛從田里走出來,裸著腳,美麗的曲線上沾滿泥巴,可是,好美!
尤其是這樣罵人的時候更美,特別起這樣大罵他那個變態(tài)的哥哥時,龍馭驤樂得跟什么一樣,他興匆匆的跑了過去,剛才發(fā)現(xiàn)江席雪想落跑的火氣已經(jīng)暫時消失了。
“說得對!”
他用幾乎整個田里都聽得到的音量附和著,“你要拐我老婆,也要為她的安全著想呀!”
“對個屁。”
啪!
一個巴掌,正對著龍馭驤興匆匆湊上前的臉龐,他愕然的看著江席雪,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里竟然帶著淚光,臉上的火辣,比不上看到那淚水的痛。
“你這個混蛋!車開這么快!你知不知道剛才那種速度會死人的,你神經(jīng)病呀!”
她猛然推開上前想抱住她的龍馭驤,“告訴你,我不是你老婆!打死我都不會做你這種人的老婆!
江席雪一說完,轉身就走。
“雪兒!”
龍馭驤上前要拉住她,卻被一手尚撫著臉龐的龍曜溪攔住,“不要來硬的!”他在他耳邊低聲道:“人已經(jīng)攔住了,一切就慢慢來!
原來龍曜溪是故意造成車禍,甚至還犧牲了一邊的臉頰,跟他那輛可愛的吉普車,好讓這一對情侶可以停下來面對面的說清楚。
龍馭驤連感謝的話都來不及說,他急忙追上江席雪。
“不要碰我!”江席雪一把甩開他跟過來想扶住她的手。
她淚流滿面是因為被剛剛的那場車禍嚇的,還是她以為從此就再也見不到龍馭驤而嚇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離開,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讓自己慌亂的心有個歇息的機會,讓自己想一想要怎么面對明天的太陽,她怎么能為這種人放棄她原有的一切呢?神經(jīng)!
龍雙驤跟在她身后,走了將近十分鐘,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你沒有鞋!這樣走腳會痛的!
“我高興!”江席雪的眼淚沒有停,但語氣依然霸道十足。
“好吧!”龍馭驤頓了頓,語氣里有妥協(xié)的意味,“你想從這里走回臺北嗎?”
“你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我?我?”龍馭驤硬是把后面想說的話吞了進去,所有都是因為她這樣落跑而引起的,他沒有發(fā)火,她卻不爽成這樣?
眼看江席雪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自己又不敢明著攔住她,龍馭驤只好跟在她身后,并換一個實際一點的角度來試試看。
“我是說,我不是要管你……你……腳不會痛嗎?”
“哼!”
“這里夜露很重,你這樣走動對身體不好,我開車送你好不好?”
“哼!”
“可以坐在車子里,聽你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村音樂喲!這里空氣很好,我甚至可能開天窗,讓你站著吹風呢!”
“哼!”
“哼是指好嗎?”龍馭驤火了,他拉住她的手,他都沒怪她懷孕不告訴他,她還在這里生什么氣?
“不必!哼就指不必!”
江席雪回頭用哭腫的大眼睛,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跟到什么時候?你煩不煩?”說完,她甩開他的手,繼續(xù)回頭又往前走。
“我關心你呀!好!就算你不關心自己,那孩子呢?”
龍馭驤本來不想提這個敏感的問題,但是,這女人顯然固執(zhí)得太過分了。
這個問題換來了江席雪那直往前沖的腳步一個猛然的停頓,但她沒有回頭,當他又開始走時,她的嘴里吐出一句:“他不是你的!
龍馭驤的世界頓時潰散。
想到她之前那樣不動聲色的消失,龍馭驤自己那時的驚惶失措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他以為兩個人就要在一起了,命中注定的一輩子,但她卻失蹤了,而那時他以為他已經(jīng)得到了這段感情里最嚴酷的考驗。
只是,沒想到還有現(xiàn)在這句話。
他停下腳步,沒有再跟著江席雪。
望著她在夕陽的余暉中一直往前走,他忽然有一種想大笑的沖動,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淌血,就是因為太痛苦了,所以讓人覺得連哭都不夠,他需要笑。
他張開嘴,一個字也吐不出,望著江席雪越走越遠。
整個宇宙也離他而去。
怎么可能?
不!難道她不了解他嗎?他愛她,他不能失去她,無論他用盡手段,也要她留下來,他不在乎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雪兒!”
他大叫了一聲,但是,江席雪已經(jīng)走出了他能看到或能喊到的范圍,前方五百公尺外,有一個數(shù)十棟房子集中的地方,那里的路是彎進去的,她消失在那里!
龍馭驤追了上去,卻氣喘吁吁的發(fā)現(xiàn),在另一段長路上也看不到江席雪,她到哪里去了?
他慌張的跑到一家賣擯榔的小店鋪前面,劈頭就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只穿著T恤的女人過來?”
“那個查某喲?她上計程車了,剛剛有個司機在這里買檳榔,!你要不要一包?”
“走了?哪個車行的車!”
“不知道喲!臺北來的啦!啊你是要青仔還是……人客!人
客!”
龍馭驤用跑的離開了那個熱心過頭的檳榔攤老板,他往回拼命的跑,像是參加百米賽跑,更像是當年他打橄欖球要達陣時,不顧一切往前猛沖著……
跑到了龍曜溪正在處理車子的現(xiàn)場,“車給我!”他大叫:“車!”
龍曙溪坐在積架里面,正在用絞鏈試圖把自己的吉普車拖上馬路。
“對!”龍馭驤解下了絞鏈,打開駕駛座的門,把一臉茫然的龍曙溪拉出來,“你的車等拖吊吧!”
龍曜溪甚至還來不及開口出聲,人就被拋在路邊,望著積架無情的絕塵而去。
“唉!”他嘆了口氣,“怎么會這樣?我只是想回家吃頓烤肉!”
滿天的星辰眨呀眨的,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奈,誰教他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