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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負(fù)美人恩 第八章
作者:尹安芝
   
  端坐桌前,鏤月怎么也無法專心看書,索性擱下書本,任由思緒飛向一顆心所懸念著的人兒身上。

  自從那夜炎熾不告而別至今,已經(jīng)好幾天了。

  他沒來找她,她也無從得知他的下落,掛念著他的安危,她輕嘆一聲,眉蹙得更緊了。

  兩人相處不過三天,他的離去該如船過滄海,了無痕跡。

  她知道,他并不是惡人,而且十分守信,她也承認(rèn),他的俊逸外表堪稱完美,足以迷倒眾生,可她不以為自己會喜歡他這樣自負(fù)到有點(diǎn)過分的狂傲男子。

  總愛出言不遜、更愛出言挑釁。

  偏偏,她低估了他所造成的影響力。

  他的一個(gè)眼神、一抹笑意,她依舊記得深、記得清晰,根本無法欺騙自己,她不能輕易抹去他的身影。

  從沒有人,有像他那樣驕狂自負(fù)的邪肆氣質(zhì)……

  從沒有人,有像他那樣時(shí)而咄咄逼人、時(shí)而輕狂挑逗的說話方式……

  從沒有人,能像他那樣蓄意而且成功的撩撥起她最深處的情感……

  她心如止水,他卻熾熱如火,水與火,如何相容?

  但他熾熱的情焰卻以不傷害她的方式,濃烈又執(zhí)意的延燒到她心上,教她平靜的心湖起了陣陣漣漪,再也不能無動于衷、再也不能刻意隱瞞對他的在意了!

  只是,他人已離去,她再想這些又有何用?

  徒留一絲惆悵呀!

  但如果他去而復(fù)返呢?如果——

  想到這里,思緒被打斷,低沉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鏤月!

  “是你!币惶ь^,她發(fā)現(xiàn)叢青靄不知何時(shí)站在她面前。

  她剛剛自顧自的陷入沉思,沒發(fā)現(xiàn)他推門而人。

  “有事嗎?”她刻意別過頭去,態(tài)度淡然。

  她猜想他的來意,必定又與炎熾有關(guān)吧。

  叢青靄不以為意,徑自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是你救了炎熾。”

  聽他的語氣十分肯定,鏤月微訝的瞅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我知道是你!狈路鹬浪闹械囊蓡,叢青靄瞧著她,又說:“我找過晏雪了,費(fèi)了些工夫才讓她說出一切,而這、切,她連寒漪都瞞!

  語氣一頓,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復(fù)雜。

  “真想不到,師妹還有你這么一個(gè)女兒,當(dāng)初為什么……

  “你來,不是找我敘舊的吧?”鏤月冷眼瞅他,直言道。

  不管他心中是否有愧、有悔、有遺憾,都無所謂了,逝去的已無法挽回,她不想陪他舊事重提。

  見她投來的目光飽含敵意,叢青靄喟嘆一聲,將原先想說的話收了回去,改口道:“鏤月,我希望你別再插手炎熾的事,要是讓水茉晨知道你幫著炎熾,她不會放過你的!

  他原是一番好意,為了她的安危著想,但鏤月以為他是替水茉晨說話,冷哼一聲,毫不領(lǐng)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鏤月,你為何非得幫著炎熾?”

  “你為何非得幫著水茉晨?”

  叢青靄一聽,神色變得有些黯然,“你覺得我會害你嗎?”

  “哼!彼砻嫜b得冷淡,內(nèi)心卻抽動了一下。

  他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炎熾沒死,水茉晨遷怒于我,要我負(fù)起一切責(zé)任!

  “你是該負(fù)責(zé)任,不是嗎?”柳眉一揚(yáng),鏤月突然有些激動,“當(dāng)初我娘傳授你施毒解毒之法,是讓你救人,不是讓你害人的!”

  “我……”

  “恕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是咎由自取!

  “住口!”叢青靄瞪著她,心中也有了怒氣。

  她是晚輩怎可如此說話?

  本想告訴她,在他看透了水茉晨、見過了晏雪、明白了一切之后,他已打算退出四溟幫了。

  只是,她聽不進(jìn)他的話……

  叢青靄正想再開口,一陣低沉而充滿挑釁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叢青靄,出來一較高下吧!

  話聲方落,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炎熾?!”

  叢青靄和鏤月異口同聲,差別的是,彼此的口氣與心境,前者又惱又恨,后者又驚又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你自己送上門來,很好!”叢青靄站起身來,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瞧著炎熾。

  “我不送上門來,只怕你一輩子也找不到我!

  “炎熾,別得意的太早。”被炎熾這么一激,叢青靄頓時(shí)滿腹怒火。

  “想取我性命,得看你有沒有那個(gè)本事了!毖谉腧溈褚恍,身子一移,消失在門口。

  他不知叢青靄已得知鏤月的身份,只道他又想從鏤月那兒得知他的下落,索性將他引開。

  而叢青靄以為炎熾是為報(bào)仇而來,為了不殃及鏤月,他立刻奔出屋外。

  此時(shí),屋內(nèi)只剩下鏤月一人。

  “哎呀,怎會如此?”她一跺腳,眼見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快步跟出。

  ***************

  鏤月趕到屋外,炎熾和叢青靄兩人已大打出手。

  “住手啊!”她不會武功,無法插手,只能在一旁干著急!白∈职!”她再喊,急思辦法阻止兩人之間激烈的打斗。



  但辦法還沒想出來,便見叢青靄和炎熾兩人騰空而起,對掌之后,立刻彈開,然后各自飛落地面。

  前者毫發(fā)無傷,后者卻有些踉蹌。

  鏤月見了,一顆心仿佛被掐住,立刻抽疼了起來,她急忙奔至炎熾身邊,關(guān)心他的傷勢。

  “炎熾,你怎么樣?”

  她好后悔,不該向他提出那樣自私的要求。

  見她眸光黯淡,一臉內(nèi)疚的模樣,炎熾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的同時(shí),猶不改驕狂本色的說:“沒事。”

  他的功力本高出叢青靄許多,只是在進(jìn)攻防守間,顧慮到對她的承諾,不能傷害叢青靄,反倒被叢青靄震傷了而已。

  不過,這點(diǎn)傷不礙事。

  叢青靄聽見了炎熾的話,不禁揚(yáng)眉冷笑,“炎熾,看看你的手!

  炎熾一聽,下意識攤開掌心查看,只見掌心隱隱泛著深紫色,顯然是中毒的跡象。

  鏤月一看,便知那是黯銷魂的毒,只要中毒之人事先服過解藥,便無大礙,只需要將毒逼出即可,但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中毒,一刻之內(nèi)便可斃命。

  想到事態(tài)嚴(yán)重,她急道:“炎熾,快隨我人屋!”

  不容遲疑,她得馬上為他解毒才行。

  此時(shí),叢青靄身形一移,迅速擋住他們的去路。

  “鏤月,你竟然幫著他?”他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鏤月抬眸和他目光相對,冷冷的道:“他不是壞人,我為何不幫他?你才是壞人,是你苦苦相逼!”

  “你!”

  一番好意卻被誤解,叢青靄一時(shí)激動,伸手便捉住鏤月的手腕,炎熾瞧見,以為他要對鏤月不利,立刻出掌逼過叢青靄。

  頓時(shí),兩人又大打出手。

  這回,炎熾不再退讓,采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運(yùn)起渾厚掌風(fēng)便向叢青靄拍去,將他震退了數(shù)十步。

  叢青靄好不容易站穩(wěn)身子,只覺胸口隱隱作疼,心里明白已受了內(nèi)傷,短時(shí)間難痊愈了。

  “怎會如此?”他一臉驚愕的瞧著炎熾!澳忝髅髦卸尽

  “我早服下解藥!

  之前鏤月給他的那瓶岐黃散,他一直帶在身上,早知道叢青靄“施毒成性”,所以他在出手前已事先防范。

  炎熾瞧著叢青靄,又道:“這是我第二次對你手下留情,不過,很難保證會再有下一次!

  他這話是說給叢青靄聽的,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鏤月身上。

  除非,她讓他改變心意。

  “為什么不殺我?”叢青靄不明白。

  再看看炎熾瞧著鏤月的表情,好像有那么點(diǎn)曖昧,難道……炎熾對鏤月有心,而鏤月也對炎熾有意?

  沉默許久的鏤月,終于開口道:“是我求他這么做的!

  叢青靄略微激動的問,“為什么?”她明明對他不諒解啊。

  鏤月將目光投向遙遠(yuǎn)的地方,“因?yàn)樵诮裉熘埃疫自私的希望,每一年,你都能一如往常的到娘的墳上祭拜她,讓她知道你心里其實(shí)還有她、還惦記著她的!

  眨眨雙睫,她將目光收回,看著叢青靄道:“娘臨終前,仍頻頻喚著你的名,她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再見上你一面……唉!我不管你是為了什么原因去祭拜我娘,但我知道,娘在天之靈一定會覺得高興,會覺得欣慰,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出事!

  叢青靄默然聽著,表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在流淚,因喊著鏤艷的名字而流淚。

  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不是過眼云煙的權(quán)勢、名利,而是兩心相契的真情、真意。

  他至今才真的領(lǐng)悟,只是,會不會太遲了些?

  昂首喟嘆,他一字一句說得堅(jiān)決,“我已決定退出四溟幫,再不助水茉晨為惡,至于寒漪,我也會勸他退出的!

  乍聽叢青靄這么說,鏤月有些錯(cuò)愕。

  他怎么一下子像換了一個(gè)人?

  “你真要退出四溟幫?”炎熾不相信的睨著他。

  叢青靄對他倆疑惑的模樣一點(diǎn)也不覺得意外,反而微微一笑,面露一種大徹大悟的表情。

  “鏤月,剛剛我誤以為炎熾是來找你麻煩的,所以才會對他下手。我想,炎熾也同樣誤會我了!闭Z氣一頓,他又道:“其實(shí)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知道你的身份,對于自己當(dāng)年所犯下的錯(cuò)也十分后悔,希望能獲得你的原諒!

  “這……”鏤月微訝的瞧著他,一時(shí)沒辦法反應(yīng)。

  他的態(tài)度改變得太突然了!

  別過身子,她的思緒一下子紛亂丁起來,不過是一句原諒的話語,卻很難出口。

  “對不起,我一時(shí)沒辦法接受……”

  “無妨!眳睬囔\故作輕松的道。

  見她有所遲疑,他難免有些失望,但他沒表現(xiàn)出來。

  因他明白,如果立場互換,自己也不會輕易原諒對方的,但至少,他已將悔恨的心意傳達(dá)給鏤月知道,那么往后飄泊的日子里,即使再想起鏤艷,再想起鏤月,他也可以不那么愧疚了。

  自嘲一笑,他將目光瞧向一旁始終冷眼相看的炎熾,“炎熾,希望你好好對待鏤月,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盡管放心!边@件事不用他吩咐,他也會確實(shí)做到。

  “很好!眳睬囔\朝炎熾頷首,又將目光轉(zhuǎn)回默然不語的鏤月身上。

  他深深的瞧了她一眼,似悔,似愧,又像是不舍……

  但終究都化作無聲的嘆息,飄散于風(fēng)間。

  一揮衣袖,他頭也不回的去了……

  ***************

  佇立原地,鏤月只是瞧著叢輕藹的背影縮成一小點(diǎn),然后再也看不見,沒說半個(gè)字,也沒移動半步。

  心中除了百感交集,還是百感交集。

  “你打算這么一直站下去嗎?”炎熾側(cè)眸睨她,瞧不出她臉上的表情是悲是喜,但他知道她心里定是五味雜陳。

  畢竟,誰也沒料到叢青靄會突然決定退出四溟幫,看來,人心對于是非善惡的判定,真的只在一念之間。

  鏤月回過頭來瞧著他,柳眉輕蹙,表情仍有些復(fù)雜,“他退出四溟幫,我該高興對不對?”

  “對!

  “他肯承認(rèn)當(dāng)年所犯下的錯(cuò)誤,我也該替我娘覺得欣慰,是不是?”

  “沒錯(cuò)!

  “那為什么……”

  “為什么好像若有所失?”炎熾替她說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鏤月抬眸迎向他的目光,有些訝異。

  怎么他總能解讀她的心思?

  炎熾挑眉,意味深長的道:“因?yàn)槲伊私饽。依你善良的本性,見叢青靄黯然離去,就算他是罪有應(yīng)得,你還是不忍心!

  “嗯!贝_實(shí)是如此啊。

  “不恨他了?”炎熾環(huán)手胸前,試探的問。

  他的獨(dú)占欲強(qiáng),不希望鏤月將太多心思花在叢青靄身上,更何況,他倆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

  鏤月沉默了半晌才說:“與其花心思去恨一個(gè)人,不如花心思去救一個(gè)人。再說我一個(gè)人習(xí)慣了,對于誰去誰留,都不是那么在意!

  “是嗎?”炎熾貼近她,口氣十足曖昧,“那我算不算是個(gè)例外?”

  他灼熱的目光、邪肆的表情,教鏤月只瞧上一眼,便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神經(jīng)緊繃。

  “你胡說什么?”輕嗔一句,她繞過他,徑自步人屋里。

  炎熾隨后人屋,對著她的背影道:“這兩天,完全沒想我?”

  鏤月一聽,身子一僵,頓時(shí)定在原地。

  “想你做什么?”她口是心非,刻意避開敏感話題。

  她是想過他沒錯(cuò),可她不確定那是否算“相思”。

  炎熾見她不肯正面回應(yīng),索性扳過她的身子,強(qiáng)迫她面對他,“你對我真的一點(diǎn)感覺也沒有碼?”

  太近距離的肢體接觸教鏤月臉紅心跳,呼吸困難,那又羞又怯的燥熱感又在胸口徘徊不去了。

  炎熾輕搖她的肩膀,要她一個(gè)明確的答復(fù),“你說啊!

  “我……”鏤月輕咬下唇,垂眸道:“我根本不了解你呀!”

  不了解他的來歷,不了他的過去,更不了解他的行蹤,只了解他的心意……

  這樣,足夠她放膽去愛嗎?

  一個(gè)人習(xí)慣了,她是獨(dú)立的沒錯(cuò),但在心里深處,她也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不敢輕易談情,更不敢輕易說愛。

  所以,面對炎熾直接而大膽的詢問,她只能選擇避而不答。

  炎熾瞧著她,只是沉默。

  他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所以也不想強(qiáng)迫她說什么,只是想知道她是在意他的,這就夠了。

  但就連這樣,她也不愿輕易表態(tài),令他身心俱受煎熬,看來,不略施“小計(jì)”,是無法探知佳人心意了。

  鏤月見他繃著臉,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心想他必定有所不悅,刻意轉(zhuǎn)移話題道:“剛剛你中了叢青靄一掌,肯定受了內(nèi)傷,我去幫你……”

  話還沒說完,便見炎熾撫胸蹙眉,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樣,然后一個(gè)踉蹌,口吐鮮血。

  “炎熾!”

  鏤月嚇壞了,急忙上前要扶他,沒想到卻被推開。

  “這點(diǎn)傷,死不了!

  “我?guī)湍憧纯磦麆莅,你……?br />
  “不用。”炎熾斷然拒絕她的好意,轉(zhuǎn)身便朝屋外走去。

  鏤月見狀,忙趕到他面前攔住他。

  “炎熾,別生我的氣,我……”

  “與你無關(guān)!毖谉肜淇岬某读四ㄐ,戲謔的道:“再說我也不是為你而受傷,你不必覺得良心過不去。”

  鏤月急忙道:“我不是為了良心過不去,我是……”

  “你是同情我!薄安皇峭椋沂恰

  “算了,不用再說了!毖谉胗财鹦哪c,不給她解釋的機(jī)會!把谉,你聽我說——”

  “我不……”聽字還沒出口,炎熾身子一晃,差點(diǎn)倒了下來。鏤月被他嚇得花容失色,索性不顧他的反對,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將他拉到床邊,扶他坐下。

  這床是為了病人診療方便所設(shè)置的。

  瞅著他,她苦口婆心的勸道:“不要我?guī)兔,至少我拿些補(bǔ)藥給你,可好?”此刻拖一時(shí),是一時(shí)了。

  炎熾沒再答話,盤腿端坐,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運(yùn)功調(diào)息。

  鏤月喟嘆一聲,快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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