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母親交代兩兄弟要回家吃飯的,惜人順道彎到惜生公司來找他一起回家。
一路上,他的心思轉到那令他思念的人兒身上。對田芯,他真是動了情了,他總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想念她的人、她的聲音。她的純真是觸動他冰封的心的重要因素,只是這樣猛烈的情感沖擊,有時會令他害怕!怕自己陷得太快太深,會不會再次受傷?他可禁得起這個賭?
惜人平穩的把車停放在惜生公司的地下停車場,走進專用電梯里,腦中突然有個念頭浮起:惜生好象沒真的戀愛過吧?!這幾年來他交往過的女性不下十個,沒一個是認真的、也沒一個能讓他花過心思或有過更思念的,仰慕他的女性還是多得數不清。他知道惜生的個性,對每一位女性都是熟情又友善,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例外;何時才會有偷外呢?
電梯門一打開,一串銀鈴般的話語和惜生爽朗的笑聲就傳進了惜人的耳朵,他一雙濃眉不自覺的輕輕蹙起:那聲音怎么有些耳熟、有些想念?!是誰呢?和惜生這么有說有笑的,在這個時間,十二點十分。
「……是個老頭子,沒想到你這么年輕,而且--」
「而且這么英俊瀟灑,對不對?哈……」
「一點也沒錯!想到你不是我們所想的那種人,讓我好高興哦!本來我,呃,我--你--?」田芯張大眼睛和小嘴,瞪著斜倚電梯門口的男人,霎時臉也紅了、舌頭也打結了。
惜生也看到來的人了,眉一揚喚了聲:「大哥,你來啦!」
廢話!惜人一向最守時的,瞄一眼時鐘:可不是十二點十一分,那表示他已經在那站了一分鐘了,惜生暗惱自己和田芯聊天聊得太投入,忘了時間了,現在可好。
惜人沒想到這時間會見到她,心里很驚喜。從上次約她見面后,她的臉一直在他腦海中浮現,沒有消失過;但他無法掩藏的是見到她與惜生「親密」談笑,令他很不高興。
田芯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里。笑起來很好看有爆炸性魅力,卻很少笑的男人;她愛上的男人;他為何是一臉深沉,就連那么有型的劍眉都得皺著見人嗎?唉,真是浪費了。田芯還真的嘆了口氣。
她是在懊惱我打擾了他們嗎?當他一這么想,濃眉就皺得更緊了,幾乎都快打結了,跟著連他的胃也不舒服起來。
惜生一雙犀利的深眸游走在另外兩人的臉上,神情失去了輕松愉快,增加了一些戒備。他正考慮要怎么打破眼前的僵局,惜人已經開口了,口氣是他一貫的冷靜,只是非常生硬不自然,當然惜生注意到了,但是他故意不去在意它,裝作若無其事的面對惜人的嚴峻。
「可以走了嗎?還是你又有--約會了?」惜人感覺胃有點痛。
惜人這句話是在暗示什么嗎?就算有,田芯也聽不出來,因為她現在一心只陶醉在見到他的喜悅里。她好想他!就連看小說時都因為老是浮現他的臉而失神!他呢?他可曾想起過我?唉!
有意讓大哥誤解的惜生不想做任何反駁,臉上還滿布快樂笑意的望向田芯,得意又驕傲的回答:「真是抱歉!大哥,我應該先打電話告訴你的,讓你又多跑這一趟真的很抱歉;我們才剛決定要上哪吃飯,吃完還要去看電影。大哥,麻煩你跟爸媽說一聲啰!過兩天我一定會回去吃飯看看他們,就這樣了。田芯,我們走吧!大哥再見--」
說著他拉起田芯的玉手,拍一拍惜人的肩,瀟灑快步走向電梯,在門要合上之前還朝站在原地沒動的惜人一喊:
「門讓你鎖啰,謝啦--」惜人的臉色很難看他知道。
當最后一個字隱沒在關閉的電梯門內,田芯還搞不清發生什么事。這么被惜生拉出辦公室、拉進電梯、送進他的奔馳跑車里,然后,她清醒過來了。
「我們什么時候說要去吃飯的?還要去看電影?現在有什么好片子嗎?我記得好象沒有呢。孟薇才在抱怨太久沒看電影,沒什么娛樂活動,只好每天呆在電視機前和連續劇里的男主角一起談戀愛。還有,你剛剛那么說,讓你大哥他誤會我們怎么辦?你--」田芯叼叼絮絮的問了一大串。
「好了好了好了,田芯,妳可不可以先停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呃,我是說妳扯得太多太遠了,我沒辦法回答妳問我的問題。」惜生趕快一口氣說完,然后很滿意的看著一臉迷惑的田芯。
「什么問題?」
「算了,沒什么。我送妳回家吧!不然妳室友又要以為我在壓榨勞工,讓妳加班了,尤其今天是星期六!
田芯笑著點頭回答他:「對啊!孟薇老是在我面前說:下班時間到就快快回家,不要那么賣命,老板又不會感激、也不會加薪給我……等等,好象怕我被老板虐待似的。」
惜生俐落的將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進入繁亂的市區。他早習慣了田芯的思考和說話方式,所以他常常會用另一件事或另一個問題來打斷她,讓她忘記自己原來的話題,他不曉得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才讓她的說話方式這么特別?想著這點他眼中充滿了笑意。
當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等侯紅燈轉換時,他很自然的隨口問道:
「妳的室友孟薇她的個性和妳很不相同,妳們兩個怎么會成為好朋友的?我有點好奇,可以說說嗎?」
田芯暫時撇開對顧惜人的留戀,專心的聽進惜生的新問題,愉快的表情充滿在她細致清麗的臉上,一面回想:
「我們兩個住在同一個村子里,年齡相同的女孩子也只有她和我,小學、中學都念同一所學校,后來到臺北來竟然還考進同一所大學,畢業后就一起租房子住在一起了;我們是標準的青梅竹馬,感情比親姐妹還要親。」
「她在哪里上班?」惜生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笑。
「外匯公司,或者說投資顧問公司,業務滿繁重的,可是她做得很好!
田芯的回答倒是讓惜生意外了。他沒想到秦孟薇在那種公司上班,因為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精明干練的樣子;嬌小柔弱又害羞,讓人以為她是--
「你--為什么突然問起孟薇的事?難道--?」田芯一臉狐疑的盯著惜生的側面,慢慢的,她眼里全是笑,像發現了什么似的指著他,「原來你--。
惜生臉轉都沒轉,直接命中,用手敲了田芯腦袋瓜子一下,引來田芯一聲慘叫。他沒好氣的丟給她一句:「小孩子思想不純正,該打!」
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偷笑了,笑自己這句話用的真是莫名其妙,她有什么思想不純正了?!是自己藉題深情報的。
田芯被打的莫名所以,噘著嘴為自己伸冤:「我哪有!我只是想到你說要請我吃飯,原來只是要逃避回家相親對不對?上次你說已經有八次,還是九次了?今天一定又是要舉辦相親聯誼會,所以你才會抓我做擋箭牌,對不對?」心頭突然一跳,那惜人呢?也要相親嗎?
田芯沒注意惜生一直在輕輕搖頭,有點黯然的接下去說:
「孟薇也曾經這樣。她媽媽每次都騙她回老家相親,可是只有兩次,她就不再上當了。你相信嗎,上回還是我陪她一起回去的,那種感覺很不好!」
「孟薇沒有男朋友嗎?為什么她的父母親要替她安排相親?」惜生一直沒動作,直到田芯說孟薇也被逼著回家相親,他眸光一閃,隨口問道。
田芯支著臉想了一下才回答:「孟薇現在不敢交男朋友!
惜生有些訝異這個回答,側過臉看了田芯微蹙的眉兒,關心的問:「為什么?」
田芯猶豫了三秒鐘,好象不知道該不該說?還是要怎么說?
「若是不方便說就別說,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而已!瓜劾镉嘘P切,臉上卻仍是輕松的。
田芯晃了一下頭,眉兒依然緊皺沖著他平靜的側臉淡笑,嘴里輕輕地說:
「對不起,我不可以說,這是孟薇私人的情感問題不應該由我透露的。你--你不會怪我吧?」
惜生連忙接說不會,但是他的心中已經隨著田芯這句話起了波動,他想知道原因、想了解內情,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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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生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田芯開門下了車,對他笑著揮手說:「再見,總經理,謝你送我回來!
他霎時清醒回過神來,急忙開門下車叫住田芯,「田芯,嗯……妳……妳們今天有什么計畫嗎?」
「沒有!孟薇說等我回來一起去吃飯,然后再看看啰!有什么事嗎?咦--你該不會要我像陪孟薇一樣,陪你去相親吧?!那不行!」田芯緊張的看著惜生。
惜生靠在車門上啼笑皆非的翻了兩個白眼,他真的很佩服田芯的腦袋,竟然可以扯到另外那件根本沒發生、也不存在的事。他抬手制止:
「Stop!田芯,看著我,別插嘴,仔細聽好。嗯!好,聽清楚啰。妳現在進去告訴秦孟薇,就說要去吃飯了,叫她趕快準備,我在這里等妳們。懂了嗎?oK!快進去!
田芯都已經走了兩步才茫然的轉過身,「我們本來就要去吃飯啊,你在這里等我們做什么?不用啦,你可以走了,我自己會進去的,謝謝你的關心?偨浝恚闶莻好上司。」惜人呢?會不會也這么體貼?
「田芯,我說過了要請妳吃飯,就今天!現在!」惜生努力忍下要吼她的沖動,卻依然提高了音量,扯開一個又僵硬又難看的笑容給她。
天!他到今天才又發現到田芯的另一項特殊才能:她可以輕而易舉的逼瘋一個正常人--用她那少筋根的腦子。
田芯覺得惜生的臉色不太好,肌肉有點僵化掉的感覺;她迷惑的看了惜生不耐的敲打車蓋的動作,再一次確定他的目的。
「總經理,你是說要請我和孟薇兩個人去吃飯嗎?」
惜生已經快抓狂了,他一向最自信自己的瀟灑自若,現在卻不這么認為了,只見他根本懶得偽裝,朝她低吼:「對!妳還不快點!」
吼完,很無力的看著田芯竟然回他一個又大又美的笑容,對他說句「謝啦!」,這兩個字他才剛對大哥說過。
而后,看著她滿心歡喜、腳步輕快的跑進去了,惜生挫敗的幾乎要滑落地上,耳邊還捕捉到一句:
「哇,賺到了,賺到了!」
惜生決定抽根煙平靜一下自己,否則他擔心自己會腦溢血中風、或者心臟痲痹。他不否認田芯是很吸引人、很特殊的女孩,他也不否認他很喜歡田芯;可是,如果要她成為他的女朋友,甚至是另一半。天!才想到就讓他覺得頭突然隱隱作痛起來,心臟也負荷不了了。他不想和自己過不去,他還如此年輕、英俊有為、生命美好,要多多享受珍惜!是的!他要的女孩不是田芯這種的,而是……而是像……孟薇?!
就這樣秦孟薇那張精致古典美的俏臉跳入了他的腦中,他的手停頓下來,擱放在車頂,煙也忘了吸,他難得皺眉,秦孟薇?女朋友?另一半?等等……等等……他在胡亂想些什么!惜生甩頭搖掉腦中那些奇怪的想法,按熄手上吸不到三口的煙,眼角已經瞥視到兩個俏美的身影。
惜生鎮定、瀟灑的直起身,迎接朝他走來的兩位美人,田芯仍是一派純真自然的愉快表情面對他;而另一個人,在她身旁略后一步的秦孟薇,她,唉!她又臉紅了!惜生的心不覺也柔和了起來,愛憐了起來。他盯著她,她的眼眸好深好亮!然而,眼見她的嬌羞加深,他只輕輕的說了聲:
「嗨!」
突地,田芯進出一句「我好餓哦,我們到哪兒吃啊?!」。就這樣,魔術般的意境、動人的氣氛,完全給破壞殆盡。
給我魔法讓我把她變不見吧,惜生在心里許愿。
。
惜人心情不好!餐桌旁所有的人都有同感。徐妙嫦看著大兒子自從中午進門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俊臉上死板板的一點生氣、一絲柔軟都找不著。她擔憂的望向一旁的大女兒惜如,只見惜如對她聳肩表示不知道,接著低頭優雅的繼續吃飯;轉望老公顧振華,這一家之主只丟給她一個「別問我」的表情,她泄氣了。
氣氛的凝重,徐妙嫦食不知味的忍了一會兒,終于放棄。慈愛的目光中滿布關心和憂慮的注視著自己鐘愛的兒子,最近變得柔和快樂許多的他為何又變這樣?真叫人擔心。
「惜人,你……怎么吃那么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媽咪、爸,你們慢用,我先上樓了!
惜人打斷母親的問話,推開椅子起身大步離開。顧氏夫婦倆同時目送兒子那僵直的英挺背影消失,回頭望著對方,臉上是一樣的愁思。
一旁沉靜的惜如不像雙親這般將擔憂掛在臉上,她依然平靜自然、不慌不忙的用完飯,心里卻已打定主意該做什么事;只有她知道問題在哪里。
惜人一走進房間就把自己摔進那張大床里,痛苦的緊閉著眼睛。剛才母親想問什么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才要逃開,因為他無法漠視母親臉上濃厚的憂心和焦慮;可悲的是自己根本無法說明什么,因為連他自己都在掙扎、害怕、逃避,所以他才會這么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要如何才能把心中這份狂亂壓抑?要怎樣才能讓產生裂縫的傷口愈合?該死!他的胃又痛了。
惜如手輕敲惜人的房門,一邊開口:「大哥,我可以進來嗎?」
等了足足三十秒,惜如依然站在原地沒有移動腳步,然后,如她所預料的,房門打開了,她跟著背對著她的大哥進房,順手將門再關上。
「是媽咪叫妳上來的?我--沒事!」惜人佇立在窗前不動,頭也沒回,聲音是一貫的低沉磁性,卻有掩藏不了的疲憊。
沒事?惜如一雙美眸難得如此溫柔,充滿感情的注視大哥寬大的背,她忍不住想:大哥總是堅強的、體貼的承擔任何事,默默忍受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面對家人,他總說沒事,總是挺直背脊;他冷靜、果決、堅毅,不溫柔、不風趣、不熱情的他成了「冷面修羅」!但這是錯的!這是不公平的!惜如知道她最敬愛的大哥其實是脆弱、孤獨的。她一直覺得大哥在他冷默深沉的外表下,刻意隱藏著真實的自己,保護他豐富卻易受傷害的情感。
惜人一直沒聽到妹妹的動靜,不禁奇怪的轉過身,面對的是惜如無聲含淚的關懷眼眸,他一直努力挺起的肩膀終于無力負荷的垂了下來。他好累、好累,他不想再裝了,也無法再裝了。因為惜如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和她那心疼焦慮的關懷。
「大哥別這樣讓自己苦著好嗎?」惜如哽咽嗓音地說。
惜人僵立無法動彈,臉上刻劃著苦楚的線條,緊抿著唇,唇卻顫抖不已。
惜如輕移腳步到他身前,執起他垂落身旁緊握成拳的大手,撫著冰冷的它們喃喃訴說:
「大哥是世間難得的好男人,值得匹配最好最美的女子;但是我知道大哥看重的并非外表的美丑,而是心靈的契合,是一顆真誠無嘆的純摯心靈!顾銎痤^凝望自己最親愛的大哥,將他一雙顫抖的大手合握住舉在胸前,堅定又深摯的一字一句對他說道:「不要為了一個不懂得真愛的女子,而封鎖自己的心不再去愛,她不值得的!大哥。」
「別說了……再說了……」惜人抽回手轉過身,不肯、也不敢再面對惜如,她知道那件事!只有她知道!事實上他并非無法忘懷,已經十年了,他早忘了對方長什么樣子,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他真的忘了。忘不掉的,是他用雙手奉獻出來的真心被傷得支離破碎的痛!花十年的光陰來治療縫補,只是……那份痛已經成了深深的記憶,如何拿掉?而今再付出,難道要再痛一次?
「大哥--」惜如不肯就這么放過他,并不是她狠心,而是見他背著所有人私下舔舐自己的傷口,埋藏自己,逃避愛情已經十年了;好不容易見到他幽暗深沉的瞳眸再一次燃起愛情的渴望,絕對不可以被那一次的陰影給抹煞掉。于是她走到惜人面前,又一次的、固執的拉住他,不讓他避開,仰臉緊緊盯著那張剛毅英挺的臉龐,低低的啟口:「大哥,給田芯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不好?不要再禁錮自己的感情害怕付出,不要對自己這么殘忍,好不好?大哥……」
惜如揪著惜人胸前的衣服晃動他,美目已是盈滿淚水卻仍努力的不肯讓它掉下一滴,因為她還要說、還要勸,她不能再忍受大哥這般折磨自己呀!她真的心疼,她還是掉淚了。
惜人驚愕的看著胸前顫動的、泛白的纖細手指,和低頭飲泣的--惜如--惜如哭了?!他那美麗高傲、冷淡干練的妹妹哭了?!惜人微微仰臉看著天花板,因為他感覺雙目濕潤。深深吸了口氣平靜自己激蕩的情緒,拍拍妹妹抽動的肩,他的聲音因為感動和痛楚而粗啞:
「惜如別哭,大哥讓妳這么擔心難過,真是抱歉!」
惜如迅速的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一邊搖頭,淚水浸漬過的眼眸紅紅的、亮亮的,像要看透他的心似的望著他,他忍不住想閃躲,惜如卻阻止他,「別--哥,別躲。你從來都不是一個用躲避來解決困難的人,為什么只有這件事例外?田芯?」
她一頓,注意到大哥的變化,她語氣輕柔但堅定的接下去說:「田芯是個好女孩!她很單純善良、沒有心機、不懂偽裝,我覺得她是那種對感情專一,而且堅守所愛一輩子的女孩子,她--很適合大哥!」
沒錯,惜如說的她應該是這個樣子,他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吧!否則為什么那平靜如水的心湖會叫她一撞給抓起了巨浪,洶涌澎湃無法平息?她--一個靈動活潑的精靈般小女子,撩撥了他塵封十年的情感,那么輕易的。而他--費了十年修補的傷口害怕再受到任何撕扯,他退卻了,退得又急又苦。如何?事實是--
「惜生已和她……他們……」一陣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心,吞噬掉他未完的話。
惜如正因為耳朵剛接收的訊息而訝異,還來不及理解就被惜人蒼白泛青的臉色嚇到了,見他一手緊搗著胃部,直覺的急問:「大哥,是不是胃又痛了?!我去找媽咪拿藥!罐D身要跑。
惜人拉住妹妹,喘了口氣才出聲:「我有藥--」
「放在哪?我拿給你!
惜人輕搖頭,自行走到另一邊的書桌拉開底下一個抽屜。
而惜如則急忙幫他倒了杯水;原有的擔憂加上漸升起的怒意讓她忍不住要指責:
「原來你的胃痛一直沒有好,瞞著不說當然是怕媽擔心,所以自己準備了藥,是不是在你辦公桌的抽屜里也準備了一份!」后面這一句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她生氣大哥這種什么事都自己承受的舉動和心態!复蟾纾覀兪且患胰!我們關心你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什么只準你對我們付出卻不讓我們回報?難道你以為自己真的有那堅強,不需要人疼、不需要人愛嗎?!你不公平!對我們不公平!對你自己更不公平!」
任憑惜如傷心的指控,惜人只有默默領受,只是擱置桌面的手指抓得玻璃杯好緊,幽黑的眸子變得深沉了--
惜如將手搭上大哥的手臂,感覺得出它的緊繃,于是她的聲音變柔了:
「雖然你讓我們以為你早已沒有胃痛的問題,可是媽咪到現在依然為你備著藥。她說:你責任心太重,只知道工作卻不懂得愛惜自己,一直給自己壓力,萬一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卻因為一時沒藥救急而讓自己受苦,她怎么舍得!大哥--」
惜如的話被她大哥一個突然的、意外的舉動給打斷,他擁抱了她!只是一下下而已,可是已經叫惜如震驚得忘了要說什么。機械般的跟著惜人移動的身軀轉,完全忘了要打開惜人心結的那件事還沒有結果,中途又殺出的大阻礙那個問題也還沒有頭緒。她好象忽然間變呆了,直到--
「大哥你在做什么?你應該躺下來休息的!
她終于清醒了,因為惜人竟然在她呆愣的這短短時間內進、出浴室,換過一身衣服,現在正一手拿著風衣、一手抓起鑰匙準備出門,惜如怎么能不驚訝?尤其當她看見惜人的臉色還帶著疲憊和蒼白。
「大哥你要出去嗎?不行!你臉色不太好,最好休息一下。大哥……哥--」她干脆抓著他的手臂,急急的勸說著。
惜人溫柔的拍拍自己疼愛的妹妹,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淺淺的、柔柔的,卻有足夠的力量讓惜如放棄勸阻,「大哥只是出去走走、想想事情,妳不用擔心。我知道妳要說什么,我知道……我沒事的,別忘了我可是妳們的大哥,懂得照顧自己的。」看惜如的表情可不太同意這點,他佯裝生氣的掐一下她嫩滑的臉頰,不理會她的抗議就轉身要開門。
當他的手握住門把時,惜如開口了:
「大哥,我們都愛妳!
惜人的手依然握著門把沒有回頭。過了五秒鐘,他拉開門跨出一腳,一段話平靜的自他的口中吐出給站在原地不動、全神注視著他的惜如:
「跟媽咪說一聲我會晚歸,不用等我吃飯。--別使她擔心好嗎?」他在提醒妹妹。
目注著大哥再度挺直的背脊和寬平的雙肩被隔斷在門板的另一邊,兩顆晶瑩的淚才悄悄的滑落惜如那張美麗冷傲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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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玄關后面,兩道慈愛的目光緊緊跟隨著惜人,直到他的人同車子消失在視線外,才緩緩走出的一臉憂心的母親,徐妙嫦。
兒子近一個月來的反常,讓做母親的她全看在眼里卻安慰在心里。從他年長成人就自動將家族責任攬上肩,明明對貿易沒有興趣,卻為了顧及他父親的健康而接下重擔,全心投入,努力的拓展公司的業務;放棄自己剛剛開創的事業,逼迫自己在兩年的時間內讓公司營運成長、穩定,然后才放手交給惜生。自己再回到原點,重頭開始他自己的事業--雜志社!也就是那兩年,他有了胃痛的毛病。
兒子的懂事、體貼和責任心都叫她這做母親的驕傲和安慰,但也叫她心疼。
這么多年了,沒見過他和女孩子交往,更別提什么婚姻的打算了。眼看他都三十二歲,事業也成功,還是不為自己的幸福著想,怎不叫人著急?!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她這個出眾的兒子拒絕愛情,遠離女性的呢?難道……會是那時候……?徐妙嫦心中起了疑,卻又因為自己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加上那實在是太久遠的事了,記憶模糊得連自己都懷疑它發生的可能性。
唉!她嘆了口氣上樓往惜人的房間走去,心里納悶惜如怎么進了惜人房里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惜人都出去了她還待在里面做什么?也不曉得兩兄妹談得怎么樣?惜人有沒有說出心事呢?她得問問惜如。
盡管她不知道惜如待在惜人房里做什么,可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會是她看到的這一種;而惜如也沒料到媽咪會上來大哥房里,根本來不及掩飾和做任何補救動作,只能維持原狀面對震驚不已的母親。
徐妙嫦望著跌坐在地上、兩眼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的女兒,真被嚇到了。惜如,她這個美麗高傲得近乎冷默的現代女強人的大女兒,從小學之后從來沒哭過,什么事讓她破例?難道是……惜人?!剛剛在這間房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嚇人的事?
「借如?這……是怎么回事?告訴媽咪!
徐妙嫦強自鎮定的走到惜如跟前,拉起她一同坐到床上,心疼又寶貝的擦拭她臉上的淚,憂心忡忡的問:「到底是什么事呢?告訴媽咪,妳大哥和妳說了什么沒有?妳怎么會傷心的掉眼淚呢?」
惜如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正在考慮怎么回答母親的問題,而大哥的交代縈繞在耳際,她打消坦白的念頭,只選擇性的說出部分事實,當然是令人期盼的那部分。
「媽咪,我只是太高興所以一時情緒失控,嚇到您了吧!對不起!
徐妙嫦放下一顆懸吊的心,疼愛的點著女兒俏挺的鼻笑罵:「妳呀,真的把媽咪嚇壞了。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竟惹得我們家最驕傲的大小姐高興得掉淚?」
惜如專心的讓自己的心思和神情都只表現出一種情緒,就是她打算告訴母親的那一部分事實;所以她馬上一副難掩興奮的表情,神秘兮兮的只透露幾個字,卻又叫徐妙嫦那顆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緊緊盯著女兒的嘴,深怕漏了任何一個字。
「還不是大哥--他--大哥他--」
惜人?!果然是惜人的事。說啊,急死人了,這丫頭……
「大哥、戀、愛、了!」終于一口氣說出重點了。
「什么?」徐妙嫦足足呆了十秒鐘之久,惜如都要擔心母親該不會因為這句話而心臟病發作吧?!早就料到這件事一定會讓每個人吃驚,只是……
「媽咪?媽咪別哭。e哭……這是喜事嘛對不對?……別傷心……別哭……」惜如慌亂的安慰淚流不止的母親,搖頭嘆息,只是她低估了它的爆炸力了!
老天垂憐!這、是、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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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生心情好得不得了!當然了,當你身邊伴著兩位貌美可人的美女,任何人都會像他一樣?刹,這一路下來,從中午吃飯的高級餐廳、下午的參觀信息展、到現在這家有名的鋼琴酒吧,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對他投以羨慕又妒忌的眼光。
秦孟薇這一下午都覺得好象喝了酒似的飄飄然,每每在她不自覺的情況下把目光移向瀟灑俊朗的他;惜生也渾然不知自己老是有意無意的在偷偷欣賞著美麗優雅的她,幾次捕捉到她夢幻般的眼眸正望向自己,叫他的心涌上陣陣喜悅。她則是又懂又羞的急避開,卻叫紅云飛上雙頰,牽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弦。
最無聊的只有田芯了。吃個飯花了兩個多小時,又在擁擠的車流中耗掉一個多小時去看那個什么信息展,當她頭昏腦脹的從那個吵雜、推擠的混亂掙脫出來,才知道竟然都五點了!而她已經快累趴了,另外兩個人還精神飽滿:心情愉快。于是,他們又再度把自己丟進車陣中前往另一個目的地--吃飯!而且,當然是晚、飯,時間呢?掌握得真好:六點三十分。
晚餐到底吃了什么,田芯根本搞不清楚了,因為她已經神智不清、全身酸痛,哪分得清吃的是燕窩、魚翅還是魯肉飯?真不懂別人一副怡然自得的享受狀,為什么自己卻感覺像是在受罪?連孟薇都顯得好快樂、好幸福的模樣,嬌柔甜蜜的響應惜生。這可不容易哦!孟薇既怕生又害羞,除了和自己在一起時才會活潑,對異性更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只敢幻想作夢、別提現實接觸。今天……有點反常。
就是因為有了這個重大的發現,田芯才能熬到現在,九點二十三分;一邊喝著果汁一邊欣賞優美演奏--這是另一種格調的高級享受。只不過田芯已經開始浮躁不安分了,疲累的她好想把時間留給那彼此愛慕的兩人,任憑他們去繼續眉目傳情、互通心曲吧!她要走人了。
對兩人打個招呼,她到化妝室去,順便想個理由使自己脫身,好讓他們單獨相處培養感情。這一刻,田芯覺得自己好聰明、好了不起,還如此的善體人意!
這家格調高雅的鋼琴酒吧是惜人和惜生較喜歡的一家,經常到這里淺酌一番,無論心情好壞。今天惜生的心情當然是好得很,特地邀兩位美麗的女伴到這里,有情調有音樂,當然就有了談情的氣氛啰!哈哈……
相對于惜生的歡愉,位在角落里的惜人卻心情苦澀的獨自飲酒;盡管他的胃一直在抗議,他根本不予理會。他希望藉酒來麻醉自己,忘掉煩惱,可是沒用!每一口自喉嚨滑入的灼熱延燒到胃部所引起的刺痛,仍然掩蓋不住那份渴望,仍然擺脫不了那份想念。
酒越喝越多,那張嬌顏卻越來越明顯,到后來竟然清楚的出現他眼前,他懷疑自己醉了。惜人手握酒杯苦笑,跟著那抹笑就僵在臉上,注視著剛才進來的兩女一男,男的紳士的為女伴拉開椅子服侍她入座,換來女伴嬌美深情的笑容。男的在其中一個女伴的耳邊不知說了什么,引得對方嬌羞的掩嘴而笑,接著轉向另一位女伴重施故計,惹來對方玉拳輕敲他的肩,臉上也是燦爛的笑。那個笑容好純好美,卻讓惜人的心好苦好痛!
是她!真的是她!田芯。
那個男的,熱情風趣、英俊瀟灑的人,正是惜生。
霎時,胃里所有酒精全都一起翻絞沸騰、猛烈的燒炙著他,然而他卻覺得全身的血液被抽光似的冰冷。
是老天有意折磨他嗎?為什么任他怎么逃都逃不開、忘不掉?為什么要這么殘忍的叫他在一旁看著他們的幸?鞓?那是他渴求但無法得到的呀!
強迫自己的眼睛不再望向他們,轉回面前已空了的酒杯,他再次傾注,金色琉璃般的液體在他深沈如子夜的星眸里晃動,映出的卻全是田芯的純真美麗和惜生的神采飛揚。惜人雙手捧住低垂的頭撐在桌上,手指深深插入濃密的黑發中,痛苦的閉起眼睛。
田芯就在這個時候到化妝室去的;瘖y室在內邊轉角后,屬于隱密處。
當她從那里走出時,還在為了找什么理由而傷腦筋,美麗的小臉上一會兒噘嘴,一會兒皺眉,豐富多變的表情叫人看了既疼愛又心動。田芯可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她那雙晶瑩靈活的大眼睛不住的轉動著,兩只腳卻越走越慢……大半天了還看她在角落那邊踱步;照這種速度來推測,等她走回座位時大概天都亮了。
突然,她的目光停駐在最角落那一桌,一個孤獨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再看,看得么專注、那么認真,然后它們變得好大好亮、充滿欣喜。瞬間,她的腳步飛快、笑意盈然的奔回原位。
「你們還想繼續坐嗎?我想走了耶!顾龎合聞×业男奶鴽_著另外兩人間道。
孟薇盡管心中不舍,還是立即回答:「我也正想離開了呢,現在可以一起走!
田芯在心里猛搖頭說不,嘴上卻不能講半個字,急得不得了。
惜生也跟著起身說話:「那就一起走吧!兩位美麗的小姐想到哪里,我這個護花使者一定盡職護送。」
什么?繼續三人行嗎?不!她得擺脫他們。趁著惜生到柜臺付帳,她急忙抓住孟薇拼命說服她不要和自己回家,繼續和惜生去玩。她太了解孟薇了,看出她其實很樂意和惜生相處,只是害羞的個性使然而猶豫著。
她靈機一動,趕緊再丟給孟董一句:「他這么熱誠陪伴我們,妳怎么好意思就這么回家了,太沒禮貌、太現實了,對不對?」
果然,孟薇臉上浮現愧疚,她打鐵趁熱又是另一個大道理,指著自己,裝出精疲力盡的可憐樣說道:「我是已經不行了,誰叫他安排的節目都不是我感興趣的,折騰了一天我都快陣亡了,哪還能再到別的地方繼續消遣,妳就可憐可憐我,讓我解脫了吧!」
孟薇被她一陣軟硬兼施的誘哄下不得不點頭,其內心有著莫名的喜悅滋生。抬眼正對上朝她們走來的惜生,她一想到接下來是兩人單獨在一起,她臉都紅了……
惜生來到兩人身前,納悶孟薇怎么又變得像初見面時的害羞,一直低垂著頭不敢看他。他擁著兩位女伴離開,在門口處停下來望著一臉輕松又期待的田芯,覺得怪怪的,一下午她都沒有現在這么……得意?沒錯!她真的是非常得意,臉上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睛全在發亮。
「好了,兩位美女想去哪里呢?」
秦孟薇哪敢有意見,她一顆心已經跳得好急好響,只能看他一眼,又紅著臉躲開。她的嬌羞無措每每引發惜生心底的柔情,想把她摟進懷里呵護疼惜。
田芯左右來回的看著這兩個含情脈脈的俊男美女,再一次稱贊自己那高貴偉大的情操,促成這一對有情人。現在該是她開口說話的時候了,她可有重要事情耶!
「總經理,很抱歉我不能再陪你們了,我全身的筋骨都在大聲抗議我虐待它們,只好請你們見諒啰!」
惜生一臉狐疑,她看起來不像是很累的樣子!不過想到可以單獨和孟薇在一起,他一點挽留的念頭都沒有的直說沒關系、不要緊、累了就該好好休息之類的話;最后要走了還感激的拍拍田芯的肩膀,抱歉他沒有親自送她回家,又說什么會擔心她一個人啦……田芯翻個大白眼急急趕走他們,直到看不見他的車子。
說什么抱歉、擔心,我看他是巴不得我早喊累,成全他和孟薇。田芯忽然發現自己變得好聰明,還有那么棒的口才,從前的她一直有點迷糊、有點遲鈍的,為什么只有今天才這么機伶?真奇怪。
才說自己變得機伶而已,這會她又在門口呆站了五分鐘之久,最后還是里面的服務人員出來問她到底要不要進去,因為她正巧就站人家店門口中央。田芯覺得很不好意思,也很丟臉,但是想到里面的人,她只好厚著臉皮再次踏進店內。
她是如此興奮、如此激動、更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見他。她想他,想他的眉、想他的唇、想他的眼、想他的--笑!就是想他。他竟然會在這里!
咦?人呢?
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