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不好了啦——”一個身著草青煞費苦心襦服的婢女,從花園向一旁的涼亭,對著涼亭內(nèi)的人叫道。
“婉兒,什么事這么急,讓你跑成這副德行?”亭內(nèi)的劉文請放下手中的書,態(tài)度和緩地問著自己的丫鬟。
婉兒一手拍著胸口,猛吞了幾口口水后才氣喘吁吁地開口,“小姐,我剛剛經(jīng)過正堂大廳旁,不小心聽到二夫人跟老爺提起小姐的名字,所以我就偷偷聽了一下,你一定不相信我聽到什么。”
“什么?”她又拿起書,心不在焉地隨口問。
對于二娘的事,她是懶得知道也不想理會。
“二夫人又找到對象,準(zhǔn)備把你嫁掉了!
“什么?!”這下子,劉文清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她為什么總是不放過我呢?”
“我也不清楚,我一聽到這兒,就急忙跪回來告訴小姐了,所以沒聽下去!
“那——爹他們還在談嗎?”
“嗯,我溜回來時,老爺他們還在談這事!蓖駜狐c頭回答。
“走,我們?nèi)タ纯丛趺椿厥!眲⑽那謇经h(huán)的手,快步往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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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清主仆兩人躡手躡腳地靠向正堂的窗邊,仔細(xì)聆聽廳內(nèi)爹爹與二娘的談話——
“為樣不太好吧!”劉文請的你關(guān)劉正雄有些猶豫。
“怎么會,王府在這城進(jìn)而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王尚書為官清廉,大家可是有口皆碑的,文清能嫁進(jìn)王家,也長時期是門當(dāng)戶對了!倍锢罨勰飻n了攏頭上繁復(fù)的發(fā)髻慵懶地倚在椅背上回答。
“但這是文清的終身大事!不告訴她好嗎?還是先問問她的意見吧?”
“不行!”一聽到丈夫打算先詢問劉文清,地慧娘豁然起身,“絕對不能先告訴她!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兩三天來,不知拒絕了多少上門提親的人,而且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若是這次你再告訴好,好肯定又會在更奇怪的理由來推掉這門親事!
開什么玩笑!想她堂堂縣令的當(dāng)家主母,卻得受這丫頭的冷漠態(tài)度與嘲諷的眼神,她受夠了!這次說什么都要把她嫁出去,管她嫁過去好不好,反正她一定要嫁!
“但——”劉正雄十分猶豫,再怎么說文清也是他的女兒!能不為她想嗎?
“老爺,文清已經(jīng)過了十九,再讓她這么蹉跎下去,老爺不怕別人笑我們家出了個老姑婆嗎?而且,外面的人會說我這個二娘不好,沒照顧好正室的子女——嗚——”地慧娘掩著面,開始假哭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嘛,有事好商量!”劉正雄最怕的就是李慧娘的眼淚了她的哭功,唉!他真是有些不敢領(lǐng)教。
在外面偷聽的劉文清,她越聽心越驚,一張靈黠脫俗的臉蛋,滿是驚詫震愕的表情。
一旁的婉兒看到小小姐臉盆驟變,有些擔(dān)心地開口,“小姐——”
劉文清趕緊以纖纖小手捂住她的嘴,免得被廳內(nèi)的人聽見。兩人又貼上窗邊,再次聆聽——
“老爺,這次就依我嘛!好不好?”李慧娘靠入丈夫的懷里不停地磨蹭著,就是要他首肯。
“這——”拗不過她的柔情攻勢,劉正雄摟著她妥協(xié)了,“好吧!”
在屋外偷聽的劉文清,一聽她爹居然答應(yīng)了二娘的要求,終于忍不住地沖了進(jìn)來。
“爹,女兒不依!”她沖向父親的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爹,全城的人都知道王尚書雖然為官清廉、為人樂善好施,但他那個兒子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整日只知道花天灑地的紈绔子弟,最近坊間更傳他得了花柳病,爹——”她激動地流下淚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爹居然會答應(yīng)二娘這個請求。
“你快別哭了,起來說話!”劉正雄有些著急地推開懷里的李慧娘,連忙站起身,想將疼愛的女兒扶起來。
唉!怎么都哭了呢!他眉頭緊皺,開始煩惱起來。
劉文清非但不肯起身,反而拉住父親的衣袖,殷殷懇求道:“爹,您怎么忍心讓女兒嫁給這種人呢!女兒不依。〉,拒絕這門婚事吧,求求您!“
“這——”劉正雄猶豫不決。
如果女兒能嫁給尚書之子,對他的仕途來說,可是有莫大的幫助,所以這次他才會答應(yīng),但現(xiàn)在看女兒苦苦哀求,唉!真是很難的抉擇!
“老爺,那都只是流言罷了,不中采信的。而且俗語說得好,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嘛!成親前風(fēng)流一點也還好嘛,最重要的是婚后啊,你想想看,王尚書為人正派,他所教出來孩子會壞到哪兒去呢?我看,這全是外面的人眼紅他家大業(yè)大,胡亂渲染罷了,別信它!”一看到丈夫又因那丫頭幾句話而動搖,李慧娘連忙上前攀著他加把勁地鼓吹。
“這——”慧娘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他到底要怎么辦呢?
“但無風(fēng)不起浪,若他真沒這么差,別人又怎么會這么說他呢!”
“眼紅!你就不要推三推四了,嫁了吧!”李存檔娘故作慈善地勸著她。
“不女兒說什么也不要嫁,爹,您就再依女兒一次吧!女兒求求您——”劉文清拉著父親的衣擺,不住地哭喊著。
“你這是——唉!”劉正從沒看過女兒哭成這副模樣,你十分心疼,但若這次又依了她,就錯失了與王尚書聯(lián)姻的好機會,這——怎么辦才好呢?
“老爺,你忘了嗎?我們已經(jīng)收了王府的聘禮了,怎么可以退婚呢,不行。
實際上,應(yīng)該說是“她”收了人家的聘禮才對,但現(xiàn)在誰管這么多呢!
“爹——”劉文清一臉哀求地看著父親,希望他能答應(yīng)退婚。
“這——”仕途和女兒相比,還是女兒比較重要吧。
李慧娘見丈夫心意動搖,連忙整個人貼上他,一雙藕臂纏上他的頸項,在他耳邊嗲聲嗲氣地說:“老爺,文清雖不是我親生的,但也是我一手帶大的啊,難道我會害自己的女兒嗎?”
她就不信她連美人計都使出了,還會再輸給這丫頭片子。
“爹——”
“老爺——”
就在兩人同時開口說話時,劉正雄受不了地大聲一喝,“夠了!”
他對著仍跪在地上的劉文清說:“你二娘說得也對,這幾年來,爹太疼你了,才會想讓你自己決定終身大事,但你一拖再拖,拖到現(xiàn)在你都十九了,你就給我好好嫁出去,別讓人家笑話我們!
“爹——”劉文清被父親的決定給嚇倒。
“夠了,下去吧!”劉正雄大手一揮,便不再理會她,徑自摟著李慧娘回房準(zhǔn)備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李慧娘在在走出大廳前,故意回頭對著她,露出洋洋得意的勝利笑容。
劉文清流著淚,仍舊跪在地上,怔怔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全然沒有表情的模樣,讓一旁的婉兒擔(dān)心不已。
“小姐。”她輕聲喚著呆愣的劉文清,語調(diào)中帶有哽咽。
見她沒有反應(yīng),婉兒伸手抓住她的雙臂輕輕搖晃著,“小姐,起來吧!
劉文清這時才注意到身邊的丫鬟,她看著她,淚水又撲籟籟流下。
“婉兒,我該怎么辦?”
她怎么知道怎么辦呢?她只是個丫鬟!婉兒苦惱地暗忖。
“小姐;胤堪桑厝ピ傧胂,好不好?”
劉文怔怔的點點頭,在婉兒的攙下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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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劉府西側(cè)的偏閣里,這偏閣內(nèi)雖然簡陋,卻布軒得干凈溫馨,讓人一走進(jìn)這屋里,就能感受到屋主的慧心巧手。
回到房里的劉文清,只是坐在窗邊對著屋外花園的景致發(fā)呆。
“小姐,喝杯茶吧!蓖駜哼f上一杯熱茶。想讓小姐在這入秋的微寒中,汲取一些些暖意。
劉文清接過茶杯,卻只是握在手中,仍舊不發(fā)一語在發(fā)著呆。
婉兒不知該怎么安慰她,只好站在一旁默默地陪著她。
她自小就被賣進(jìn)劉府做丫鬟,由于與小姐的年紀(jì)相近,所以被選來做小姐的貼身丫鬟。也因此只要是小姐的事,她絕對上了如指掌。
小姐的親生娘親,也就是老爺?shù)恼,因小姐難產(chǎn)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當(dāng)時老太爺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為理由,不管兒子、媳婦的反對,直接為老爺納了二夫人。大夫人與老爺之間,原本是鶼鰈情深的,但自二夫人入門后,大夫人便不再與老爺說話了。
就在隔年二夫人生下大少爺,劉府正大肆慶祝的同時,大夫人因激動過度錯厥過去,之后她的身子就更虛弱了。雖然大家口頭上不說,但都知道大夫人是因為傷心過度,身體才會更加惡化的。終于,在二夫人進(jìn)劉府不到兩年,大夫人便過世了。
就在她過世的前一晚,她忽然精神好了很多,命下人將小姐帶到身邊,母女倆秉燭夜談,隔天,夫人就在睡夢中離世界了,下人發(fā)現(xiàn)時,只見小姐不哭不鬧地抱著身子早已冰凍的夫人,臉上的神情一片祥和安寧,就好像夫人不是過世,只是離家出游一般。
更令人擔(dān)心的是小姐由那夜起,整個人性情大變,不再活潑好動、俏皮天真,變得溫婉恬靜,凡事冷眼旁觀、淡漠以待。就像是她在那一夜忽然長大了一般,身上再也沒有沒有一絲天真的快樂氣息。
老爺在得知大夫人辭世后,他的情緒幾乎為之崩潰,滿臉淌著淚水,發(fā)瘋地跑進(jìn)快兩年沒踏進(jìn)的廂房。才見到了床上的母女,他就抑制不住地大哭失聲,步履蹣跚地上前,以顫抖不已的雙手緊緊擁抱信最愛的兩個人,為自己這兩年來的怠忽后悔不已。
他信誓旦旦地對著小姐保證,絕不會再忽視她,一定會好好地照顧她。
但這保證卻常常讓二夫人打破。
其實二夫人待小姐出不是真的不好,只是一有什么好東西,她一定會留給自己親生的子女,之后才會想到小姐,對物欲需求不大的小姐,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但隨著小姐年紀(jì)的增長,不僅容貌越來越來似大夫人,舉手投足間也開始流露出其母的風(fēng)范與氣質(zhì),讓府中的傭人對她十分敬愛與服從外,更讓老爺每每看到她便想起過世的元配,進(jìn)而更加疼愛她,這讓二夫人看了更不是滋味。所以,小姐一到及笄之年,二夫人便處習(xí)積慮地想把小姐嫁出去,這不僅是要為她的親生兒子守住劉家家產(chǎn),更是不許任何人危及她堂堂當(dāng)家主母的位子。
幸好小姐聰穎過人,每每總能找出藉口化險為夷,但是這次——
想到這兒,婉鐵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兩人望洋興嘆這樣沉默地處在地起,屋內(nèi)寂靜無聲。
忽然,劉文清出聲打破了這個死寂的氣氛。“不行。”
婉兒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靶〗?”
“我怎么可以就這樣任人擺布,不行!命運不為我所喜,那么我就去改造命,我要逃走!”
“逃——逃走?”婉兒驚愕地問道。她怎么也無法相信,纖纖柔弱的小姐竟會有這么激烈的想法,為了不嫁給王尚書的兒子王天佑,小姐就——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對,逃走!”
劉文清越想截止覺得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因為只有離開,她才能真正避開二娘對自己的算計。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厭倦了明爭暗斗的日子,她不想再這么累地活下去了。
接下來,她要為自己而活。
想到這兒,她迅速丫起身,打開柜子開始收拾行李。
“小姐,你能逃到哪兒去呢?”婉兒瞠大雙眼看著忙碌不已的她,有些慌張地追問。
“不知道,但總比留在家中,嫁給那個王天佑好。”
劉文清邊收拾這回答。
“但小姐,外面人心險惡,你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現(xiàn)在要一人只身在外,萬一——”說到這兒,婉兒不禁打了個哆嗦!安灰桑⌒〗!
她光想都覺得害怕了,怎么能讓待她如手足的小姐離開呢!
她的關(guān)心讓劉文清停下手邊的工作,她轉(zhuǎn)向婉兒,拉起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她!巴駜,我看多了那些政客富賈的風(fēng)流韻事,也聽夠了王天佑的荒唐帳,既然知道嫁過去絕沒有幸?裳,那么,我說什么都不會嫁過去的。但我爹根本不會再聽我的話了,眼下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話一說完,她又回過身整理行李,畢竟,現(xiàn)在時間緊迫。
婉兒看著她忙碌收拾的身影,咬唇久久不語,她怎么能讓小姐獨自離開呢!
她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上前接過劉文清手中的衣物,“小姐,我跟你一起走吧!”
“什么?”劉文清微愣了一下。
“我也決定了,我跟小姐一塊走!
“不行,太危險了!眲⑽那謇∷氖志芙^。
自己冒險是一回事,但要是危害到別人,她可是怎么也做不出來的。
“就是危險我才要早跟!小姐。外面人心險惡、人情淡薄,你貴為千金之軀,怎么受得住外面的苦,有我在,相互也有個照應(yīng)!“
“婉兒,你這是何苦呢?留下來,頂多因我的逃走而受點責(zé)罰,我相信爹不會對你太過份的,何必跟著我到外面去過那種苦日子呢!“
“留下來雖然日子會好一些,但我會日日夜夜惦記著小姐一輩子無法安心。小姐,你就別說了,你們快收拾行李,好上路了!
“婉兒——“
婉兒心意已決,所以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埋頭整理行李。
“婉兒,謝謝你!“劉文清最后終于妥協(xié)了。
“小姐,你快別這么說!蓖駜哼@才松了口氣展顏而笑,她還真怕小姐不讓她跟呢。
“小姐,你決定什么時候走了嗎?”
劉文清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過幾天吧!這兩天爹和二娘一定會頻頻來找我,試說服我,讓我甘心嫁去王家,我們得先敷衍他們,讓他們放松防備后才行動。”
“那小姐,你想去哪兒呢?”
“我們先去慈云寺找住持,請她收留我們幾天,待我靜下心來,再想想吧!
“嗯!蓖駜旱玫酱鸢负,又著手收拾。
“對了,婉兒!毕袷窍氲搅耸裁此频模瑒⑽那逵珠_口道:“你想辦法弄幾套我們可以穿的男裝來,我想我們還是喬裝打扮比較好!笨赐駜阂荒樢苫螅判χ忉,“我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出門在外不僅不方便,更可能會引起危險,而且一不小習(xí)還會被我爹派出去的人找到!
還是小姐考慮周到。婉兒點點頭,“說得也是。也,我明天就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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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無月的夜晚,只有疏落的星子鑲綴在黝黑的夜空中,那帶著青冷的光芒與颼颼冷風(fēng),讓人感覺寒到骨子里去。
這種天氣誰都懶得出門,不過卻是劉文清和婉兒離家出走的好時機。
她倆匆忙換上婉兒“借”來的男裝后,拿丐包袱準(zhǔn)備行動。但兩人才走到房門口,劉文清就拉住婉兒。
“婉兒,不管如何,我至少要逃走一個人,知道嗎?”她神情嚴(yán)肅地說。
“小姐,你怎么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們準(zhǔn)備了這么久,今夜一定能順利逃出去的。“婉兒拉著她的手,急急地說著。
她不喜歡小姐現(xiàn)在的語氣。
“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事先把事情都想好,總比遇到后手足無措來得好!币娡駜簭埧谟,她搖搖頭打斷她,繼續(xù)往下說:“而且我這樣說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樣對另個沒有逃出去的人來說,才有轉(zhuǎn)機。∪粑覀儌z一同被抓回來,他們一定知道我們聯(lián)手逃走,但是只有你或我一個人被抓回來,至少我們所編的說辭他們無法證實,而且逃走的人還可以設(shè)法救另一人。所以,只要我們有一個有逃出去,這次行動就成功了一大半!边@次的行動她就算再有把握,還是不忘做最壞的打算。
“小姐,婉兒知道了!
那么,不管我發(fā)生什么事,你都別管我,只管逃,知道嗎?”劉文清再次叮囑著。
雖然這話讓婉兒更加害怕,但她仍是肯定地點頭答應(yīng)。
“婉兒懂小姐的意思,這就是小姐所謂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意思吧!“
劉文清聽她這么說,笑著點心點頭,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輕悄地拉開房門,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動靜后,才藉著夜色的掩護(hù),躡手躡腳地溜出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