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黑色的皮質(zhì)高跟鞋上沾著薄薄泥濘,踩過施工中的小路、經(jīng)過一排殘破平房,突然,那雙美麗的長腿在顛簸不平的砂石泥地上扭了一下,女人的足踝一拐,身體踉蹌一步,令她發(fā)出一聲吃疼。
她皺眉看著深陷在泥地里的鞋跟,抽腿拔起,美麗的臉龐上有著強(qiáng)忍的不悅。
「這是什么路啊?挖得坑坑巴巴的,怎么走人?」
她彎下身,纖細(xì)玉手一邊按住腳踝,一邊忙著扶著身旁的紅磚墻,以支撐自己的身體,然后她將鞋跟在干凈的墻上磨了磨,除去泥沙。
休息了一會兒后,她輕輕轉(zhuǎn)動了一下足踝,似乎沒那么疼了,才又站直身子,挺起那纖瘦卻隱含自信的肩膀,低呼了一口氣。
「真是怪了,明明地圖上就是這么畫的呀!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棟房子?」
柳眉輕顰著,那白皙光滑的臉頰旁滑下了一滴滴汗水,冷靜沉著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一絲不耐,她握了握手上的小地圖,覺得自己可能被擺了一道。
前陣子她忙于一宗車禍而導(dǎo)致過失傷人的案件,連續(xù)幾天熬夜搜集證據(jù),直到前幾天,終于找到肇事者,雙方并且同意私下和解。
她原以為事情已大致底定,所以請了特休假,想說可以好好休息一、兩天,沒想到下午事務(wù)所臨時打來一通電話,便將她召回公司,據(jù)說是原先承諾要和解的當(dāng)事人逃跑了,氣得被害家屬跑到事務(wù)所又罵又鬧的,非要討個公道不可。
她只好取消休假回到公司,安撫被害家屬情緒,允諾替他們找到那畏罪潛逃的貨車司機(jī)。
馬上來到這個偏僻的小地方,她對照著肇事者當(dāng)初留下的地址找了兩個多小時,誰知愈找眼前的景物愈稀少,卻怎么也找不著那人的住處。
「難不成這地址是假的?那我在這里找了半天,是在耍什么白癡?」
走出了蜿蜒小巷,她抬眸望去,眼前一片荒蕪雜草,哪里有什么平房住宅?裴允柔忍不住掐緊了手里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地圖,最后生氣的將它扔到地上。
她拿出行動電話撥回事務(wù)所,一陣嗡嗡的聲音后便斷了線!她心想,難道這地方連手機(jī)都不能通?
「收訊這么差。」她嘀咕了一聲。
將手機(jī)扔回公文包中,她無力的低嘆。看來今天是要無功而返了。
天色已暗,連晚霞的光亮都已漸漸被云層遮沒,她看了看表,已經(jīng)六點多了,今天找不到柯六,明天一切又得再重頭開始。
裴允柔嘆了一口氣:心想還是快循原來的路徑離開這里吧!天色愈黑,這荒涼的地方便愈令人感到恐懼,她忍不住抖嗦了一下,抬眸望著那晦暗的天色,似乎即將形成一場風(fēng)暴,她輕捂住胸口。她是在害怕嗎?怎么覺得心跳愈來愈快……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
天公不作美,裴允柔還未回到市區(qū),幾聲響亮的雷劈之后就是雨絲落下,她被困在來時的小巷子里。
她有些迷失了方向,不停的四處張望著,努力想尋回原來的路,誰知幾番轉(zhuǎn)折之后,四周的景物看起來卻顯得更加陌生了。
雨,很不給情面的愈下愈大,裴允柔抬眸看著天色;心想照這情勢,雨似乎要下個沒完了!
「該死!我今天是走了什么霉運(yùn)?」
這時,她已顧不得什么氣質(zhì)、什么優(yōu)雅,忍不住大聲咆哮了起來!
「柯六,你就繼續(xù)躲著吧!最好別讓我有機(jī)會找到你,不然我一定狠狠的告你,告到你哭爹喊娘,賠到你脫褲子!氣死我了!」
反正四下無人,她罵得再大聲也沒人聽見:罵完之后,悶氣一吐而光,她抹去公文包上的雨水,將它舉到頭頂上方擋雨。
抬眸看著前方,似乎有一道隱約的光線,她立刻加快腳步走向前去……在這小巷子中,竟然開了一間小餐飲店!
雨下得愈來愈大,淋濕了她身上的衣服,這使得她已顧不得太多,毫不考慮的就沖進(jìn)了店里。
「老板,我要一杯熱可可!」
她對著柜臺老板點了杯熱飲,然后自顧自的找了張桌子;這間小店看起來并不是很干凈,但這時候她也無從挑剔了。從皮包里抽出一大疊面紙,她將桌椅上的灰塵擦拭掉之后,終于得以安穩(wěn)的坐下。
她拿出手帕輕拭頰上和頸上的雨水,好不容易整理好衣著,時間也過了大半,但她要的熱可可依舊還沒端上來。
「老板,我點的熱可可到底好了沒有?我等很久了耶!」裴允柔心情不佳的又對著柜臺喊道。
卻沒人應(yīng)聲,這時她終于發(fā)覺這店里還有其它的人--
一群清一色黑西裝的男人,他們各據(jù)一桌,互相對峙著。
當(dāng)裴允柔察覺到店里異常安靜詭譎的氣氛時,店老板終于端來了熱可可走到她的身邊,當(dāng)他將可可放下時,還悄悄對著她攤開了手掌,上頭只寫了兩個字--快走!
一看見那兩個字,裴允柔端起熱可可的手一顫、一松,杯子從她的手中落下,她盯著裝著熱可可的杯子有如慢動作般緩緩摔落至地面--
「砰」的一聲!褐色的熱可可濺了一地,玻璃杯應(yīng)聲碎裂!
一抬首,她看見身旁兩桌穿著黑衣黑褲的男人幾乎同一時刻從腰側(cè)掏出黑槍,指著彼此,但他們的眼眸卻冷冽而一致的瞥向她的方向。
「我……沒事,真的沒事!只是杯子掉了……」她伸手擋在胸前,要他們別激動,然后緩緩蹲下,彎著腰拾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杯。
店老板看著眼前駭人的情景,也立刻跟著蹲下身子,幫忙撿拾一地的碎玻璃。
「沒事……各位老大……真的沒事……」店老板邊撿邊顫抖,然后用破碎的聲音對那群黑社會解釋,說完,他邊小聲的對裴允柔眨眼睛,邊說道:「這位小姐,你的熱可可改成外帶的好嗎?」
裴允柔當(dāng)然明白店老板的意思,她連連應(yīng)聲,「好、好!外帶也行,就改成外帶吧!」
老天!她的頸子僵硬著,幾乎不敢轉(zhuǎn)頭看向身旁那兩桌人的動靜,她寒毛直豎,發(fā)覺此刻正有無數(shù)道視線緊盯著她不放,一道線,彷佛可以在這店里隔開兩個世界……
她多希望隔壁的那個世界只是電影里的畫面與情節(jié),可惜不是,真的不是!
當(dāng)?shù)昀习蹇焖俚膶⒋虬玫臒峥煽伤偷脚嵩嗜岬氖稚蠒r,坐在她左手邊桌子的某男子一聲令下,頓時店鋪里的鐵門應(yīng)聲拉了下來。
「這里的人,一個也不許走!
男人冷冽的聲音傳來,彷佛將裴允柔推入了萬丈深淵,她跌坐回椅子上,伸手捂住耳朵,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男人所說的話。
一個也不許走?留下來做什么?她看見了他們……他們會放過她嗎?
老天!今天她究竟是走了什么運(yùn)?為什么會落入這般境地……
。
「想跟我匯鴻堂做買賣,就不要玩那些無恥的手段,你別以為這里不是匯鴻堂的地盤,我就不敢動你們!」
「哼!黎昊,你以為你有那么大的勢力嗎?在臺灣,你就是要聽我的,否則我勸你早點滾回香港吧!這筆買賣,你不做還有別人搶著做,你如果肯多拿一些錢出來,我自然會在我們宗爺面前幫你美言幾句,否則……哼哼!咱們就走著瞧了!」
「你們宗幫素以講道義、明事理為幫旨,要是讓你們宗爺曉得,在他底下竟有人想吃這種暗盤,他絕對不會輕饒!
「哼!宗爺現(xiàn)在病懨懨的躺在加護(hù)病房里,馬上宗幫就要輪到我來掌管了!哼!黎昊,就憑匯鴻堂的名聲,你以為還能掌握住以前的那些資源嗎?哈哈!你還是識相一點,接受我的提議,以后我們有來有往的,我不會讓你吃虧!
名叫黎昊的男人聽了對方的話,似乎正強(qiáng)抑住怒氣,他放在桌下的手正緩緩的掄起硬拳,那手背上青筋暴露,冷厲嚴(yán)酷的眼眸此刻正直直的瞪視著眼前臉掛邪笑的男子,那模樣令人看了心驚。
裴允柔躲在角落邊,伸手緊捂著耳朵,那雙清亮美眸卻不時的偷覷著他們,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她甚至輕打開手指,偷偷聽著他們所說的話。
什么宗幫、什么匯鴻堂的?她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她卻聽清楚了那名男子的名字,他叫做黎昊。
聽起來還真是個盛勢凌人、頂天立地的好名字,不過,瞧他們手持槍械、面容不善的模樣,怎么說,做的也絕不會是什么正當(dāng)?shù)氖虑椤?br />
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身為律師的正義感使然,這輩子,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人,遲早他們都得為他們所做的壞事付出代價,關(guān)進(jìn)監(jiān)牢里吃上一輩子的牢飯,那時候,就算要耍帥擺酷也耍不起來了!
「砰」地一聲!裴允柔的思緒在此停頓。
那宗幫的頭頭用力的拍打桌面,這一拍,所有的人又再度亮出家伙,互指對方,情勢再度陷入緊張。
「媽的!黎昊,你到底考慮清楚了沒有?大爺我沒太多時間繼續(xù)跟你糾纏下去,要不要就一句話!」
黎昊冷著臉,沒有說話。
宗幫頭頭則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和身旁一名男子開始交談了起來。
交談完畢,他大手一揮,又開始對著黎昊說話了,「好!算了,這筆生意我不跟你談其它的暗盤,你把錢拿出來,就當(dāng)這是宗幫和匯鴻堂最后一筆買賣,成事之后,宗幫與匯鴻堂便再無交集!拐f完之后,他繼續(xù)用那奇怪的語言與身旁男子對話。
黎昊皺著眉,并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他心想,既然宗幫的人肯讓步,他也決定速戰(zhàn)速決;手一揮,他要身后的人將一箱的鈔票拎向前來。
當(dāng)黎昊要開箱驗鈔時,裴允柔終于忍不住大喊出聲--
「不要相信他的話!」
此話一出,宗幫的男人立刻舉起槍,朝裴允柔的方向射擊!
黎昊的動作更快,他橫起手臂、一槍射出,命中了那名槍手的手腕,痛得他屈膝跪地,鮮血噴灑而出!
「該死的女人!居然敢壞了我的好事!」
宗幫的頭頭憤然狂吼的再度舉槍瞄準(zhǔn)裴允柔;見狀,黎昊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住了裴允柔的手,將她拉至身旁,然后藉力使力,一個側(cè)身,踢掉了宗幫頭頭手中的槍。
「黎昊,你--」眼見槍被踢掉,宗幫頭頭連忙想撤退,但黎昊的槍卻不給他逃離的機(jī)會,迅速的指向了他的腦袋。
眼見情勢逆轉(zhuǎn),裴允柔在旁邊急嚷嚷著,「那個柬埔寨人跟他說,只要你把錢拿出來,就吃了你的錢,然后把你的人殺得片甲下留!」
真是太刺激了!裴允柔說完話后,害怕的捂住了胸口,立刻將剛才所聽見的話做了翻譯,然后得意的看見宗幫的人臉色大變,她又連忙躲到黎昊身后,小手揪住了他的衣服嚷叫,「我?guī)土四,所以他們才會開槍殺我,你一定要保護(hù)我的安全!」
她巴在他的身后,卻未料黎昊轉(zhuǎn)過頭,用他那雙冷酷的眼眸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她一駭,發(fā)覺自己正緊捉著他的衣服不放,便趕忙松手,退后一步。
「原來宗幫已淪落得這般厚顏無恥的地步,想做無本生意了是不是?」
黎昊的槍口頂著宗幫頭頭,不過這會兒,宗幫頭頭卻變成了孬種小癟三了,眼見槍口抵在自己的腦袋上,就怎么都囂張不起來了。
「黎昊黎大哥,我怎么也是替宗爺辦事的,你的槍快是出了名的,不要一不小心就……!」
黎昊「喀」的一聲,將子彈上了膛,嚇得宗幫頭頭兩腿發(fā)軟,跪在地上求饒。
裴允柔看到這情景,忍不住想笑,但見黎昊臉色凝肅,似乎不想放過眼前的男子,又想著他剛才毫不留情的開槍廢了人家的手,她真怕自己剛才的多事會害得一個人為她的話而喪命--即使對方不是個好人。
「你放過他吧!」她小聲的開口。
黎昊頭也不回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他最不屑的就是這種人,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把宗幫跟宗爺?shù)哪樁紒G光了,以他父親和宗幫的交情,就算此刻他一槍斃了他,也算是幫宗爺清理門戶了。
「黎大哥,你放過我吧!饒我一條命,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你講什么暗盤,也不會再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說著,他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哼!黎昊在心中冷哼一聲。宗幫要是真的交班到這樣的人手上,大概也完了。
「叫你的人出去!柯六,拉開鐵門!
「是!大哥!
柯六立刻拉開了鐵卷門,然后那群人便聽從了老大的指示,迅速撤出小店鋪。
裴允柔聽見柯六的名字,睜大眼看著那名拉開鐵卷門的男子。果真是那個肇事者柯六!這個該死的混蛋,她為了找他,害得自己無意的陷入這場黑道談判,結(jié)果他居然是這個叫黎昊的男人身旁的一個小混混!
「昊哥,你說的話我都照辦了,你放我一條活路吧!求求你啊!」
黎昊的唇瓣勾起一抹冷笑,笑容帶著邪魅與極度的危險,他緩緩的扣著扳機(jī),嚇得那個宗幫頭頭整個人趴在地上求饒。
「喂!你不需要這樣趕盡殺絕吧?早知道你這么殘忍,我就不把他們說的話告訴你,現(xiàn)在跪在地上求饒的人就會是你了!」裴允柔看那男人那么凄慘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道。
聽完她的話,黎昊冷眸一閃,倏地扣下了扳機(jī),槍響嚇得她掩耳尖叫,合上眼睛不敢看前方的慘狀。
須臾過后,傳來了男人感激的哭喊聲,「謝謝昊哥!謝謝昊哥饒我一命!」
原來黎昊故意將槍口微偏,打偏的子彈只傷及了宗幫頭頭的右手臂。
「你不必謝我,我饒過你,不代表宗爺會放過你!剛才的對話我全錄了音?底校堰@家伙綁了,帶著錄音帶送去宗爺那里,就說是我黎昊送給他老人家的禮物!
「是!大哥!拐f著,康仔拿來繩索,緊密的捆綁住宗幫頭頭,然后押到一旁。
黎昊轉(zhuǎn)身看著身旁的裴允柔,他用著一種深邃而探索的目光瞅凝著她,看得她害怕,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
「你……你干嘛這樣看我?你事情都解決了……」
「閉嘴!你這個女人,不只多事,還多話!」
黎昊一開口,不怒而威的面容便嚇得裴允柔倒抽一口氣,她捂住唇瓣,又連連退后了幾步,直到背脊抵上墻。
黎昊則一步步的走向前,當(dāng)她退無可退時,他伸出手臂,越過她的肩胛,將她困在他的身前。
「你……你該放我走了!古嵩嗜崧曇纛澏吨。剛才她居然對著這恐怖的男子大呼小叫的,一點分寸也沒有,他會不會也一槍斃了她?
「你出賣了那些人,你不怕他們尋仇嗎?」黎昊勾起唇瓣,那笑容冷漠,卻又帶著揶揄。
「他們……會嗎?」聽他這么說,裴允柔擔(dān)心的反問著。
「會!當(dāng)然會!顾难凵裢钢隙,對她點頭。
「啊……那……」
「你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既然你會害伯,剛才卻又敢挺身而出,怎么?是舍不得我出事嗎?」黎昊伸出手指輕畫著她光滑細(xì)致的頰腮,默默地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
「你……你少胡說了,像你這種人,社會上能少一個算一個,誰會舍不得?」聽見他狂傲的話,裴允柔氣結(jié)的反駁。
「我這種人?呵哼!我是哪種人?」他挑眉,對她的話倒是很感興趣。
「敗類!古嵩嗜嵯胍膊幌氲拈_口。
黎昊不怒反笑,但那笑容卻令人感到畏懼,他伸手扣緊了她的下顎,看著她那清澈的眼眸,在她唇瓣上低吟,「是嗎?我是敗類?那你又是什么?我想,像你這樣無知愚蠢的女人,就算失蹤了,恐怕也不會有人在意吧?」
「你……你不會是想殺了我吧?剛才我還救了你……」她睜大了杏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來人,把她一起帶走!估桕灰娝虚W爍著一抹驚惶,他的唇邊依然維持著那邪魅冷笑,手一揮,不管她的抗拒,只是淡漠的下了命令,便將她綁離了這間小店。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卻又如旋風(fēng)般離去,躲在柜臺后的店老板看著回復(fù)安靜的小店面,忍不住撫胸輕吁了一口氣。他搖頭心想,自己是安全了,但那個多事而被綁走的女人,恐怕沒辦法像他這般好運(yù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