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顧盼生姿的睡蓮,
瞧!
迷羊走出了多情的痕跡,
一顫動……昨夜西風,
落花似的幻夢,
細語、蟲鳴,
一夜梧桐驟雨,禁不起……
接近下課時間,天空飄下雨來,一早出門時,天氣還是晴朗的。
孔蕓初沒帶雨傘出門,望著天色,她嘆了一口氣。
才下課,呂伶便走向她,莫測高深的對她說:“韓教授有事找你,請你去研究室。”
她喔了一聲,起身要離去。
“教授好像很關心你!眳瘟骐S口道。
“有嗎?我倒覺得他很關心你!笨资|初避重就輕的回答。
呂伶一笑,長相不俗的臉蛋因為笑逐顏開,看起來更出色。
“我的第六感不會錯的,他對誰好……我感覺得出來!
“教授把我們都當作小孩子,他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啊。”
呂伶似是不相信她的說辭,也難怪,呂伶是一個聰明人,看出了什么也很正常,只是關心也不代表什么。
“你的指導教授找好了嗎?”呂伶突然問道。
“呃?”孔蕓初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想知道你想找誰做指導教授?是不是韓教授?”
孔蕓初趕緊撇清關系,“當然不是,我心里已有屬意的人,但不是韓教授。”
“這樣就好,因為我想找韓教授指導,我剛問過他了,他說他的學生太多了,這一屆只收一個學生。”
“韓教授太忙了,不適合我這種一找不著人就會對自己發脾氣的人!彼室膺@么說道。
“你會對自己亂發脾氣?”呂伶有些意外。
“會啊,我這種人一定要隨時都能找得著的指導教授,不然我會很沒安全感,所以韓教授的指導方式不適合我,跟著他的人一定要自身實力非常強,我們頻率不同啦!
呂伶一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我相信你!
“謝謝!笨资|初不想樹立敵人。
“我找韓教授,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多強,雖然我對自己一向自信,但在你面前我不敢稱自己優秀,而是我準備一畢業就考博士班,我需要韓教授幫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非常明白!
呂伶對自己前途的經營是孔蕓初一直難以望其項背的,她太被動,不想花心思在這些事上頭,太累心了。
呂伶離開后,孔蕓初并未馬上去韓履冰的研究室,逕自將筆記整理完。
來到韓履冰的研究室前她敲了敲門,無人回應。
副教授凌廷飛正好經過,“韓教授和程亞出去吃飯了。”
“老師,可不可以麻煩您告訴韓教授我來找過他!
“你不等一下嗎?我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她搖搖頭,“我沒事,是韓教授不知道找我什么事。”
“這樣啊……那你更應該等一等,也許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他不會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有點事急著走,麻煩老師幫我轉告他。”
“你可以打通電話問問。”
“我沒有韓教授的電話。”她轉身就要離去。
凌廷飛旋即叫住她,“你等一下,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愿。”
孔蕓初轉身。
“你的課堂報告我看了書面稿,我覺得寫得不錯,可以去投稿,如果你有這個意愿,我可以跟你一起掛名,也許采用的機會高一些。”
“投稿?老師,我覺得我寫得不是很好,會丟你的臉的。”她有些意外。
她素來和凌廷飛沒什么互動,一個不相熟的老師這么看得起她,她覺得受寵若驚。
“東西好不好我還看得出來,我很鼓勵你投稿,念研究所和念大學不一樣,總要留下一些痕跡,不要白白來一遭!
“謝謝老師的抬愛!彼t遜的說道。
“稍微再修一修就可以試著把東西寄出去,可以先從二流的期刊著手,等闖出名號之后再投一流的刊物,我很看重你的,只是一直沒機會找你談一談!
凌廷飛的這席話不能說沒有打動孔蕓初,“老師說話很感性。”
“我希望讓努力的人有機會冒出頭,在我眼里你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好學生,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愿,我想幫人還得那人有意愿才行。”他一笑。
“我……愿意試試!彼驗楦袆,所以違背了自己一貫的作風,同意這件事。
“愿意試什么?”
韓履冰的話宛如魔音般出現在孔蕓初耳邊。
她一震,然后回過神,將冰霜掛在臉上。
程亞就在韓履冰身后,大致聽見了孔蕓初和凌廷飛的對話。“凌老師終于要收學生了。
“我鼓勵她投稿,是不是要收她還言之過早,不是我要收就能收的,如果她沒意愿,我自然不可能勉強!
韓履冰微蹙一下眉,語氣有些強硬的對孔蕓初說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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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蕓初跟著韓履冰走進研究室,決定做一個話少的人。
“為什么現在才來?”他的語氣里有著明顯的不悅。
“因為下雨了。”她看了看窗外。
雨停了,浮云冉冉,研究室的窗戶沒關,風兒竟然將愁緒吹了進來。
“什么?”他沒聽明白。
“沒什么!痹趺凑f都是廢話,不如不說,她的眸光從窗外轉向窗內。
韓履冰不再追問,轉身從抽屜里拿出包裝精美的方盒!敖o你!
她沒接過,“什么?”
“一份禮物,不會咬你,你怕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不說是什么我是不會接受的。”她依然固執。
“只是一份禮物,你為什么把它看得這么重?”
“我怕會看見五克拉鉆戒被裝在一百層的包裝紙里!彼f八道。
“什么?”
她聳聳肩,“如果只是一份不重要的禮物,那么我就不需要收下啰?”她反問他。
“你為什么偏選在這個時候咬文嚼字?”他永遠不理解女人在想什么,尤其是一個比他小十多歲的小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會喜歡這個禮物?”
“同樣是女人,我相信程亞的眼光!彼恼f,好像說的是天氣一樣平常。
孔蕓初露出不以為然的目光,“是嗎?同樣是女人還是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你覺得我會喜歡它?”她看了包裝華麗的禮物一眼!肮饪催@個包裝我就不喜歡了,一點也不環保!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斂起。“你總是喜歡和我唱反調,我的手酸了,不好奇里頭是什么嗎?”
她搖搖頭,“你可不可以送給別人?”
他將禮物丟回抽屜,“你真難伺候!
“我又沒要你伺候我!彼哉Z。
他睨了她一眼,“我是你未婚夫,我從香港參加學術研討會回來,你至少應該問問我順不順利吧,一句話也沒有。”
“不必問也知道順利啊。”她覺得這個時候的他很像一個小孩子,正吵著要糖吃。
“算了!要求你做這做那根本是不可能。”
“知道就好。”她一笑。
他看向她,“終于笑了,要看見你對我笑,恐怕得沐浴浸身、虔誠禮佛三天兩夜才能有這個福氣!
“才沒這么夸張,因為在你面前很難笑,所以才笑不出來好不好。”她辯解道。
“在凌老師面前就沒這么難笑是嗎?”
“凌老師欣賞我啊。”
“你在乎這些?”
“有誰會不在乎?我是平凡人,自然也會被世俗的贊美所迷惑,凌老師說他很看重我,我心里非常感激,對他當然除了笑還是笑。”她有些故意夸大自己的感覺。
“要讓凌廷飛贊美確實不容易,他的眼界一向很高!
在學術上,韓履冰是非常欽佩凌廷飛的,不隨波逐流,又能站穩自己的立場;不與人爭,卻能讓人見其鋒芒。
“這么說來我是三生有幸啰!”
“是啊,他很少收學生的,看得出來他想收你,把你帶在身邊調教!
“所以我應該緊緊抱著他的大腿對不對?”她好笑的說道。
他以為她是認真的,“你要抱他的大腿?”
她順著他的話說:“是啊,凌老師這么看得起我,只是替他提皮箱好像不夠,是不是應該更苦心孤詣,讓他滿意?”
“是啊,你要更用功,凌老師很嚴厲的。”
“我腳好酸,可不可以坐下來?”她捶了錘膝蓋,有一些委屈的說道。
他笑了出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忘了應該如何做一名紳士。”他拉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她坐穩后看了看研究室的四周,“髹了白漆?”
“快過年了,所以髹了白漆!
“這里的布置就像你的人一樣!
“怎么樣?”他有些在意她的看法。
“有些無趣,一板一眼!彼慌滤赖南肴桥。
他又是一笑,“所以你不想忍受?”
“是啊,我為什么要忍受,韓大教授,你就饒了我吧,我們不如解除婚約算了,這樣糾纏下去很痛苦的。”她向他討饒。
“抱歉,我恐怕不能如你的意,我這個人很死心眼的,而且一諾千金,答應恩師的事不能不做到!彼荒樥J真。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固執?世上名花無數,你一定是關在研究室里把心給關死了,頭腦也關死了,只會接接國科會的研究案,找幾個研究生來罵一罵,不知道外頭早已繁花似錦!
孔蕓初想試試看怎樣才能把一個人氣炸?
他佯裝微怒的看著她。“看來你對我的職業有嚴重的歧視。”
“是啊,你為什么不是什么大財閥或是大醫生、大企業家?”她故意露出嫌惡的表情。
“小姐,我好歹也是一個研究所的所長,勉強也是一號人物吧?”他討好的說道。
“這在古代充其量只是一個私塾的老板,不是什么大人物!
“你真殘忍!彼止镜馈
孔蕓初忍不住大笑,真是糟糕,想裝正經根本不可能。
“沒辦法,我們的年紀實在差太多了,我不喜歡私塾老板做我男朋友,跟在一個老學究身邊一輩子會要了我的命,弄不好還會一夜白發!
“一夜白發正好,這樣你就不會嫌我太老了!彼樦脑捳f道。
“什么話!”她薄怒的瞪視他。
“晚上一起吃飯。”韓履冰提出邀約。
孔蕓初站起身,“還是不要吧,會有閑言閑語,我聽了會受不了。”
“那就公開我們的關系!
她嚇一跳,威脅他:“不準!你敢這樣做,我就……把你研究室的白漆髹成黑色。”
“你到底在怕什么?”
“老學究,麻煩你行行好不要這么沖動好嗎?”她拜托他。
“晚上一起吃飯,我就聽你的。”韓履冰學她的口氣反過來威脅她。
孔蕓初面露難色,“我真的有事!
“什么事?”
“我答應了一位朋友,不能爽約。”
“什么朋友?我送你去赴約!
“不行,你不能露面。”
“因為我是私塾老板?”韓履冰故意表現出傷心狀。
孔蕓初決定給他致命一擊,“因為你太老!
說完,她一溜煙的離去。
韓履冰看著她剛坐過的椅子,胸中涌現一股異樣的情緒,讓他感到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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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蕓初走進劉東居家時,他正在看書。
一見她,他即殷勤的問道:“吃過飯沒?”
她點點頭,“在看書啊!眱扇瞬皇欤缓脹]話找話說。
“一邊看書一邊等你,法國文豪La Rochefoucauld說過:如果人類沒有發明閱讀這個消遣活動,大概也不會有愛情這個感覺!
有些過于敏感的話題,孔蕓初一點也不想觸及!拔乙獢[什么姿態讓你畫呢?”
“只要自在,怎么樣都好。”他說。
劉東居和周橫不大一樣,周橫開朗不拘小節;劉東居則處處小心翼翼,有的時候她會覺得劉東居的謹慎有些太過火。
“那我就看書好了,你剛才說了閱讀對一個人的重要,我現在正好缺乏某種感覺!彼闷鹱羁拷囊槐緯,看了看書名——萬歷十五年。
“你看那本書可能會覺得太無聊,要不要換一本?”
“我就看這一本,無聊中也能看出趣味!
他慢條斯理的作畫,不知道是不是慢工出細活,孔蕓初并不想打擾這一份寧靜,要她不說話并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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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劉東居家時已是晚上九點過一刻,劉東居要送孔蕓初回去,她婉拒了。
她先去一趟醫院看看母親是否安好,住在單人病房,她的病痛似是少了些許。
她推門入病房時,病床上竟然空無一人,她一驚,突有不祥的預感。
護理站的護士見到她來,急匆匆的告訴她:“你的母親現在在加護病房急救,情況不是很好,你的未婚夫正在病房外等著!
來到加護病房外,孔蕓初一見到韓履冰就哭了出來,她想忍住的,可就是忍不住。
“你到底去哪兒了?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你。”他語帶譴責。
“我媽好不好?”她只是哭。
“不好,剛吐了一盆子的血,嘴里喊著你的名字,我說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的手機號碼我也不知道,你真該打屁股,不知去哪兒玩去了!
“我不是去玩。”她不想解釋,最好讓他誤會她。
他見她模樣可憐,不忍心再責備她,遂趨前摟著她!昂昧,別哭了!
他不會安慰人,一如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一般。
“我好怕……”她將整個臉蛋埋進他的懷里,哭得傷心欲絕。
現在的她不管什么禮教不禮教了,也不管她的行為會不會讓他誤會什么,只要有一個人愿意花力氣走進她孤單的世界幫助她,她可以拋開一切。
“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他感同身受。
“我很不孝……家里的環境已經這樣了,我還執意非念書不可,我錯了……我該趕緊賺錢的……我真是壞……”她斷斷續續的說著。
“讀書是好事,不要再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了!彼f。
“我就是有錯嘛!就連今天晚上你不也怪我不該出去玩!彼宋亲。
“你剛剛也說了,你不是出去玩,所以我現在要收回我的責備!彼懞玫恼f道。
有的時候他真覺得自己窩囊極了,完全違背做學問時的一貫冷靜,只因為她的喜怒他必須小心對待。
“我應該讓你找得到我的……”她繼續哭著。
“好了,不要難過了,我以為你一向很堅強。”他安慰著。
“我不堅強……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她嚷著向他要媽媽。
他緊緊的將她擁進懷里,如果可以替她受苦,他愿意代她承受,其實他一點也沒有把握師母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
“哭吧……”
他的前襟已經不可挽救的濕成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