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飽含熱氣的夜風呼嘯而過。
站在刑事警察局的屋頂,靜默結束了手機,目光在夜空中搜尋著特有的紅色燈光,內心波瀾不興。
現在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了,后侮是有選擇的人才有的選擇,而她沒得選擇,絕不后悔。
沒有多久,一枚紅點一閃一閃,一架直升機肩負著靜默的期待,以夜色為背景,靈敏地飛入她的視界,揚起狂亂的風。
突地,低沉的男聲在身旁響起,突破了一切機器噪音,清楚地進入耳里,鉆入她的心。
「靜默,為什么要我與你同行?」目光自始至終都無法從女人毅然的臉上移開,薛仲慕凝聲問。
他愿隨她到天涯海角,但他更想知道她的心情,聽她親口說出,在那么大起大落的緊繃關系后,他好想好想直接碰觸她的真心。
這是他身為男人的自私。
靜默沒有轉頭,因此錯過了他饑切的眼神,只能感受吹拂在臉上的強烈夜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連她亦不明白,自己現在怎么會產生如此高亢,近乎要爆炸,但一點也沒有不安的心情。
明明已經愛他愛到無法自拔,連看到他接近危險都像被掐住脖子,但是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所以什么都不怕,也不愿再分開,甚至反過來非得要和他同行,才能夠安心笑著前往。
而且在這一刻,她要打破所有的原則,做出一切以前不愿做也不能做的事情,這么重大的時刻,教她怎能不想要和最在乎的人一起面對。
靜默誰也不要,她只要薛仲慕,他的存在已經遠遠超過她的語言能力所能詮釋的重要和絕對。
「我需要一個共犯,」她再也不想隱藏自己,那個看似無懼,實則不能失去他的自己!妇退阒雷詈髸怀鲑u,我仍舊只要你,我只要你一個人當我的共犯!
薛仲慕的眸光能讓任何人醉心地一柔。
他得到了一個始料未及的答案,這答案太重,重到他幾乎無法承受。
「我也只要你,只要你。」他柔聲道,連自己也沒有發(fā)現他的聲音有多柔情似水。
直升機在兩人眼前著地,為了不牽連旁人,靜默趕走了單氏派來的駕駛,自行戴上了耳機。
沒有考慮就坐上來的薛仲慕也戴上耳機,然后笑了。
縱然她沒說,他也能感應到她的心情,不由得覺得他和她都是瘋子,只要一起死,什么都無所謂的瘋子。
「你的飛行時數是多少?」在她家待的一年兩個月不是沒有意義的,他明知故問。
靜默一面操作著面板,確認無誤,在拉起操縱桿的那一刻,回眸一笑,和男人四目相對。
她一點都不害怕,因為他在身旁,所以她可以比任何人都神勇。
「我每個星期四都有乖乖去上課,但扣掉在模擬器里的虛擬飛行以外,我的實際飛行時數……」呵呵,每一個教官和前輩都說起飛和降落向來是飛行最危險的時刻,不過,她和他都來不及后悔了,「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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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臺北盆地,雖然最終目的地是陽明山,但因為還有一件要事得先處理,所以靜默直朝東南方低空飛行,飛抵羅東一片遠離人煙的森林。
在森林里不可能出現,但確實存在醒目的人工草原,被幾座相連矗立的大宅所包圍。
屋頂的燈光,還有草原上也有不少人在揮動著信號燈。
靜默和地面聯絡過后,技術不俗,依照地面指示降落。
才一落地——
「薛仲慕,拜托你去把敏云抱上來!」靜默急聲指揮著薛仲慕。
薛仲慕點頭。
他才推開機艙門,就已經有人小心抱著一個任噪音如此驚人,仍如睡美人一樣穿著白色棉睡衣熟睡的女人靠近。
在接過了那女人后,還有一個老爺爺,將一只金屬盒子也掛在他的頸子上,然后把他推回了直升機后方座艙,幫他拉上機艙門。
這是薛仲慕在追偵十隊這么長的一段時間之后,才首次見到偵十隊的神秘第七成員——申敏云,但他也沒空細究了,因為靜默沒有多等半秒,馬上抬起機鼻,往天空直沖。
「我會在十點前將敏云平安無事地送回來的!顾龑Χ鷻C另一端的擔心嘮叨保證地道。
薛仲慕看著懷中的申敏云,不由得忐忑不安。
要把少年的命交給這個睡得不知東西南北的偵十隊小公主嗎?
「她有辦法應付金庫那個只能用獨一無二金屬鑰匙打開的鎖嗎?」薛仲慕出聲詢問前座的女人。
靜默沒有回頭,但了然的笑聲響起了。
「只要是鎖,就必然能夠開啟,任何的鎖在敏云面前只能投降。坐穩(wěn)了,接下來要趕進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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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拚了命的跑。
雖然很幸運的迅速找到盧家全囚禁少年的別墅,但很不幸的,由于那屋子坐落在森林之中,所以直升機只能在附近的小學操場降落。
薛仲慕用沒受傷的那邊肩膀背負著沉睡的申敏云,在視線不明的山路上,追著前方確認方向路況靜默的背,拚了命的跑,就像后面有野獸在追捕,或是只要停下來就會喪命,更仿佛是體能極限挑戰(zhàn)賽一樣。
除了當兵時代曾經負重行軍外,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負重跑步,而且以前行軍是把行李背在背后,而不是像現在一邊肩膀受傷,一個不規(guī)則的物體的重量全落在另一邊肩膀上,看不清路的盡全力跑。
他已經算不清跑了多久。
上氣不接下氣,心臟好像要從嘴里沖出來,太陽穴旁的血管砰砰跳著,吵到耳朵什么都聽不見,兩條腿都快軟了,而兩邊肩膀更是快要廢掉。
視線也開始泛起灰黃的色澤,他不確定是因為自己呼出來的水氣,還是其他的原因。
但即使這么痛苦,他仍然甘之如飴。
光是追著那個女人的身影,凝視著她的背后,為什么就能令他感覺到強烈的幸福感?
明明是很緊急的情況,但是他已經什么都不去想,他把自己交付給身前的女人,他相信她會領他到該去的地方,一如命運,總會帶人到該去之處,逃也逃不掉。
縱使逃,也只是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今晚都是極粗重的活兒,所以他好希望她回過頭來,看看他,給他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幫他超脫身體這副痛苦的枷鎖。
薛仲慕咬著唇,努力保持清醒,支撐著。
突地——
「我們到了!」停下腳步,跌跌撞撞跑了四、五公里山路的靜默回過頭,無比激動地道。
「終于!
抱著人來到,薛仲慕只能說得出這兩個字,但他只是微松了口氣,事情還沒完呢!
「太好了,門沒有上鎖!」靜默喘著氣又叫。
這一點真讓他們想抱老天爺大腿,而且更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屋子里燈火通明。
已經沒有余裕好好去思考這種等于奇跡的事情,他們被一個信念催促著,加快了腳步朝著像指路一樣亮著的燈前進,在不小的宅子里,完全沒有多余地轉過了幾個彎后,一面墻便迎在眼前。
但正確的來說,那墻上有一道鎖,所以應該是一座可以媲美收藏美術品所使用的超大型金庫大門!
靜默連看也不看那道光看就復雜十足的鎖,直接伸手取下掛在薛仲慕頸上的盒子,而他將肩上的美少女卸下。
靜默打開盒子,里頭有兩把注射槍,她取出一把,不羅唆,老練地打在男人懷中的睡美人頸上。
全力背著人跑了很長的山路,體力透支到極限,薛仲慕已經無暇去搞清楚靜默在做什么,但懷里始終吵不醒的女人渾身一顫,突地張開了雙眼。
下一秒,是能夠穿透耳膜的高分貝尖叫聲。
靜默用力搖晃著半夢半醒的申敏云。
「敏云,安靜,不要叫了,醒一醒,我是靜默。
小女人突兀地收了聲,薛仲慕趕忙將她放下,她的腳才一落地,靜默便硬牽著不情愿的她來到門前,包著她格外幼小的雙手,緊緊按壓在門上。
意識到她在做什么的申敏云,開始抽噎啜泣。
「我不要,我不要,靜姊,我不要啦!」申敏云哀哀哭泣,可憐得幾乎能讓人斷腸。
靜默狠下心不理,輕輕嘖了一聲!该粼疲禳c開門,快點把門打開,里面有一個小孩子快被悶死了。 挂驗橹,也顧不得溫言軟語。
「小孩子?」申敏云臉上掛著淚珠,喃喃地重復。
「對,一個小男孩!」靜默像個騙人的巫婆,篤定地道。
瞬間,一道強烈的白色亮光散發(fā),充塞著視線,還搞不清楚這兩人幼稚的對話方式和詭異的內容,薛仲慕已被閃光照得睜不開眼,待光線暗去,視線漸漸恢復,他只能吃驚得合不上嘴。
嚴立在面前,像是無堅不摧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了,而往里頭望去,一片沒有生命感覺的幽冥黑暗無邊無際地開展。
只看了一眼,申敏云像個幼兒哭喪著臉回望。
「靜姊,你騙人……」
薛仲慕和靜默的心也都掉到了谷底。
猛然,一聲急切抽氣聲加上接連的咳嗽聲,打斷了申敏云的埋怨,她就像個小精靈,飛快往聲音來源沖去。
靜默和薛仲慕互望,然后,全身虛脫地垮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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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多事的一夜。
晚上十點二十分,一輛休旅車在南十字星報大樓前停下。
好不容易塵埃落定,想都沒想到會被卷入的可怕案件,總算以最好的情況解決了。
幾個小時內,如同到地獄走了一遭,即便是觀落陰,都不見得能有如此真實的地獄體驗。
「到了!
靜默應薛仲慕的請求,到達了目的地。
她清楚早報的截稿時間是九點到十一點,如果真的有很緊急的爆炸議題,只要趕在十二點前排好版,最后一秒再送印也成。
憑薛仲慕的能力,她知道他趕得及將今夜的大事,在明天早上披露到全臺灣。
她必須幫他,因為他也全程待在自己身邊,讓自己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意外的,薛仲慕沒有開門,但手指卻趁女人無力防備的時候,撫上她的臉,流連,像被吸住一樣。
「回家好好休息,今天夠折騰了!顾p聲道。
男人的聲音又輕又暖,直接闖進她的心底最深處。
靜默的心無比的平靜,她依戀著他的溫度,放任自己最后一回,閉上了眼睛享受。
明明很狼狽,明明兩個人都累得比狗還不如,但她突然有一個心愿,今天晚上如果能夠持續(xù)到永遠,不知道會有多美好?
心里有一點點的酸,還有一點點的苦。
「告訴你一個獨家消息,保證你可以占據好幾天的頭版頭條新聞。」她決定告訴他一切。
他相信她,完成了她,她也應該以相同的事物以為報答,否則她會感覺自己永遠欠著他,永遠……也離不開他。
她說過了什么傷人的話,她還記得一清二楚,是她親手將他推出自己的生活,導致她生命中最大的錯誤。
薛仲慕眸光一柔。
「什么消息?」他故意順著她的話問,內心淺嘆著這個女人真的不夠懂他,小笨蛋,居然還敢罵他蠢。
靜默難得眸光夢幻。
「一不做,二不休,我告訴你刑事警察局的不公開內幕吧!這樁連續(xù)殺人案還有一名被害者,那個人是總統(tǒng)最小的兒子,可是據武豪豪的調查結果,總統(tǒng)之子的死和盧家全無關,現在有很多派人馬在辦這個案子,或許有很大的陰謀在背后進行著。」
薛仲慕說不吃驚是騙人的。
這個女人每每都讓他發(fā)現未知的新大陸。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件事情?」他在乎地問。
靜默輕笑,笑得沒有防備,完全敞開了自己。
在她的記憶之中,他們總在問彼此為什么,無數的,比沙還多的,搞不好是這一生總量加起來的為什么。
薛仲慕是狗仔天王,她相信他會挖出很多驚人的事實,而且她有種預感,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私下解決,一定要讓它曝光。
依她的個性和原則,在幾個小時前,肯定不會相信沒有立論基礎的預感。
但是,她變了。
很多事情該聽從的是她的心,而非她這個愈想愈錯的腦子。
「我相信你可以查出很多的內幕,請你憑著你的專業(yè)來決定要不要報導,終究記者也要面對自己,而我相信你不會昧著良心!
薛仲慕收回留戀不舍的手指,鄭重地宣誓,「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靜默奉上一抹笑。
這一刻,或許是最后的最后了,她想讓他記得她的笑臉,而不是總在生氣的夜叉臉孔。
「再見。」她輕聲地道別。
薛仲慕揮了揮手,關上車門。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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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仲慕的那聲「再見」好遙遠。
靜默說完再見,目送著男人下車后,踩下油門,這幾天的點點滴滴又在眼前浮現,半模糊了道路。
努力支撐著她到現在的平靜全數消失了,失控的眼淚如雨,布滿了她蒼白的小臉。
她以為是一個威脅,沒想到原來是比蜂蜜還要甜美的求愛,不知道自己未來會變成怎樣前,他就已經決定要全盤接收,一個會出賣自己的共犯,卻變成了有史以來最愛的人。
愛,只有愛能說明她胸口的酸楚是怎么一回事。
好久沒有遇上愛情,愛情卻無聲無息就找上自己。
和他之間,結束得太早,理解得太晚,但她真心希望,未來她能夠再清醒一點。
沒有戀傷是毫無意義,愛情的傷會讓人更了解自己。
但是,除了薛仲慕,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打從心底,像這一次毫不保留地更愛另一個人。
有一些人是獨一無二的,有一些時間是不可能復制的。
靜默不由得心酸難抑,她在路邊停車,管不了這里是黃紅藍白,還是七彩五色的線。
整顆心被薛仲慕的身影塞滿了,思念他的心情如妖魔亂舞。
因為不想為了任何人而改變自己,所以她沒有正眼看他,但是他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也不要自己為了他而改變,即便最后一刻,他都愿意聽從她的指示,轉身離開。
他走進了她的世界,沒有防備的,而自己卻豎起最尖銳的刺,問都不問就攻擊他。
如果她可以更勇敢一點,或許她不會漠視他的心意,也可以走到正確的方向去吧……
但是,接下來,她的人生只能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會遇上誰,不知道會怎么變化的走下去。
再也沒有他。
不知道聽誰說過,人不要太固執(zhí)己見,會比較容易得到幸福。
雖然有些幸?梢砸粋人完成,但也有些幸福必須要兩個人才做得到,過去她一直都沒有發(fā)現……
她已經和那份幸福錯身而過了。
那是一份名為薛仲慕的幸福。
靜默胸口的酸楚已經失去了鉗制,不斷的脹大,在身體表面找尋出口,無法控制地化成熱淚溢出,直到壓抑不住了,她放聲大哭,哭到聲嘶力竭,還是無法將如泉水一樣的眼淚停住。
她不斷地哭,因為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終于找到了那個人,卻傻得看不清真相,親手將那個人推出自己的世界。
今晚只讓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就算被背叛,她都愛他。
她只要一個人,除了薛仲慕以外,她誰也不要,無論他是誰,他又做過什么,無法回頭,也不能克制。
然而,這份了悟來得太晚了。
好像有人急促地在敲她的車窗,但是哭到哽咽,她無法回應。
靜默不想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展眼望去,失去了薛仲慕的未來。
她的眼淚每一滴都完完全全是為了自己而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