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一打開柜子,便被柜內一應俱全的各式藥瓶及包扎用品震懾在原地。
她知道,殺手也是人,同樣也是血肉之軀、會受傷也會痛。但為何這些人在取人性命時,卻沒有半點心痛的感覺,也沒有所謂的于心不忍?
她斂眉看向榻上的人,竟然有些迷惘。自從遇到冷面蒼鷹后,她發(fā)覺自己的心思愈來愈難掌控。
她竟然沒有趁這個大好機會逃走,難道只為了救這個十惡不赦的人?
千百個為什么在腦中盤旋,腦中紊亂的思緒逼得她的頭隱隱作痛。
她取出標示各項功用的丹瓶,拿了一些泉水幫冷面蒼鷹將身上的血跡給洗凈。
「唔——」
聽到他痛苦的輕吟,沐靈的手不禁停了一下!笇Α瓕Σ黄!
「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冷面蒼鷹因為痛意而轉醒,他低啞的嗓音揉著自嘲。
不知為何,他不堪的語氣竟惹得沐靈的心微微泛疼。俏臉蒙上一層陰影,沐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因他的話感到心疼。
她緊抿雙唇,為自己突生的想法感到莫名,一雙小手則放軟了手勁,動作更加小心。
「楓葉鐵盒里的東西是什么?」沐靈沉默半晌,在為他做簡單包扎時隨口問。
「不關你的事!」他勉強抬起頭,冷然的唇逸出了這一句話。
冷面蒼鷹那漠然的語氣再一次讓沐靈的心微微一窒,他的話輕而易舉為兩人之間劃出了一條界線。
她不該越界的,縱使她好心地為他包扎,也并不代表兩人之間的對立會因此消弭。
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他捉回來的囚犯,怎么會有資格探索他冷酷面具隱藏下的東西呢?
沐靈瞬即揮去受傷的感覺,冷哼一聲。當她正想離開時,一股蠻勁使來,她手中的綿布飛脫而出,唇再一次被攫住。
「放、放開……」沐靈完全掙脫不了那鐵般的束縛,只感覺唇上一抹溫熱,一個引人心悸的吻在她毫無防備之下,穿透她的靈魂、控制她的心緒。
被熱情掩沒的感官深刻感受到那抹唇的熱力,口中譴緩著屬于他的味道,沐靈抑不住地全身發(fā)熱,依著本能回應他的糾纏。
當如火蔓延的悸動狂潮,強烈沖刷理智的瞬間,沐靈對自己輕而易舉就被他煽動的反應感到無比羞愧。
她猛然拉開兩人即將失控的狀況,瞠目結舌地捂住唇,恨自己莫名其妙地迎合他的探索。
「你喜歡我的吻……」冷面蒼鷹瞅著她嬌艷欲滴的紅唇,冷然勾出一笑,狠心地點破了她的偽裝。
「你——」
在鷹形面具之下,沐靈悲哀地看不清他藏在面具底下的真實情感。
她握緊拳頭,霍然轉身不去看他。
當水亮的眸子漫起氤氳霧氣的同時,一股她所能感覺到的情愫,緩緩地在她心間萌芽。
為什么……
她迷失在自己蕩漾的思緒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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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的大地已在無聲無息中悄悄露出魚白。
透過映照入室的晨曦,沐靈伏在桌上一夜無眠,冷面蒼鷹卻因為身上的傷一直昏昏沉睡。
沐靈悄悄瞥過頭,再—次看清冷面蒼鷹臉上那半只鷹形面具,心再—次浮動。
一種莫名的渴望猝然涌上心頭,到底這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有著什么樣的面貌?
沐靈緩緩伸出手,落在那只鷹形面具上,她想親手確認,自己的推斷是不是正確。
她屏息瞅著那一張冰冷的面具,輕喃著:「你到底是誰?」
沐靈提起手,卻發(fā)現(xiàn)冷面蒼鷹臉上這只面具并不是普通的面具,它從正面延伸到耳后去,背后還嵌著一個軟鐵扣環(huán),若真要取下,得花費一番工夫。
那無法揭曉的答案帶給了她無限的失落。
正當她擰眉苦惱之際,一聲猛斥傳來!笇⑺龓。」
沐靈轉過頭望向出聲者!甘悄!」
這個人是當日她與洛索寒在渡船頭遇到的「船夫」。
她美眸圓瞠地瞪著眼前的男子,所有新仇舊恨已經(jīng)不能自制地在眼底漫起憤怒的光芒。
無視沐靈幾欲噴火的眸光,赤焰騰龍冷笑地對她說!搞骞媚锕缓糜浶!
沐靈秀眉緊蹙,一個健步對他連發(fā)數(shù)掌。
赤焰騰龍或許沒料及沐靈會出手,粗獷的臉上突然被招呼了一記,落下淡淡的紅痕。
「臭娘們!」他不堪自己吃了虧,臉色漲紅地漫著暴戾之氣,惱羞成怒的大掌一揮,沐靈瑕白的臉上瞬間烙下鮮紅的五爪印。
那力道之大,震得沐靈整個人飛身撞向墻面,跌落在地時,嘴角已滑下一道血痕。
她痛楚地斂下眼眉,拼命;貛锥扔麏Z眶而出的眼淚,臉上盡是說不出的鄙夷神色。
「將她帶下!」赤焰騰龍命令一下,兩名黑衣裝扮的男子便將她強行架出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沐靈拼命掙扎,在兩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制伏下根本動彈不得。
赤焰騰龍根本不理會她的張牙舞爪。
沐靈瞧著他不為所動的模樣,只有放棄。
接著,赤焰騰龍一雙冷眸掃著躺在床榻上的人影,冷哼了一聲。
冷面蒼鷹啊,冷面蒼鷹!待我審問出劍庫鑰匙的下落,功勞就不會由你一人獨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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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靈瞪著那一張無動于衷的冷臉,被動地走出了冷面蒼鷹的別苑,一出小苑才發(fā)現(xiàn),小苑之外竟然是別有洞天的一番景致。
這里保留了原有的山勢與地形,林木穿巖交蔭成了一片蔚然,石墻巖壁造就成一處天然迷宮。
不久后,沐靈被帶往一幽暗處,當寒風從幽徑迎面襲來時,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究竟要帶我上哪去?!」
進入幽洞,地勢陡然低降,鼻息間有股潮濕的霉味在空氣中盤旋,石壁上的火炬隨著帶頭的男子一一燃起,映照出一片火亮。
走過那長長的石階后,沐靈被粗魯?shù)赝迫胍婚g牢房中。
她跌坐在地,瞪著面容看來粗獷火暴的男子!改銈兙烤故鞘裁创蛩?就算要賜人死罪,也該有個理由吧!」
沐靈冷眼打量著四周,頓時覺得自己可悲萬分。她怎么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竟然連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放心!你暫時還不會死!钩嘌骝v龍張狂地揚起眉!冈诖鸢高沒水落石出之前,你會待在這里很長一段時間!
「答案,什么答案?」
「沐姑娘,不用裝傻充愣,劍庫的鑰匙你不會不知道吧?」
沐靈怔了怔,思索一會才開口!甘裁磩扈匙?」
她的回答讓赤焰騰龍有些慍怒,他瞪大雙眼沉聲地重復說!肝艺f過,不用裝傻充愣,你會不知道劍庫的鑰匙?!」
赤焰騰龍的話讓她的回憶瞬間回籠,她記得在竹屋那一晚,洛索寒也提過劍庫鑰匙的事。
看來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人比她更了解劍庫的事。
沐靈在心底暗嘆了一口氣,感到苦澀萬分。
為什么她從來不知道劍庫有鑰匙,娘沒提過,妹妹也沒對她說過!
沐靈把赤焰騰龍難看的臉色置諸腦后,扯出為難的苦笑!缚磥砟惚任腋私鈩斓氖,我壓根不知道劍庫有鑰匙。」
赤焰騰龍哪會相信她的話,腦子早料到她不會乖乖合作。他不自覺地冷冷勾出邪佞一笑。
「笑什么?」他的笑容教人極不舒服,沐靈擰著眉揚聲啐道。
赤焰騰龍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感δ愕奶煺!其實無妨,咱們有的是時間跟你慢慢地磨,希望你不會像力、倉那兩個老頭,浪費我們那么多年的時間。」
力、倉?沐靈胸口一緊,隱隱嗅出其中不安的因子,她腳步前移,對著赤焰騰龍問:「什么意思?」
「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明白。」他旋身退出牢房,意有所指地開口。
沐靈迎向那雙深沉的眼,有種無力的疲憊感深深攫住她的思緒。
或許娘真的把她保護過頭了,對于爹的事,她有太多、太多的不了解。
她從小接收到的訊息是:爹的死是妹妹的錯、四川古家是她們的殺父仇人……除此之外,她一知半解。
由妹妹的無奈與沉默,沐靈知道爹的死并不單純。
娘與妹妹雖然不合,卻極具默契地圍成一個圓,將沐靈環(huán)繞在她們的保護下,讓她可以置身風波之外。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幸或是不幸。
沐靈抬起頭看著牢房外舞動的火光,感到一股無來由的凄冷由腳底鉆入,緩緩地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耳際有微微低鳴的冷風聲,她拚命將自己蜷縮在牢房的角落,思緒已經(jīng)凌亂到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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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無光,天地黯然失色,當火炬燃盡時沐靈被地牢凄冷的濕氣給凍得身體直發(fā)抖。
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時辰了?為什么她有一種沉浸在無盡冷清蕭瑟當中的感覺?比起冷面蒼鷹的小苑,這個地方簡直就像地獄。
當思緒一轉到冷面蒼鷹,她心里不禁微微一凜,他傷得那么重,不知道現(xiàn)在醒了沒?
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之后,他會來尋她嗎?
不!像他那種冷酷無情的人才不會管她的死活呢,他只會欺負她而已!
她推翻自己心里可笑的猜測,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搖在這凄冷的空間里。
沐靈輕揚墨睫,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緒愈來愈模糊,腦袋瓜糊里糊涂地竟然夢到當日與洛索寒在竹屋里的情景。
他的溫柔、他的笑,還有那碗讓她全身暖呼呼的熱姜湯。
她揚起一抹虛弱的笑容,突然格外懷念和洛索寒斗嘴的那短短幾日。
現(xiàn)在,她好想見洛索寒,好想看到他眉宇含笑、取笑自己的模樣啊!
她的思緒恍恍惚惚、身體僵冷無比,然而心卻因回憶而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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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又被重新燃起火炬,冷面蒼鷹神色沉重地看著伏在地面上的人,心里掠過一抹明顯的心痛。
他始終沒辦法保護她!
濃濃的自責瘋狂地在他體內肆虐,冷面蒼鷹握緊著拳頭,疾步走向沐靈所在的地牢。
「沐靈!醒醒!」冷面蒼鷹靠著牢門,輕聲地低喚,冷冷的地牢里回蕩著他難掩不安的低沉嗓音。
沐靈恍恍惚惚中感覺到那聲低喚,她張開了眼,瞧不真切地露出虛弱的笑容。
「洛……你來找我了?!」
洛?不自覺地,冷面蒼鷹長指心虛地撫在自己冰冷的面具上,那俊挺的雙眉懊惱地打了死結。
她又把他誤認成「他」了。為什么?
當眼底映入沐靈那張小臉的瞬間,冷面蒼鷹感覺到狂熾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燃盡。
沐靈巴掌大的瑩白小臉被烙上了五指印,嘴角泛青浮腫地失去了原有的美麗唇形。
去他的沉穩(wěn)自持!這該死的騰龍。
「他對你用刑?」冷面蒼鷹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句話。
沐靈素手撫著冰冷的欄柱,搖搖頭,朝他扯出了一抹虛弱的笑容!甘俏蚁荣p他一拳的!
沐靈看清俊顏,分辨出他是冷面蒼鷹后,竟然不覺得失望,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沐靈的思緒飄蕩搖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如此信任他。
難道只因為……她直覺地把冷面蒼鷹當成洛索寒?
沐靈虛弱地蹲回地面,根本不知道現(xiàn)在烙在她心底的影子,究竟是洛索寒,還是冷面蒼鷹。
「蒼鷹!我都要開始懷疑你的動機了!」
冷面蒼鷹感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凜起眉、旋過身,迎向赤焰騰龍意有所指的輕蔑。
「她死了對你沒有好處!估涿嫔n鷹蹙起眉,冷冷地對赤焰騰龍說。
這個地牢不比一般牢房,因為此處依山而建,氣溫要比平地低上許多,雪融之際,背山而建的地牢宛如一座天然冰庫,那嚴寒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更何況是一個姑娘家?
冷面蒼鷹一思及此,向來肅冷的語氣竟透著一股狠厲。
「我當然不可能讓她死!钩嘌骝v龍皮笑肉不笑地揚起笑容,興味濃厚地瞅著他的反應。
「放了她。」冷面蒼鷹兩道眼神銳利如劍地對赤焰騰龍開口。
「憑什么?除非上頭真正下了指令,否則她不能再回到你的小苑去!
冷面蒼鷹向來低調的可疑,現(xiàn)在對沐家姑娘卻又萬分維護,這種種跡象讓赤焰騰龍不由得要出手介入。倘若他的證實成真,這殺手之首的地位,相信唾手可得。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估涿嫔n鷹俊臉罩上—層嚴寒,他運氣于掌上,登時與赤焰騰龍空手搏擊。
赤焰騰龍嘴角噙著森冷的笑意,不敢大意地接招。
無奈地牢空間有限,兩人拆解了十余招后,赤焰騰龍飛腿踢出,瞬即便掃中冷面蒼鷹的臉!附袢瘴揖鸵议_你的真面目!」
匡當一聲,面具落在地面。
冷面蒼鷹身子撞向墻壁,熟悉俊挺的五官清楚地呈現(xiàn)在沐靈眼前。
赤焰騰龍見狀,扳過冷面蒼鷹的肩膀,急于看清他的真正容貌。
一陣驚慌掠過冷面蒼鷹的臉上,他瞬即撿起鷹形面具,熟稔無比地重新戴上,不讓赤焰騰龍有半點可趁之機。
「可惡!」電光火時之間,冷面蒼鷹將內力運至雙肩,一個猛勁便將赤焰騰龍的掌震離自己的肩膀。
赤焰騰龍承接狂掌的瞬間,已錯失看清冷面蒼鷹真正面貌的時機。
冷面蒼鷹猛然回神,回身點了赤焰騰龍的穴道。
「騰龍,我說過,別再管我的事!」冷面蒼鷹重傷初愈,因為這一動氣,胸口開始翻攪痛楚,他轉過身重新面對沐靈那蒼白若紙的臉,索性連鑰匙也不拿,赤手便劈開鎖具。
沐靈木然地瞅見他重新戴上面具的模樣,抑不住地淚如泉涌、心如刀割。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冷面蒼鷹竟然是——
「走。」冷面蒼鷹以眼神制住她的震懾,猝然伸出手將她攬入懷里。
「我不要!」沐靈蒼白的菱唇逸出虛無的抗議,根本無力抵抗他的蠻力,只能任由自己被納入他溫暖寬闊的懷抱中。
熟悉的體溫透出讓她安心的氣息,縱使再怎么不甘心,逐漸放松的思緒還是背叛了理智。
身子往他偎靠而去的同時,一抹淚悄悄落下沐靈的頰邊。
為什么……為什么要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