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shí)刻,吳連、吳衣降在木桌旁落坐,五名小孩則端著缺了角的木碗蹲坐在門檻或床沿,大口喝著碗里的粥。
林楚楚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他們一家子,嘴里喝的是稀得不見米粒的地瓜粥,這么難以下咽的食物他們卻吃得津津有味?!
這是什么世界?
一貧如洗的他們怎么能豁達(dá)至此,生活既滿足又和樂?
“粥不合姑娘胃口嗎?”劉順娘雖忙碌地穿梭在五個(gè)孩子之間,卻沒忽略林楚楚僅喝了一口粥。
“呃……”劉順娘突來的問話使得林楚楚呆愣了一會兒,她將粥置于床畔回道:“不……不,不是地瓜粥不好喝,只是我胃口!
她餓,可胸口的疼痛使她食欲全無,或許她活不久了吧!
“這怎么成呢?姑娘多少還是得喝些粥才行。”吳衣降一臉擔(dān)憂,他知道她病得不輕,只恨他們身無分文,請不起大夫,倘若她再不吃些東西,怕是沒體力撐下去。
娘親說昨夜她發(fā)高燒時(shí)不斷囈語,醒來后娘親問她,她沉默寡言,僅簡單交代落海的原因。她到底是誰呢?可以確定的是她并非風(fēng)月島之人。光看她的穿著、氣質(zhì),想來她定受到家人無微不至的照顧才是。
“多謝公子……咳咳……”林楚楚胸口一窒,才提氣說話又咳出血,“的……關(guān)心……”
“哎呀,”劉順娘俐落的沖過去,遞上白巾護(hù)住她的口,血很快的在白布上渲染開來!鞍!姑娘又吐血了,這怎么得了呢?”
“我……我沒事……大娘……”她臉慘白如紙,連雙唇都發(fā)白,兩眼亦無神,“謝謝你們……救我……”
“姑娘還是先躺下歇息吧!”吳衣降心急如焚,費(fèi)了好大的氣力才從海里救了她,他當(dāng)然不想眼睜睜的看她又往陰府里去。
“嗯!绷殖槒牡奶上拢S口問道:“請問這是哪里呢?”
她聽得到海的聲音,也聞得到大海的味道,一切如她所熟悉的。然而這里縱然有使她安心的熟悉,卻不是她的故鄉(xiāng)布漁山村。
“這里是風(fēng)月島,姑娘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呢?”劉順娘邊回答她的問題邊急切的問道。
“風(fēng)月島?”林楚楚一臉茫然,聽都沒聽過,事實(shí)上她知道的世界也只是她的故鄉(xiāng)布漁山村而已!拔倚樟郑,家住布漁山村!
“爹,你聽說過布漁山村嗎?”吳衣降問。
吳連不懂又裝懂的回道:“這應(yīng)該是南海一帶吧?”
“一定很遠(yuǎn)!绷殖驼Z,難掩心里的感傷。一個(gè)她再也不能回去的地方,卻是她心之所系。
她的心不是死了嗎?怎么此刻想起童仇,還是會這么的痛呢?
“等林姑娘把身體養(yǎng)好后,我再想辦法托人送林姑娘回布漁山村吧!彼蓱z的模樣惹人憐愛,吳衣降為她所惑,不自覺地承諾。
林楚楚神情落寞的輕聲喃道:“多謝公子。”或許這一切都是大卡魔神對她的懲罰吧?懲罰她不該有二心的愛上童仇,以致落得今日的悲慘下場。
“呵呵,”吳衣降的臉立時(shí)變紅,笑得傻氣,“我姓吳,名衣降,以后就叫我吳大哥好了,這樣親切些。”
“多謝吳大哥!
“啊……嗚嗚……”
就在他們談話的當(dāng)頭,屋外兩名孩童驚駭?shù)拇罂,并自門檻跑入屋里,同時(shí)嚇哭了屋內(nèi)的三名孩童。
嚇哭孩子的是手持長矛、面容看起來如兇神惡煞般的宮殿侍衛(wèi)。
“娘,嗚嗚……”
“爹,大哥,嗚啊……”
大人們懷抱著受驚嚇的小孩,眼里的懼意無可隱藏。林楚楚則困難的坐起身欲探究竟。首先入目的是兩名侍衛(wèi),胡佑天隨后而入。
“不知大人光臨寒舍有何指教?”吳衣降最先恢復(fù)冷靜。
胡佑天睨了吳衣降一眼,嫌惡的下令道:“島主有意擴(kuò)大獵人大賽,將參加人數(shù)增為五十名,你們有幸被圈選中。兩日后,派一名男丁到魔焰宮殿參加此盛典!
“獵人大賽?大人,您會不會記錯了呢?我們家沒報(bào)名參加獵人大賽啊!”劉順娘急急回道,她可沒聽夫君或兒子提過要參加,就算他們要,她也不會肯的。
“我方才說過,島主很看重獵人大賽,所以此次的盛典并非你們說不參加就可以不參加。”胡佑天沒時(shí)間跟他們多說。
他的宣告對吳家而言有如青天霹靂!
“啊——”劉順娘臉色慘白,倒抽一口氣,如遭五雷轟頂。參加獵人大賽無疑是去送死,她說什么也不要眼睜睜的看著家人白白犧牲!按笕耍笄竽胚^我們,求求您……大人……”
“兩日后不到者,罪誅九族!”
說完,胡佑天似強(qiáng)風(fēng)過境,立刻掃了出去,僅留下愕愣、絕望的一家子對望久久。
“我去!”為了家人,吳衣降愿意犧牲自己挺身而出。
吳連怎么可以讓兒子去送死呢?“降兒,你年歲尚輕,還是由爹去吧。”
“爹,孩兒已經(jīng)二十歲了。”吳衣降說什么也要保護(hù)一家人周全,更何況他年輕力壯,或許有逃生的機(jī)會。
“不,爹是一家之主,所以爹去!
“爹既是一家之主就更該讓孩兒去,娘親不能沒有爹,弟妹更不能沒有爹,孩兒心意已堅(jiān),就讓孩兒去吧!”服從太海族是毛山族既定的宿命,無法違抗。
看著父子相互爭先恐后的要去送死,劉順娘再也禁不住悲傷的痛哭失聲,“嗚嗚嗚……”
悲意襲上心頭,她不得不怨嘆,她們一家子的命怎么會這么的苦呢?
娘親一哭,五名小孩亦跟著嚎啕大哭起來,“嗚哇……”
“順娘,別這樣,別這樣……”吳連的安慰已不成安慰。
一家子緊緊相擁哭抱成一團(tuán),林楚楚知道有不祥的事降臨在眼前這一家人身上,但還不明白是何事?
然而她卻被他們一家子堅(jiān)定且深厚的情感所深深撼動。
她一十二歲成為神女后,有的僅是童仇及各神女間的淡愛,如今他們一家人的親情喚醒她曾有過的溫暖,那是她遺失已久的記憶。
???
哭過、傷心過都無法抹去既定的事實(shí),夜悄悄來臨,吳家陷入愁云慘霧之中,小孩個(gè)個(gè)哭累了,禁不住睡神的召喚,紛紛入睡。
而吳連、吳衣降、劉順娘三人則兩眼無神的呆坐,誰也無心入眠。
林楚楚順手幫踢被的小孩蓋好棉被,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他們救了她,她該關(guān)心他們的。
“吳大娘有孕在身,該早點(diǎn)歇息才是。”這是林楚楚眼前所能表示的關(guān)懷。
林楚楚喚回劉順娘遠(yuǎn)〗矵〗的心緒,回神才知夜已深,悲意更深。“老爺,嗚……我不甘心啊,為什么我們該白白去送死呢?這輩子做牛做馬還不夠凄慘嗎?老天爺嫌對我們的折磨還不夠多嗎?我不甘心啊……”
“別哭了,順娘,這些話要被外人聽到是罪無可赦的!屆時(shí)死的可不只是家中的一員而已啊!”吳連已認(rèn)命。
吳衣降不改初衷,一心護(hù)衛(wèi)家人,“爹、娘,你們別再為此事煩心,孩兒定會活著回來的,請你們相信孩兒吧!”
“什么是獵人大賽?這活動很……很恐怖嗎?”林楚楚梭巡他們的愁容,想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
她或許幫不上他們?nèi)魏蔚拿,但她愿意去傾聽他們的苦、分擔(dān)他們的憂。
吳衣降深嘆口氣,開口解釋道:“獵人大賽是風(fēng)月島歷任島主繼任時(shí)都會辦的大赦活動,風(fēng)月島上有兩種族人,一族是太海族,另一族則是毛山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先毛山族與太海族并存于島上,因?yàn)榭偪偟募姞,兩族死傷無數(shù),雙方都想稱霸風(fēng)月島。在兩族各懷鬼胎的協(xié)議下,決定以競賽的方式來決定何族為風(fēng)月島之王。
“很不幸的,我的先祖毛山族在那次的競賽里敗給太海族。就此,毛山族輪為奴役。獵人大賽之所以稱為大赦,乃因參加此活動的人皆為奴役,參加者若能在獵人大賽中生還,就可成為島民,脫離奴役卑微的地位。獵人大賽聽起來對我毛山族是翻身的大好機(jī)會。但自獵人大賽舉辦以來,并未有任何自獵人大賽中生還!
“獵人大賽是什么樣的活動呢?”林楚楚更加好奇了。
劉順娘臉色慘白地顫聲回道:“林姑娘有所不知,獵人大賽是……是一項(xiàng)很殘忍的活動……”
吳衣降同意的點(diǎn)頭,“的確殘忍!獵人大賽顧名思議就是以人為獵物,參加此活動的奴役不能帶任何的武器,在蛇鼓敲響后跑入樹林,僅一個(gè)時(shí)辰的逃命時(shí)間,島主會帶領(lǐng)侍衛(wèi)及大臣隨后獵殺而來,逃不出此樹林的人皆成為島主劍下亡魂!
“好……好殘暴的活動……”林楚楚光聽就頭皮發(fā)麻,無法想像這世上竟有這等殘暴的事情。
“是,是很殘暴!但我發(fā)誓我要活著回來!眳且陆狄褯]回頭路可走。
劉順娘悲從中來,不禁自責(zé)道:“娘對不起你,降兒,娘不該把你生下來……生在這個(gè)奴役之家,害你枉送性命……”
“不,能當(dāng)?shù)c娘親的兒子,孩子兒很幸福!彼牡锸亲顪厝岬。
吳連一夜間老了幾歲,萬分感嘆地開口,“天意,一切都是天意!不是天意是什么呢?我不偷不搶,卻世代為奴役,捫心自問,缺德事我一件也沒做過啊!今日竟得此悲慘的遭遇,這不是天意是什么呢?誰能告訴我呢?”
無語問蒼天啊!天若有情會給他們一家子一丁點(diǎn)的施舍嗎?求它別再捉弄他們一家人了,求它讓風(fēng)月島無主仆之分?或求它別讓百年前的競爭發(fā)生?
沒用的!
“吳大哥是這么的善良,是個(gè)大好人,我相信老天有眼,絕對不會絕人生路的。我們往好的方面想,這次或許能讓吳家絕處逢生,吳大哥一定會平安歸來,吳家為民的日子不遠(yuǎn)了!绷殖噲D給他們信心。
“但愿一切如林姑娘所言。”劉順娘不愿自欺欺人。
林楚楚不死心的繼續(xù)打氣道:“瞧我,我不也是差一點(diǎn)就溺死在大海里了嗎?要不是吳大哥正好到海邊捕魚,瞧見了海上飄流的我,并冒險(xiǎn)救我,我根本不可能還站在這兒說話呀!所以我相信許多事是命定好的,不全然是壞事,我們也不該凈往壞處去想的,不是嗎?”
“對,我相信林姑娘所言!绷殖灾欣恚箙且陆敌判拇笤,他充滿自信地說道:“嗯,我有信心,爹娘也給我信心吧!”
“娘相信你,娘相信你!”劉順娘嘴里相信,眼里卻隱藏著淚光,歷屆獵人大賽從未有人安然超過樹林,生存的機(jī)會微乎其微,教她如此去相信呢?
“吳大哥加油!”
“嗯,我會的!
一場攸關(guān)生死的獵人游戲即將開始,其場面之浩大,驚心動魄,支離破碎的又何止吳連一家而已呢?
???
同一時(shí)間,風(fēng)月島西邊峭壁幽暗角落處有座天然巖屋,巖屋內(nèi)透出微弱的燈火,此處是毛山族人秘密聚集的地方,近十名被迫參加獵人大賽的男役于此共商對策。
毛山族私底下的秘密領(lǐng)導(dǎo)者,是由百年前族長子孫世代沿襲。
“族長,只剩兩日的時(shí)間獵人大賽就要開始了,我們該怎么辦才好呢?”討論好幾日都沒結(jié)果,男役顯然失了耐心。
“茲事體大,太海族對我族人的殘暴是眾所周知的,尤其當(dāng)今島主君無言的殘暴更勝于前任島主,若我族在此時(shí)起而反叛……大事不成,恐怕累及全族之人!眲⑷共坏貌灰匀逍悦鼮閮(yōu)先考慮。
“直接起而反叛不成,難道族長就忍心要我們認(rèn)命去參加獵人大賽而白白送死嗎?”男役氣憤難當(dāng)。
“其實(shí)族長的考慮不無道理!绷硪幻幸圪澩瑒⑷沟脑挕
“考慮、考慮、考慮,都近百年了,我族人被太海族欺壓近百年了,不全是因?yàn)閮?yōu)柔寡斷的考慮嗎?依我之見,此次是我族人難得的團(tuán)結(jié)一致,明日午夜揭竿起義,取下君無言項(xiàng)上的人頭,別再做無謂的考慮了!”男役血?dú)夥絼偅鐚⑸弥韧狻?br />
另一名男役不贊同的搖頭分析道:“你的做法太沖動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族人男女老幼加起來上萬人,上萬人的性命豈能任由我們沖動的做決定?”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我們真的只能坐以待斃?!”男役憤慨的拍桌,在他看來事情再簡單不過,直接反叛,何必有那么多的顧慮?
太多顧慮僅會礙手礙腳!
在族人爭執(zhí)不休時(shí),劉全庸心生一計(jì),“尚有一個(gè)方法可以不用累及我族人,又取君無言項(xiàng)上的人頭!
“族長有何高見。”
“是呀,請族長明說!
“這個(gè)方法對你們來說很危險(xiǎn),就看你們愿不愿意為族人某冒此險(xiǎn)?”劉全庸并不強(qiáng)迫他們贊同。
“參加獵人大賽已是死路一條,再危險(xiǎn)我們也不怕!”
“對、對!”
劉全庸立刻點(diǎn)頭,“附耳過來!”
在近十名男役的環(huán)繞下,劉全庸把計(jì)劃一一說出,只見族人頻頻頷首,全都贊同劉全庸所說的方法。
事情討論有了結(jié)果后,男役們個(gè)個(gè)小心翼翼的沒入黑暗之中,沿著來時(shí)路離去,巖室內(nèi)僅剩劉全庸一人。
“事情如何?”
低沉的嗓音自劉全庸的身后響起,劉全庸立即起身陪笑道:“有我出面,他們一定會依照我們的計(jì)劃去進(jìn)行。”
“很好。”
“那……”劉全庸趨前替來者倒了杯茶水,刻意壓低音量,“嘿嘿,你不會忘了我們的約定吧?”
男子陰森的笑道:“等我們聯(lián)手除掉君無言后,島主的寶座歸我,而你是我的內(nèi)務(wù)大臣。”權(quán)勢利益對于一位久貧的人來說的確是致命的吸引力。
聞言,劉全庸大悅,仿佛一切已成真般貪婪的大笑,“對對!哈哈哈……”
???
即便是散盡家財(cái),劉順娘說什么都要到市集里去買只雞回來加菜,目的再明顯不過,雞是特地煮給衣降吃的,類似餞別。
吃雞是吳家這輩子的第一次,其心情之沉重可想而知。
林楚楚不放心劉順娘在心緒不寧的情況下獨(dú)自前往市集,好說歹說,好不容易說服劉順娘讓帶病的她一同前往。
劉順娘怕林楚楚被人發(fā)現(xiàn)她并非島民,臨出門前,硬是要她在頭上包裹白巾,以遮去她不同于島民的雪白肌膚。
“劉大娘,我這樣……頭上包裹白巾會不會比不包白巾更為顯眼呢?”拉扯著白巾,林楚楚有些哭笑不得,她這身裝扮無疑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劉順娘很認(rèn)真且仔細(xì)的打量林楚楚后笑道:“呵,我忘了告訴林姑娘,在風(fēng)月島上太海族的姑娘都是頭上包裹白巾的!
“這是為了突顯主仆之間的身份差異嗎?”這是林楚楚的猜想。
劉順娘笑著解釋道:“并非全然如此。風(fēng)月島氣候炎熱,島上姑娘皮膚黝黑,太海姑娘是為了不讓肌膚變黑才包裹上頭巾的。一開始是因?yàn)檫@個(gè)緣故,后來倒也成為了一種身份的象征!
“毛山族的姑娘為什么不包裹上頭巾呢?”
“毛山族人三餐無以為繼,終日于烈日下操勞,暴曬早習(xí)以為常,哪來的心思去顧及膚色的黑或白呢?比較起皮膚的黑白,肚皮要緊!
“喔!”
“不過林姑娘這般的天生麗質(zhì),是我所見過最美的肌膚,我敢說比起風(fēng)月島上任何一名女子都雪白細(xì)致!
“劉大娘別尋我開心!
“呵,我說的可是真話哪!”
邊走邊聊,她們來到熱鬧的市集。
路的兩旁排列許多的攤販,有賣菜、賣雞鴨、賣胭脂等等,可說是應(yīng)有盡有!其間穿梭于攤販間的蒙面女子身后大都跟了名女仆,主人采買,女仆負(fù)責(zé)搬提。
林楚楚好奇的觀看眼前的景象。
她是從什么時(shí)候變成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子呢?七年了!猶記得初入神殿的她夜夜哭喊著要爹娘,若非柳神女一路陪伴,她可能會寂寞而死吧?
柳神女,呵,但愿她已經(jīng)跟隨所愛遠(yuǎn)走高飛。一想起柳飛絮,林楚楚的唇角上揚(yáng),這是自她獲救以來的第一個(gè)真心的笑容。
“林姑娘……”劉順娘推了推呆愣的林楚楚。
林楚楚回神,“呃,什么事?”
“到了!”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jīng)來到販賣雞鴨的攤位前。
“姑娘要雞肉還是要鴨肉?”攤販朝林楚楚咧嘴笑著,把林楚楚當(dāng)成太海族姑娘。
林楚楚愕愣的指著自己,“我?”
“是呀!”一向都是主子挑的。
“呃,是劉大娘要買的,你問她吧!彼静粫I也不會挑。
轉(zhuǎn)向劉順娘時(shí),攤販的臉色明顯的有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一副要賣不賣的粗聲粗氣,“要雞肉還是要鴨肉?”
對于他不敬的態(tài)度,劉順娘顯得習(xí)以為常,她自腰際取出白帕,小心翼翼的一層剝過一層后,攤開手心說道:“這些錢全買雞肉。”
攤販吐掉含在口中的樹枝,極鄙夷的接過劉順娘手中的五文錢,在掌中似掂斤兩般的拋接了幾次后,將五文錢丟入囊袋之中,又不甚情愿的拾起菜刀剁下雞的頭頸及腳,準(zhǔn)備以荷葉包裹。
“五文錢就……就僅能買雞的頭跟腳而已嗎?”劉順娘都快哭了。
聞言,攤販不悅的丟下劉順娘要買的雞,粗聲喝道:“嫌少?你早該知道雞不是你這種人吃得起的吧?要或不要隨你!”
“生意人和氣生財(cái),劉大娘怎么說都是顧客,你怎么可以對待顧客這么兇呢?”林楚楚看不過去的仗義執(zhí)言,很氣這種不平等的待遇。
“姑娘,對女仆絕對不可以心軟,他們只配吃我們剩下的東西,雞不是他們吃的食物,給他們吃太浪費(fèi)了。”攤販好心地勸告林楚楚。
“他們是人,同樣花錢買你的東西,你這么說太過分了!”林楚楚據(jù)理力爭,太氣攤販的不講理。
“姑娘,你頭腦是不是壞了?”
林楚楚跟攤販卯上了,“你——”
劉順娘趕緊拉住林楚楚,在她耳邊輕聲勸道:“林姑娘,算了,別鬧事——”事情惹鬧大,后果不是道歉就可了,賠上性命都有可能。
若非考慮到劉順娘的處境,林楚楚早給攤販一巴掌。
氣不過也心疼劉順娘對兒子的一片心意,林楚楚爽快的脫下手中價(jià)值連城的玉鐲,高傲的在攤販的面前晃啊晃的,吊他胃口,“這個(gè)玉鐲子夠買你一只雞嗎?”她這玉鐲子足夠買一整個(gè)養(yǎng)雞場了。
攤販眼睛為之一亮,咧嘴露牙,笑得諂媚,“嘿嘿,夠!夠!姑娘要雞是吧?小的馬上就幫你包好。”
“唉!這玉鐲子換只雞會不會太少了呢?”林楚楚不笨。
“兩只雞外加一只鴨如何?”攤販討好道,他直盯著林楚楚手中的玉鐲,雙眼都快凸出來了。
林楚楚不甚滿意,“哼!”
“好吧!就兩只雞外加兩只鴨!睌傌湊蹣O了她的玉鐲。
“成!但要將劉大娘的五文錢拿回!
“呃……”攤販面有難色。
林楚楚作勢收回手鐲,“怎么樣啊?”
“成!成!成!姑娘說什么都成!”攤販?zhǔn)挚斓膿屵^林楚楚的玉鐲,并心不甘情不愿的還了劉順娘五文錢。
林楚楚及劉順娘手中分別提著兩只雞鴨,離開攤販后,林楚楚仍顯不平的罵道:“全是些看錢說話的狗奴才!”
“林姑娘,你的玉鐲子——”
劉順娘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淹沒:“滾、滾、滾,島主經(jīng)過,全滾!島主經(jīng)過……”
是島主的先鋒侍衛(wèi)前來去除阻礙道路之人。
“哎呀——”
不分主或仆,人人慌亂的找安全位置蹲低身子。
達(dá)達(dá)的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揚(yáng)起塵沙漫漫,轉(zhuǎn)眼間五、六匹馬疾奔而來!鞍パ!”躲避不及的人被快馬踢踩而過,不死也成傷殘。
林楚楚蹲在劉順娘身旁,在馬接近時(shí)好奇的抬首一看!
僅一瞬間,她看清為首男子如刀刻般的俊容似神〗癨〗掠過,他正以一種不可一世的姿態(tài)嘲笑眾人!
這樣如神〗癨〗般的男子她不是沒見過,只是像他這般俊美的她倒是頭一次見到,仿佛只要一看到他,便會被他如邪魅般的容貌所擄獲。
“我們快回去吧!”劉順娘拉了一下出神的林楚楚。
林楚楚頷首,“嗯。”
回程的一路上,兩人聽入耳的全是姑娘們對島主癡幻的贊嘆。
???
劉順娘一從市集回到家,便把雞鴨用竹籬圍住,并交代最小的兩個(gè)小孩乖乖看家后,就帶著三名小孩到海邊忙碌的補(bǔ)起漁網(wǎng)來了!林楚楚原要一起去幫忙的,但因?yàn)檫^度勞累而吐了血,在劉順娘強(qiáng)硬的阻止下,她才乖乖的躺回床上。
一整日里,她不是身子撐不住的小歇,就是在兩名小孩跑來跟她玩時(shí)坐起身來,說故事哄小孩開心。
很快的,小孩喜歡她,她也喜歡跟小孩嬉戲,不自覺中建立起了情感。
到黃昏時(shí),劉順娘疲累的帶著跟她一起到海邊補(bǔ)漁網(wǎng)的小孩回家,沒有任何喘息地接著張羅起晚膳來了。
終于,吳連、吳衣降以返家了,只見五個(gè)小孩圍在餐桌前流口水,撲鼻而來的肉香使得他們不自覺的把目光移向木桌,木桌上的兩盤雞肉及鴨肉嚇傻了他們父子倆。
吳連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不信的眨了眨眼,“這……這些打哪兒來的?順娘……”他家沒多余的錢可買這么貴的食物他是知道的。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有雞肉、鴨肉,還有白米飯?”吳衣降雙眼瞪得大大的,笑開了嘴。
“爹,我要吃肉。”
“我也要!”
“哥哥吃肉!
五名小孩好不容易盼到爹爹及大哥回家,早按捺不住想吃的欲望。
吳衣降笑著哄弟妹,“好好好,等娘一進(jìn)來我們就一起吃,你們誰乖誰就可以多吃一塊肉喔!”
果然,原本吵鬧的弟妹頓時(shí)鴉雀無聲,目光又落回木桌上的肉。
“我可沒這么大的本事,這些是林姑娘以手鐲換來的!眲㈨樐锒肆艘煌胗秒u肉悶熬而成的湯置于桌上!傲止媚铮黄鹩蒙虐!”劉順娘扶起林楚楚坐到木桌前,并把雞湯推到林楚楚面前!斑@碗湯我熬了個(gè)把時(shí)辰,你身子虛,喝了它吧!”
“林姑娘,這……這怎么成呢?”看著一桌的佳肴,吳衣降有說不盡的歉意。
林楚楚僅淡笑回道:“吳大哥救我,我無以回報(bào),這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小小的心意!碑(dāng)神女的日子她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遠(yuǎn)比這些菜肴好上數(shù)百倍,那時(shí)的她從未想過有人會因?yàn)橛腥饪墒扯_心成這模樣。
看他們開心,她便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衣降,吃吧,別辜負(fù)了林姑娘的一片好意。”劉順娘夾了塊肉放在衣降的碗里。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吳衣降點(diǎn)頭,感激的雙眸一直停留在林楚楚小口喝湯的面容上。
看著兒子大口吃肉,劉順娘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就像一家人最后的晚餐,豐富得教人以為是一場夢般。
“多吃一些,多吃一些……”才開口,劉順娘已淚流滿腮。
教她如何放得下?她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去送死呢?她不過是個(gè)母親啊,一個(gè)希望孩子平安長大的母親啊!
劉順娘胡亂的抹去淚水,掩飾似的把食物往口里塞,她想快快樂樂地跟兒子吃這最后一餐!俺浴銈儭趺础怀阅?”
自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已哽咽不成聲。
“順娘——”
“娘——”
“劉大娘——”
三人露出同樣憂心的目光,大家心知肚明,所以誰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
劉順娘吸了吸氣笑道:“我……我沒事……”
鬼才相信劉順娘沒事!沉重的氣氛壓得大家無法喘息,只好埋首吃著碗中食,怕一開口便會泄漏出心中的悲意。
“娘,我要吃、我要吃,給我吃啦!”小孩兒不懂事的拉扯娘親的衣衫直嚷嚷。
“嗯!眲㈨樐稂c(diǎn)頭,笑對五張?zhí)煺娴哪樋,“來,每個(gè)人都有一塊肉喔!”
“哇!嘻嘻……”
小孩兒的欣喜掩蓋住大人們無聲的悲鳴。
靜靜看著他們一家子,林楚楚心痛難耐,幸福又樂天知命的他們不該被剝奪去這僅有的,林楚楚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保有他們一家子原本幸福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