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葛依依小姐,從今天開始,她要和大家一起工作,大家請掌聲鼓勵鼓勵!
應(yīng)葛依依的要求,也怕她會跑掉,傅爾宣果然依照約定,讓她到他的廣告公司上班,并把她介紹給公司的同仁認識,只見大家一片沉默,沒有人拍手。
不是他們沒風度,而是事情實在太詭異了。公司內(nèi)部除了記帳人員是由女性擔任以外,不管業(yè)務(wù)、文案或是繪畫部,清一色都是男人。老板突然就把她介紹給他們這群大男人,到底是何用意?
“請問……要讓她到哪個部門?”文案人員比較大膽,在一片緘默中提出最重要的問題,大家都在心底暗暗點頭。
“這個……”
“我要畫月份牌!”葛依依也不必傅爾宣傷腦筋,立刻就主動舉手,搶先一步說出她的愿望,聽得大伙兒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月、月份牌?!”大家異口同聲地大喊,眼睛直盯著傅爾宣,不敢相信他居然做出這種糊涂事。
“就讓她畫月份牌。”傅爾宣遮住臉點頭,深深覺得對不起員工,葛依依倒是高興得雙手舉起來大喊。
“萬歲!”她真的能畫月份牌了,她好高興。
她的快樂是這般清晰可見,傅爾宣不禁跟著開心起來。
“幸虧現(xiàn)在的時代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不然你這一喊,可得被殺頭了。”不過才二十幾年前,大家還留著辮子,仰望遠在北京的天威。誰知道時問的轉(zhuǎn)輪一動,就成了今日的光景,只能感嘆這個世界真是變化得太快。.
“就算殺頭我也不怕,我一定要畫月份牌。”葛依依笑得甜美,燦爛異常的笑容,讓傅爾宣深深感覺,為了這個笑容,再多的犧牲都值得。問題是底下的人并不這么想,事實上,大家的額頭都在冒汗。
她到底行不行?
當模特兒是很好的啦!明眸皓齒,身材比例又好,問題是她要的不是當月份牌美女,而是畫月份牌,這就有些問題了,
眾所皆知,每家廣告公司都有自己的長項。聯(lián)合廣告公司因為和“申報”的關(guān)系良好,代理報紙的廣告自然成了業(yè)務(wù)主流。美靈登廣告公司則是專攻汽車廣告和電話簿廣告,他們雷迪斯廣告公司,因為是后來才成立的公司,沒有人事上的優(yōu)勢,只得主攻月份牌和路邊大型看板,是為公司最主要的業(yè)務(wù)。
大伙兒的問題一大堆,其中最感到頭痛的是繪畫部主任,因為葛依依就要派到他底下工作。
“許主任,葛小姐就交給你了,請你安排適當?shù)墓ぷ鹘o她做。”傅爾宣也知道繪畫部主任的難處,但既然是他的意中人,又有什么辦法呢?只得請對方多擔待些。
“是,我會為葛小姐安排適當位子,請總經(jīng)理放心。”繪畫部主任縱使有千般無奈,但老板既然已經(jīng)交代下來,也只有照做,只求葛依依不要給他找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大勢底定,該是鳥獸散的時間。
身為老板的傅爾宣,有一籮筐的事情待做,不過他還是沒忘記幫葛依依打氣。
“加油!”傅爾宣彎起胳臂,用力喊道。
“加油!”葛依依也依樣畫葫蘆,為自己加油,唯獨繪畫部主任苦著一張臉笑不出來。
“我要做什么?”油也加過了,老板也回辦公室了,該是上工的時間。
“這個……”繪畫部主任面臨空前的苦惱,不知道能派什么工作給葛依依做。
“不如我們先回繪畫部,再好好商量!崩L畫部主任著實想不出她能做的工作,決定且戰(zhàn)且走,看情形再說。
“好!备鹨酪傈c頭如搗蒜,巴不得能盡快工作。
繪畫部只能用“人仰馬翻”來形容,幾乎就跟戰(zhàn)場差下多。
“德昌洋行的草圖畫好了沒有?”
“益祥糕餅鋪的路邊看板做好了嗎?”
部門里頭的人員忙得東倒西歪,每個人都在趕件。
“哇,大家都這么忙?”葛依依興奮極了,別說她沒有畫過月份牌,就連廣告公司的繪畫部也沒踏進過,自是倍感新奇。
“是。 崩L畫部主任無奈的點頭!肮镜臉I(yè)務(wù)量多,每天都有新案子進來,大伙兒幾乎天天加班。”就是這樣,他才不想要她來礙手礙腳,造成他的困擾。
反之,葛依依卻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趕快進入狀況。
“你說你想畫月份牌,但你有繪畫基礎(chǔ)嗎?”他想不透傅爾宣怎么會要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進公司上班,莫非有什么特殊的天分?
“當然有,我可是上海美術(shù)專科學校畢業(yè)的!”葛依依說得神氣巴拉,繪畫部主任則是聽得肅然起敬。
上海美術(shù)?瓶烧f是全上海最出名的藝術(shù)專門學院,培養(yǎng)出好多繪畫界的名流。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安排你到——”
“!這是月份牌的原稿嗎?真漂亮!”
繪畫部主任才剛要分配她工作,但見葛依依已經(jīng)像只快樂的小鳥,對著一張未完成的月份牌畫稿又跳又叫,叫得繪畫部主任頗為心神不寧。
“對……對,這就是月份牌的原稿!彪m然系出名門,但名門中總有一、兩個比較不怎么樣的,她該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我可以摸嗎?”葛依依興奮到無以復(fù)加,以往只能見到月份牌的印刷晶,根本接觸不到原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可以!崩L畫部主任嚇一跳,她的表現(xiàn)果然跟常人不同……
“這是我第一次摸到原稿,感覺好興奮!”她越摸越感動,簡直已經(jīng)到了熱淚盈眶的地步。
“是、是嗎?”然后繪畫部主任也很感動,他雖不是什么特別知名的畫家,這張月份牌可也是他花了不少心血畫的……
“真的好漂亮!”葛依依拼命摸原稿上的美女臉頰,看得繪畫部主任心驚肉跳,深怕會留下手印。
“顏色鮮艷,線條也美——咦,這兩邊怎么一片空白,是故意留的嗎?—葛依依的思緒可比跑馬燈,繪畫部主任明顯追不上。
“這是要留下來寫月份的,一邊寫中歷,一邊寫西歷,明兒個就要交差!彼徒o客戶看滿不滿意。
“原來如此。”葛依依拼命點頭!澳悄隳懿荒軐⒑罄m(xù)的工作交給我?我負責將它完成。”
葛依依一心一意要有一番偉大的作為,繪畫部主任雖然不放心,但臨時又找不到事情讓她做,也只好點頭了。
“這是中歷和西歷的對照表,你只要照著抄,就沒事了!边@是綢布莊用來酬謝客戶的重要贈品,每三個月出一次,下個月初就得印好送到店內(nèi)去,算是滿固定的客戶!
“嗯,看我的。”葛依依信心滿滿,畫月份牌她沒經(jīng)驗,伹抄日期她倒是挺拿手的,不可能出錯。
“那就拜托你了!崩L畫部主任怎樣都放不下心,深怕她要是一個不小心,出了什么亂子,那他就毀了。
葛依依倒沒他那么擔心,才三個月份的日期,能出什么差錯?安啦!
葛依依畢竟是學美術(shù)的,就算不懂得怎么畫月份牌,也懂得怎么拿筆。繪畫部主任先是站在她身邊盯了好一陣子,直到確定她確實沒問題了,才敢走開做自個兒的事,將工作完全交給她。
滴答滴答……
忙碌不堪的繪畫部,除了趕著應(yīng)付客戶的訂單之外,角落那臺大座鐘的滴答聲也不容忽視。要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尤其他們手邊的案子又堆積如山,隨便一個小錯誤都可以教他們生不如死,如陷地獄……
“啊,糟了!”
大伙兒已經(jīng)在地獄入口掙扎,葛依依這時偏偏又不識相,發(fā)出凄厲的叫聲,嚇得好些人的筆都握不住,畫出歪七扭八的線條。
“什么糟了?!”繪畫部主任叫得比葛依依還大聲,飛快的腳步可比田徑場上獲獎的運動員,三兩下就跑到她身邊。
“呃,那個、那個……”葛依依為難地看著美女月份牌的原稿,不敢說出她干的好事,唯恐被活宰。
繪畫部主任見狀臉都綠了,由她畏懼的表情判定她必然闖禍,于是趕緊低頭一看——她果然闖下滔天大禍,整個日期的排列完全不對。
“完蛋了!泵魈炀鸵桓宓臇|西,最后一刻才出錯,教他如何是好?
“只是日期排錯了,應(yīng)該可以補救!备鹨酪涝噲D挽救自個兒造成的錯誤,卻徒勞無功。
“怎么補救?這可是原稿!”涂涂抹抹不像話,非但于事無補,相反地還可能會擴大損壞面積,反而更糟。
“原稿也可以補救,不信我現(xiàn)在就補救給你看!”闖下大禍的葛依依,一心一意想戴罪立功,卻苦了繪畫部主任。
“不必了,我會自己想辦法!崩L畫部主任像只母雞似的雙手護住自個兒的心血,就怕她又來搞破壞。
“不要這樣嘛!我真的可以補救,只要你走開就行。”說著說著,她就要和繪畫部主任搶原稿。
“不行,我不能走開。”繪畫部主任打死不肯移動半步,葛依依也拿他沒轍。
“主任,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弊屗扪a。
“真的不必了,葛小姐!崩L畫部主任幾乎是在懇求!拔铱梢宰约盒扪a,請你別再動手!睔У粢徽麖垐D。
“但是你明天就要交稿了!彼窒雱邮帜脠D。
“沒關(guān)系,我會想辦法。”他死也不肯給。
“主任!”
“葛小姐!”
葛依依死拖活拉,繪畫部主任就是不肯松手,兩人的戰(zhàn)爭終于惹來同事的圍觀,當然也引起傅爾宣的注意。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大家全圍在這里?”
好不容易,大老板登場,繪畫部主任方能松一口氣。
“總經(jīng)理!崩L畫部主任看起來快哭了!拔抑皇窍M鹦〗隳軇e再碰我的原稿,讓我有補救的機會。”
“補救?”聽見這兩個字,傅爾宣皺了一下眉頭,朝他們走近。
“是的,總經(jīng)理!崩L畫部主任為難地看著葛依依!案鹦〗惆讶掌谂e了,必須想辦法涂掉再重來,我們就是在爭論這件事!
繪畫部主任話說得客氣,什么爭論?根本就是在保護他的大作不受葛依依摧殘,只是他也看得出來她和老板的關(guān)系匪淺,用字遣詞必須再三斟酌。
“這原稿什么時候交?”傅爾宣重重嘆氣,不用繪畫部主任哭訴,他也看得出葛依依闖了大禍,日期完全不對。
“明天。”繪畫部主任痛苦的回道!拔腋饛V達綢布莊約好一大早就將原稿送去,您也曉得方老板的脾氣,若是遲了,他極可能退回這個案子,以后生意也不跟我們做了!
方老板的脾氣大,這在上海商界人人皆知。此外他還非常講求信用,特別是跟他約好的時間,千萬不能更改,也不能找藉口,所以才頭痛。
“有辦法補救嗎?”都是他的錯,他不該為了私人感情,影響公務(wù)。
事到如今,傅爾宣也只能怪自己。
“我盡量!崩L畫部主任扭曲著臉,似乎不曉得該用什么辦法彌補葛依依犯下的錯誤,表情痛苦不已。
“我可以——嗯嗯!备鹨酪辣緛硎窍胱愿鎶^勇,怎知會被傅爾宣的大手捂住嘴巴,硬是將她拖走。
“我和葛小姐先出去了,你們再繼續(xù)工作!彼B拖帶拉硬是將葛依依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才松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搞砸,我也想幫忙!
他還沒有空罵人哩,葛依依便眨巴著一雙大眼,淚眼汪汪地跟他求饒,瞬間撫平他的怒氣。
總有一天,他會被她這雙眼睛害死。
他從來沒有看過哪個女人能夠像她一樣,一會兒是頑皮的精靈,一會兒是清純可憐的鄰家女,真是敗給她了。
“算了。”不罵她了,再罵也是枉然!敖裉斓氖挛也桓阌嬢^,不過你不能再畫月份牌了。”省得引起眾怒。
“不公平!”葛依依強烈抗議!澳悴荒芤驗橐淮问。头穸ㄎ业哪芰,我有自信做好這份工作,成為一個出色的月份牌畫家!”成功給她父親看。
“依依——”
“你一定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然我不服氣!睘槭裁创蠹铱傄驗橐稽c點小紕漏就否定她,把她當成笨蛋?
傅爾宣頭痛不已地看著她倔強的表情,明白他若是不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甘心,說不定還會從他眼前消失。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妥協(xié)。“不過你要先幫我畫一張畫像,等我看過了畫像,再決定你適不適合畫月份牌,你答不答應(yīng)?”
“答應(yīng)!敝灰軌蚶^續(xù)畫月份牌,他說什么她都點頭,畢竟這是她的夢想。
“唉!”傅爾宣嘆氣,不曉得該拿她怎么辦才好。
“嘻嘻!备鹨酪李B皮的吐舌,她早說過,她要定這份工作,她可是說到做到!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fmx.cn ***
隔天一大早,葛依依便興沖沖地將傅爾宣從床上挖起來,說是要為他作畫。
“什么?”天才剛亮,他還沒能完全從睡夢中清醒,葛依依就催促他去刷牙洗臉,以便充當她的模特兒。
“我先下樓等你,你動作要快一點哦!”而且顯然是不準備讓他吃早餐,直接折磨他。
傅爾宣迷迷糊糊地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既想呻吟又想微笑,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喜歡上她。
只是呢,戀愛中的男人最傻也最可愛。
明知道她正在興頭上,也許只有三分鐘熟度,但他還是乖乖地到浴室刷牙洗臉,從衣櫥里面取出藍色條紋襯衫換上,把自己打扮得帥帥氣氣才下樓,葛依依早已準備好行頭在客廳里頭等他,一瞧見他就熱心招呼。
“這邊!”她開心地朝他揮揮手,并且指著擺在客廳角落那張單人沙發(fā),也就是她為他準備好的刑椅。
傅爾宣大大方方地坐下,他沒當過模特兒,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就隨便她擺布好了。
葛依依早已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地想下手了。她打算為他畫一幅素描,讓他見識她的實力,她的素描功力,可不是蓋的。
“你擺好了姿勢以后就不要動,不然我的角度會跑掉!彼梅浅I(yè)的口吻,提醒傅爾宣模特兒應(yīng)該注意的事項,聽得他眉頭都揚起來。
素描是繪畫的入門,尤其是西畫。他記得她告訴過他,她是學美術(shù)的,應(yīng)該不至于畫得太差才對。
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傅爾宣對葛依依實在沒有多大信心。另一方面,葛依依同樣對傅爾宣不滿。雖說是兼職的模特兒,也該表現(xiàn)出誠意來嘛!這么散漫算什么?
“不對不對,你的手不能擺在那里,要靠在沙發(fā)的椅背上!彼蛩惝嬎膫(cè)臉,他卻正襟危坐,端正得跟個皇帝似的,又不是在畫遺像!
“好吧,那這個樣子呢?”傅爾宣換個角度坐,既然正經(jīng)她下滿意,乾脆裝瀟灑好了。
“也不對。”葛依依跳腳。“你這個樣子,好像浪子,跟你的氣質(zhì)一點都不搭配!泵髅骶烷L得一張貴族臉,干么要裝出小癟三的表情,笑死人了。
沒辦法,傅爾宣只得又更換姿勢,葛大小姐仍舊不滿意,一直搖頭。
“氣死人了,我來!备鹨酪罌Q定親自上陣,教導傅爾宣該怎么擺pose。
可憐的傅爾宣,只能像具機械人偶隨她調(diào)整,只不過她怎么調(diào)都不滿意,一直覺得不對勁兒。
“奇怪,怎么跟我想的都不一樣?是不是你——”葛依依原本是想指責傅爾宣的配合度太差,怎么曉得話才講了一半,就被他近到不能再近的俊臉給震懾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又靠在一起了。
葛依依越來越有感覺。
他們的呼吸又融在一塊兒,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瞳孔不是單純的黑色,而是一種稀有的濃醇巧克力色,里面隱隱約約泛出銀光。
“怎么了?”傅爾宣搞不懂她為何突然停下來,之前她還活蹦亂跳。
“沒、沒什么!彼呕艔垙埖卣局鄙碜樱艁y回道。
笨依依,干么這么緊張?他不過是個男人,就跟美術(shù)?茖W校那些男同學同一個分類,沒有什么特別的。
“我只是臨時決定不畫素描,改畫油畫!痹掚m如此,但在她心里深處非常明白,他跟學校那些臭男生完全不一樣,是個成熟的男人,渾身上下充滿魅力。
“你還會畫油畫?”傅爾宣詫異地看著葛依依,只見她信心十足的點頭。
“那當然,我可是西畫組的學生!鄙虾C佬g(shù)專科學校分四個不同的組別,它們分別是國畫、西畫、圖案、勞作,她就分在西畫組。
“真了不起!备禒栃麤]說他自己對西洋畫也小有研究,畢竟家學淵源,這些個時髦玩意兒,遠在他還在地上爬的時候,家里頭便到處都是了,對它們一點都下陌生。
葛依依不曉得自己遇見了練家子,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有多行,聽得傅爾宣頻頻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焙么跎虾C佬g(shù)?茖W校也出了不少有名的西洋畫大師,她既是那兒的學生,又學西畫,應(yīng)該會畫得有模有樣。
葛依依確實是有模有樣——至少下筆時又快又狠,涂抹油彩的力道,像是要和人打架似地直往畫布按,令傅爾宣大開眼界。
咚!咚!
他明白油畫是重疊的藝術(shù),舉凡偉大的畫作,沒有一幅不是靠著大膽敏銳的油彩層層疊出來的。只是她狂野的揮筆著實教他心驚膽眺,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把畫架推倒,弄臟他從英國進口的地毯。
砰!砰!葛大師火力全開,咚咚兩聲不夠看,這會兒已經(jīng)是卯起來摧殘畫布,看得傅爾宣更為擔心了。
他是見過好幾個極有天分的畫家作畫,但那些畫家下筆的節(jié)奏極富韻律,她的卻像是夏天不時刮起的暴風雨,鏗鏘有力,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好了。”經(jīng)過了兩個鐘頭的揮毫,葛依依終于停下手中的畫筆,滿意地打量自己的成品。
“這么快?”傅爾宣愣住,據(jù)他所知畫一幅油畫至少得耗上幾天的時間或者更久,她卻只花了短短兩個鐘頭。
傅爾宣懷疑他是否遇見了天才?并讀嘆中國又出現(xiàn)了一位潘玉良,只是當他迫不及待的走到畫布后面一看——差點沒昏倒!畫布上那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團亂,可還是人嗎?
“這個是……這個是我嗎?”更慘的是,他是模特兒,不過此刻他倒希望和角落邊那支青花大瓷瓶交換位置,也好過變成一團抹布。
“這還用說?”別懷疑,她就是在畫他,只不過采取了比較不一樣的技法。
“可是、可是怎么都不像?”他知道自己不若皓天長得陽剛俊美,但好歹也還是個人樣,但畫布中的他卻……
“這是立體主義的畫法,是由喬治,布拉克和帕布羅,畢卡索共同建立的,是我最擅長的畫法!彪m然畢卡索近年來走向超現(xiàn)實主義,也以這個風格畫了好幾幅有名的油畫,但她還是比較偏好他過去的風格。
葛依依說得頭頭是道,只是傅爾宣十分懷疑,所謂的“立體主義”,是顛覆傳統(tǒng)的透視法,不為時空所限將物件的自然形體,包括幾何形體加以分解,再從不同角度、層次結(jié)合起來,在平面上創(chuàng)造出三度、四度空間。但她的畫法沒有任何層次可言,更別提空間的立體感,說難聽一點,她連基本的線條都沒抓穩(wěn),難怪畫面這么亂,沒有絲毫美感可言。
“怎么樣,我畫得不錯吧?”問題是她對自己的作品卻很有自信,以為自己是畢卡索再世,其實差遠了。
很爛。
他很想這么說,但他怕傷到她的自尊心,只得胡扯。
“很……很有娛樂效果!边@是他唯一想到不那么傷她的藉口,聽得她一臉納悶。
“很有娛樂效果?”葛依依左瞧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哪一點“娛樂”了,她可是很認真在畫。
“我覺得你暫時還是不要去繪畫部,換個部門比較好!碑嫵鲞@種鬼畫,別說繪畫部主任,就連他自己也看不下去,定要遭客戶退件。
“為什么?”葛依依不懂,就她看來她已經(jīng)通過了考驗,他為什么還不讓她畫月份牌?
“因為……因為……”傅爾宣支支吾吾地找藉口!耙驗槟愫υS主任必須熬夜趕畫,他現(xiàn)在一定還在氣頭上,你若回去了,我怕你會受到委屈,還是再等一段時問比較妥當!
傅爾宣使出拖字訣,外加恐嚇威脅,務(wù)求讓她遠離繪畫部。
“呃……”葛依依還當真被嚇到,因為聽說繪畫部主任一整夜都待在公司,連家都沒回,還勞煩他太太送消夜,原則上葛依依并不怕上司找麻煩,但她很怕在不好的氣氛下工作,那會影響到她創(chuàng)作的情緒。
“好吧!”算他有理!澳敲次以撊ツ囊粋部門?”
在家休息,什么事兒都別干。
傅爾宣很想這么說,但又怕她會打包走人,只得敷衍地說:“隨便你!
“公司哪一個部門最好玩?”她以前沒待過公司,也不知道部門怎么分配,更不曉得其中的差別。
“讓我想想看……”傅爾宣偏頭思考了一下!皯(yīng)該是宣傳部門吧!”
“宣傳部門?”葛依依明顯不想去宣傳部,小臉都扭曲起來。
“你可下要瞧不起宣傳部!备禒栃姞顡u頭。“那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門,底下設(shè)有文案人員,專門為客戶寫廣告詞!
美麗的圖案還得要有美麗的詞匯襯托,這就是文案人員的功能,也是廣告公司最核心的部分。
“原來如此,我懂了,那么我就到宣傳部!毕胂胨脑捯矊,如果沒有強而有力的廣告詞,再漂亮的圖畫也沒用,一樣打動不了人。
葛依依決定聽從他的話,先到宣傳部混日子,等過了風頭以后,再回到繪畫部。
另一方面,傅爾宣則是打算先知會宣傳部的主任,不讓她做任何事,省得她又把事情搞砸。
兩人的想法完全南轅北轍,就連公司的同仁反應(yīng)也是截然不同。
“從現(xiàn)在開始,葛小姐就換到宣傳部賴主任底下做事!
繪畫部聞訊以后欣喜若狂,宣傳部卻是一片愁云慘霧,個個如喪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