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豬嗎?豬公發情是不是流口水又呼呼叫?
豬公發情的模樣,就是阮三耿的翻版。阮公,長得白肥肥的,風流好色,經營布疋生意,長年往返各地批貨,順便積極到處播種。阮夫人很愛豬公,奈何豬公只對外邊女人鐘情。阮夫人只生一個女兒,她有得生個兒子的壓力,但事與愿違,肚子不爭氣,加上阮豬公精力都留給外邊的女人,回來就裝死,她也沒轍!
可憐阮夫人被丈夫冷落,又忙著管理布行生意,每天焦頭爛額,偏偏年邁的公公阮奇石,老給她添麻煩。寶貝女兒,十三歲的阮罌,被她爺爺傳染,也是個不受教的瘋丫頭,這一老一少,教阮夫人煩透了。
街坊都知道,阮奇石是個瘋老頭兒,八十歲,白發垂地,雙目弱視,年輕時常跟著駱駝商隊往西域做買賣,F在年老眼瞎,腦袋不清楚,猶愛胡走瞎闖。怕他會出事,家人總是把他鎖在祖屋里。但只要一逮著機會,阮奇石就會……
。
時至鹖旦不鳴的大雪天,天寒地凍。
阮府,人都跑進屋里取暖,夫人在主屋忙著整理布疋。
趁四下無人,阮奇石包袱款款,第二十一回敲開屋鎖,穿過花苑,一路身影歪歪倒倒,因為弱視連撞上五根梁柱,因為頭硬,所以都沒腫起。終于來到后苑,停在角落墻前,他摸摸石墻,墻外,就是天寬地闊的大世界。
阮奇石陰沉沉地笑了,他晚年最熱衷的娛樂活動就是 蹺家。
好、包袱綁上身。好、雙手吐唾沫,好、摩拳擦掌,嘿咻嘿咻,阮老頭爬墻,好不容易爬到上頭,面青青,喘吁吁,老腿發抖,現下只要跳下去,第二十一回蹺家便成功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得意忘形,仰天大笑。墻下面,傳來一把稚氣的聲音
「你又出去玩!」
蹲在墻上的阮奇石一聽,臉色大變。慘,壞事的丫頭來了!回身,往下瞧,底下站著個紫衫女孩,她散著黑發,五官清麗,唇紅齒白,但臉龐上沾了污泥,很明顯剛剛肯定是跑去花園野了。
這便是他的孫女——阮罌,跟他一樣愛蹺家,他成功的次數比孫女多八次,畢竟他是蹺家的老祖宗,她是蹺家技術還不純熟的小祖宗。
小祖宗仰望他,眨了眨大眼睛,知道爺爺想干么。
「喔~~」她發出警告。
「罌罌,爺爺不是出去玩,爺爺要去辦事!灌甘裁脆福
「那為什么不走大門咧?」
「呵呵呵……」阮奇石干笑三聲,目光一凜,吼:「老子懶得解釋!他馬的咧咧,俺是你爺爺,還要跟你報告俺的行蹤?回去念書,不,回去學女紅,去!」
阮罌轉身,兩手圈嘴邊,朝主屋吼:「娘,爺爺又~~」
「罌罌,罌罌!乖孫兒,別張揚!
「告訴我什么事,很重要就讓你去!剐〖一镫p手盤胸,腳尖點地,很有告密者的小人樣。
這個陰險的賊孫!阮奇石嘿嘿笑!府斎恢匾瑺敔斠ズ眠h地西域,抓死亡之蟲!拐f完,阮罌看著爺爺,爺爺俯瞰阮罌。祖孫二人深情對望,此時落葉紛紛,離情依依,遠處誰家傳來笛聲更顯哀凄,安靜半晌
阮罌回頭,圈住嘴,朝主屋吼:「娘,爺爺他又~~」
「噓、噓、爺爺真的是去抓死亡之蟲啦!這很重要啊,死亡之蟲,罌罌你聽聽,這四個字聽起來多嚴肅、多恐怖啊!」
罌罌回瞪爺爺!傅f過這世上根本沒有死亡之蟲!
「有、好大只,在戈壁沙漠。爺爺見過,那時爺爺的視力好極了!
「可是,娘也說你是騙人。」老講著西域,說那里風沙滾滾,酷日艷艷,有老鷹、有暴風、有盜匪,還有綠眼睛的異族人。她聽了好神往,尤其是神秘的死亡之蟲,她想去啊,可爺爺總是不讓跟,可見是騙人的。
「聽我說,是真的喔——」阮奇石說上第十七次!杆劳鲋x神秘又恐怖,像牛腸里的蟲,但比腸蟲大,通體紅色,身上有暗斑,頭部和尾部呈穗狀,頭部面目模糊,會噴射出致命毒液,還會從眼睛射出光,殺死獵物……它就像你這么大,好~~恐~~怖~~」
「我不怕,帶我去!
「罌罌,如果你是男的,爺爺就帶你去西域探險。但你不是,所以爺爺,爺爺,嗚……」戲劇性地淚如泉涌,很巧妙地運用假惺惺戰術,仿佛不帶她去,他心如刀割!笭敔敳坏靡,只能自己去,你保重,爺爺走嘍!」逃~~
「女的也可以去探險!谷罾浗凶∷。
「不成。你是姑娘家,得乖乖待家里,像你娘那樣,長大嫁人,生小娃娃啦!」煩,跟屁蟲。
「我不嫁人、不生小娃娃,帶我去西域!
「你跟我去西域有什么好?又累又辛苦。你娘早幫你找好了親家,就是日月酒館的大老板,高九戈的獨子高飛揚,你們不是常玩在一塊嗎?他以后是你相公呢,好棒對不對?嫁個有錢人喔~~」笑咪咪,鼓鼓掌。
阮罌不笑也不鼓掌!肝也灰,高飛揚很笨,我寧愿跟爺爺去西域。」說完,上前,爬墻,遺傳是很恐怖地,她體內流著跟爺爺一樣愛冒險喜刺激的性格,還有攀墻的天賦。
阮奇石作勢用腳踹她!覆恍胁恍,爺爺要走了!」
阮罌不爬了,轉身,圈嘴,嚷:「娘~~快來,爺爺要跑了,娘……」
「乖孫,別叫!聽孫大夫說,死亡之蟲曬干吃了,你爺爺的眼睛就好了。你也希望爺爺眼睛好吧?讓爺爺去好不好?爺爺把蟲兒抓回來給你看,那不,多抓一條送你?兩條?三條?十條?」講情無效,開始賄賂。
「可是我真想去……」阮罌難過了,很掙扎,手摳著墻壁。
「你等我,爺爺很快就回來,不要叫喔!谷钇媸拢E家去。
根據以往經驗,每次蹺家不超過五天就會被找到。因為他老了體力不好,最后不是病在街頭,就是累倒路邊,讓好心人送回家。不過,這次阮罌覺得爺爺似乎特別有決心,光看他扛著的包袱就知道,這包袱比前幾次離家的都要大。
唉,郁悶。阮罌轉身,背靠墻,發呆。她想,爺爺去西域冒險,她卻在這里。爺爺去找死亡之蟲,她眼前卻只有……
「罌罌~~罌罌~~」
遠遠,有個瘦男孩,揮手奔過來。阮罌瞠目,忽然面有喜色,啊,有辦法了,「跳板」來也!
「罌罌~~罌罌~~」呼喚的聲音回蕩著,聽,這聲音多夢幻,那奔來的表情多夢幻,連揮手的姿勢也夢幻。不過是從主屋跑到花苑短短幾公尺,男孩竟夢幻地奔了好一陣,過程中還跌倒兩次,才面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她面前來。
一切,就像夢一場。這位夢幻男主角,每次登場,都教阮罌嘆為觀止。眼前這長得很娘,身體很弱的男孩,就是將來她要嫁的夫君高飛揚,忽然,阮罌覺得死亡之蟲都比他帥。
她問:「你來干么?」
「我娘來找你娘,我娘叫我跟她一起過來,我娘在買布,我娘怕我無聊叫我來找你玩……你想玩什么?」他每次開口閉口就是「我娘、我娘」,怪不得變得這么娘。
阮罌指著墻頂!父唢w揚,你看,好高的墻,但我爺爺剛剛爬過去喔。」
「這么高,他爬得過去?」八十歲了欸。
「是啊!
「好厲害。」
「是啊,他體力很好。」
「他為了訓練體力才爬墻嗎?」
笨!「他是為了去西域,怕被發現才爬墻蹺家!
「為什么去西域要怕被發現?」
「因為那里很遠很危險,我娘不讓他去。」
「既然那里很遠很危險,干么還去?」
「因為要去抓死亡之蟲~~」
「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啊啦啦啦啦哇哈哈哈哈,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啦啦啦啦……」他忽然起乩,掩耳亂叫亂跳。
嗟,這就是將來她要嫁的人?阮罌冷覷著他,心想不如讓她死一死吧!每次一講到恐怖危險的怪事,高飛揚就會這樣瘋了似地鬼哭神號。
「冷靜!」抓開他一只手,她說:「不講了,拜托你不要再叫了!
「呼……」高飛揚掩胸,怕怕地說:「我最討厭聽你講恐怖的事,你上次講鬼故事,害我尿床!
「膽子這么小,一點都不像男的!
「你講那些恐怖的,才不像女的!
「我爺爺說你以后要娶我咧!
「我才不要我又不喜歡你!
「你以為我要嗎?我也不喜歡你!
「你知道我喜歡的是誰嗎?」
「誰?」
「偷偷跟你說,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喔!
「那不要講了,我搞不好會說出去!
「唉呦~~」高飛揚跺腳!缚墒俏液芟胫v、我很想講,我憋著很難受,你讓我講嘛!
阮罌眼角抽搐,又有那種干脆去死一死的感慨。
高飛揚附在阮罌耳邊。「我跟你說喔,是……」
阮罌聽完,點點頭。高飛揚講完,臉很紅。
「高飛揚。」
「嗄?」
拍拍他的肩,阮罌說:「你死心吧!
「為什么?」
「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因為他是男的,男的不能跟男的成親。」
「可我喜歡他啊,他好帥,雄壯威武,吼~~我很喜歡他啦!」
「王壯虎是男的,再雄壯威武都不可能!
「為什么他是男的我就不能喜歡他?我喜歡我家的山茶花,也不會管山茶花是男的還是女的,就是喜歡山茶花!我喜歡小狗皮皮,它是公的,我喜歡它都沒關系,為什么喜歡王壯虎就有關系?」
「不然去問你娘,你娘說行就行,想跟他成親就去成親啊!共挪幌牍苓!
「好,等一下去問,告訴她我不能娶你,因為我要娶王壯虎!
「好,但是在你去問之前,可不可以先幫我一件事?」
「嗯!
「過來這里 」阮罌指著墻底,高飛揚過去。阮罌說:「蹲下來好不好?」
「你要干么?」
「你去娶你的王壯虎,我去找我的死亡之蟲,我要去西域。」追爺爺去。
「你去找你的蟲,跟我蹲下來有什么關系?」
「我要爬墻,背借我踩一下!
「為什么不走大門?你要出去不先跟你娘講嗎?這樣不大好吧?」
「不要娘來娘去好不好讓我娘知道不會準啦!」可惡,每次跟高飛揚講話火氣就大。
「她不準,你還去?你怎么可以不聽話?不怕挨罵嗎?」
「到底幫不幫?」厚,再講下去天都黑了。
「好啦,我們是好朋友,我幫你!垢唢w揚蹲下。但,等了等,阮罌沒踏上來,反而后退好幾步,退得遠遠地。高飛揚奇怪了,吼:「去哪?不是要爬墻?怎么越跑越遠?」
阮罌直退到回廊那兒去。大吼:「我要助跑!」
高飛揚好迷惘,助跑?什么助跑?還沒搞清楚阮罌說的助跑是什么神技,阮罌已像頭小獸,呼哈、呼哈、吼吼吼~~氣勢如虹地叫著沖來,高飛揚大抽口氣想要閃,但來不及,背重重一沉。
「阿砸~~」阮罌跳上去了。
「嗚啊~~」高飛揚趴下來了,好痛,痛哭流涕。
阮罌攀上墻頂,一氣呵成,就往下跳~~
磅!好大一聲,驚動樹梢小鳥,震落墻頂灰塵。
墻對面,青石板路,阮罌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其下墜之兇猛,屬千古難得一見;其狼狽之姿,真乃百年難得之驚艷。
有一白衫青年,儀表堂堂,風神俊秀,正好經過,有幸見識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女孩跳墻記,還跳失敗,墜在面前。
一般人目睹這慘烈畫面,肯定嚇壞了,可司徒劍滄不是一般人,他離群索居,性情乖僻,一人住在城外深山。臉上表情總是一副世上所有人都欠他錢的死樣子。
盯著趴在地上的女孩,他的反應就好像掉在地上的只是一坨鳥大便。
冷冷瞅著,看她動也不動地趴著。
「喂?你擋住我的路 」踢踢她!杆懒?」
「還沒……」很虛弱。
「還不起來?」
「左腳怪怪的……」
司徒劍滄蹲下,打量她的左腳,說:「扭到了,不過死不了!
阮罌聽見了,那是個冷靜不帶感情的嗓音,她掙扎,爬起,坐在地上。好暈啊,眨了眨眼,視線從模糊逐漸清晰。有這把聲音的主人很英俊,目光銳利,輪廓很有個性,但臉上表情,有點生人勿近的樣子,阮罌呆住了,該怎么說呢?他的模樣,給人一種很虛無、很黑暗的感覺,她可從沒遇過氣質這么陰沈的人。
「你流鼻血了!
「哦!闺S手抹了抹,不抹還好,這一抹鼻血從鼻孔糊到臉邊,夠嚇人。
看她神智還算清醒,司徒劍滄起身就走。
「等一下!」阮罌拉住他的衣衫下擺。
他回頭,斥道:「別碰我的衣服!瓜铀氖峙K。
阮罌放手,改去抓他手腕,但立刻放開,因為他目光一凜,像是很氣的樣子。
「不要碰我!」他警告道,她的手有泥土、有血漬,臟。
「我是想問一下,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老爺爺?扛著很大的包袱,眼睛不好,講話瘋瘋癲癲!
「沒注意!
「你知不知道西域怎么去?」
「西域?」他冷笑,就憑這么個小家伙想跑去西域?
「是啊,我要去西域呢!」
既然她都問了,他也就很誠意告訴她:「出城門,再問別人!
不愧是書生,講話還有押韻。嗟,那么遠,講完三天都過去了。他敷衍兩句,轉身就走。
阮罌爬起來,跛著腳,流鼻血,一拐一拐走向城門的方向。
她身后,司徒劍滄走沒幾步,停下了。他停下是因為覺得這小女孩就這樣子去西域太胡鬧了,所以他打算帶她回家,叫她的父母看好她?
不,那為什么停下腳步?因為要低頭,他要檢視白衫下擺,那個臟小孩方才摸著的地方,可惡,果然留下血印。
「嘖!」他皺眉,最討厭臟了。接著又邁開腳步,他要趕在天黑前,到什居士的兵器店。
這偶然相遇的兩人,在一棵槐樹下,分道揚鑣。而樹后的石墻內,剛被阮罌踐踏過的高飛揚,還趴在地,因疼痛而哭泣。
他哭了一會,起身,去主屋找娘。他沒忘記剛剛阮罌說的,不能娶王壯虎的事。茲事體大,所以一進主屋,他就跟娘講:「娘,我長大不娶阮罌,我要娶王壯虎!」
正在聊天的兩位夫人,一個噴出嘴里的茶,一個手中嗑著的瓜子掉下去,都愣住了,回神后,一起瞪著高飛揚。
高飛揚慎重其事地,笑著大聲重復:「我長大了要娶王壯虎!」這是他的夢想。
主屋窗外,一朵薔薇開著。薔薇梗上,一只蜘蛛在結網。忽然蜘蛛摔下來,因為蛛網劇震。蛛網震動,是因為阮府響起大巴掌聲。緊跟巴掌聲之后,是高飛揚驚天動地的嚎哭聲。
可憐的高飛揚,被打得莫名其妙。事后,跑回花苑,想找阮罌哭訴,但阮罌不知去向,高飛揚呆在冷颼颼的院子里。
阮罌該不會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吧?真的跑去那什么鬼西域找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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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居士的兵器店,最特別是「蒼」設計的兵器。殺人武器強調的要嘛尖銳,要嘛鋒利,要嘛堅硬。「蒼」的設計卻以獨特的圖騰為賣點!干n」會在刀身繪上由線條組成的詭異圖騰。別的兵器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而「蒼」設計的兵器添了股陰柔的氣息。多了不起,多創新,所以
「唉,才賣出一件!」老板什居士對司徒劍滄說。
什居士五十歲,頭禿禿,人黑瘦,看起來像七十歲。跟司徒劍滄講賣量,很尷尬,因為尷尬,他就一直摸著自己快禿光的頭。
「你有才華,真的,但你設計的兵器賣得最差!狗晏幚韺擂问拢簿邮烤蛺勖^,仿佛這一摸就能摸出安全感。大概童年期受過創傷,他雙手一刻都不能停,所以愛摳腳,摳完腳沒洗手又愛摸頭,摸來摸去就長頭癬,長了頭癬,頭發就慢慢掉光。
別看他獐頭鼠目,一臉賊樣,其實他人品高尚,還有顆熱愛藝術的心。他欣賞窮書生司徒劍滄的設計,是極品哪!還花錢請鐵匠完成,在店里賣。不過講起賣量就……很傷人。又不是在搞慈善事業,他也有壓力的,今兒個打算好好開導司徒劍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