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四處靜悄悄,高墻下一抹纖細的黑色身影,正無聲的踏過雜草叢生的小道。
停在院墻外的死角處,機警的左右張望后,身輕如燕的踏上墻壁,輕松的翻上墻頭,足尖點地的避開夜間帶電的鐵絲網(wǎng),從身后的隨身包里掏出一個絕緣夾,小心的將電網(wǎng)夾開一個一尺見方的口字,靈敏的側(cè)身進入。
就著下落的順勢小跳幾步以緩沖慣性,穩(wěn)住身形后,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抬頭望了眼深藍的蒼穹中一彎皎潔的月牙,廖采凝微微凝眉。今夜的月亮太亮了,地上黑幽幽隨形的影子讓她的心莫名涌上不安。
微微甩頭,疾步向目標地點靠近。還有什么比衛(wèi)更能讓她不安的?今天的他更加體貼溫柔且豁達過度,小心翼翼又疼惜的吻,異常熱情得讓她隱約覺得不安,好在激情過后的他很快就睡熟了,她才得以偷偷溜出來。
夜晚的醫(yī)院靜得連一根針掉地都能清楚的聽到,這里不像一般的醫(yī)院,半夜需要有護士值班,有精神疾病的病人,每天都會服用大量的鎮(zhèn)定劑,別說是晚上了,即使白天也都是昏昏沉沉的。
藉著從窗戶斜斜射進走廊的月光,廖采凝很快的摸到了十二樓最里端的病房,從門上的小窗口向里望去,病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均勻。
伸手從包包里摸出一把長孔多齒的萬能鑰匙,說它萬能,關(guān)鍵還在于使用的主人技巧,是否能巧妙的對上鎖孔的齒韌。下午趁那個男醫(yī)生開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注意過了,四個一高三低的齒韌,三道齒痕,向左轉(zhuǎn)一圈、右轉(zhuǎn)三圈,很簡單的鎖道設計,比她當年開的檔案室鎖要簡單多了,想來醫(yī)院設計房門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防盜這一層,不過,誰又會想來偷精神病患?
微微抿抿嘴角,廖采凝伸手摸上鎖孔。
雙瞳縮小在黑暗中,因手指底下的冰涼突起物頓感震驚。鑰匙竟然插在上頭!
大腦里立刻涌上千萬個疑問,記憶回溯下午時,醫(yī)生說過的話──
除非她不用再待在里面,那時我可能就會把它隨手插在門上。
就著月光,廖采凝瞇起眼睛,望著手指間被握得微微溫熱的匙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個醫(yī)生究竟是什么人?是巧合,還是陷阱,又或者是他故意的?
額頭細細滲出一層濕意,她第一次遇到這么棘手的難題,從業(yè)以來她還沒遇到不敢下手的時候,那是因為她孑然一身,即使被抓也無所謂,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被抓,這樣就可以脫離老東西的控制,但是這次不一樣,現(xiàn)在她已然有了牽掛,如果……
不敢細想后果會如何,她用力搖頭,咬牙扭動著鑰匙,鎖孔輕輕轉(zhuǎn)動的聲音在她緊繃的聽覺里格外刺耳,左一、右三,然后鐺的一聲,鐵門乍開一條縫。
不管是巧合、是陷阱,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都已經(jīng)來了,今晚她是一定要將人帶走。
躡足閃進幽幽暗暗的病房,今夜的月光真的好亮,把床上的人安然的睡顏照得好清晰,她愣愣地望著熟睡中的段靈飛,無聲的吐出一口氣。她睡得好安詳,仿佛一點塵事都不染般的,只是,在親生兒子被偷走后,在被人當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送進這樣的鬼地方待了七年后,她怎么還能睡得如此安然?
想不透的輕輕皺起眉,廖采凝伸手將熟睡中的人從床上扶起。下午那個醫(yī)生說她很安靜,即使被人帶走也不會出聲,而她選擇相信,就算是冒險吧!畢竟如果是陷阱的話,從她轉(zhuǎn)動那把鑰匙的時候,就已經(jīng)踏入圈套了。
其實她可以用麻醉針,提煉的麻醉藥沒有副作用,注射微量就足以讓她昏迷幾個小時,但是她不愿意那樣做,她選擇冒險,就讓命運決定結(jié)果吧!
將段靈飛的胳膊拉上肩膀,兩手一拖的拉她起身,廖采凝輕抿起嘴角。還好不算重,下午她就知道她很瘦小,不然背著她爬上爬下,多少還是有些困難。
輕微的推門聲在身后響起,她迅速回頭望向門口的黑影,懊惱自己居然大意的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從身形來看,是下午的那個醫(yī)生!廖采凝暗暗咬牙、心生無措。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的話,要逃走不是不可能,但是如今背上還有一個人,正好人贓俱獲!難道這是老天在懲罰她?懲罰她曾經(jīng)錯過,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她。
“還有更好的辦法!
望著黑影慢慢走近,她警戒的后退一步。他沒有出聲喊人,沒有按響警報器,還跟她說有更好的辦法,如果她猜得沒錯,鑰匙也是他留下的。
這個人到底是誰?難道是夏洛克家族的人?又或者是段衛(wèi)凡的敵人?
“你想做什么?”輕聲開口質(zhì)問來人,廖采凝的目光是絲毫不卻步的凌厲,雖然她的心微微在打顫。
“噓!難道你想驚動所有人?”何潤杰小聲的比畫著。
真是的,他早說有更好的辦法了,偏偏某人不聽,說什么任她去,簡直就是色令智昏嘛!任她去還不是一樣要他來收爛攤子,這個女人未免也想得太簡單了,雖然他承認她的技術(shù)了得,但這樣背著一個人奔來走去不累嗎?下午他都已經(jīng)暗示得那么明顯了,衛(wèi)的女人怎么就不開竅呢?
唉!選個大白天,賄賂賄賂他這個醫(yī)生,光明正大把人從側(cè)門推走不就好了,反正在這里沒人知道靈飛就是段靈飛,那些外國老怪物更不知道他們滿世界找不到的人,就在自己家后院里,嗚……好想睡喔!
聽他的話和他打噤聲的動作,廖采凝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他。
“你有什么目的?”
就著月光,看他從床下拿出一個輪椅,她更加困惑了。難道他真的想幫她?可是難道他看不出她是來偷人的嗎?哪有醫(yī)生眼見自己的病人被偷走不攔著,反而還一副拱手讓人的樣子?
“目的?你就當我良心發(fā)現(xiàn)做善事好了!
“做善事?”廖采凝狐疑的看著他,眼中的防備一點也不少,顯然這樣的回答不能讓她接受。
“對呀!我崇尚自由、愛好和平,見不得人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所以支持你救她脫離苦海,嘿嘿!备尚陕暎螡櫧馨l(fā)愁的滿口胡謅。
果然是物以類聚呀!一個衛(wèi)就夠難搞的了,沒想到他找的女人更難搞!也不看看是什么時候,有人幫忙安心接受不就好了,干啥還打破砂鍋的追問到底?
他可是答應了某人不胡說八道,真是的,讓他幫忙還得做啞巴,他真是太善良了,趕明兒個一定讓下川小子給他頒個精神安慰獎。
“好了、好了,快走吧!醫(yī)院后面有個小門,我去打開,你推著她從那里離開就好了!
不等她相信,何潤杰直接上前將她背上的人接過來放在輪椅上,還體貼的為她蓋上一條毯子。為了讓小女賊順利得手,雖然他知道段靈飛醒來也不會反抗,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事先給段靈飛服了點安眠藥,他這個幫手可真是設想周到!
任他將自己的雙手按在輪椅手柄上,直直推著她和輪椅上的人出病房,黑暗中看他悠閑得如同在逛夜市的樣子,她心里著實感到奇怪。他的理由根本就不能說服她,如果她相信的話,不是智商有問題,就是她該留在這里。低頭望著輪椅上依然熟睡的段靈飛,一切都怪異得讓她心慌。
但即使有再多的疑惑,此時也不是爆發(fā)的時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好了,出去吧!”
體貼的為她打開門,還順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何潤杰笑得好不輕松?偹闶谴蠊Ω娉闪,現(xiàn)在他是真的該功成身退了,不過,不知為什么,腦海里突然閃過那個小老姑婆醫(yī)生的臉?呵呵,真是腦子糊涂了,看來這夜間辦事的活果真不適合他。
“那你呢?”
望著門外被月光照得明朗的馬路,廖采凝遲疑的望著他,畢竟他是靈飛的主治醫(yī)生,名下的病人突然消失的責任可不小。
“我?放心、放心,我本來就準備辭職的,快走吧!”
沒想到這個小女賊比他還善心,最佳精神安慰獎該頒給她才對。
廖采凝不再猶豫推著人就離開。此時不是多話的時機,如果以后有機會見面,她一定要問清楚!這個人絕不是簡單的幫忙,如果她猜得沒錯,他一定和衛(wèi)有關(guān)。
前方突然亮起的車燈驚得她急急收住腳步,伸手擋住刺眼燈光,來不及躲閃,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車中走出來。
“衛(wèi)?!”
雙瞳大睜,所有的思考能力停滯,廖采凝呆呆地瞪著面前噙著微笑的男人。離開時他明明是睡著的,怎么會……且最讓她震驚的是,他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
“我來接你,還有我的母親。”
段衛(wèi)凡笑容柔和,伸手從她手中接過輪椅,交給身后的邁克。
他的話無疑是青天霹靂,她不可置信的瞪著他,仿佛見鬼一樣的蒼白臉色。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天哪!
“你……我……”
想解釋當年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時好勝心強,急于擺脫老家伙而已,她不知道段靈飛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不知道日后會遇到他,甚至愛上他,她不知道會面對今天的局面,如果當年她知道的話,打死她也不會偷段靈飛的病歷,打死她也不會更改病歷上的名字,打死她也不會眼睜睜看他母親被送進精神病院,打死她也不會!
“你只是想幫我對不對?邁克都告訴我了,其實,他早就發(fā)現(xiàn)你跟蹤他來到這里,聰慧的你一定猜到了,所以自作主張的想幫我把母親偷出來,我怎么可能放任你和她不管?好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謝謝你幫我和母親重逢!
段衛(wèi)凡柔柔地把被嚇呆的人擁進懷里。他寧可他們之間這樣善意的相互欺騙,她眼中的恐懼令他不忍,也沒必要再將傷疤一一掀開來撒鹽,事情都過去了。
“不……”
被他溫暖的氣息緊緊包圍,廖采凝那個“不”字微弱得可憐。她想大聲告訴他真相,她沒有跟蹤邁克,她七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都是她和她那該死的師父,一手促成了他們這樣不堪的命運。
但她根本就說不出來,眼淚直直地跌出眼眶,她死死抓住他的衣領(lǐng),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根本就是卑鄙的想要死死抓住這份幸福不放,即使不該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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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是什么?曾經(jīng)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記得那時年紀小的她,大聲說道:“幸福就是有爸爸、有媽媽、有小凝!
然而,那終究只是孩提時的愿望,爸爸媽媽死了,她被送進孤兒院,被領(lǐng)養(yǎng)的命運就是被訓練成職業(yè)小偷,繼而活在受控于人的悲哀人生。
然而此時,望著陽臺上正在曬太陽的兩人,恍惚間她看到自己的幸福實現(xiàn)了,溫馨的親情畫面,她心愛的男人,陽光下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恬靜。
但是,真相往往是最殘酷的,對她、更是對他,她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隱隱覺得,這幸福離她好遙遠。
“怎么不再多睡一會?”瞧見她發(fā)呆的站在樓梯上,段衛(wèi)凡起身溫柔的笑問。
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幾天了,但是她依然沒有恢復精神,臉色蒼白得讓他心疼,食欲不正、夜夜失眠更是常有的事情,每每都到天發(fā)白的時候她才淺淺睡去,看得他好擔心,開始考慮要不要跟她開誠布公的談一次。
“都日上三竿了,你想讓我變懶豬?”
廖采凝強打起精神,知道他是在擔心她。畢竟這兩天她皆輾轉(zhuǎn)難眠,枕邊人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對,畢竟在婆婆面前,媳婦不能造次。”
心疼她的勉強,段衛(wèi)凡伸手柔柔輕撫她消瘦不少的臉頰,真希望她不要這樣敏感,也希望她能夠忘記過去的一切。
此時他有些恨了,恨那個把她養(yǎng)大的男人,雖然人已死,卻依然折磨著她。
“討厭!”
望一眼陽臺上依然背對他們的段靈飛,廖采凝因為他的話及動作而羞紅了臉,望著他嘴角噙起的笑容,她的臉更紅了。
見她臉上總算恢復一些紅暈了,拉起她的手走到陽臺上,按她坐在椅子上,段衛(wèi)凡體貼的為她張羅早餐。
廖采凝有絲不安的望著段靈飛,她還是同樣的一臉淡然,和在病房里是一樣的恬靜。
“伯母的狀況還好嗎?”
“她很好,如果厭世不算病的話,她喜歡這樣靜靜地坐著,她的世界只要有自己就夠了!
接過段衛(wèi)凡遞給她的牛奶,她張張嘴巴想反駁,卻又闔上。她的世界就只有自己,那他呢?他說的可是他的親生母親,換言之不就是在責怪親生母親嗎?
坐定在她對面,望一眼置身事外的母親,他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說不在乎是假的,他不是圣人,也會有奢望,否則此刻望著這樣的母親,他不會有受傷的感覺。
段衛(wèi)凡這絲不易察覺的受傷雖然消失得快,卻依然被廖采凝看到了,心里又掠過一抹刺痛。
一直以為自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他的身世、他的成長、他們母子分離,沒想到,后來的一切全是她不知道的,他不只知道母親的去向,并且還有邁克時常守在醫(yī)院附近,他對一切好像很了解的樣子。
她不敢問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因為他傻傻地騙自己說他不恨,可是他的眼神卻早就表明了他的在意。
“前半段故事我在你睡夢中講過!
他微微一笑的望著她,盡量把話說得云淡風輕,不徒增她的自責。
廖采凝笑不出來,輕輕地點點頭,握住牛奶杯的手指不由得扣得死緊。
“父親死后,我雖然名為繼承人,但充其量不過是個任人支配的傀儡,不過雖沒實權(quán),這個頭銜還是可以;H耍逯L老們對葛菲的不滿,也就是我父親的貼身護衛(wèi),父親身前的事務他一直都有參與,父親死了,他的態(tài)度變得很囂張,長老們對他一直有戒心,所以我將計就計的踢他出門,他被廢了雙手,臨走時不甘心的對我抖出我母親的事,是想借我之手向長老們報仇吧?
“于是我查到了她的消息,但是怕長老們再度出手傷害她,畢竟唯一的繼承人不是純種的事實,對夏洛克家族而言,是個羞于示人的秘密。”
輕輕地瞇起眼,段衛(wèi)凡沒有忽略身旁兩個人輕微的顫抖──狀似安詳?shù)哪赣H和廖采凝。
“所以你讓她留在那里,并派人暗中保護她?”
廖采凝聯(lián)想到醫(yī)院里那個奇怪的醫(yī)生,想起那晚他適時出現(xiàn)在醫(yī)院外的蹊蹺,原來這一切他早有安排。
他搖搖頭,“我發(fā)現(xiàn)她的資料被改動了,醫(yī)院雖然是夏洛克家族的,但是,他們似乎并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最危險的地方反而變得最安全!
廖采凝的心瞬間提得好高,她緊張的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臉上的表情。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個醫(yī)生不是我安排的,是朋友,他們太閑了,總是想找點樂子。”
想起那兩個讓他頭痛的男人,段衛(wèi)凡的眼中微微閃過笑容。這樣的真相應該可以讓她安心了吧?他并不善于編故事,只是把事情發(fā)生的年代往后推了幾年而已,再掩飾了一些事實,其實,在他十歲的時候他就知道一切了,事實上,母親并不希望看見他吧!
望著眼中一片死寂的母親,他忍不住再次苦笑?峙滤@一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吧?不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自己的孩子被偷走而無動于衷,如果沒有他的話,她也許還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豪門少奶奶。
“伯母為什么被送進精神病院里?”
“如果你知道我出生前的故事,就不會有任何懷疑了。”
起身背對著兩人,望著露臺下蔥郁的綠蔭,段衛(wèi)凡揚起一絲不屑的笑容,眼中是堅硬的冰冷。這樣也好,他告訴她連他都不容置疑的真相,她心底的那點疙瘩就可以徹底消除,她只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夜情,風流成性的男人和婚前尋求刺激的女人,一夜激情后,男人拍拍屁股回法國,女人繼續(xù)做她的大家閨秀,諷刺的是,直到她嫁為人婦才發(fā)覺自己懷孕了,被羞辱是肯定的,不過最終的錯,都歸咎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更可笑的是,那個回法國的男人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慢性病,不能再生育了,但是夏洛克家族怎能旁落他人之手?所以滿世界尋找遺腹子的時候,這個不該存在的生命,變得彌足珍貴!
頓了一下,他才又繼續(xù)說道:“她是被迫生下我的,被送進那里對她可能更好吧!她可以再也不見任何人!
揚起輕柔笑意的回過頭來望著廖采凝蒼白的臉龐,段衛(wèi)凡輕輕伸手撫上她的下巴。其實她沒必要這樣為他傷心,起碼上天待他還是不薄的,冥冥中安排把她送給了他。
“對不起!
廖采凝緊緊抓住他溫熱的手指。他怎么能說得這么輕松,卻又笑得這么悲傷?讓她滿心的愧疚全部化成無處宣泄的心疼。她對不起他、師父對不起他、他母親對不起他、他父親對不起他、夏洛克家族對不起他,全天下都虧欠他太多太多,包括她──她要怎么償還?
見她一臉自責又心虛,他敢打賭,這個膽小鬼一定又縮回去了。
“不用對不起,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
輕輕揚起嘴角,段衛(wèi)凡以拇指拭去自她眼角滑落的淚珠。自從他詐死的事件以后,她的眼淚變得好多。
他的回答讓她心中緊繃的弦扭得生疼,他都知道,卻又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從來不懷疑這一切發(fā)生的原因,想得那么順其自然,說得那么聽天由命,他接受被生生奪離母親身邊的命運,接受母親是精神病的假象,他這樣的逆來順受,讓她心疼得都不敢看他,他要她留在他身邊時的眼神,仿佛是哀求、期盼,那模樣就像她曾經(jīng)對著那櫥窗中的公主裙有著期待與夢幻,他倆……真的好可憐。
“可以嗎?衛(wèi)!笔种妇o緊抓住他的衣角,廖采凝帶著哭腔問他,更像是在問自己。她真的能留在他身邊嗎?永遠埋藏一個殘酷的真相,以依偎者的身份留在他身邊,這樣的奢求可以嗎?
“當然!
目光再也無法從他溫柔的注視里抽離,廖采凝的手指緊緊地糾攪著,心被他柔柔地包覆住。他的目光、他的氣息、他掌心所傳的情感是如此溫柔篤定,讓她的心禁不起誘惑的再度沉淪了。
“是誰?”
一個低低的聲音插進他們膠著的目光,廖采凝驚訝的望著自己脖頸的珍珠被人抓住。依然是段靈飛的手,依然是同樣一個問題,可是此刻她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又回答“醫(yī)生”吧?
“采凝,我的妻子!
另一個聲音幫她解了圍,段衛(wèi)凡輕聲卻肯定的回答母親的問題,目光盯著那顆被緊緊握住的珍珠,心頭微微一熱。那是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廖采凝沒想到會聽到他這樣的回答,淚水撲簌簌跌落。他說她是他的妻子!瞬間涌起的幸福把心漲得滿滿的,擠走了所有的不安和擔憂。
“哦!好好照顧她!
仿佛細心交代人照顧孩子一般,段靈飛指腹輕柔的摩挲著那顆珍珠,然后輕輕揚起一笑的松開手,再次靠向椅背,什么人都不看的,恢復以往的沉靜。
好好照顧她──一句話震撼了兩個人。
段衛(wèi)凡怔怔地望著母親。也許她還記得自己有個孩子,也許當年她也說過同樣的話!他一直以為母親恨不得沒有懷上他,恨不得沒有生過他,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見他!
原來她也曾說過,好好照顧他──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