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全臺都下著滂沱大雨,嚴(yán)重影響每個人的心情,讓人提不起勁,懶洋洋的彷佛發(fā)了霉。
下了班回到住所,高艷陽沐浴過后,親自下廚做幾樣簡單家常小菜填飽肚子,才剛添好飯,門鈴便赫然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拍拍胸口,她前去應(yīng)門,透過門扉上的貓眼窺看門外的訪客,接著是一陣訝然及慌張——
對方很沒耐性的重重按住電鈴,室內(nèi)回蕩著尖叫似的刺耳聲響。
她連忙打開門,對來者恭敬地喊了聲:「爸爸。」
「開個門都慢吞吞的,要老子等多久啊?」高豐原雖然一身名牌西裝,但說話粗魯又大嗓門,方正的大臉寫滿不悅。
「對不起。」高艷陽垂下頸子,惶恐的道歉。她萬萬也沒想到,父親居然會親自來找她,心口被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包圍。
高豐原大剌剌的坐進(jìn)沙發(fā),蹺起二郎腿,一副大爺樣。
「爸怎么有空來?有事的話通知我一聲,我會立刻趕過去……」艷陽克服心中的恐懼感,逼迫自己抬眼看他。
「廢話少說!」高豐原沒好氣的打斷她,劈頭就是火藥味十足的質(zhì)問:「你最近的『績效』很差,在搞什么鬼?」
艷陽黯下美眸,沒有答腔,素凈的嬌顏線條緊繃,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哼!」高豐原嗤哼一聲,又發(fā)問:「是不是談戀愛了?」
聞言,她的心猛地撞擊了下胸口,迫切的否認(rèn)!高@怎么可能?!我不會犯下社里的規(guī)矩。」
高豐原沉吟了下,緩緩開口!覆贿^,這一次的任務(wù),就是要你盡快談戀愛!
他的話恍若一枚炸彈,炸得她腦中一片轟然,無法反應(yīng)。
「我要你接近一個叫官尹和的年輕人。」高豐原道出此次的任務(wù)內(nèi)容。
她蹙起眉,疑問道:「我什么時候會收到他的資料?」
「嗤!你真是不夠靈光!」高豐原撇嘴批評。「就是那個最近對你勾勾纏的帥哥!
高艷陽瞠大美眸,一臉愕然。「為什么?」
高豐原先是一陣數(shù)落,然后才告訴她原因。
據(jù)他的手下通報,近來她跟一個年輕男子接觸頗頻繁,而且對方還是個在俱樂部上班的男公關(guān),不過經(jīng)過一番深入調(diào)查,那年輕人的身分似乎沒那么簡單——
若調(diào)查結(jié)果沒錯,他極可能是跨國大企業(yè)「觀天集團(tuán)」總裁的獨子。
觀天集團(tuán)的大少爺,也是官家唯一的男子嗣,未來龐大的集團(tuán)很可能由他掌權(quán),身價驚人:
「只許成功,不許失。 垢哓S原氣勢萬鈞的警告她,沒有起伏的聲調(diào)聽來極為冷酷。
艷陽尚未從震驚中回復(fù),吶吶的擠不出半個字。
「要是失敗,你知道下場會如何凄慘。」他神色陰沉地道。
這種千載難逢的極品好貨,絕對要緊緊把握住,若對方真能看上這丫頭,好處絕對多得說不完。
以這丫頭的外表和身材,要讓男人上勾根本輕而易舉。
見她沒有回答,他怒罵:「你聾了嗎?!」
「嗯,聽見了。」艷陽僵硬的回答。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讓他迷上你!垢哓S原再度叮囑!赋盟麑δ氵有興趣的時候,好好巴結(jié)他,嘴巴甜一點,多要點『禮物』!
她腦中一片混沌,失去思考能力。
「其它的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他邪氣一笑。
她若有似無的頷首。
送走了父親,高艷陽癱坐在沙發(fā)上,沒了胃口、亂了心思。
這就是她最真實的生活——
她只是一具沒有自我、受人擺布的傀儡,只要命令傳達(dá)下來,她只能乖乖接受指令行動。
她記得很清楚——
她的親生父親染上賭博惡習(xí)而荒廢了工作,只靠母親一人身兼數(shù)職才勉強(qiáng)維持生活開銷。
后來好賭的父親積欠賭場大筆債務(wù),總是喝得醉醺醺回到家向母親要錢,若要不到,就對母親拳打腳踢。
當(dāng)年她七歲,已是個懂事的孩子,常常為了維護(hù)母親,也被打得遍體鱗傷。
在她八歲那年,母親再也承受不了丈夫長期以來精神及肉體上的虐待,在某個下雨的冬夜,帶著她離開了家,躲到南部某個小城鎮(zhèn)過著簡單但知足的生活。
可惜也才半年的光景,母親就因積勞成疾撒手人寰,年幼的她頓失依靠。
未滿九歲的小女孩已經(jīng)懂了一些事,包括死亡,卻事事無能為力,只能不斷的哭泣。
母親后事的費用還是房東可憐她,幫她支付的。
某一天,她實在餓得受不了,體力不支而昏倒在路上,等她再醒過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然后一名高大威嚴(yán)的年輕男人——也就是她現(xiàn)在口中所喊的爸爸告訴她,是他把她帶回來的。
之后,她主動開口要留下來,因為她那顆單純幼小的心靈以為他是個好人,會像超人一樣保護(hù)她。
事實上,她只是從一個看不見光芒的深淵,跳進(jìn)另一個萬劫不復(fù)的地獄罷了……
男人供她吃住,條件是她必須去偷東西,偷不到的話就用騙的。
起初,她當(dāng)然不敢,每次都空手回去,被狠狠兇了幾頓、罰了跪,也不準(zhǔn)吃飯。
為了不再挨罰、挨餓,她開始試著偷竊,日子一久,偷東西已然成為習(xí)慣,因為那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縱使清楚偷竊是犯法的行為,但她已經(jīng)無法回頭。
等到她有足夠的能力獨自生活時,她曾想過離開,也真的那么做了,換來的下場卻是被抓回去,軟禁了好幾天。
那時候,她的「爸爸」因為買股票而賺了一筆,并且成立了一家公司,表面上經(jīng)營一些建筑材料,私底下卻凈做些違法勾當(dāng),有錢自然有勢,黑白通吃。
逃亡幾次皆告失敗后,在她滿十八歲那年,她決定不再逃了。
她的靈魂早已賣給了魔鬼,又何必欺騙自己還可以變成無垢的天使?
晃晃悠悠,轉(zhuǎn)眼間,她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自開始偷東西以來,她幾乎零失手,這或許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幸運」。
至于她的親生父親最后到底是死是活,她根本不關(guān)心也不在乎了。
她的人生會走向黑暗與毀滅,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她這輩子永遠(yuǎn)都不可能原諒他,還有她自己……
一切的一切還彷如昨日般鮮明,椎心的痛依舊未曾緩和。
高艷陽閉上雙眼,不讓眼中充盈的水霧滑下臉頰,原本就混亂不已的思緒更加糾結(jié)。
過往悲痛的經(jīng)歷固然令她情緒低落,剛接獲的新任務(wù)更形同雪上加霜,讓她心情完全蕩至谷底。
當(dāng)了這么久的傀儡,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麻木,然而這一次,她卻有反抗的念頭。
一想到她要主動接近一個打從心底排斥的男人,她不禁感到心煩意亂。
那個男人居然還可能是觀天集團(tuán)總裁的兒子?!堂堂一個大少爺又怎么會在俱樂部當(dāng)男公關(guān)?
她不相信有這么荒唐又無厘頭的事。
然而她信或不信,情報是真是假都由不得她選擇、否定,傀儡是不能有自我意識的。
白天在珠寶店的正職工作,是除了搬出來住以外,另一件由她做主的堅持。也是這「唯二」能自主的事,支撐著她繼續(xù)度過每一天。
高艷陽深呼吸一口氣,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打氣,但無論如何,她的心始終是下沉的,胃口盡失。
外頭夜色深濃灰暗、大雨未歇,一如她布滿陰霾的心。她知道,今晚又必須在飽受寂寞轟炸與良心譴責(zé)中度過,勢必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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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距離營業(yè)時間尚有一小時,「Lion Heart」男公關(guān)俱樂部正在做最后的整理與準(zhǔn)備,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xiàn)給客人,絕不草率馬虎。
弧型吧臺前,太子幫的幾位成員們以最閑適的姿態(tài)聚在一起,即便是沉默著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也不會有人感到尷尬。
「咦?Ninold呢?」出資老板歐陽純從辦公室走出來,疑惑道。
「今晚請假!拐袷子谡粕闲碗娡娴臍w掣分神回答。
歐陽純揚起眉梢,頗感意外!刚埣?為什么?」那么愛錢的人,怎么舍得錯過賺錢的機(jī)會?
緘默須臾,馬蒼潤將最后一口自制調(diào)酒飲畢后,慵懶的開口!负孟窀思s會去了!
歐陽智愣了下,可愛的娃娃臉上全寫滿問號!讣s會?他跟誰約會?」完全狀況外。
沒有人吐槽他,大家早習(xí)慣他的慢半拍,也是因為這慢郎中的性格,反而讓他們覺得有意思,常常成為其它太子幫成員捉弄的對象。
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逗趣言語或舉動,總是可以讓大家開懷大笑,有著不可缺少的存在感。
「你這家伙!不要老是渾渾噩噩的,機(jī)靈一點行不行?」歐陽純沒轍的瞪著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叨念了兩句。
「你的要求,就像要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困難!柜樣⑾栎p笑道,視線沒離開過手上的英文雜志。
他的批評很中肯,歐陽純點頭認(rèn)同。
「Ninold居然自掏腰包,買了一條三十幾萬的項鏈送那個女人?!」向亞霽撐著下顎,語氣充滿不可思議。
平常要那家伙請客吃飯比登天還難,他竟然舍得花那么多錢討一個女人歡心,他們這群好友心理不平衡之馀,也覺得奇怪。
通常都是女人追著他跑,挖空心思希望能獲得他的青睞,頭一次看他追女人追得那么殷勤費心的。
「你們知道對象是誰?」歐陽純纖長的食指輕點優(yōu)美的下巴,好奇的問,但心里已約略有譜。
「不清楚!箽w掣突破了電玩關(guān)卡,聲調(diào)因開心而提高,像個孩子!改切∽幼類鄹闵衩。」
「你們不覺得很有趣嗎?」歐陽純笑得很燦爛,兩汪潭水似的美眸閃著頑皮的光芒。
不妙!
這是眾人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散會了。」駱英翔合上雜志,帶頭解散,其它人也很識相的離開吧臺,誰都都不想被當(dāng)成利用的工具。
況且,萬一得罪了Ninold,絕對很難全身而退。
官尹和雖是標(biāo)準(zhǔn)的雙子座——腦筋靈活、口才流利、鬼點子特多,幾句話就可以把人損得無地自容,但除此之外,他一定也會抓緊機(jī)會反將對方一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每個人都曾深受其害,領(lǐng)教過他的「報復(fù)」,只是交情匪淺,情節(jié)不算嚴(yán)重而已。
不過若是其它人,非但沒有所謂「友情價」,還會倍嘗苦果。
跟那種人為敵,簡直是自討苦吃。
「一個個閃得真快!箽W陽純噘著唇嘀咕,隨后目光一轉(zhuǎn),落向還在涂鴉的自家弟弟身上。
歐陽智突然覺得背后發(fā)冷,一回頭,對上她不懷好意的眼神,不禁頭皮發(fā)麻。「我、我……我去上廁所!顾掌鸺埞P,溜之大吉。
「哼!」歐陽純伸手想拉住他,卻只抓到一把空氣!阜凑氵@懶散鬼也幫不上忙!顾櫫税櫛亲,貶損中透著難掩的寵溺。
如果有個女人能引起Ninold的注意,讓他沒心思憂郁、搞灰暗、裝自閉,不管對方是誰,她都十分樂觀其成,甚至想雞婆的管一下閑事。
她能做點什么呢?
歐陽純用食指輕點下顎,這是她動腦醞釀點子時的小動作。
她相信,愛情是最神奇的魔法,能把壞的變好 當(dāng)然也可能將好的摧毀、把壞的推向毀滅。
「愛情哪……」她幽然低喟,美艷的臉龐有些凝重,似乎頗有感觸,陷人了沉思。
再十分鐘就是下班時間,高艷陽對著鏡子反復(fù)檢視自己的妝容——她換下珠寶店制服,此刻身著一襲銀白色絲質(zhì)貼身長禮服,那彷佛第二層皮膚般服貼的布料,勾勒出她優(yōu)美的曲線,曼妙的好身材展露無遺。
一頭咖啡紅的長卷發(fā)綰成美麗蓬松的髻,營造出典雅浪漫的風(fēng)情。
耳垂上扣著一對極簡的單鉆耳環(huán),隨著光線折射出內(nèi)斂的光芒。
除了頭發(fā)是自己動手整理的之外,她身上穿的禮服、配戴的首飾,以至于腳上Size完全吻合的名牌高跟鞋,全都是官尹和派人送來的。
也才見過幾次面,他竟能精準(zhǔn)拿捏她的尺寸,讓她頓時有種被看穿一切的無措與不安。
他怎么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連如此細(xì)微之處都在他的掌控中,無所遁形……
他突如其來的追求,攻勢不算猛烈卻積極,總在她以為他已經(jīng)放棄之際,不預(yù)期的出現(xiàn)?赡苁遣钊怂蛠硭暨x的禮物、可能是一個飯局的邀約,將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湖,撩動陣陣漣漪。
她的拒絕對他而言根本不是阻力,反而是一種動力。
高艷陽端詳著鏡子里呆板的臉孔,那是一張受人稱贊喜愛的面容,她卻覺得面目可憎。
她垂下眼簾,輕喟一聲,替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
既然沒有退路,就只能勇往直前,這跟之前的任務(wù)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必須多花一點時間罷了。
總之,她最后的目的是要從那個男人身上挖錢,至于其它附帶條件——他愛不愛她、迷不迷戀她,她不愿多想。
然而,她心里始終有個疑惑:要從對方那里騙走多少錢才算「合格」?她的任務(wù)才算終了?
那一天,她忘了問清楚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的確切時間或金額,只能任憑疑云罩頂,心神難以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八點一到,他就要來接她了……
她接受了他的邀約,充當(dāng)他的女伴,出席他朋友的生日派對。
「沒什么好怕的!」艷陽低語著,對自己信心喊話。
她用了好幾天的時間不斷自我告誡,無論如何都先將個人好惡擺一邊,好好的遵照指示達(dá)成目的,其馀的暫時不要多想。
「Sunny,你男朋友來了!
艷陽的同事特地來到洗手間通知她。
「男朋友?」她擰起秀眉,心臟沒來由的鼓動了下。本想否認(rèn),但為了讓接下來的計畫更順利,終究還是忍住!肝抑懒耍x謝你!
她將補(bǔ)妝的化妝品收進(jìn)提包中,對同事報以一笑,踏出洗手間時,上揚的唇隨即垮下,一如她下沉的心。
欺騙別人之前,要先欺騙的,是自己。
這是一種悲哀。
見到她,官尹和立即迎向她。「晚安。」
他凝視的深情眼神及溫柔的聲調(diào),讓艷陽興起想逃的念頭。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就是莫名感受到他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力,彷佛一不小心就會陷落,再也無法抽身……
這可笑的直覺,令她心慌。
她氣他的出現(xiàn),老是打亂她的步調(diào),更氣自己竟那么輕易受他影響,動不動就動怒,流露出最真實的情緒,犯了大忌!
「準(zhǔn)備好了嗎?」官尹和噙著淺淺的笑,低切的問。
「嗯!顾瓷湫缘幕亻_臉,問躲他過于熾烈的目光。
他牽住她的柔荑,理所當(dāng)然的親密舉動就像兩人是一對愛侶。
艷陽壓抑住反抗的念頭,配合的偎近他,神色甜蜜。
香馥的身軀緊貼著他的臂膀,官尹和黑眸微斂,心有所思。
從她慨然允諾他邀請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懷疑她轉(zhuǎn)變的動機(jī)。
他的思想是灰色的,但從不缺乏自信,不管是游刃有馀的工作能力或從未失意的感情,每次出手莫不手到擒來。
但他沒忘記這女人身分特殊,她是一個騙子、小偷。再確切點,她的行為根本和詐欺無異。
昨天之前,她明明還視他如鬼怪,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才相隔一夜,她就轉(zhuǎn)了性了?
粗劣的手法。官尹和在心中冷哼。
他不急著拆穿,反而興味盎然,無論她葫蘆里賣什么藥,他都陪她玩一玩。
兩人魅力十足的笑容下各懷心機(jī),算計著如何讓對方栽跟斗,享受成為贏家的快感。
一場攻防拉鋸戰(zhàn)已然展開,孰勝孰敗,唯天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