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蕩漾的木舟上,鄭丕文靜靜的凝視著仿佛只是睡著的馮茜妮,他在她周圍放置了許多美麗的鮮花,再以仙術護佐她已無生命的軀體。
仔細想想,一向冷漠的他尚不曾如此用心的對待一個女人過,對小葵,他相信自己是愛她的,可是那樣的愛似乎沒有對馮茜妮一樣來得深刻。
這或許是另一種癡吧!位于新疆湖泊群上的白狐貍島雖離黑狐貍島有好幾萬海里,可是他沒有選擇以仙術來渡海,卻以凡人的方式來完成她的遺愿,這是他潛意識的渴望,他希望再陪陪她,也希望再看看這張容顏。
他們在湖泊上多日,遠遠的已看得見白狐貍島,上面已有炊煙,鄭丕文輕嘆一聲,“這個島提醒了我滿手的血腥,我今日會如此孤寂,想來也是我當日為求得神泉之靈,血洗白狐貍島的報應吧!”
低下頭,他再次凝視著馮茜妮,“我將帶你回家了,而后,我們將真正別離了,茜妮!”
在鄭丕文抱著馮茜妮踏上白狐貍島后,沒有意外的,一些回來重建家園的白狐貍精在驚見鄭丕文的剎那,均是滿臉憤恨,只是在見到他懷中的馮茜妮時,莫不錯愕的皺起眉頭,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仙主不是已經死了?”
“是啊,而且還是鄭丕文親自將她埋葬在翠湖畔,當時我身受重傷,親眼瞧見的!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家是你一言、我一句的。
鄭丕文沒有多作解釋,他平靜著一張俊臉,一步步的向翠湖而去,其他白狐貍精們對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么的跟在他身后。
曾經被鮮血染紅的翠湖如今已恢復成碧綠色的粼粼波光,而一旁曾綠意盎然卻遭到他仙術破壞而火燒的林木也已重新栽植新樹,幾朵瑰麗展姿的花兒此刻正迎著璀璨的陽光……
“你終于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襲入心事重重的鄭丕文耳里,他抬起頭來,看著那名曾經帶他穿梭時空的老狐貍仍是一身白色素裝,蒼老的面容平靜得令人難以理解。
“你已經回到這個島上了!”鄭丕文直直的睇視著他。
老狐貍拄著拐杖一步步的走近鄭丕文,再放眼瞧了瞧曾經在鄭丕文手上成了人間煉獄的島嶼,“它逐漸恢復舊觀了,當日的斷垣殘壁、染血的死尸、白煙四起……”他白眉半掩的眼眸閃過一道感傷,“好在,這個家在族人的努力下終于像個家了!
“你在這兒迎接我,是為細數我以前的罪狀?”他冷言道。
他搖搖頭,“當日得到仙主的指示,將你帶到另一個時空時,我便說了縱然讓你遇見了神泉之靈,她也不會屬于你的,所以,”他看著像是睡著般的馮茜妮,“重生的仙主是否也已經往生了?”
鄭丕文苦笑一聲,“你心中該有答案的,不是嗎?”
老狐貍蒼勁的臉上浮上一層哀傷,“沒想到你們之間的恩怨還是以此收場,我原以為神泉之靈會給予另一個較美的結局!
鄭丕文面露困惑,“你不是恨我嗎?”
“沒錯!可是從仙主那里得知你們的三世恩怨后,我是真心期許你們會有—個很好的結局,看來是天不從人愿了。”
他重重的嘆息一聲,手一揚,一個盛滿鮮花的玻璃棺木出現在湖畔,“這是為仙主準備的!
鄭丕文嘲諷一笑,低頭看了馮茜妮一眼,“看來你在與我相遇前,并沒有把握我會料理你的后事,是不?”深吸了口氣,他抱著她,將她放在玻璃棺木里。
老狐貍拄著拐杖走了過來,“謝謝你將仙主帶回來!
他悲涼一笑,“很奇怪,以前埋怨我的人是不計其數,自從和她相通后,感謝我的人突然變多了,你說這諷不諷刺?”
老狐貍無言,從他的語氣中不難感受到他心中濃濃的痛楚。
鄭丕文回頭看了看那些納悶不解的數十名白狐貍精,再回身看看緩緩順著水流移動的玻璃棺木,低聲道:“可以的話,我想多陪她一夜,至于你那些族民們的困惑就由你去解釋,好嗎?”
老狐貍點點頭,“這點老狐貍做得到,我將他們全帶開,你好好把握時間,否則待天空冷月出現后,仙主也將隨著神泉之靈沉入翠湖底,而后,你再也見不著她
“我知道,謝謝!”鄭丕文在湖畔坐下,凝味著在鮮花陪襯下馮茜妮那仍然白皙美麗的臉孔。
老狐貍何時將其他白狐貍精帶走,他全然不知,只一心一意的以眼目送她最后一程。
天空的冷月在黑幕罩地后,靜靜的現身了,星星們似乎也感染了這天地的悲傷,閃爍著一閃一閃的淚光。
鄭丕文看著她離自己愈來愈遠;身影愈來愈模糊,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也隨著她的離去而漸漸被抽離,他的身體漸漸冰冷,四肢逐漸僵硬——
一旦她沉入翠湖后,他再也看不見她了,在這世上,他即將成為一個真正孤寂的人了,他有永生的生命又如何?他的生活沒有目標,一路陪伴他的將只有寂寥與落寞……
“仙主、茜妮,下一個你會在哪里?”哀慟的他凝視著湖畔逐漸泛出的漣漪,馮茜妮的玻璃棺木在水面上轉起圈圈,他知道她即將墜入湖底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彼哪钪闹型蝗挥辛艘环瑥匚,“我們之間已無恩怨了,這一世的相隨是我自愿的,沒有誰欠誰的債,若上天真要定是非,那便是我欠她了。
“是我希望與她為伴、希望她溫柔的心靈溫潤我這顆孤寂的心,請讓我與她再次相遇,而那將是第五世的重逢,我會傾我的真心來愛她、照顧她……這第四世的恩怨了結太傷人也太苦了……我不想再當一個心冷、面冷的男人。我很累、很累了!”
合上了眼睛,鄭丕文飛身躍起,在馮茜妮的玻璃棺木旁站定,高舉起手朝自己的天庭擊去,下一瞬間,一道黑白之光從他的天靈蓋一躍沖天,顏色由濃郁的黑白漸漸轉為淡薄,他將生命還給天地,為的也是幫他這顆沉淪于情愛的可憐之心,找一個真正的棲息之地……
在鄭丕文生命乍息的剎那,天地變色、風起云涌,一道琥珀光自湖底躍出與天上的冷月暈化作一座天橋,冷月順著天橋而下,將玻璃棺木里的馮茜妮與鄭丕文同時帶入湖底……
遠在二十世紀的美國,浩林國際搜索除與林于屏在以地毯式的方式搜索奧林匹亞森林兩個多月后,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印第安村落,眾人此時已萌生放棄之意了。
望著滿天如雨的繁星,林于屏一一看著已入帳篷休息的搜索隊友,他不懂,真的不懂,他們已如此疲憊的在森林的每一角落搜尋,為何還是找不到那個印第安村落
真是他記錯路線了嗎?他茫然了!在與馮土杰聯絡后,馮士杰已決定再給他們兩個星期,若是還找不到;馮土杰便會再找另一支搜索隊來支援,另由考爾特和櫻雯帶路,重新進入森林搜索。
算算日子,丕文和茜妮在森林已近三個月了,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嗎
在自責之際,不顧夜晚森林的危機重重,了無睡意的林于屏再次背起背包,拿起手電筒,努力回想舊日路線,一路往前探勘。突然,他身后傳來一聲虎嘯聲,他心一凜,在轉身之際竟不慎跌入一個高低差距近五公尺的壁丘之地,雖然地面有許多近一公尺高的蕨類,但右腳襲來一痛徹心肺的巨痛,讓他明白自己的右腳可能跌斷了。
林于屏強忍痛楚,翻身坐起,右手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手電筒,照向自己的右腳,檢查過后證明了自己的判斷成真,他低頭著了眼手表,他離開營區至少有一個鐘頭了,夜晚的森林雖然寧靜,但高聲呼喊又怕引來野林生物,他還是先在這里等待救援,只是恐怕得等到天亮了
林于屏從背包里拿出小盒的醫藥箱,低頭正打算打開,擦拭其他擦傷的傷口時,一只赤裸的大腳及一只穿著舊休旅鞋的腳同時落入他眼簾,他錯愕的抬起頭來,驀地睜大雙眼,“杰瑞?天!我不是在作夢吧?”
杰瑞搖搖頭,“不是,只是為了不想驚動你另外的一些友人,請你安靜的跟我們走。”
“好、好!”他掙扎的要站起身來,但受傷的右腳讓他連站起身都成了困難。
杰瑞向身旁的印第安人說了幾句土話后,才看著林于屏道:“他背你走!
“好,謝謝!”林于屏感激的朝他默點頭,即在印第安人的背扶下和杰瑞走入夜色。
林于屏在喜悅之余更心系鄭丕文和馮茜妮兩人,他輕聲的向杰瑞問道:“他們兩人還好嗎?”
“到了圣殿,你便知道了!
由他簡短的回答中得知他并不想多談,可是林于屏對一件事感到相當困惑,“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雖然森林每一隅的景致看來都極其相似,但我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我應該不會記錯路,為何卻苦尋不到你們的村落?”
杰瑞深深的注視他一眼,“你們這兩個月來碓實有多次接近我們,只是巫師本身具有不可知的法力.你也可以說是一種‘障眼法’,總之,他讓你們看不見我們的村落,只是……”他一臉凝重,“你們這樣在森林中穿梭,確實對我們的生活造成極大影響,村民們無法出外獵食,只能吃些村中的存糧。”
“真對不起,可是馮家人已說了,就算茜妮死了.他們也要見到尸首!
他點點頭,“村中的存糧已盡,幾名村民已決定冒險出外獵食,不過,冥冥之中似乎已有安排,明日你們這隊搜索隊就可以回轉文明世界了。”
“為什么?”
“等會兒看了你就明白了!苯苋鸲ㄒ曋跋M忌值陌矊幠茉俅位謴,你們別再來騷擾印第安人了!
“呃——”林于屏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在印第安人撥開前面的濃密樹葉,當那個苦尋不著的印第安小村落映人眼簾時,他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眼眶也微微一濕,他終于找到這里了。
“為了不驚擾到其他村民,我們直接到圣殿去。”杰揣繼續說著。
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來到當日活祭鄭丕文和馮茜妮的小火山口,在進入火把照明的通道后,三人來到祭祀的圣殿,而印第安酋長和巫師已站立在殿前,殿前的石棺已被打開,印第安人將林于屏背到石棺前。
林于屏在乍見石棺里面臉色仍然紅潤的馮茜妮時,他掙扎的滑落印第安人寬厚的背部,拐著受傷的腳站立在在棺前,他顫抖的伸出手探探她的鼻息,一抹笑意緩緩的在他臉上綻放,“感謝上天,她還活著、還活著,那丕文……茜妮?他一定也還活著,是不是?”
杰瑞朝酋長和巫師點點頭,向前一步道:“這是上天的旨意,要讓她回歸文明世界,否則今日該是我們祭祀火柙開棺收尸的日子,但她存活了,不過,開棺后只有她一人,巫師說鄭丕文前往另一個世界去了,所以你不必向我們查問他的下落。”
“可是……”
杰瑞打斷林于屏的話,“你們這支搜索隊能帶回馮茜妮已是上天的仁慈了,而你的腳受傷,所以我們會幫你將馮茜妮帶至你們搜索隊附近,天亮后,請你立即帶搜索隊離開,不要再入森林了!彼恼Z氣堅決。
林于屏無奈的點點頭,是!能救回一人已是萬幸了
“什么?找到了,小妮還活著,大好了、太好了!”馮士杰在接到林于屏的電話時,欣喜得差點放聲大叫,“好、好,你們今天就往回走了,大約十四、五天的時間,好,我會在碼頭接你們,請你好好照顧小妮……”他頓了一下.“什么?她要跟我說話?她可以……”
“大哥。”電話另一端傳來馮茜妮虛弱但甜美的聲音。
“小妮,你還好嗎?”他幾乎喜極而泣。
“我很好,可是我記不得我到森林去的任何事了,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林教授說還有隊長鄭丕文和我一起進入石棺,可是我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沒關系,不用多想,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嗯,可是不知為何;我想不起他的長相卻很掛念他。”
“這些事等你回家后,再好好的談,你先好好休息,出森林還有一段長路要走,那兒連直升機及小飛機都無法進入,不過,在搜索隊的幫忙下,我相信你能好好的走出來!
“嗯,我會努力的,請大哥和爸媽報平安!
“好,好的,我們保持聯絡!
掛斷了電話,馮士杰趕忙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仍在加拿大陪伴王育哲的父母及丁名堂父女,從話筒里傳回來的都是喜極而泣的聲音,而他們一行人也決定先來他這里會合,一起等待馮茜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