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升起，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此乃黃道吉日是也。
牛青石站在七姑娘小鋪門前，皺著眉頭，伸手將大門的封條撕去。
「所有看得見的狗皮膏藥全撕了，再將貼過的痕跡洗干凈�！�
「是！老板！」伙計(jì)們提了水桶抹布，神采飛揚(yáng)地大撕特撕。
「七巧，進(jìn)來查點(diǎn)貨物吧�！古Ｇ嗍仡^握住了那柔軟的掌心。
「嗯�！蛊咔蓱阎话驳男那�，讓他帶了進(jìn)去。
也許是夏老爺仍要這間鋪?zhàn)幼鲑I賣賺錢，所以各色貨物仍整齊地?cái)[放在原有的位置，然而七巧眼熟，很快就看出端倪。
「娃娃……俄羅斯國的娃娃不見了�！顾y過地噘了嘴。
「我會拿回來。」他摸摸她的頭發(fā)。
「還有一個(gè)水晶雕魚躍龍門文鎮(zhèn)，可能被拿去孝敬知府了。鐲子好象也少了好幾只……唉�！�
「別嘆氣�！顾~頭輕輕吻了一記，微笑道：「缺什么，妳全部記下來，這些都是要討回來的。」
「好！」七巧打起精神，開始盤點(diǎn)存貨。
牛青石走出門外，伙計(jì)已經(jīng)抬來桌子，往大門邊一放，再擱上數(shù)張竹椅，提來一壺?zé)岵瑁瑪[出幾碟糕點(diǎn)，儼然就在大街上開起茶水鋪來了。
來往行人見到牛青石竟大膽揭去封條，皆好奇地駐足觀看。還有知道情況的親朋好友，也是一早攜家?guī)Ь爝^來助長聲勢。不消片刻，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哇，蘇州城的老百姓果然勤奮，這么早就出門忙著。」瓜子臉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竹椅上，搖頭晃腦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肝铱傻煤赛c(diǎn)熱茶醒醒腦子。扎那，你也坐下來吧�！�
一個(gè)臉孔像是被熨斗壓過的圓餅?zāi)樃谒磉�，搖了搖頭。
牛青石來到桌邊，笑道：「羅兄，你慢慢喝，可能還要等會兒。」
「看來是不用等了�！构献幽樜⑿ν蜃詣臃珠_一條路的人墻。
「牛青石，你好大的膽子！」夏公明臉紅脖子粗地跑來，一見鋪?zhàn)硬鹑シ鈼l，大門洞開，又是驚怒地道：「你拐走我的閨女，還膽敢撕毀知府大人的封條，你有十個(gè)頭顱都不夠砍！」
牛青石抱個(gè)揖道：「夏老爺，您趕來辛苦了，請這邊坐�！�
「我不坐！」夏公明朝大門吼道：「女兒！妳給我出來！」
「妹妹，妳今天要出嫁啊，快回家梳妝……你們讓我進(jìn)去嘛！」
夏仲秋跑到大門邊，想要進(jìn)去找人，卻被伙計(jì)擋住。
牛青石又道：「夏老爺，夏少爺，稍安勿躁。因?yàn)檫@位羅公子對蘇州的刺繡工藝很感興趣，聽說七姑娘手藝好，所以過來這邊瞧瞧，沒料到里頭有點(diǎn)凌亂，他還在等著整理妥當(dāng)再進(jìn)去�！�
「封就封了，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進(jìn)去�！瓜墓骼溲鄞蛄抗献幽��！覆恢阑�，等知府大人來了，你們兩個(gè)準(zhǔn)備受死吧！」
瓜子臉悠閑地嗑瓜子，這時(shí)一身紅蟒袍的周文德怒氣沖沖地?fù)荛_眾人，直沖到夏公明跟前。
「夏老爺，你要給我一個(gè)交代！」周文德氣急敗壞地道：「我這身行頭都穿好了，正要上夏府迎親，卻有人告訴我新娘子不見了！」
「我這不就在給你交代了嗎？我女兒就在里頭�！瓜墓髦钢�?zhàn)哟箝T�！钙@批土匪攔路，簡直是當(dāng)起山大王了�！�
「嗚，妹妹，妳不要敗壞夏家門風(fēng)啊�！瓜闹偾锟迒誓槹蟆�
「還是請幾位坐下來，等知府大人過來再談。」牛青石從容自在，以主人的姿態(tài)招呼賓客。
「牛青石，你別作夢了！」周文德俊美如常，只是笑容顯得猙獰�！赶钠咔墒俏业牧�，你藏得了她一時(shí)，藏不了一世！」
「是嗎？」牛青石語氣平靜，懶得理會他，又道：「夏老爺，我想先跟你清算一下。」
「清算？」
「是的�！古Ｇ嗍D(zhuǎn)過身，接了伙計(jì)從鋪?zhàn)永镞f出來的一疊簿子�！肝乙�(jì)算清楚，如果你一定要嫁女兒的話，你應(yīng)該還我多少錢�！�
「我又不欠你錢！」夏公明驚道。
「首先，是這間鋪?zhàn)拥膬r(jià)格。」牛青石自顧自地說下去：「這鋪?zhàn)用髅魇俏业�，里頭的貨物也是我出資批購回來的，這里有房地契和帳本可供查驗(yàn)；您叫知府封了，打算收回作為夏家財(cái)產(chǎn)，這沒道理呀。」
「這是我女兒的……」
「我想只要是任何一位清廉公正的大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屬于牛某人的財(cái)貨，如果您真要拿去作為夏小姐的嫁妝，行！連房帶地還有里頭的貨物，約值三千兩銀子�！�
「三……三千兩？！」
「還有……啊，知府大人來了正好�！古Ｇ嗍輦�(gè)揖，很有禮貌地延請入座�！刚埓笕松献�，看茶�！�
「到底怎么回事？」老知府一早被挖醒，年老了精神不濟(jì)，迷迷糊糊，頭昏眼花地坐下來。
「啟稟大人，您拿走的娃娃，此乃俄羅斯國工匠耗時(shí)耗工、精心打造，然后走了幾十萬里的路才送來咱大清國；因?yàn)闃O其珍貴，北京的王公貴族夫人小姐們愛不釋手，出再高的價(jià)錢也要買下，那組娃娃乃這位羅公子所贈，朋友情義，更是不能以金錢衡量，可今天為了結(jié)清帳款，還是不得不請問羅公子，不知這娃娃目前在京城的市價(jià)如何？」
「上回我弟弟跟我出一千五百兩，我不賣。」瓜子臉輕松地道。
「好�！古Ｇ嗍⑿Φ溃骸溉绻窍睦蠣斈眠@組娃娃送知府大人，請夏老爺付我一千五百兩；如果是大人自己帶回家，那么請知府給我一千五百兩�！�
「什么？！」老知府一下子清醒過來，拍桌喝道：「憑你這等小小的糧商，還敢跟本府拿錢？！」
「是，小民不敢，但實(shí)在是俄羅斯國娃娃價(jià)值不菲，大人您無故侵吞小百姓的財(cái)產(chǎn)，這讓在場這么多老百姓聽見了，恐怕不太好吧？」
知府惱羞成怒�！改愦笱圆粦M，還敢撕了本府的封條，來人��！將牛青石拿下！」
「等一下�！构献幽槾騻�(gè)手勢，笑臉迎人�！父覇栔笕�，你就這么明目張膽拿走老百姓的東西，正所謂上行下效，甚至你的手下也順手摸走鋪?zhàn)拥臇|西，這么明顯的竊盜罪，不也該一并拿下嗎？」
正要上前拿人的衙役聽了，氣勢一軟，猶豫地看著知府。
「誰說他們有拿東西？！」知府氣得大吼。
「既然不是偷，那就算是贈送吧。」牛青石展開一張紙念道：「共計(jì)有孝敬大人的水晶文鎮(zhèn)一個(gè)，另有三只金鐲子、兩只玉鐲子、一副珍珠耳墜子、五塊繡花絲帕，總值一百兩，牛某也算到夏老爺?shù)膸ど狭��！?br />
「又扯到我？！」夏公明一驚。
「這里還有。」牛青石翻閱帳簿。「夏家小姐為了代父還債，尚欠牛某人一千一百三十二兩，帳簿里有夏小姐每天親筆注記，分毫不差�！�
「我不認(rèn)帳！要是真欠了，你也得找她討去！」
「可夏老爺要將小姐嫁人了，這全部加起來的金額總共是五千七百三十二兩，尾數(shù)去了吧，就五千七百兩。如果夏小姐嫁入周家，牛某求償無門，也只好請夏老爺付清了。」
「你向他拿呀！」夏公明脫口而出，指向周文德。
「我？！」竟扯到他這邊來，周文德驚道：「夏老爺，你女兒還沒嫁給我，就將你家的欠債帶進(jìn)門，哪有這回事！」
牛青石不慍不火地道：「如果周三公子不能為夏小姐承擔(dān)這筆負(fù)債，那牛某也只能請你退婚了�！�
「我付了三百兩聘金啊！」
「很簡單�！古Ｇ嗍仡^示意，湯元立即捧了一個(gè)大盤子過來，由他揭開上頭的紅布�！高@里是三百兩現(xiàn)銀，牛某人先代夏老爺退還聘金，周三公子拿了就可以回家了�！�
周文德瞪著幾錠大元寶，又望向神清意閑的牛青石，猛地跳腳道：「大人啊，別聽他大放厥辭了，快抓他起來呀！」
「對喔，差點(diǎn)忘了。」老知府如夢初醒，又要喊人。
「唉，這種家常芝麻小事，竟也要勞動知府出面，實(shí)在是太勤政愛民了些�！构献幽樰p嘆一聲，向旁邊招呼道：「袁大人，你站在那兒好些時(shí)候了，過來過來。」
「是，卑職參見……」知縣袁大人走過來，必恭必敬就要跪下，卻被不茍言笑的圓餅?zāi)槾笫忠痪�，硬是跪不下去�?br />
「別、別、別�！构献幽樳B忙揮手，急道：「這兒就你們兩個(gè)穿官服的最大，我只是在旁邊看戲的……嘿，說到看戲……」他高聲向人群喊道：「陳先生，別忘了將今日之事寫成一出警世好戲啊。」
陳敖笑著向他搖筆桿，回道：「已經(jīng)在記錄了。」
米多多捧著硯臺，樂于充當(dāng)妹夫的書僮，也跟著大點(diǎn)其頭。
袁大人向知府一揖。「這是一件尋常的婚姻糾紛，兩家能自行解決是最省事了，若要對簿公室，也不勞知府大人出面，由下官仲裁即可�！�
「我在這里還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快，來人！將牛青石和這個(gè)……你叫什么名字？」知府威嚴(yán)地問道。
「我��？」瓜子臉指著自己，笑咪咪地道：「在下永璉�！�
「永璉？這是什么鬼名字？連名帶姓報(bào)上來！」
「我的姓氏很啰嗦的。扎那，我老說你字寫得不好看，不如你練個(gè)字給知府大人瞧瞧吧�！�
圓餅?zāi)樏鏌o表情，倒了一杯茶，將一根搗藥杵子也似的大食指捅了進(jìn)去，蘸了茶水在桌面寫了起來。
「愛……新……」老知府邊看邊念，冷笑變成了冷汗。
旁邊的師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忙上前跟他咬耳朵。
「嚇！」老知府聽了，差點(diǎn)一跤翻倒，還是圓餅?zāi)樕焓謸巫∷?br />
永璉又繼續(xù)道：「我爹最愛江南的青桿米了，特別是暑夏炎熱時(shí)，光瞧著那長纖纖、青碧碧的米粒，就教人清涼快意。再拿來熬碗清粥，說也奇怪，本是青玉色的米竟能熬出桃花般的紅米粥，那清淡甜香可是令人胃口大開啊。所以為了讓我爹消暑，我家每年總是要請牛老板送幾車到京城去，可今年竟然有人不給我爹吃米，要是因此害我爹食欲不振、身體欠安，那可就糟了�！�
「嗚，不關(guān)臣的事啊！」老知府光聽這番話就快中暑了。
「說到牛記糧行遭人放火一案，卑職已經(jīng)查到一條線索�！乖笕朔A告道：「經(jīng)過明查暗訪，打傷牛青石的飛鏢乃威遠(yuǎn)武館的武器。這武館雖是單獨(dú)掛招牌，其實(shí)是周府的產(chǎn)業(yè)，里頭的武師大多是周府的護(hù)院，還有的就到蘇杭天仙閣擔(dān)任保鑣，專門對付鬧事的酒客。」
周文德臉色大變�！冈笕�，你不能胡亂栽贓！」
「證據(jù)確鑿。本官也查到為武館打造飛鏢的鐵器店了，接下來就是找出幕后主使者了�！乖笕藝�(yán)正地道。
永璉收起了玩笑神色，嚴(yán)肅地道：「袁大人，你這案子一定得查明白，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敢讓我爹餓肚子�！�
「卑職遵命�！�
「這里好象沒我的事，我……我回去了……」周文德的紅蟒袍汗?jié)窳艘淮笃�，紅色的瓜皮帽更是滲出了一大塊汗?jié)n。
「周三公子，這三百兩銀子要嗎？」牛青石提醒道。
「你不能拿！」夏公明慌忙阻止周文德�！改阋米吡�，豈不要我還給姓牛的？！」
牛青石上前道：「夏老爺，您放心，條件很簡單，如果您愿意將大小姐嫁我為妻，非但我不跟您拿這三百兩，連方才的五千七百兩也一并免了。附帶一提，貴府已經(jīng)扣了家仆三個(gè)月的工錢，昨晚有十二位家仆受不了，決心離開，他們愿意過來牛家或我的鋪?zhàn)痈苫顑�。都是自己人了，我也會幫夏老爺代墊他們的工錢�！�
「我女兒值這么多錢？」夏公明瞠目結(jié)舌，心底飛快算了算。
「她是我牛某人的無價(jià)之寶�！�
「可恨！」周文德聽不進(jìn)去情意綿綿的話，伸手搶下銀子，一個(gè)個(gè)扔進(jìn)懷里，氣得一張俊臉抽搐個(gè)不停�！赴装桌速M(fèi)我一桌酒席的錢！」
「什么？！」夏公明不敢置信地道：「好歹我嫁女兒是大事，你周府大戶人家，怎地這么小氣，才擺一桌酒席？！」
「我娶的是二房，不必大費(fèi)周章擺喜酒！」
「你竟當(dāng)我妹妹是二房！」平日最溫文的夏仲秋生氣了，上前揪住紅蟒袍�！钢芪牡拢覀儍杉议T當(dāng)戶對，你怎能拿她當(dāng)小的？！」
「你妹妹不守婦道，又有一雙大腳丫子，我本來就沒想當(dāng)她是大太太。哼，等我玩夠她了，就將她休了……」
砰！夏仲秋一拳揍上了那張俊臉。
人群大聲鼓噪叫好，永璉愉快地繼續(xù)喝茶嗑瓜子，圓餅?zāi)樢脖M忠職守地站立一邊，老知府嚇得腿軟讓人抬回去，知縣袁大人趕回衙門辦公，牛青石則轉(zhuǎn)身走進(jìn)鋪?zhàn)永铩?br />
那里，一張含羞帶笑的微紅臉蛋正在等著他。
「瞧你拐彎抹角，黑的都說成白的了，我要跟你學(xué)這手段�！�
「不行�！箶[足了大老板的臉色。
「才不。我要學(xué)，我也要憑自己的本事……」
他關(guān)起大門，將所有喧鬧隔絕在外，直接以親吻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甜蜜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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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青石好生奸詐！」夏公明氣得在大廳踱步�！竿尥捱�給他了，店也還他了，他本來就沒損失，為什么變成我要聽他的條件？！」
「老爺，情況混亂，還有一個(gè)王爺在場，你不答應(yīng)都得答應(yīng)啊。」
「你說，牛青石怎會認(rèn)識二阿哥永璉？」
戴管家抹去一把汗水，將四面八方匯集而來的消息整理出來。
「老爺，你該知道，先皇后向來關(guān)心農(nóng)事，曾經(jīng)錄下兩冊晴雨簿，恢復(fù)祭蠶禮，在西苑植桑養(yǎng)蠶，這二阿哥是皇后的長子，頗得皇上喜愛，長到二十來歲，不愛讀經(jīng)書，就愛讀農(nóng)書，還在宮里辟了一塊田，試種各地谷物。正巧牛老板不只是個(gè)大糧商，也對開發(fā)新種作物有一套方法，兩人臭味相投，大概就這樣認(rèn)識了�！�
「呵！牛青石的臉面這么大，竟有二阿哥當(dāng)靠山。」夏公明撫著胡子，露出欣喜笑容道：「有這樣的女婿不錯(cuò)，我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老爺！老爺！」一個(gè)家丁跑進(jìn)來，緊張地道：「袁大人來了�！�
「快請�！怪h上門，非同小可，夏公明趕緊整理衣服。
「還有，陳先生也來了�！�
「他來干什么？」前任知縣很閑哦？
「牛老板也來了。」
夏公明吼道：「你話不會一次說完��！」
「老爺?shù)墓ゅX不一次給齊全，小的當(dāng)然就分次講了�！辜叶】s了肩頭�！高�有一位牛老爺子�！�
「老爺，他們來提親��！」戴管家趕緊吩咐準(zhǔn)備茶水。
貴客到來，一陣客套寒暄后，眾人坐定。
袁大人率先道：「夏老爺，男大須婚，女大必嫁；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硺湟^，娶妻要媒人，所以今日我和陳先生過來幫青石說媒了�！�
「勞駕袁大人了�！瓜墓鳟�(dāng)然也要講點(diǎn)臺面話�！柑抑藏玻谱破淙A，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也是該為我女兒找個(gè)好親家了�！�
「嫁女莫望高，女心愿所宜�！龟惏轿⑿Φ溃骸赶睦蠣敚�是讓令嬡嫁給最喜歡的人吧�！�
近世盡是進(jìn)士，三個(gè)進(jìn)士在座，書袋掉滿地，另一個(gè)近視的牛樹皮笑得合不攏嘴，猛朝夏公明點(diǎn)頭。
牛青石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拜個(gè)揖道：「夏老爺，做買賣不著，只一時(shí)，討老婆不著，是一世；青石真心誠意喜愛七巧，還望夏老爺成全�！�
「唉！你都這么說了，我自然相信你的誠心，這里有兩位大人說媒，我說什么也得賣他們面子，至于聘金嘛……」
袁大人立刻道：「嫁女擇佳婿，毋索重聘�！�
陳敖也補(bǔ)充道：「婚姻論財(cái)，夷虜之道也�！�
夏公明急道：「可我養(yǎng)了女兒十九年，花費(fèi)不貲。」
袁大人笑道：「我們也不是不近人情，只是近年來蘇州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有錢人家多了，未免流于奢靡，常聽有人為了娶親作壽，大擺排場，不知節(jié)度而變貧。本官上任以來，一直力倡儉樸之風(fēng)，所以這回也期待青石的婚事能作為蘇州百姓的表率�！�
陳敖接著道：「以青石的地位和能力，當(dāng)然不會委屈夏老爺。袁大人的意思是，就二百兩白銀�！�
「才二百兩��？」夏公明傻眼，女兒果然是賠錢貨。
「那就敲定二百兩聘金了。至于嫁妝……青石，你來說吧。」
「夏老爺，我要一百畝田地�！�
「什么？！」夏公明跳得老高，吹胡子，瞪眼睛，大吼大叫道：「你才給我二百兩娶走滯銷貨，還敢跟我要田地！」
「夏老爺，我拿這一百畝田地，不是為我，是為了七巧�！�
「我不管你是為誰，出去！出去！誰給我掃帚趕人？！」
「老爺，你為何不聽他說明呢？別讓兩位大人看笑話了�！�
夏夫人從后頭門簾走出來，七巧低頭斂目，跟在身邊扶著娘親。
「夫人，這兒有客人，妳不該出來！」夏公明克制著怒氣。
「婚姻是父母之命，難道只能你來談，我當(dāng)娘的不能談嗎？」
夏公明被她那略帶強(qiáng)硬的口吻嚇了一跳，好象……他的夫人變了？
牛青石卻只注視那張含羞不語的臉蛋，此時(shí)的七巧彷佛變回了當(dāng)初跑到糧行退婚的小姑娘，文靜、害羞，十足是個(gè)典型的深閨幽靜大小姐──呵，大家都被她的外表騙了。
他逸出一抹微笑，隨即開口道：「夏老爺，夏夫人，青石知道夏家一直有著沒錢買米的困擾，七巧也很為此事?lián)�，可七巧還欠著我一千多兩銀子，要再叫青石無條件供給夏家米糧，實(shí)在是無能為力。」
「你不是開糧行嗎！」夏公明瞪他。
「沒錯(cuò)，是糧行，不是鑄銀子的�！古Ｇ嗍瘡娜莶黄鹊氐溃骸赶募也皇菦]有良田，也不是沒有出產(chǎn)，每年收到的租金和稻谷也很可觀，可是卻因一大家子花費(fèi)太多，沒錢就賣米，以致于有田有稻，等到?jīng)]糧了，卻是沒錢買米。」
「那該怎么辦？」夏夫人問道。
「正本清源之道，就是斬?cái)噙@中間的金錢流通，自己種，自己收，自己吃�！�
夏公明哼道：「夏家詩書傳家，不會種田，給佃戶去種就成了�！�
牛青石說出他的規(guī)畫�！高@一百畝田還是由佃農(nóng)去種，但交由牛記糧行營理后，我會按不同田地的特性，種出好米，增加產(chǎn)量，等到收成之后，扣除管事的成本和佃農(nóng)應(yīng)得之份，再按夏家人口按月送到府上，還有剩余的就賣出去，糧行和夏家各分五成利潤�！�
「你在跟我談生意？」夏公明聽得胡涂。
「青石能當(dāng)上大老板，的確有他的本事。」陳敖幫忙敲邊鼓。
「難為你的用心了�！瓜姆蛉俗⒁暸Ｇ嗍闳粵Q然地道：「好，那就將一百畝田產(chǎn)當(dāng)作嫁妝，交給你了�！�
「夫人！」夏公明大驚道：「妳怎能擅作決定！？」
「女兒的婚事我也有份，既然你答應(yīng)聘金，那就由我來決定嫁妝。」
「夫人，妳太胡來了！妳婦道人家不懂事，快進(jìn)去！」
「我是婦道人家，也是夏家的主母�！瓜姆蛉瞬粸樗鶆�，聲音透著不可忽視的堅(jiān)定�！笍慕裉炱穑依锏囊磺杏枚扔晌胰珯�(quán)處理，你要支用銀子，得先問過我。還有，以后留客人吃飯，一桌最多只能花二兩銀子；至于妹妹們房里的用度，我要求她們一個(gè)人只能使喚兩個(gè)丫鬟，每月至少要紡出五尺絹布，這才能領(lǐng)用月例錢。」
「妳、妳……」夏公明好象看到一只睡醒的母老虎。
夏夫人臉色轉(zhuǎn)為和悅�！盖嗍愫推咔芍g的欠債，就小兩口自個(gè)兒解決吧。至于你代墊歸還周家的三百兩聘金，我們不能讓你吃虧，就折抵你的二百兩，我這兒還你一百兩了。三妹。」
三姨娘不復(fù)平日的驕縱狐媚，而是垂頭喪氣地拿著一個(gè)荷包出來。
「我交給妳保管的，怎么給她了？！」夏公明怒道。
「大姐突然變得好兇，搬出一大堆家規(guī)，我只好三百兩全給她了。」
「夫人妳……」
「有事嗎？」夏夫人正將荷包交給牛青石，轉(zhuǎn)頭直視丈夫。
有其母必有其女，夏公明背脊一涼，心里忽然明白了，女兒今日會如此「離經(jīng)叛道」，原來是得自她深藏不露的娘親真?zhèn)靼 ?br />
夫人轉(zhuǎn)性──或者說是原形畢露，那他將來還有好日子過嗎？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請恕小婿無禮�！古Ｇ嗍f著便跪下拜倒道：「這段期間多所得罪，讓兩位擔(dān)心困擾之處，還請?jiān)�。�?br />
七巧見狀，也趕忙跪到他身邊，跟著一起向父母賠禮。
「爹，娘，請?jiān)徠咔珊鷣�，我和青石將來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們的�！?br />
「起來吧�！瓜姆蛉宋⑿Ψ銎鹨粚讶恕�
「大功告成！」袁大人滿意地起身。「我回縣衙了。」
陳敖也起身告別�！肝业萌チx學(xué)教書了�！�
夏夫人又道：「青石，我們到后頭花廳，我讓七巧的姨娘們和弟弟妹妹過來和你認(rèn)識，請親家也一起來�！�
牛樹皮扶著眼鏡，笑嘻嘻地?fù)u頭�！肝也蝗チ�，夏老親家是一個(gè)有學(xué)問的人，我想跟他切磋切磋。」
牛青石為父親倒了一杯熱茶，幫他掛好眼鏡，拍拍衣服上的餅屑。
「爹，那你就在這邊喝茶，跟我的岳父聊聊�！�
「呃，親家有事嗎？」夏公明戒慎恐懼地道。
「親家，你做過官兒，官大學(xué)問大，一定懂得論語了�！�
「這個(gè)自然�！�
「太好了。」牛樹皮笑皺了一張老臉。「我生了三個(gè)孩子，兩個(gè)不愛看書，一個(gè)愛看書的卻說我讀的是迂腐文章�！�
「他怎能如此詆毀圣賢道理呢！」夏公明不悅地道。
「哈！知音難覓啊。」牛樹皮驚喜地道：「親家果然是有學(xué)問的。唉，我這論語背了又背，卻是老糊涂了，不知道背得對不對。」
「你哪句話不懂？」夏公明放下戒心，看來這親家挺上進(jìn)的。
「你聽我背書，看哪兒讀錯(cuò)音還是漏字了，錯(cuò)了就請幫我訂正�！古淦ふf著便晃起腦袋背了起來：「子曰，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等等！他從論語第一篇開始背給他聽？夏公明眼睛瞪得老大，若等他背完，不就天黑了？不！恐怕明天的太陽都升起來了。
天哪！今天絕對不是他的黃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