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餐廳，位置都坐滿，她只能坐到二哥身邊。
爸爸才說開動，二哥就替她夾滿菜。有問題……她看二哥一眼，他詭譎一笑，笑得靈涓頭皮發(fā)麻。
“記不記得八年前，我們討論收養(yǎng)靈涓的事情�！倍绱蜷_話題。
“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子，靈涓就要大學(xué)畢業(yè)了�！眿寢尭胶汀Ｋ恢闭J為收養(yǎng)靈涓，是這輩子作的最正確決定。
“靈涓是收養(yǎng)的？我還以為她是你們的親妹妹，你們感情那么好�！奔我鹩牣�。
“我們從沒把她當(dāng)成外人，在我們心目中，她相親妹妹一樣親�！贝蟾缯f�？窗桑聦嵶C明，酷斯拉也有溫柔一面。
“霞涓是我們家的女兒，這點，誰都無法改變�！卑职终f。
“我們在靈涓加入前開過會，媽媽說靈涓漂亮絕頂，她擔(dān)心將來三兄弟為靈涓蕭墻，于是讓我們抽簽，誰抽到什么身分，便用那種身分態(tài)度對待她�！敝贉Y細細解釋。
“后來呢？”嘉茵聽得興趣盎然。
“我抽到‘哥哥’于是我用哥哥的態(tài)度對待靈涓�！辈疁嬲f。
“叔秧呢？他抽到什么？”嘉茵問。
“他抽到家庭教師，當(dāng)時靈涓的功課一塌糊涂，念國三卻連國一的程度都不到，叔秧頭痛極了，還是咬牙做她的家教�！敝贉Y回答。
“那段日子，靈涓身處地獄，天未亮就讓叔秧挖起來背英文單字，半夜不到兩點不準(zhǔn)她上床睡覺。靈涓好可憐，我?guī)状蜗敕艞墸蛔屖逖懋?dāng)家庭教師，可是叔秧居然堅持到底。相不相信，短短幾個月工夫，靈涓居然考上北一女�！眿寢屨f完，忍不住輕笑出聲。
“好厲害。”嘉茵說。
“叔秧的確很行，他抓題目的能力，媲美補習(xí)班名師�！辈疁鎸嵳f。
“靈涓有今天，全要感激叔秧羅�！�
嘉茵笑望叔秧，他面無表情，安靜吃飯。
“叔秧沒人性，有次期未考，我?guī)ъ`涓出門玩，他回來，發(fā)現(xiàn)靈涓沒在家乖乖寫數(shù)學(xué)，差點把她罵死，他還警告我，高中畢業(yè)前靈涓歸他管轄，我不可以侵犯他的權(quán)利�！敝贉Y說。
“仲淵哥，你呢，你抽到的是什么角色？”
“丈夫。我必須在靈涓大學(xué)畢業(yè)后和她結(jié)婚，下下個月靈涓就要畢業(yè)了，我打算在九月份和她結(jié)婚�！�
什么什么？二哥在說些什么呀？不是在她選擇不念醫(yī)學(xué)系時，二哥就跟她說清楚，不要她當(dāng)新娘子，為什么反悔？
心嗆，呼吸加速度變成喘息，靈涓不解，用懷疑眼神看向二哥。
餐桌下，仲淵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多話。
可是……她看看叔秧，再看看大哥和爸媽……不對，她喜歡小哥，怎能嫁給二哥？她情愿終身不嫁，留在家里，待在有小哥的地方。能看見他幸福快意，她就滿足稱心了呀！
急了，她想說話，仲淵硬是不讓她說。
“靈涓，你想到哪里度蜜月？歐洲還是美國？”仲淵問。
“我不……”靈涓話沒說完，就讓媽媽截了去。
“太棒了，明天我們?nèi)タ椿榧啠Y(jié)婚照我們拍個兩百組，至于宴客，至少要三百桌，爸爸的朋友那么多，不能漏掉任何一個……”媽媽興奮到不行。
“媽媽……”靈涓想解釋。
拉高聲調(diào)，仲淵壓過靈涓的聲音。“大哥，你和紫蔓的婚禮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進行？反正你們愛情長跑也跑了五年，總該看到一點成績�！�
伯滄笑答：“沒有什么不可以，等我和紫蔓討論過，再回答你�！�
“更好了，伯滄、仲淵的婚禮一起進行……叔秧你呢，要不要跟嘉茵談?wù)劊尲我甬?dāng)九月新娘？”
媽媽一提議，馬上贏得伯滄仲淵和爸爸的掌聲鼓勵，瞬地，嘉茵紅了臉頰，低下頭去。
叔秧卻盯注靈涓，細察她的表情心意。
靈涓扯住二哥的袖子，她急著和二哥把話說清楚，無奈二哥不理會，只是把她攬進懷里，像叔秧對她那般親密。
推開椅子，叔秧站起身，冷冷說：“我不喜歡和別人做一樣的事，如果要結(jié)婚的話，我會讓嘉茵做六月新娘�！�
叔秧話說完，全家又是一陣掌聲歡笑聲。
媽媽拉住嘉茵的手說恭喜，爸爸更開心，走到嘉茵身邊說他好開心，從此一家親。
所有人都沒聽見他說的“如果”，所有人都自動把這兩個字刪除去，似乎就此說定，他和嘉茵的婚禮將在六月進行。
但嘉茵聽進去了，聽見他的“如果”說得很生氣，聽見他不打算讓六月成形。
尷尬地，她接受大家的恭喜，尷尬地，她偷眼向叔秧瞧去，咬唇，她在心中嘆息。
唯一慘白臉的人是靈涓，六月新娘，嘉茵要當(dāng)六月新娘，小哥要當(dāng)六月新郎……好熱鬧的夏季，好熱鬧的婚禮，從此她再不能像現(xiàn)在毫無顧忌，說黏人就黏人。
吸鼻子，好奇怪，分明是幾百年前就知道的事情，怎么說明了還是挑人心？
她知道啊，知道小哥配才女，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很早之前就開始進行，也知道婚姻必然，可……她還是好想哭。
然這場合，她不能哭、只能笑，她笑得像朵盛開玫瑰，可指甲掐進肉里，刺深陷。
離開位置，她走向前，抱抱嘉茵說恭喜，在沒人注意時，悄悄離開餐廳，她需要獨處，獨自縫補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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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85℃，靈涓看見叔秧已在角落處坐定。
是她約叔秧出來的，她說有重要事情，請他務(wù)必赴約，即使，她用了夸張語氣，仍然不確定叔秧會不會來，直到看見他的身影，她才松下一口氣。
走到餐桌前，她用力坐下去，拉開笑容，她的笑容既緊繃又刻意。
“我穿這樣……你覺得好看嗎？我換了好幾套，才決定穿上它，我想……它很性感，也許我可以用來誘惑你……唉，我說到哪里去了，真是的，對不起。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愛你。
請不要震驚，雖然你不曉得，但我已經(jīng)愛你很久，在我懂得愛情之前，我就深深愛上你。
好幾次，我想對你說明，卻又怕被你拒絕……你知道的，女孩子多少有矜持……我不曉得這份矜持會讓自己得到或失去，我只是很高興，可以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望著你，不管怎樣，能看著你，就是聿福甜蜜……”
吞口水，靈涓準(zhǔn)備一整夜的話，臨到頭，還是說得七零八落，原來，表白這回事，做再多準(zhǔn)備都不夠。
靈涓抬眉，對座的陌生男孩笑看她，伸出手，握住桌面上、靈涓那雙局促不安的手：“你可以早一點告訴我的，有這么漂亮的女孩喜歡我，我受寵若驚。”
搖頭，她把手縮回來，他只是她的實習(xí)對象�！爸x謝你聽我說話�！�
起身，離開位置，靈涓定到叔秧身邊，坐下，話末出口，先淚流滿面。
真笨，她的性感被糟蹋了，虧她花那么多時間打扮，哭成這樣，哪里談得上誘惑？
叔秧沒說話、沒發(fā)問，雖然他有滿心疑問。她被二哥欺負了嗎？或者她聽說二哥的風(fēng)流，知道嫁給他，遲早要傷心？
沉默，遞出面紙，叔秧猜測她的心。
用力吸鼻子，用力裝出笑臉，她的用力看起來很假裝，半點說服不了人。
“小哥，對不起，我不是那么愛哭的。我本來今天要弄得美美的讓你看，也許你看過之后會改變心意，不讓嘉茵當(dāng)六月新娘，可是……我哭成這樣，要你改變心意恐怕不可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她在說什么，叔秧不懂，靈涓那些亂七八糟的詞匯中，找不到主詞副語，敦他如何弄懂她的真意？
“那天餐桌上二哥提的事情，我在高中時期第一次聽說。我曉得只要考不上醫(yī)學(xué)院，二哥就不想娶我，所以我很差勁，故意辜負你的努力，故意把數(shù)理考得差到不行。
對不起，你對我盡心盡力，我卻故意欺負你的努力，我在心里面對你說過幾千幾萬個對不起，卻沒真正面對你、說一句——好抱歉，小哥，我對你不起�！�
意思是……她并不想嫁給二哥？是這樣嗎？
不對！是他過度解析她心意，他看過好幾次，她和二哥聊得起勁，二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每件都不得了的珍惜，曾經(jīng)她說，能嫁給二哥的女生，一定幸運，為什么即將走入禮堂了，她又來說上這席？
雙手橫胸，表情刻板，他用最冷靜的態(tài)度解析靈涓的熱烈話語。
“二哥很好，他很帥也很溫柔，他從不罵我，知道我傷心，總會告訴我人生充滿光明，他說運氣來自于心境，只要我試著開心，幸運會不請自來，讓我的生命充滿繽紛色彩。
他很棒，能嫁給他，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正常來說，我應(yīng)該為此感到高興，可是……不知道……我半點都開心不起來……”
既然嫁給二哥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她應(yīng)該快樂，應(yīng)該鑼鼓喧天慶賀自己將成為他的妻，不是？
叔秧沒插話，安靜聽她陳述。
“對不起，不該偷偷喜歡你，我也對自己納悶，明明你好兇，你逼人讀書會把人逼瘋，這樣的男人壞到底，為什么我喜歡你？
我懷疑過自己的情緒，懷疑我把崇拜和愛情弄錯關(guān)系，我拚命找實證，證明我不愛你，只是習(xí)慣性依賴你。
可是……你知道的，我的證明題一向很壞，我的邏輯不夠清晰，我證明不出來自己不愛你，反而證明出自己對你不是依賴、不是習(xí)慣，而是深刻的眷戀情愛�！�
她得婚前憂郁？臨到頭，她害怕起婚姻，想替自己找來避風(fēng)港灣，擋去即將到來的婚禮？是這樣嗎？爸爸媽媽給她太大壓力，以至于她想退縮？
叔秧沒有選擇相信她的話，反而選擇猜測這些話的后頭，她是否背負太多壓力。
“我責(zé)問自己，是不是因為習(xí)慣你的注意，當(dāng)你把注意栘到嘉茵姊身上，我便不斷生氣，便直覺想搶回你的心。不對，我不是這樣……”
緩緩搖頭，吸氣、吐氣，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回合。
假使，她說得分分明明，他仍然堅持自己愛嘉茵，那么，她徹底放棄，從此消失，不見他、想他，再不想像愛情。
“小哥，可不可以請你別娶嘉茵姊，可不可以我對二哥說，我想嫁的人不是他？”
靈涓的話在他心底掀起狂風(fēng)巨浪。她喜歡二哥，表現(xiàn)分明，沒道理大翻盤，翻出一片截然不同心情，除非……除非有什么重大原因。
她在測試自己嗎？是二哥派她測驗自己和嘉茵的關(guān)系？有可能，二哥老奸巨猾，幾次猜透他的心意。
該死，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他們不該策畫游戲，愚弄自己。
“小哥……可以嗎？”
她問，他不答，冷冷的表情，和她考壞數(shù)學(xué)時一模一樣。
意思是不行？
對，是不行。
心凍結(jié)，悲傷凝在眉尖，痛從下腹處往上傳遞，侵襲過腸肝胃，霸住她脆弱無助的心臟，壓迫她的氣管，教她無法喘息呼吸。
是啊、是啊，叔秧的態(tài)度很清楚，推開自己，是他四年來持續(xù)在做的事情，她不是因此放棄過了嗎？不是說過徹底死心？怎么今天還是笨頭笨腦，自討無趣？
笨！笨蛋楚靈涓！你真的又笨又糟。
壓抑想哭的沖動，小小拳頭縮攏，她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痛恨過自己。
恨什么？恨她的厚臉皮、恨她的大條神經(jīng)、恨她走到他面前自取其辱。
誰來幫她挖挖洞吧，讓她躲到地底下，再不見太陽，不見她最愛的小哥，不見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
她的愛情是笑話，她的努力是愚蠢，她的自以為是好可悲，怎么辦？她怎么會是這樣一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縮回伸在桌面的手，抹去淚，她用盡全身最后一分力氣笑出燦爛。
霍地，站起身，有些倉皇、有些局促，她試著找臺階讓自己下臺，可是，一不小心，她還是摔得粉身碎骨。
低頭，淚水點點，在桌面滴出傷悲。
“沒關(guān)系，我被拒絕得很習(xí)慣了。小哥，請你不要把今天的談話告訴別人好嗎？你去娶嘉茵姊，把我剛剛的話當(dāng)成、當(dāng)成……一時神經(jīng)錯亂、胡言亂語�！�
語畢，轉(zhuǎn)身，她飛快走出85℃，外面的天氣有28℃，而她的心卻處于零下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