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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感情篇——鳳一郎的冬天 4
作者:于晴
  銀白色的長發曳地,小臉是黑眼黑眉,膚色白里透紅,膝蓋有點痛,但她可以忍。

  只是……她有錯嗎?

  因為染白頭發,她就錯了嗎?這個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鳳春看見她,嚇得眼淚掉出來;一郎哥看見她,氣得差點摑她一個耳光……

  想來她是錯的,但她錯在哪里呢?

  沒人愿意告訴她,鳳春只押著她,逼她洗頭,發現怎么洗也無法褪色后,便化身母夜叉,冷冷說了句:「誰讓她弄成這樣的,就去祠堂吧!」

  所以……

  她轉向身邊也在罰跪的懷寧,問道:

  「懷寧,我哪兒錯了?」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但鳳春跟一郎哥就知道,可見……我們兩個還算是小孩,不成熟到連自己的錯誤都無法發現!顾龂@了口氣:「白頭發就白頭發嘛,為何大家如此大驚小怪?」

  正要摸自己染白的頭發,忽地有人低喝:

  「別碰!」

  她跪著轉身,驚喜叫道:「一郎哥!」

  鳳一郎抿著嘴,瞪著她那一頭白發良久,才半蹲在懷寧身側,盡力放柔聲音:

  「懷寧,我請人問過藥鋪了,沒有一道藥方可以染白頭發而洗不掉的。你一定有法子,讓小姐發色變回黑色,對不?」

  「沒有。」

  「一郎哥,我不介意……」遭來狠狠的一瞪,她立時閉上小嘴。

  鳳一郎極力保持耐性,哄著懷寧:

  「小姐是千金之軀,跟咱們不一樣。她頭發不變回黑色,別人會異眼看她,你是她師弟,應該明白……」

  「有什么不一樣?」她不太高興插嘴:「一郎哥!我是千金之軀,有手也有腳啊,我白頭發有什么關系?冬故還是冬故,白頭發跟黑頭發不都一樣!」

  「怎會沒有關系?」鳳一郎被她挑起了火氣,罵道:「妳以為阮冬故就是阮冬故,妳要不要試試走出大門,看看有沒有人會丟妳石頭?看看有沒有人追打著妳?」見她一怔,他以為她被嚇著,遂吸口氣安撫道:「小姐,妳還小,不懂世事是理所當然,只要妳明白這些道理,以后不再犯就好了!

  她緊緊抿著嘴,不發一語。良久,她才低聲問道:

  「一郎哥,以前你告訴我的故事都是假的嗎?」

  鳳一郎皺起眉頭,不知為何她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頭。他說的故事太多,哪知她指的是哪一個?

  她輕聲問:

  「一郎哥故事里公平正義的天下,有情有義的百姓,這都是假的嗎?」

  「妳……怎么問起這個?」

  「善惡到頭終有報,所以,大哥眼睛看不見了,但遲早會有名醫出現治好他;百姓里偶有惡徒,但也會很快省悟,因為人性本善,最終世間太平。冬故一直以為老師傅只是有成見,并非惡意,這樣的人在世間屈指可數……一郎哥,為什么有人要拿石頭丟你?」

  她的聲音輕如軟風,卻像銳利的針,戳進了他的心窩里。

  鳳一郎老羞成怒,幾乎要撲上前去用力搖晃她的小肩膀,但理智告訴他,錯不在她錯不在她!他只是一個既自卑又貪戀自尊的人,世上許多人可以踐踏他,但他就是不想要眼前的小小姐看穿他的悲慘。

  「被丟石頭是常事。」懷寧蹦出一句。

  鳳一郎迅速看向那個老愛當悶葫蘆的懷寧。后者并沒看向他,只是冷淡地對阮冬故道:

  「我沒上山前,討個飯也被人丟石頭。」

  阮冬故盯著他,沒有答話。

  懷寧又道:

  「妳不對我丟就好了。」語畢,繼續跪著睡覺。

  鳳一郎心一跳。懷寧短短一句話,為何令他渾身直流冷汗?

  冬故小臉垂著,看不見她的表情。他嘆口氣,撩過衣角,陪她跪在祠堂里。

  她的長發全數染白,得花多久才能回到原來的模樣?鳳春被她氣哭了,他很清楚鳳春那是心疼的哭;他的白發呢……到他老死都跟著他,誰為他哭過了?

  「對不起,一郎哥!沟臀⒌膽曰趶拇瓜碌男☆^顱傳出來。

  他閉上眼,柔聲問道:「妳知道妳哪里錯了嗎?」

  小頭顱搖了搖,低聲道:

  「冬故駑鈍,只知一郎哥跟鳳春為此而生氣,但冬故想以親身證實,即使冬故一頭白發,才智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長進,師傅理應道歉!

  「妳是要讓我內疚嗎?小姐!锅P一郎嘆息。

  門外,女聲跟著嘆氣。

  「妳是阮家千金小姐,就算要染白頭發,隨便指一個丫鬟,誰敢不聽?為什么偏要親身嘗試?」

  「鳳春!」阮冬故跪著回頭,迅速又垂下小臉。

  甫進門的鳳春,才見她一閃而逝的紅眼眶,抿著嘴上前,輕聲道:

  「好了,小姐,妳跪了大半夜,該上床了!

  「……懷寧跟一郎哥呢?」她小聲問。

  鳳春看了兩名男孩一眼,道:「你們都回房睡覺吧!

  阮冬故這才起身,悶不吭聲地走到鳳春面前。鳳春瞅她一會兒,才抱起她軟軟的小身體,任著她的小臉埋進自己的肩窩里。

  「小姐,妳在弄白妳的頭發前,就知道洗也洗不掉了嗎?」鳳春問道。

  「冬故知道。」阮冬故悶聲回答。

  鳳春閉了閉眼眸,深吸口氣,輕聲道:

  「那好。妳告訴鳳春,為什么不隨便找府里丫鬟家仆去染,偏要自己來?」

  小臉終于抬起,跟她對視,忍著眼淚的小眼珠充滿疑惑。她問道:

  「鳳春……為什么要找其他丫鬟染?一郎哥是我的一郎哥,并不是其他丫鬟的一郎哥啊。就像鳳春生病,冬故一定要照顧鳳春,鳳春是冬故的鳳春!」

  這個傻瓜小姐!鳳春暗自感動,卻更加擔心她的未來。在冬故眼里,地位尊卑的觀念太淡,她真怕,冬故的未來……會是少爺現在的下場。

  阮冬故見鳳春一臉發愁,小聲問:

  「鳳春,冬故頭發是黑是白,不都還是冬故嗎?以后冬故長大了,鳳春還會疼我嗎?」

  「當然會!」

  「那如果冬故跟大哥一樣,眼睛看不見了呢?」

  「呸呸呸,童言無忌,小姐,妳眼睛好好的,怎會看不見?」

  「鳳春會不會不喜歡我了嘛?」她直追問著。

  鳳春嘆了口氣,柔聲道:「不管小姐變成什么模樣,鳳春都會喜歡妳。」

  她聞言,破涕為笑地蹭著鳳春的頰面,道:

  「那冬故頭發是白是黑,都無所謂了嘛。將來鳳春老老,頭發也白白,冬故也會一直喜歡鳳春,一直一直。」

  鳳春終于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了。她的視線越過懷里小小的身體,瞧見鳳一郎撇臉做了個不屑的口形:傻瓜!

  她并沒有當場責難鳳一郎的不敬,只微笑道:

  「小姐,明天是阮府在廟前行善發粥的日子。雖然府里最近不順,但只要咱們有能力,這種事就不能擱下。妳也要十歲了,應該明白的總要明白,跟鳳春一塊去好不好?」

  「好,我也一塊去!」

  「鳳春!」鳳一郎脫口叫道。

  阮冬故回頭看他,小聲問:

  「一郎哥不想我去嗎?」

  妳頭發是白的,出去只會被人恥笑而已!鳳一郎咬牙切齒。這種經驗他多得數都數不完了,她這個從未嘗過羞辱的千金小姐,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對這世間失望,那他、他……

  鳳春放她落地,牽起她的小手,笑道:

  「妳一郎哥是怕妳趕不上讀書進度。沒關系,還要幾天新師傅才會來,這幾天妳想做什么都行。今晚,鳳春陪小姐一塊睡,好嗎?」

  小頭顱點了點,又看鳳一郎一眼,道:

  「一郎哥、懷寧,明天見。」語畢,乖乖地跟著鳳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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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鳳一郎平靜地來到鳳春的房前,聽見里頭——

  「小姐,這是少爺小時候的衣物。咱們不能讓外人知道阮府有個小小姐這么頑皮,今兒個妳就扮小小男子,當是府里的……嗯……小家仆好了!

  「鳳春,我真的很頑皮嗎?」童稚的聲音很苦惱。

  鳳春沒正面回答,只笑著:

  「還有,妳別亂抓妳的頭發,誰知道會不會一抓就掉,妳記得,這幾天,要沐浴洗頭都找鳳春,懂嗎?」小心翼翼地將阮冬故的銀白細發束起。

  當鳳春牽著她出來時,鳳一郎看見的是一個小小男孩,五官柔美又可愛,一頭束起的銀發跟他一模一樣。

  「早啊,一郎哥!」阮冬故中氣十足喊道,完全忘記昨晚鳳一郎對她的惱火。

  「一郎,你怎么來了?」鳳春意味深長地問道。

  「我……我想,到時妳忙著主持發粥,小姐沒人照顧,我在她身邊有個照應!锅P一郎平日膚色已是雪白,如今在太陽底下,更顯慘白。

  「一郎哥,你身子不好,冬故幫你撐傘!」

  「妳這么矮,怎么幫妳一郎哥撐傘?」鳳春笑道,迎上鳳一郎極力鎮定的眼神,她柔聲道:「一郎,你不用去,沒有關系的。」

  「不!」鳳一郎沙啞道:「小姐年紀這么小……我在一旁,能多擔點!

  他較顯目,就算有人要打,也是打他這個較大的。

  他走上前,朝笑容滿面的阮冬故伸出手,溫聲道:

  「小姐,我牽著妳走吧。」

  鳳春笑道:「瞧你倆,真像一對小兄弟!

  阮冬故看看他有些大的手掌,萬分小心地把軟軟的小手擱進他的掌心里,不敢使半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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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緊緊握著那軟綿綿的小手。

  炎炎高溫,路人異樣的眼神,仿佛回到當年他在大街上毫無尊嚴地被人叫賣,那時他顧不了羞恥,只求活下去;現在的他,只想掩面奔回阮府躲起來。

  「一郎哥,你手心發汗了,是不是太熱了?」她關心地問。

  掌里的小手如浮木,他不肯放手,勉強笑道:

  「我沒事,只是,我在想……小姐,這是咱們第一次一塊上街,是不是?」沒有人在看他沒有人在看他,他說服自己。

  她開心點頭!笇,這是我跟一郎哥第一次上街。一郎哥,現在我扮成小小男子,你不能再叫我小姐,如果讓人知道阮府里有個頑皮的小姐,大哥會丟臉的。」

  「那叫妳小公子好了……」迎面路人特意避開他倆,鳳一郎裝作不知,故作自在地走在街上。

  「不成不成。鳳春說今天我跟一郎哥是一對兄弟,你就叫我冬故好了!剐∧樏黠@流露得逞的表情。

  鳳一郎舔舔唇,輕聲說道:

  「好啊,就今天,我喊妳一聲冬……冬……」

  喉口略干,心跳加快,試了好幾次才將藏在內心的名字喊了出來——

  「冬故……」頰面微紅。

  她開心地笑著,大聲回道:「一郎哥!」

  鳳一郎聽到她的童言,不由得淺笑,暫時拋開緊繃的心結。

  兩人來到廟前發粥處,他輕掃四周,撿了一處陰涼的角落。

  「一郎哥,平常廟前人有這么多嗎?」她東張西望,終于在人群里找到鳳春。

  鳳春正在指揮大局。領粥的隊伍好長,長到她快看不見尾巴,而廟前人滿為患,似乎在等待什么。

  鳳一郎內心的糾葛又起,不禁淡聲道:

  「永昌城的乞丐愈來愈多了。冬故,每個月總有幾戶富家輪流行善發粥積陰德,這些乞丐才不致于餓死。妳看——」他指著遠方十名壯漢拉車,車板上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巨大佛像。「那也是永昌富豪積的陰德,純金打造,阮府也有一份!

  在烈日下,純金的大佛像讓阮冬故無法直視,她不得不以小小的手臂遮眼,疑惑問道:「寺廟的佛像不夠嗎?」

  鳳一郎輕哼一聲,道:

  「官府要的永遠不嫌多。半年前,官府嫌永昌乞丐太多,『認定』真神并未進駐廟里,無法護佑永昌太平,所以官廟勾結,強制城里大富共同打造純金大佛!

  「官廟勾結?」她一頭霧水。

  鳳一郎低頭注視著她,平靜道:

  「這四個字對妳很陌生嗎?我從沒跟妳說過這種故事,是不?冬故,鳳春要妳出門,就是要妳看見真相。我說的那些包青天審大案,惡有惡報,全是假的。在金碧皇朝里,這些事完全不存在!

  她聞言,小臉輕皺,但并沒有大受打擊。

  他狠下心繼續道:

  「每年正旦,官府發布公告,承天之恩,皇上圣明,五谷豐收,國泰民安,皇朝盛世永享。但是,妳瞧,明明嘴里說是盛世,卻有這么多的乞丐,為什么呢?」

  她咬著唇,想了很久,才低聲說:

  「懷寧說,他上山前是小乞丐,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

  「他爹娘多半是養不起他。他跟我,都不像妳一樣好命,冬故,妳好好記住,在這世上什么努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出身。有好的出身,遠勝過一輩子的拚命,為此妳要感謝上天。」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一郎哥在輕諷她了。近年這種事常發生,明明上一刻一郎哥疼她入骨,下一刻就對她充滿敵意。她是一頭霧水,為何這么溫和的一郎哥,偶爾會瞧她不順眼?

  鳳春曾告訴她,一郎哥太聰明了,正因聰明,想得太多,才會看不見他最在乎的事情。

  但,對她來說,一郎哥就是一郎哥,不管出身如何、黑發白發,鳳一郎就是鳳一郎啊。

  她果然很笨,總是無法多拐幾個彎去想。如果大哥沒有出事,她一定求大哥幫她想個法子,讓一郎哥明白她的心意。

  她暗嘆口氣,忽然瞥見隊伍里的老人家被擠倒在地,她直覺要沖出去扶人,鳳一郎卻將她拉了回來。

  「妳忘記妳力氣了嗎?如果妳力道控制不好,拉傷他了,到時妳拿什么賠?」他罵道。

  她一怔,低叫:「幸虧一郎哥提醒我!」她瞧見有人扶起老人家才放心了。

  「一般百姓忙著求溫飽都來不及,只有出身大戶的人家,才有這個余力來發粥求功德呢!顾秩滩蛔〉。

  好像又在諷刺她了,她搔搔軟軟的銀發,不敢多說一句話。那尊被拉近的大佛像,足足有兩個大人的高度,金光逼人,跟旁邊領粥的窮苦百姓形成極端的對比。

  雖然官廟勾結的意義,她還不太懂,但她隱隱覺得不舒服。當官的,不是應該跟她大哥一樣,為國盡忠為民謀福嗎?各戶人家捐錢打造佛像,真的能改變大家的生活嗎?

  她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回家后再問鳳春。她摸摸肚子,朝鳳一郎討好笑道:

  「一郎哥,我餓了。出門前,鳳春給我幾文錢,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鳳一郎聞言,一抹嫌惡閃過藍瞳。他難以克制自己冷淡的聲音,答道:

  「人家乞丐只能喝白粥,妳命真好,才幾歲就能動用錢在外頭吃喝!

  她一呆,想了下,改口:

  「那,一郎哥,我去跟鳳春討兩碗粥來喝好了!

  「妳是千金之軀,跟個乞丐搶粥喝做什么?妳拿了兩碗粥,就有兩個人因此餓肚子,妳懂嗎?」

  剎那間,阮冬故細細的眉頭攏成一團。

  鳳一郎見狀,真想賞自己一巴掌!付,是我不好,妳還太小了……」

  「我不小了,我九歲了。」小臉十分慎重!敢焕筛,冬故駑鈍,還不能明白一郎哥的道理,但,冬故想講自己的道理。如果照一郎哥的話,冬故不能在外頭花錢吃飯,也不能跟人搶粥,那我豈不活活餓死?」

  鳳一郎有抹狼狽!肝也⒉皇恰

  「我聽鳳春說,爹是白手起家,他老人家是個童叟無欺的務實商人,冬故肚子餓,用爹賺的錢吃飯,應該是理所當然,冬故自認并未揮霍無度,何以不能花錢吃飯?」

  他滿面通紅,雖然明白她試著解釋,但他總免不了幾分難以下臺的尷尬與惱怒。

  她輕輕掙脫他的手,小小眉頭還是擠在一塊,像個小大人一樣地負手而立。

  「一郎哥,昨天晚上睡覺,鳳春一直抱著我……」

  鳳一郎一愣。她扯這做什么?

  「她好像怕我突然不見,抱得我很不舒服,可是冬故又不好意思驚擾鳳春,只能一夜無眠……早上是睡了一下下,但一晚上,冬故一直在想一郎哥說的故事。」

  「……故事?」

  「后羿射日的故事!顾溃骸付首笏加蚁耄肓撕芫,明明后羿兄臺射下九個太陽,讓一些人照不到陽光,為什么他還能被后世稱作英雄呢?」

  這也要想?她未免太笨了點吧。「因為多數人感激他……」

  她搖搖頭,道:

  「如果只是這樣,怎能流傳這么久呢?依我想,因為后羿也是少數人之一。」

  「什么?」鳳一郎錯愕。

  「因為后羿兄臺就是一郎哥說的,只能躲在陰暗處的少數人之一。一定是他跟那些少數人商量好,寧愿一生一世都照不到太陽,也不能讓世上多數人活活被曬死。一郎哥,有一次,我在門外聽見大哥跟鳳春說,如果再來一次,明知自己眼瞎一輩子,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去挽回那條人命,冬故認為,大哥跟后羿兄臺一樣,都是真正的英雄!

  鳳一郎瞪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眼前小小白發孩子,是那個很笨的小姐嗎?

  「一郎哥,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當不知民間疾苦的晉惠帝,但如果在你眼里,我像他,那就是我的不好,我該改進!顾孤实卣f道:「雖然我是千金之軀,但我也是只想要一郎哥快樂的冬故,一郎哥的頭發白,可是你不是老伯,你是冬故的一郎哥,是鳳春的一郎,是懷寧的鳳一郎,這樣是不是還不夠?你還想成為誰的一郎呢?」

  鳳一郎還是瞪著她。

  她見狀,抓抓白發,小臉苦惱。「冬故還是太笨了,無法清楚表達,是不?」早知如此,她就多塞點書進肚子了。

  「……冬故,妳別抓頭發,小心掉發!顾硢〉馈

  她很想說:她掉發也沒有關系啦。但她不敢說,不然傳到鳳春那里,她此生完蛋也。

  她偷偷覷著一郎哥,看他沒那么惱火了,不由得暗吁口氣,這氣她才吐到一半,可怕的叫聲就嚇得她嗆咳起來。

  她抬頭一看,臉色大變。不知何時,十名壯漢拉著的粗繩竟崩裂開來,大佛像因為車板的傾斜而倒向粥攤。

  她大叫一聲,如箭矢般的彈出去。

  「冬故,別去!」鳳一郎撲了個空。

  粥攤前還有來不及逃生的百姓,阮冬故用盡一身所學,及時滾進黃金大佛像下,以小小的背扛起了那巨大的重量。

  「小姐!」鳳春驚恐叫道。

  小臉憋成一團,咬牙低喊:

  「快出去!快!」好重!她推倒百年大樹輕而易舉,要她推翻幾箱黃金也不是問題,但她個子太小,以背扛著這大佛像實在很吃力。

  本來會被壓死的乞丐群連滾帶爬地奔離。阮冬故眼花花,小背脊愈來愈彎,整個人已經快被壓垮了,她沙啞嘶喊:

  「鳳春鳳春,都走開都走開!」

  鳳春眼淚已經掉下來了,還沒有開口,鳳一郎就沖上前大喊:

  「四周的人全讓開!若是被波及了,別要怨人!」

  話一出口,廟前的百姓紛紛走避閃躲。

  「冬故,可以了!」他迅速拉著鳳春,退出危險的范圍內。

  阮冬故一咬牙,運氣全身氣力,將背上大佛像甩出的同時,小身體朝反方向滾了幾圈,想要爬起,但腰骨如被刀斧劈下般,難以承受的劇痛讓她整個人趴倒在地。

  「小姐!」鳳春的叫聲淹沒在佛像落地的巨響里。

  「好痛好痛,鳳春別扶。」她臉白如紙,氣弱地說:「等一下,我背痛痛。」

  「一郎,快,快去叫大夫!」

  「我已經差人去叫了!」鳳一郎急聲道,在她身旁蹲下來!付,別亂動,我怕是傷了腰骨,等大夫來再說!顾募比绶。

  「傻瓜傻瓜,妳來擋什么?」鳳春罵道,一臉著急!干贍斠呀洺隽耸,妳要再出事,要我怎么面對九泉下的老爺?」

  阮冬故很想安慰她,但背痛震得她喉口陣陣發麻,吐不出一字半語來。

  「原來是阮府的人啊!」

  有人在說話,但她無力仰起頭看,只在一陣痛霧里聽見那人說道:

  「你們把專程請來的佛像摔成這樣,這是對神佛不敬,如果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鳳春咬牙,忍著滿腔著急,低聲下氣地說:

  「她是為救人,還請官爺見諒!

  官爺?原來是身有官職的人……阮冬故暈沉沉地,內心疑惑。為什么眼前這個官,跟大哥完全不一樣?

  「救人?幾個乞丐的命比得過這尊佛嗎?如果今年永昌出了大災大難,你們阮府的人要如何賠?你們這等于是把神佛踐踏在腳底下,看看這個……這個……這是什么。课议L這么大,第一次看見藍眼睛的人,這是什么人?該不會是災星吧?這么奇怪……」

  這官爺在說一郎哥嗎?她很想抬頭,卻沒有辦法做到。四周百姓愈來愈鼓噪,她聽見一郎哥喊道:

  「讓大夫進來!先讓大夫進來,別圍著啊!」

  她從來沒有聽過一郎哥這么大聲的說話。他是為了她嗎?

  不打緊,她的背還好,痛一痛忍一忍就過了!她是千金之軀,但她有練武強身,算是銅筋鐵骨,一定能站起來的!

  只是,她還是笨到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

  人命為先,不是嗎?她所學所聽所聞,人命理當為先,為何這些人,卻認定佛像比較重要?

  還是,乞丐的命不重要?懷寧曾是乞丐,但在她心里,懷寧是很重要的人啊!

  突然間,她看見眼前的官靴朝她的小臉踢來。她根本避不開,只能做好準備任他踢一腳,但靴尖還沒碰到她,就被一郎哥擋下。

  那一腳,踢的是一郎哥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被背痛牽連,她的心也跟著好痛,不由得拳頭緊握,咬牙切齒,大喝一聲,即使痛死了也要逼自己一躍而起,跳上附近的桌子。

  「冬故!」鳳一郎瞪著她過份僵直的小身體。

  她忍著劇痛,一一掃過聚集在四周的百姓,再看向已避到遠處的乞丐,她強迫自己發出聲音,大聲嘶叫道:

  「摔開佛像的是我,不必扯到我一郎哥!為何各位要說,佛像落地,老天爺就會賜給我們災難?我一郎哥曾教過我,老天爺賜給我們師傅,賜給我們皇帝爺爺,在場的各位兄臺全是老天爺賜的。既然都是老天爺賜的,祂當然不會看著祂老人家的佛像害死人,我救人有什么不對?我一郎哥白發藍瞳,但他也是老天爺賜的,為何各位要如此辱罵我一郎哥?老天爺賜他白發藍瞳,必有祂正面的道理,你們辱罵他,不也是在污辱老天爺嗎?」她生氣著,小小的身體筆直立在桌子上,一頭白發迎風飛揚,理直氣壯,毫無所懼。

  鳳一郎呆住了,四周的百姓也呆了。

  突然間,人群里有個動作吸引了鳳一郎的注意,他臉色遽變,叫道:

  「小心!」

  一抹黑影及時竄上桌子,擋在她的面前。咚的好大一聲,一顆石頭扎實地擊中懷寧的額面。

  在一片死寂里,阮冬故是最后一個呆掉的人。

  她瞪著跟她一樣高的小背影。

  「懷寧,你做什么?」她做的事,應該由她來承受!

  懷寧抹去額頭直冒的鮮血,頭也不回地聳肩。

  「我被人砸過,再多砸幾次也無所謂。」過了一會兒,血還流不止,他索性用衣袖擦個干凈。

  等到袖子上全是血了,他也懶得再擦,轉過身面對她。她小臉充滿難受跟內疚,他也不以為意,淡聲說道:

  「妳沒被砸到就好了!购喍桃痪湓,道盡他真實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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