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吃著午餐,閎嫣邊整理上司下午的行程,邊利用時間和未婚夫約會。
「你連吃個飯都還要工作?」說話的男人一身鐵灰色西裝,短發(fā)俐落整齊,看得出來是個不錯的白領階級。
「沒辦法啊!购瓤谒b嫣回答他。
說起來,她還算滿意眼前交往三年的未婚夫,無論外貌或職位都屬中上,五個姐妹淘當中,就屬她的愛情路最平穩(wěn),沒有太多風雨。
「對你而言,這份工作有趣嗎?」男人吃著餐點,面對每回約會都離不開公事的未婚妻,感覺有些無奈。
「還不錯,可以接受嘍!
「結婚后,你能將工作辭掉嗎?」
閎嫣怔了半晌,納悶的從文件中抬起頭來,不發(fā)一語看著他。
「我知道不可能,也不會勉強你!鼓腥诵Φ溃嫒菘床怀霎悩。「只是,我們是否該談談,你打算如何分配往后的家庭和工作時間?」
「一半一半,很公平呀。」瞄一眼手上的訂婚戒指,閎嫣將視線轉(zhuǎn)回未婚夫身上。
「若是有了孩子呢?」
閎嫣聳聳肩,甜美的笑道:「到時再解決好了!
「我希望婚前就先說好!
「結婚后,你不也會將重心放在工作上?」她還算了解他,兩人對事業(yè)的野心不分上下,他們老是邊約會邊處理各自的公事。
「閎嫣,說真的,我的工作穩(wěn)定、待遇優(yōu)渥,這年紀的男人,能有我這種條件的不多。」
「你還不滿足?」
「我的不滿足源自于你!」瞧她指間的訂婚戒,男人嘆了口氣。「閎嫣,我再問你一遍,我們結婚,好不好?」
「等等,我先接個電話!棺郎系氖謾C來電,閎嫣忙著接聽!傅任乙幌。」她拍拍未婚夫的手,專心講起電話。
男人挫敗的扒梳黑發(fā),托著腮幫子等她把電話講完,眼眸再也受不了的透露出淡淡不耐。她手里的那只婚戒,當初也是匆匆套上,上司電話一來,她就立即消失在自己眼前。
直到她收線,也已是五分鐘后的事了。男人沉默盯著她,突然失笑,閎嫣則是完全不明就里。
「閎嫣,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愛你。」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說這些?」他的坦白,讓她兩頰緋紅,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我愛你,所以最后再問一次,我們會結婚,是不是?」三年了,他從肯定等到不確定,從心安等到心慌,到現(xiàn)在,他已有接受世事多變的心理準備。
閎嫣的愛對他來說,是陣捉摸不定的風,她的生活似乎只有工作,容不下他的存在。他甚至懷疑她手上的婚戒,也是因為當初來不及推拒,只能草草收下。
「你知道,谷氏今年已經(jīng)換新接班人了,這陣子忙是正常的,等到一切穩(wěn)定之后……」
「我只是想問你——婚,你結還是不結?」不必跟他東拉西扯,閃爍其詞。
「你是說現(xiàn)在嗎?那怎么可能?」每次提到結婚,閎嫣就會板起面孔。她并非想逃避,否則當時她就不會接受他的婚戒!脯F(xiàn)在我的時間沒……」
「連結婚的時間都沒有嗎?」他痛心的看著她!改俏乙嘣缦蚰泐A約?和你預約一年后、三年后?還是這輩子都等不到?」
「別強人所難,你不是這種人。」
「閎嫣,因為我愛你,所以才把自己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但不代表我連最真實的自我都得為你拋棄!鼓腥嘶倚木趩剩僖膊幌牒烷b嫣拖下去。
「我是個戀家的男人,這些年一等再等,就是等你做好心理準備。但我發(fā)現(xiàn)你和我的時間點,已經(jīng)開始平行不相交了!顾幌氤姓J兩人或許一開始就不同調(diào)。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閎嫣震驚看著他,沒辦法消化這段話的涵意。
男人微微苦笑,保持一貫冷靜。他知道,如果她有把他們的未來規(guī)畫在她的人生中,就不會出現(xiàn)這個傷人的回答。
「你不懂?」男人大嘆一口氣。「算了,反正我也忘了剛剛說什么!闺m然他不想放手,但似乎天不從人愿。
「喔。」閎嫣俐落的收拾桌上文件,一邊說:「那我得先回公司,下午有個會要開,資料還沒整理完!顾p松地展開笑靨,抓起包包就想離開。
男人在她經(jīng)過身側時,猛地伸手拉住她!肝依哿,不想再等了。我們結婚,現(xiàn)在就去!馬上!我要跟你結婚,你聽見沒?」
這句吼叫冷冷震進閎嫣的心,她瞬地一怔,反射性的抽回手。
「你還沒回答我!」
不知從何而來的沖動,也許是被逼急了,閎嫣一怒,拔下手中戒指,重重地擱在桌面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就是她的回答!
直到熟悉的跫音消失在耳邊,男人依然捏著戒指待在原地,失落的自言自語。
「閎嫣,你好傷人……」
此時,不遠處有張俊容不禁開始苦笑,有幸目睹一切,他在心里向閎嫣可憐的「前」未婚夫致上最深的歉意。
畢竟,人家會分手他也脫不了關系,尤其對象還是……唉,他不愿再想了。
銀灰色細框眼鏡架在高挺鼻梁上,一雙黑瞳深邃迷人,五官俊秀出色,隱隱透出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噙在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谷陽,讓人只消一眼就印象深刻。
「陽,午餐過后陪人家逛個街吧?最近在雜志上看到一條項煉好漂亮,可是人家怕自己鑒賞力不夠,你的眼光獨到,品味又好,我相信你不會看走眼!箤ψ诵Φ锰鹈溃鼥V的大眼露出滿滿愛意。
只可惜人美雖美矣,貪婪之心未加修飾,壞了她與生俱來的美麗氣息。谷陽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女伴,瞧得她不好意思的低垂下頭,這才開口。「好,這有什么問題呢?」
女人聽了,美艷容顏又添嫵媚的笑意。「我好愛你喔,陽!
「我知道。」谷陽點點頭,繼續(xù)吃著餐點,對于女伴的示愛無動于衷。
「你瞧!后面那桌情侶剛剛分手了,那位小姐好霸氣,頭一甩就走掉,還給不給人面子呀?」頭一回到新餐廳用餐,就碰上活生生、血淋淋的分手實例,讓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大為吃驚。
「你不是她,怎么知道人家霸氣呢?」谷陽覺得好笑,反問她。
「你小聲點!人家男朋友還在,小心對方遷怒,找我們麻煩!
喔?才吃飯幾次,馬上就把「你」、「我」變成「我們」了?
谷陽心里偷笑。當初在一場畫展酒會認識時,她小心翼翼防他像防賊似的,等到他名片一遞,她的態(tài)度立即三百六十度大轉(zhuǎn)變。事后她邀他吃飯,兩人就開始有了交集。
至于情感部份,他是不排斥有發(fā)展的可能性……好吧,他承認自己就是性喜女色,不試試怎知撞擊出的愛情火花有多美麗呢?
「我又沒指名道姓,他何必對號入座?」他一派悠閑,姿態(tài)輕松。
女人嬌嗔一聲。除了谷陽的財勢外,她更欣賞他瀟灑冷靜的個性,才會花這么多心思想吸引他的目光。
谷陽轉(zhuǎn)過頭去,只見那男人捏著婚戒,踩著重重的步伐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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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到你說的那份文件,究竟放到哪里去了?」
抓著手機,谷陽在堆滿資料的辦公桌東翻西找,十幾個已按順序擺好的卷宗,位置全亂成一團。找了十多分鐘他仍一無所獲,空無一人的秘書室里,爆吼聲冷冷回蕩其中。
「閎嫣!」
「怎么?這回是你甩人,還是人甩你?」他腳上有幾根毛,她會不曉得?
「這不重要,我的東西咧?我現(xiàn)在就要看到!下班前你為什么不把資料放我桌上?」剛與女伴分手的谷陽脾氣大得很,平日的斯文蕩然無存。
「小姐我前腳才離開公司,你大少爺后腳就踩進來。谷陽!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做你的秘書!顾貌蝗菀紫掳嗔耍打電話來,只為一份不是急件的鬼資料?為什么每次他大少爺一不爽,她就得奉陪?
「容我告訴你,本小姐是最后一個離開公司的人,當時已是十一點零五分又三十秒,你還想怎樣?」
「為什么不等我?」谷陽冷聲道,面容陰沉得嚇人,再晚個兩、三分鐘,他們就可以碰頭,他也沒必要浪費這時間。
「我怎么曉得你今晚在哪度春宵?少爺你是有找我登記還是報備?」他的良心被狗啃光了嗎?閎嫣氣得把車停在路旁,抄起手機直接開炮。
「我是你老娘?還是你老婆?每天超時加班已經(jīng)夠厭倦了,還外加應付你花名冊里的三八阿花,F(xiàn)在你還要我客串輔導員安撫你的情緒嗎?!」話一說完,閎嫣聽到手機傳來一陣物品跌落的聲響,已經(jīng)可以預料谷陽的罪行。
這家伙,千萬不能靠近她的辦公桌!他不過動動幾根指頭,就可以把她平日辛苦整理好的資料輕易毀于一旦,事后她就得花上數(shù)倍的時間,來回復他制造出的混亂。
「不要再亂翻我的東西,我講過幾遍?公文柜上方左邊數(shù)來第二個藍色的,就是你要的文件夾,你聽清楚沒?」
「我沒看到,到底是你的左邊,還是我現(xiàn)在的左邊?」
「死谷陽,我要殺了你!」閎嫣捶了方向盤一拳。「給我五分鐘,馬上就到!再動我的東西你試試看!」顧不得電話沒斷線,她掉頭又把車開回公司。
「你盡快趕到!构汝枃@了一口氣,坐在她的位置抱怨道:「奇怪,為什么都八年了,在你位置上的東西我永遠都找不到?」
「我也不清楚,你這個經(jīng)營手腕過人的董事長,為何永遠不會自己找資料?」她加足馬力,白色房車在夜里的臺北街道狂飆,連闖好幾個紅燈。握著方向盤的閎嫣,開車作風剽悍。
「你到哪里了?」
「再闖一個紅燈,下個路口就到公司,回頭見。」她踩緊油門再度加速,要沖過這路口應該沒問題。
「蠢女人!我講過幾遍,馬路不是你家的,你還要不要命吶?」他最受不了這辦事效率一把罩的閎小姐,一握住方向盤就像是被瘋狂賽車手附身。
「姓谷的,我車已經(jīng)停好了,準備進電梯,你給我等著!」谷陽這戴著斯文面具的假面男,動不動就批評她開車方式,根本就是嫉妒她的技術強過他。
「閎——」他話沒說完,她就在進電梯的同時結束通訊。谷陽瞪了手機一眼,累得背靠在她的椅上,等著她的出現(xiàn)。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太依賴她了。如果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個偉大的女性,那么做他秘書的她絕對當之無愧。
「死谷陽!臭谷陽!我不爽做,不想做了,行不行?」閎嫣一路上邊走邊罵,到辦公室前嘴巴還沒停,像個連珠炮似的。
夾雜滿腹怒火,她奮力推開門后,就見到谷陽疲倦的趴倒在她桌上,而她桌上熟悉的混亂場面再度上演。
閎嫣低吟一聲。為什么她的大好青春,會為這樣的人磋跎呢?
為了谷陽,她努力扮演好秘書的角色;為了他家族企業(yè)的斗爭,她燃起革命同志的無聊情操,年輕時陪他一同進退,現(xiàn)在老大不小了,依然跟著他繼續(xù)拚命。
終于,他現(xiàn)在坐上接班人的位置了,那么她呢?
在他功成名就之后,她卻因為工作的緣故,讓身邊可靠的長期飯票跑掉了……
天哪!她已經(jīng)要三十歲了耶!
閎嫣心里埋怨,手上卻飛快收拾著凌亂的桌面,腳下高跟鞋還放輕聲響,怕吵醒在休息的谷陽。
「你來了!构汝栃蚜诉^來,按著眉心道。
「是,大老板滿意了沒?」
「你替我找找那份文件,和日本合作有異動,簽約要提前進行。」谷陽翻了翻桌上成堆的文件夾,瞇起眼來東摸西摸,眉頭越皺越緊。
「在這里!箤⒀坨R放在他手上,閎嫣早和他有了默契。
「那國內(nèi)原本排定的案子呢?不就要暫緩?」虧她這一個禮拜的行程都替他排好了,這下勢必得有所變更。
「錕諺沒跟你講?」他也是接到尹錕諺的電話后,才臨時把她召回來。
「總經(jīng)理沒說!
「可能是最近他分身乏術,來不及告訴你吧!這個案子未來換我接手,你找?guī)讉原本負責開發(fā)案的干部,請他們先拿資料讓你整理,后天我要拿到完整的簡報,當天下午就開會,你替我安排一下!
「好端端的,為什么總經(jīng)理要抽腿?」這件開發(fā)案規(guī)模不小,中途撤換負責人可是件冒險又吃力的事。
谷陽停頓了一會兒,莫測高深的瞧她一眼,淺淺笑開!笗r候到了,該知道的總少不了你,不急不急。」
「你是哪根神經(jīng)打結了?講話做什么還留一手?」她囁嚅地在嘴哩抱怨,覺得他莫名奇妙。
「閎嫣,你……還好吧?」面對這工作零缺點的秘書,谷陽確實會「偶爾」對她感到歉疚。
「我?你也會關心我?」閎嫣冷哼,淡淡的笑開來。「該不會是被女人甩了,想在我這邊找“慰藉”吧?」
當然,她所謂的慰藉,就是有空替他從花名冊里找個不錯的女人來替補。
「是呀,如果你能夠彌補我心靈的空虛,那就太好了!顾籼裘,帶著輕佻的調(diào)調(diào)附和她的話。
啪地一聲,一落卷宗甩在桌面震出聲響——
谷陽并未受突如其來的噪音影響,相反的,他還輕松的伸手掏掏耳朵,試圖將余音趕走。「閎嫣,你嚇到我了!
她真是會被他氣死!每次他的反應都異于常人,老愛尋她開心,從第一次見面起,她根本就將自己推進無底洞了嘛!
「那誰來彌補我美好的青春歲月?」
「如今你一樣風韻萬千啊……」
他話沒講完,閎嫣就狠狠揪住他身上那條她送的藍領帶!改憬裢韺嵲诨钐伭,竟敢用“風韻萬千”來形容我?」他干脆說他感慨萬千算了。
「我說你是美女!箍龋∷眍^被領帶纏緊,有點喘不過氣來。
「好,那外面的女人你怎么形容她們?」
「嬌艷欲滴。」
哼!她就知道!改阆胗谩帮L韻萬千”來提醒我已經(jīng)年老色衰了,是不是?」扯高領帶,閎嫣真想勒斃他一了百了。
「你怎么可以拿自己跟她們比較?」她的好,她們怎比得上?
「谷陽!女人們是可以和你談情說愛,但她們總分不清事情輕重。我們干脆來數(shù)數(shù)看,你的生意有哪幾次不是為她們弄丟的?」
他的戀愛一天沒談就渾身發(fā)癢,一星期沒談已面目可憎,一個月沒談如行尸走肉,至于半年沒談呢——很抱歉,這情況從來沒有過。
「我的愛情雖然奉獻在她們身上,可是我的生活……」他討好地拍拍她氣得燒紅的俏顏!竻s是掌握在你手上!
「你別模糊焦點!
「你今天心情很糟喔,是遇上什么事了嗎?」真是夠假了!明明她「出事」他也在案發(fā)現(xiàn)場,卻不敢向她坦誠他是「目擊證人」。
「沒有。」閎嫣松開手,好似一切都未發(fā)生過,繼續(xù)整理他弄亂的桌面!肝抑皇抢哿。」
「很少看見你這樣。這樣吧!我放你長假,一個星期可好?」既然她的美好未來因他破局,那至少讓他彌補一下,才能撫平心底罪惡。
「不必了,我不過是累了點。」
谷陽抓住她忙得不可開交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說:「閎嫣,我不能沒有你,是真的,別不當一回事。」
任何女人,聽見有個男人深情款款的對自己說出這句話,通常都會激動不已,欣喜若狂到快要死去。而她的確有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也有快要死去的感覺——
「谷陽,聽你這么說,我感覺自己的未來是越來越黑暗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多說點討喜的話,安慰她一下!搁b嫣小姐,我可以沒有那些女人,卻不能沒有你!
「這表示我手里那本花名冊,能夠名正言順的燒掉啰?」
「噢,別這樣對我!」谷陽嘴角抽搐。沒有愛情,好比是殘忍的抽掉魚兒賴以維生的清水嘛!
「如果殺人不犯法,我可能會第一個砍死你。」閎嫣冷酷的抽回手。他這個濫情到?jīng)]愛會死的家伙,是不可能會清醒的。
「如果被捅一刀就能繼續(xù)工作兼戀愛,也能阻止你離開我,免費送你一刀我無所謂。」
「是嗎?真有那么一天的話,這一刀我絕對捅得你倒下去就爬不起來!」
唔!看來她真的很在意那枚戒指,她真的認為飯票跑了是他的錯,但是……他仍然不能沒有她。
這下真是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