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人間,玄澈先回了楚王府,而讓綠腰回去向蛇姥姥報個平安,再謝過嫵媚的傳信之恩,但沒想到一會兒工夫,她又回來了。
「又來做什么?」他問,好在這次的神情沒有上次那么冷漠。
綠腰看著他,似有話想說,又不知該不該開口。
「舌頭被貓咬了?」玄澈一笑。她在天帝王母娘娘面前尚可侃侃而談,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她不敢說出口的話。
「你還走嗎?」她遲疑地問。
「暫時還不會走!怪胤祲垩鐣r,天帝下了一道密旨給他,讓他留在皇城,因為種種消息顯露,妖界的九靈越來越不安分。山雨欲來風滿樓,妖仙之戰即將在千年后重新拉開大幕。
他守護了二十年的鳳國,即將面臨這場天災,而鳳國上下的君臣百姓,卻還都懵然不知。
聽說他不走,綠腰立刻雀躍起來,「那你會在這里常住嗎?」
「也許!顾m然可以卜算很多未來的事情,卻不能預知自己的生死。這一戰如果勝了,他會被找回天界,若敗了,他的歸宿就是死亡。這個家,對于他來說只是個短暫的棲息之地,而不是真正的家。
綠腰自然不會懂這些事情,只要他暫時不離開,又不趕她走,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無意問她抬起頭,指著天空說:「咦?天上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掉下來?」
玄澈同時揚起臉,只看到一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向地面撞來。他本能地高高躍起,右手一拍一攬,將那個「東西」穩穩接落在地。
綠腰定看到那黑影是什么的時候,氣得臉色都白了。
她抬起一腳就踹過去,「這個惡人你還救他干什么?」
他伸臂攔住她,「他再壞也是我的師兄!
「可他想殺我,難道這樣的惡人還讓他留在世上禍害別人?你的心腸太軟,只會讓這種壞人利用!咕G腰揚起拳頭,恨不得將那蜷縮在地上昏迷中的莫歸林當場打死。
「他是被人丟下來的,奄奄一息,已經受到懲罰了!剐旱皖^審視莫歸林的傷,「再惡的人也有善的一面,妳如果趕盡殺絕,還不是和他一樣!
見他將師兄扶起,她驚呼道:「你要治他的傷?」
「總不能見死不救。妳若不高興就趕快回家,不要跟進來!顾麑熜址鲞M自己的寢室,反手將門關上。
綠腰氣得頓了頓足。想跟進去卻又怕自己按捺不住脾氣,再和鳳玄澈起沖突。
門外,那只黑貓出現在她的腳下,與往常不同,這一次她很親昵地貼在她的腳邊,「喵喵」地叫了兩聲。
「妳也知道我是剛剛死里逃生跑回來的,是不是?」綠腰抱起她,笑道:「妳這個小東西也挺可愛的,以前我對妳那么兇,是我不好,妳別生我的氣,我們做個好朋友吧!
黑貓又是「喵喵」叫了兩聲,好像是說:「不介意,誰能無過。」
一看到這只黑貓,綠腰就想起書房內的那幅畫,F在是白天,大概是看不到那行奇妙的留字了。不知道除了那行字,是否還能發現什么其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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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起頭望著這幅畫,在燦爛的朝陽中,綠腰覺得畫上的女子雖然笑容明媚,但是眉宇間卻有著深深的愁苦之色。這個叫依離的女子如果是鳳玄澈的母親,那么她現在到底在哪里?
除了鳳玄澈,還有誰會知道這個秘密呢?鳳玄楓知道嗎?鳳玄澈的父親是鳳皇嗎?一千年前他是天界的神,為什么一千年后他卻成了鳳國的皇子?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
是鳳玄澈的母親私自愛上了凡人,被天界所不容,所以被迫留畫給兒子,然后被關在了什么地方?
那鳳玄澈又為何會在天庭受到天帝和王母娘娘的器重,沒有被一起牽連呢?
綠腰輕輕摩挲著懷中黑貓的毛發,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掉落在自己的腳背上,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滴水。
哪里掉下來的水?這屋子是封閉的啊。她困惑地抬頭看看,無意間將目光投向黑貓時,驚訝地發現——黑貓的眼中竟然盈滿了淚水。
「是妳在流淚?」綠腰低呼,「莫非妳和依離很熟?妳認識鳳玄澈的母親?」
房門倏然被風吹開,玄澈又驚又怒地站在那里喝道:「誰讓妳動這幅畫的?」
「我、我只是無意間看到的!咕G腰倒退幾步,她從沒見玄澈這樣震怒過,不由得心中惶恐。
「出去!」他冷冷地喝令。
綠腰低著頭從他身邊蹭過去,玄澈一伸手,將她懷中的黑貓搶抱過去。
「我記得我說過,不許妳再招惹這只貓!」
「我只是想抱抱她,和她說句對不起!顾÷暤剞q解。
「這里不是妳待的地方,妳走吧,別再來了!
他的冷言冷語讓綠腰頗受傷害。他又要變回去了嗎?變成那個陌生又冷酷的鳳玄澈?將她狠狠地趕走,讓她生氣、讓她難過?
她低著頭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來,大聲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告訴我!我不想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你呼來喝去!
同一刻,黑貓的爪子輕輕抓蹭著玄澈胸前的衣服,仿佛也在為綠腰求情。
他低頭望到黑貓眸中的淚水,不由得一怔,眉峰緊緊糾結在一起,所有的怒色都淡然化去,那抹讓綠腰牽動心緒的憂郁隱然浮現。
心動,綠腰咬著唇,望著他,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沉默許久,才揚起眸地回望著她,「妳想知道什么?」
他的話仿佛緩緩開啟了他心扉高墻上的那扇大門。
「你肯說?」不知為何,她問得有些怯懦,好像生怕他將那些秘密說出之后,就真的不再見她了。
玄澈嘆了口氣,那樣幽長深遠的嘆息,好像一千年的苦澀、無奈、憂郁、彷徨,都揉在這聲嘆息中。
「我告訴妳!顾p聲說,青色袍子映得他的面色蒼白,如秋夜一樣,凄美而憂傷!高@些話,我苦苦地隱瞞了許多年,也許說出來會開心一點!
他席地而坐,黑貓伏臥在他的膝上,安詳寧靜。
綠腰坐在他的對面,晶亮的眸子柔柔地望著他,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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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過是人世間最說之無味的老套故事。無論是天庭還是人間,這樣的事情都屢見不鮮!
玄澈的開場白比他的故事本身要平淡許多。
「我母親,在天庭上與我是平輩之交。換句話說,依離仙子與鳳陵君是同列仙班的朋友。」
綠腰不免吃驚,「她與你不是母子關系嗎?」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玄澈沉了沉嗓子,「二十年前,依離愛上人間的鳳皇,甘心脫去仙籍做一個凡人,因此被天帝所不容,罰她……罰她墮入妖界,永世不得輪回為人,更不能重返天庭!
「天帝真是不講理,憑什么不許有心人相戀?」綠腰也曾聽過類似的故事。天上的仙子戀上凡人的后果,似乎個個凄苦,沒有一個有好結果的。
「仙界的天命不可違,如果隨意違反都不受處罰,那就會亂了天庭的秩序,天帝還怎樣服眾?」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沒必要為了死規矩害了活人一生吧?」
綠腰的話讓玄澈的眼神變幻了光澤。
他沒有評價她的話,繼續說道:「依離被貶入妖道的時候,她已經懷有身孕,取名玄澈。天帝要拿掉這個孩子,是我阻止了他!
「為什么?」
「天界一直盛傳說,每隔千年妖界會有大亂,這一千年能平定妖亂的是鳳氏之子。這個孩子既然是天神所生,必定與傳說有莫大的牽連,所以絕對不能殺!
「那你,你到底是鳳玄澈,還是鳳陵君?」她有點聽糊涂了。
他微微一笑,「我承天帝之命下界監視妖界之亂,必須有身分做掩護,所以我自請轉世為人,附身在鳳玄澈的身上!
「鳳國有誰知道你的身分?」
「只有鳳皇和三哥的母親。」玄澈道:「所有人都以為我與三哥是同母所生,就是三哥自己都不曾懷疑。當年鳳皇掩人耳目將我當作玄楓母妃親生,眾人只知我身分特殊,出生神秘,卻不知到底神秘在何處!
「哦——原來如此!咕G腰自以為明白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有很多更糊涂的!给P玄澈與妖界之亂有關系,天帝又讓你下界……萬一真的妖仙斗法,那你的處境不是很危險?」
「千年前的妖界之亂,牽動了人神鬼妖四界,幾乎顛倒乾坤,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若這一次重演,犧牲我一人能保得四界平安,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她驚恐地抱住他,「我不要你去送死!你說過每個生命都應該被珍惜,為什么你的生命你自己就可以看得這么輕?無論是為了什么理由,你都應該好好地活著,而不是隨時準備去死。」
玄澈不免震驚,這么多年來,他從未有過她這樣的想法。是嗎?他活著,是為了更好地活,而不是為了燦爛地死?
「你若死了,那我怎么辦?」綠腰哽咽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顧不得甩手背去擦,她搖動著他的胳膊,「你說啊,你答應我你不會死的!
生死豈能承諾?他嘆息著,不想再騙她一次。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他的袍子被她的淚水濡濕了一片。
見她哭得這樣傷心,他的心也揪成一團,忍不住伸臂將她攬在懷里,柔聲說:「何必去想以后的事情,我答應妳,現在我不會死,還不夠嗎?」
「不夠不夠,一天的快樂轉瞬即逝,我不要瞬間的快樂,我要的,是日日夜夜和你在一起!
玄澈苦笑道:「三百年沒有我,妳不是都活過來了?」
「但是如果沒有你,以后就是再多三天,我都活不下去!咕G腰不會說纏綿悱側的情話,更不會吟詩誦詞來傳達情意。但她的心清可見底,最簡單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都顯得震撼人心。
他為她揩去眼角的淚水,撥開她額前的亂發,微低下頭,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那妳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以后做事要先仔細想想,不要亂惹是非,讓別人為妳擔心了!
「好——」綠腰破涕為笑。剛剛他的吻好像還留在額上一片溫存,讓她覺得酥酥癢癢,心都要化掉了似的。
玄澈低頭看到那只黑貓,她的眼睛也正望著他,仿佛在笑。
「九靈真的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嗎?」綠腰問,「我看他雖然很厲害,但是并沒有做什么特別過分,不容于四界的事情啊。是不是你們那些老神仙又把我們妖道想得太壞了?」
「妳不過是九靈管轄中最低級的小妖,他做了些什么,妳怎么可能知道。」
「那倒是。」她想了想,「要不要我去幫你打探打探消息?」
他嗤笑道:「剛答應我不惹是非,這么快就忘了?」
「我只是去打探消息,只不是去招惹是非!顾环䴕獾乜棺h。
玄澈指著她的臉說:「妳這張臉什么都瞞不住,九靈那么厲害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綠腰想起上次九靈壽宴時,她假扮紅櫻被當場揭穿之事,不禁吐了吐舌頭。
「那你現在要怎么辦?」
「靜觀其變!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玄澈覺得四周隱隱有種詭異的妖氣流動。這股妖氣與綠腰、嫵媚,或者蛇姥姥這些尋常妖精完全不同,仿佛是千重黑幕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每一重都帶著極重的殺氣和敵意,如無數把利刃刺向他的眉睫。
但是身邊的綠腰卻表情自若,沒有任何不適,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股妖氣的存在。
「綠腰,困了嗎?」他忽然低聲問。
本來綠腰并沒有任何的困倦之意,但是玄澈的聲音就好像可以催眠一樣,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沉得好像有幾千斤的水桶掛在上面。
「唔——是有點困!顾蛄藗哈欠。
「那就睡一覺吧。」
他的手在她背上拂過,她的頭就軟軟地靠倒在他的肩膀上了。
「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
玄澈朗朗說道。
他話音未落,庭院中黑煙彌漫,九靈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我差不多有一千年沒見面了吧?」他淡笑道,「上次誅滅妖王之時,你是他身邊最得力的接引使者!
「過去的身分不代表將來我所掌握的權力!咕澎`冷若冰霜道。「只是堂堂鳳陵君為何會委身在人間做什么四皇子?難道人間比天上有意思?」
玄澈抿起嘴角,「人間的愛恨情仇比起神界的無欲無求,或許多了些煩惱,卻也別有滋味!
「哼,沒想到鳳陵君也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謊話!咕澎`將目光移向他身邊的綠腰,「這小蛇妖對你如此死心塌地,是不是也是被你的謊話哄住的?」他的面色更沉了,「你算什么?一再干涉我妖界之事。那朵五百年睡蓮為何會脫離妖籍?這小蛇妖又幫了你什么?你以為我會怕那個所謂的鳳氏誅妖的傳說嗎?」
「你若怕,就不會來了,更何況這天上地下,有什么是你九靈怕的事呢?」玄澈依然不溫不火,不卑不亢地面對他。「王母娘娘的圣壽,諸仙朝賀,你身為妖王不去表示敬意,竟然還敢擇這一日讓群妖拜賀自己的壽辰,如此膽大妄為的事情也只有你可以做得出來!
九靈道:「仙界的人,位置爬得越高,似乎膽子就越小。沾個『仙』字就自以為可以讓天下臣服嗎?我偏不信這個邪!
「千年前的那位妖王也說過你這樣的話!顾迫坏卣f:「其實仙和妖都不應以善惡黑白看待,而是要看行事的人是正是邪!
「你的意思是,天帝萬年修行成仙就是正,我修行萬年就成了邪?」九靈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你就算轉世為人,說話一樣還是仙人的口氣!
玄澈問:「那么,你今天親自來見我,為的是什么?」
九靈的青眸此時乍然露出幾分奇異的光澤,一抹古怪的笑意流露唇上。
「我是來找你聯手的!
「聯手?」他不由得皺眉,「我沒有聽錯吧?」
「我說的話從來不是玩笑!咕澎`說:「你雖然是人身,卻有著四界都為之折服的神力。仙界對你有什么好的?你為仙界立下大功,他們卻將依離貶入妖道,永世不得輪回。為這樣昏庸的天帝賣命,值得嗎?」
九靈看向綠腰,「這小蛇妖與你顯然彼此鐘情,但天帝能容得下你們相愛嗎?到時候是你步入依離的后塵,還是讓這小蛇妖遭受五雷轟頂之苦?」
玄澈不動聲色,反問:「依你之見呢?」
「若我為四界之尊,便會撤去一切世俗禮法,什么仙規妖法,統統都是廢紙一張。至于睡蓮嫁給鳳皇,或是小蛇妖要與你廝守終生,我都可以不予計較。」
「好燦爛的前景。」他似笑非笑道,「你帶著一身的殺氣而來,每個字都如刀鋒般銳利,最終卻給我畫出一條這樣美的明日之路,我又該如何相信你的誠意?」
「憑我的名字,妖王九靈從來都是一言九鼎!寡醯淖孕排c自負,向來無人能及。
「若你登上至尊之位,只怕四界會血流成河。」玄澈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不再與他周旋說話!妇澎`,這一千年你看上去潛心修行,到底做了多少惡事天界都知道。只是看在妖界平靜不久,不宜再動干戈的份上,對你一再忍讓,我勸你還是早點回頭,別再執迷不悟了。妖王與四界之王相比,有何不同?值得你傾盡千萬年的修行,掀起這樣滔天的大禍嗎?」
「看來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九靈的臉色在他的聲音中一變再變!讣热蝗绱,那我也不再打攪了,只是我妖界中的事,也不許你再插手!那朵睡蓮和這條小蛇妖,我都要帶回去處置!」
他卷起黑色的披風,巨大的黑云將綠腰驟然卷起,吸向他身邊。
玄澈左手一抖,拽住綠腰的胳膊,全力將她拉向自己這邊。
一拉一扯之間,原本昏睡的綠腰也疼醒了。剛剛睜開眼,她就吃驚地發現對面站著的那個人,竟然是九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