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灣這個蕞爾小島的極南端,有個樸實無爭的小地方。這里是個人口才一百多人的小鎮(zhèn),居民大多是老弱婦孺,年輕人全往都市打拚去了。
哦、不!除了一個人,她今年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卻還是一直待在家里,鎮(zhèn)上人每每提起她,都會搖頭兼嘆氣。
那就是柳于嫣。她貌不驚人,一張比白吐司還要乏味的平凡臉蛋從不沾任何化妝品,笑起來發(fā)皺的余尾紋泄漏出她連保養(yǎng)臉蛋肌膚的基本工作都沒做過;她不修邊幅,鼻梁上永遠都是那副丑丑的老式眼鏡,一件毫無創(chuàng)意的T恤和短褲就出門了,及肩的粗質(zhì)頭發(fā)被她用一條橡皮筋給束在腦后。
簡單的說,她是個丑女,沒有任何一個腦筋正常的男人會對她感興趣,連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鎮(zhèn),就算有王老五到了適婚年齡急著想結(jié)婚,第一選擇就是往都市跑,誰都不會將柳家那已二十六歲、在小鎮(zhèn)上已拉警報的柳于嫣給考慮在內(nèi),呀!又說錯了,是連考慮都不會考慮才對。
據(jù)說她好像在寫什么東西……文章之類的,但這并沒有提升她在鎮(zhèn)上的地位,因為這小鎮(zhèn)里連間書局都沒有,誰也沒看過柳于嫣寫的東西,況且老一輩的鎮(zhèn)民觀念還很保守,“女子無才便是德”,寫什么文章呢?最后還不是得嫁人,只要她能照顧好自己的家庭,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鎮(zhèn)上人對她的看法,柳于嫣很少出門,若真出了門,那必是遠門,兩手空空的出去一、兩個禮拜,然后兩手提著、肩上背著厚實的、重的讓她駝了背的布袋回家。
她帶回來的是去城市搜購買回的廉價書。柳父、柳母對自己女兒長久以來的蠢行,早已念的不想再念,由她去了。
平常這個小鎮(zhèn)總是靜悄悄的,偶爾有幾個叔叔嬸嬸聚在鎮(zhèn)上惟一的一家雜貨店前的庭子聊聊八卦事,還有老人家總會在午后躺在自家門廊前,在徐徐吹來的涼風(fēng)吹拂下安然入睡。
不過,今天似乎有點異常,不見叔叔嬸嬸聚在一起,也不見老人家睡午覺,整個小鎮(zhèn)似乎籠罩在一種反常的亢奮里。
昨天老鎮(zhèn)長一邊老練的騎著腳踏車、一邊手拿擴音器,沿著鎮(zhèn)上僅有的兩條街道廣播,表示城市有一家廣告公司看中了他們這個小鎮(zhèn)的山光士色,今天要開拔到小鎮(zhèn)來拍一支消暑的冰棒廣告。
這是多大的一件事呀!鎮(zhèn)上最老的老人家住在這里九十幾年了,還沒看過城市人拍過廣告呢,所以一大早,小鎮(zhèn)里的人全扶老攜幼的到小鎮(zhèn)的后山黃土平地那好奇的觀望去了。
連柳于嫣的老爸老媽也跑去了,整個小鎮(zhèn)空空蕩蕩,柳于嫣又穿著她的個性套裝——毫無創(chuàng)意的T恤和短褲晃出了家門。
她踩著拖鞋走向位于同條街,不到五十步便可到達的雜貨店,那是辛伯開的,也是鎮(zhèn)上惟一的一家雜貨店。
雜貨店外,停了輛耀眼的黑色轎車。柳于嫣兩顆眼睛亮了起來,是BMW的呢!
一個頭戴鴉舌帽、架了副太陽眼鏡的年輕人在雜貨店里東張西望著。
黃偉強一看到從烈日下走來的柳于嫣,明顯的松了口氣,“太太,給我兩箱烏龍茶。”他對走進雜貨店的柳于嫣說,以為她是雜貨店的老板娘。
他悶熱的脫下鴉舌帽,厚黑的手掌往額頭一抹,抹了一手的汗水后在刻意剪破了幾個洞的牛仔褲上拍了下。
近日熱浪過境,平均氣溫在三十六度以上,黃偉強在臺北平日坐在有冷氣的辦公室里,出門開車還是有冷氣,但現(xiàn)在處在南臺灣毒辣的熱鍋里,他還沒中暑算“漢草勇”了。
柳于嫣的眼睛還黏在BMW上,兩眼發(fā)亮的轉(zhuǎn)向黃偉強,這才將他方才說的話吸收進腦子里。沒糾正他對自己的稱呼,對他笑了笑,轉(zhuǎn)身進辛伯放雜貨的小房間里,不一會兒就轉(zhuǎn)了出來,有力的抱了兩箱烏龍茶。
他沒想到她瘦瘦的身子骨居然能一下扛出兩箱鳥龍茶,連忙將鴉舌帽戴回頭上,接過烏龍荼后往店外的BMW車走去。
“你們是來這里拍廣告的人嗎?”柳于嫣跟在他身后開口問道,語氣是壓抑過后的興奮。她的聲音有點低沉,咬字發(fā)音正確得可以去當(dāng)廣播主持人了。
黃偉強將烏龍茶放進后車廂,“砰”的一聲闔上車蓋后,拍拍手,轉(zhuǎn)身面對她。
“多少錢?”他舉止闊氣的從褲子后頭掏出皮夾。
柳于嫣搖搖頭,“我不知道,要問老板。”
他訝異的叫了一聲,“你不是老板娘嗎?”他嚷。
柳于嫣無辜的回望,“我不是,我只是要來這里買東西!彼龥]說過她是老板娘呀。
鎮(zhèn)上每個人辛伯都認識,人情味也特別濃,鎮(zhèn)上的人不會偷拿辛伯的東西,就算辛伯不在,來買東西的人也會放錢在桌上,所以辛伯的雜貨店常唱空城計。
尤其是今天有外地人要來他們這兒拍廣告,辛伯就更沒理由待在家里了,早早跟老朋友一起看新鮮去了。
“什么呀?天呀!”黃偉強皺眉又翻白眼,“那你干么拿東西給我呀?”烈日當(dāng)頭,他又熱又氣,音量不知不覺抬高了。
“你不是要烏龍茶?”柳于嫣微微笑了起來,令人冒汗的高溫仿佛撼動不了她似的,她依然溫文和善,掛在鼻梁上的大眼鏡卻讓她顯得有些笨拙傻氣。
“我是要烏龍茶呀!可是你不是老板娘干么拿給我呀?這下好了,我要怎么付錢,難不成還要我在這里等嗎?我剛剛已經(jīng)等了十多分鐘了耶!”他大叫,而后瞟向她,“太太,不然我把錢給你,你幫我交給雜貨店的老板!彼挥煞终f的從皮夾里拿出張千元大鈔,硬塞進她手里。
現(xiàn)在他身上每個擴張到極限的毛細孔全要他鉆進有著舒服冷氣的車子里,他再也無法在這種鬼天氣下待一秒,只想早早給錢了事。
就在他要“繞跑”的同時,也不知道柳于嫣怎么辦到的,他才一轉(zhuǎn)身,那張千元大鈔就又“跑”到了他手里。他只得又轉(zhuǎn)回身,只見她笑盈盈的。
“你不是要去拍廣告的地點嗎?雜貨店老板就在那里,你載我一起去,我找到他后,你就可以把錢給他了。”柳于嫣說,目光不時瞥向在陽光下閃耀光芒的黑色轎車。
沒錯!她就是想坐這部車。長到二十六歲,她只坐過腳踏車、機車、公車三種交通工具,計程車沒坐過,更別說身旁這種進口車了,現(xiàn)在有這個好機會,怎么能白白錯過?
或許是壓抑太久了,每回她到都市去的時候,看到在大馬路上跑來跑去的名車時,她就有股沖動,想跑到馬路上去攔下來,求司機讓她搭搭看,當(dāng)然這只是想而已,若真思及履及,只怕名車沒坐成,就被警車給送到醫(yī)院去了。
“你干脆告訢我老板長什么樣子或叫什么名宇,我自己去找就行了!秉S偉強說。并不是他不想載她,實在是他的老板在車里睡覺,他不敢。
柳于嫣搖搖頭,扶扶鏡框,那副又老又大的眼鏡在她巴掌大的臉上實在有些可笑。“不行耶,老板很害羞,要是不認識他的人叫他,他會跑去躲起來,讓你找不到的!
“那種人還開雜貨店?”黃偉強怪叫。那東西不全給人搬光了?
“因為來買的都是我們鎮(zhèn)上的人呀,他都認識嘛!绷阪逃终f,態(tài)度真誠又認真,一臉單純無欺。
她很少說謊騙人,但有時候誠實也得看情況,在她很想坐那輛閃亮的黑色轎車的時候,她只好騙這看起來很好騙的年輕人了。
他果真猶豫了起來!安皇俏倚獠蛔屇阕,而是我老板在后座睡覺,要是我老板知道我讓你上車的話,會打死我的!”他一臉為難的說。
除了像冉清顏那樣的美女外,老板是不可能會讓像這位太太這種黃臉婆坐上他的車子的,若真讓她上了車,自己就死定了。
“沒關(guān)系,我不怕!绷阪逃赂业恼f。
“不是你被打你當(dāng)然不怕!”他沒好氣的說。這太太還真奇怪,他早就注意到她的眼神一直閃著詭異光芒的直打量車子了,好像從沒見過四輪轎車似的。
他又想想,也難怪,在這種鳥不生蛋又燠熱難耐的偏僻地方生活,能見到一個外地人就不錯了,更遑論見到這種閃閃發(fā)亮的車子了。
這太太也真可憐,她一定是在這里士生土長,還沒見過什么世面就又嫁給了這個小鎮(zhèn)里的男人,一輩子生活在這里,難怪她年紀不大,但看起來就像個歐巴桑了。
“我會很小心翼翼,絕對不會吵醒你老板的。求求你!”她擺出哀兵姿態(tài)。
“這……”他抓下鴨舌帽當(dāng)扇子扇著汗?jié)竦哪槨,F(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怎么可能還會有人沒坐過轎車呢?他覺得不可思議之際,也開始有點可憐她了。
“我發(fā)誓,我絕對絕對不會吵醒你的老板的!绷阪膛e起手作發(fā)誓狀。
這女人真的是想坐車想瘋了,誰會相信這個時代還有人為了坐轎車還不斷拜托、懇求,還發(fā)誓呢?在臺北,每個人看計程車都看得眼睛快抽筋了,真坐了還怕會一去不回,這沒坐過轎車的太太真是稀世珍寶!
“好吧!秉S偉強終于松口,不過他還有但書,“但是你上車后,千萬不可以開口,我老板就算已經(jīng)睡著了但耳朵還是很尖的!弊詈檬沁B呼吸都不要,他在心里補了一句。
柳于嫣忙不迭的點頭?磥硭莻老板似乎很可怕,所以他才會那么怕他老板。
黃偉強先到后車窗探了探,確定老板還是閉目睡覺后,他對她打了個手勢,要她從另外一邊上后車座。
讓她坐后車座實在是太冒險了點,要不是他駕駛座旁已經(jīng)擺滿了笨重的攝影器材,他是不會讓她上后座的。也許不讓她上車會更好,他想,卻認命的看著喜孜孜的太太將后車門給打開。
她的臉蛋也不知是太過興奮還是烈陽曬得發(fā)紅,連那厚厚的鏡片都是閃亮亮的。
長到這么大,第一次要坐這種名貴的轎車,她怎么可能會不興奮?對他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警的動作,她僅是敷衍的點點頭。
打開后車座后,她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坐在后座的另一側(cè),她更小心了,輕手輕腳的拉開車門,輕輕的將右腳放進充滿冷氣的轎車里,而后將臀部也挪了進去。
一切是如此的緊張又刺激,柳于嫣覺得自己就像在探險一般,興奮的臉都潮紅了;而可憐的黃偉強,只能在車外隔著車窗玻璃,膽戰(zhàn)心驚的看著她動作。
求求老板別醒來!求求老板千萬別在這時候醒來!拜托老天、上帝、媽祖娘娘
終于,她的臀部終于成功抵達小牛皮坐墊,只要再將還留在車外的左腳給伸進車里就完成了——
才剛想完,柳于嫣忽然感覺整個背脊發(fā)涼,她慢動作的轉(zhuǎn)頭向后望去,赫然發(fā)現(xiàn)那名年輕男子正睜大著眼睛在瞪她,她嚇了一大跳,“呀”的一聲,坐在車里的半個身子在重心不穩(wěn)下,整個人往車外跌去,狠狠的親上了上個禮拜才由鎮(zhèn)民出資鋪好的柏油路。
站在車外的黃偉強見這副光景,倒抽了口氣,迅速的扒下鴨舌帽蹲下,滿心巴望著老板沒看到他。
頭頂上傳來“叩叩”聲,黃偉強在心里喃念了“阿彌陀佛”幾聲后,露了一臉討好的笑,往上望去,果不其然,老板正用那冷得足以讓這種天氣下雪的性格黑眸隔著車窗瞪睨著他,他什么都不能做,只好硬著頭皮對老板吃吃傻笑。
而柳于嫣呢?在黃偉強飽受眼神凌遲的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了,右臉頰因為直接碰撞到地面,所以有些擦傷,不過這還比不上那重跌在柏油路上的右半屁股。
那個年輕男人好可怕!她還在驚嚇之中,不是他張開眼睛她才受到驚嚇,而是他眸中所散發(fā)的森冷陰鷙,她從沒見過那種可怕得令人寒毛直豎的目光,所以才會嚇得跌下車。
有錢人都是這樣的嗎?還是她運氣不好八宇壞,命中注定沒坐名車的命呢?唉!她感受著臉頰和屁股上的疼痛感,哀嘆了聲。
“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彼拇_是不該強求的,自己受傷不要緊,但連累了那讓她上車的年輕人就太對不起他了。她依依不舍的凝視著在太陽光照射下閃著耀眼光芒的BMW。
忽然,后座的那個年輕男人橫越過來,長手一伸“砰”的就將敞開的車門給用力關(guān)上。
柳于嫣瞠大眼睛。哇,這男人的脾氣還不是普通的大!
她隱約聽到在車里回蕩的咆哮聲,只見原本蹲在地上的黃偉強迅速的站了起來,越過車頂匆匆遞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后便立刻上車開走了。
她站在空蕩蕩的馬路中央,望著BMW就這樣駛出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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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清顏是近來演藝界頗受矚目的新星,人如其名,一張清清秀秀、不摻任何雜僦實慕^麗容顏,纖長的身段、一頭俏麗的清湯掛面,不做作又開朗的個性,就像現(xiàn)下最流行的鄰家女孩偶像,在廣大的學(xué)生族群里席卷著,教人不愛也難。
“聯(lián)奇廣告”是創(chuàng)意廣告界的佼佼者,也是這次這支廣告的主導(dǎo)者。由于這支知名冰品廠商的廣告將在全亞洲播放,所以各經(jīng)紀公司旗下的年輕藝人莫不使盡全力、絞盡腦汁以期取得這個一蹴成名的機會。
不過,當(dāng)這支廣告的拍攝權(quán)由“聯(lián)奇廣告”取得后,已經(jīng)有許多藝人知道自己無望了,因為誰都知道“聯(lián)奇廣告”的總經(jīng)理正在追求冉清顏,而以冉清顏目前的聲勢,用她當(dāng)冰品代言人,冰品廠商自然是樂見其成。
這種早已內(nèi)定的情形在演藝圈履見不鮮,但那些沒辦法的新人又能如何?他們沒有本錢得罪這些掌握他們生殺大權(quán)的人,尤其是葉奇磊——“聯(lián)奇”的總經(jīng)理,雖然才二十四歲,但或許是天生環(huán)境使然,再加上在廣告界履戰(zhàn)履勝,少年得志,于是個性驕矜傲慢、暴躁易怒,而且鐘愛美女,冉清顏便是在葉奇磊的護航下出道的,連在這種大熱天都愿意移駕到這個連最詳盡的臺灣地圖都找不到的偏僻小鎮(zhèn),足以證明他對她有多認真了。
拍攝地點在小鎮(zhèn)后頭,一片荒涼的黃土平原上只看得到五棵堅韌固執(zhí)的枯樹屹立其上,面積之大,足以令人有身處沙漠地帶的錯覺,導(dǎo)演想用這種一見口就干的環(huán)境,來帶出冰棒的清涼與美味。
黑色BMW停靠在外景隊的車隊旁。
“老板,到了。”黃偉強從后視鏡看了老板一眼。
不是他怕這個老板,其實老板平時對他滿好的,雖然他是司機,但吃喝玩樂還是少不了他一份,但當(dāng)老板發(fā)起飆來的時候,那就恐怖了,不管是誰,老板都會毫不留情的削到對方羞憤而死,所以說,他不是怕,他是畏懼。
從雜貨店開到這里,詭異的,老板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削他,不過卻換了另一個更恐怖的方法,就是拿那雙黑色可怕的眼睛,透過后視鏡一語不發(fā)的盯著他,令他頸后寒毛直豎,卻又沒瞻伸手去移開后視鏡。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yīng)那位太太的要求了,他實在是悔不當(dāng)初。不知道那位太太現(xiàn)在怎么樣了,看她似乎跌得不輕,希望她多多保重。
“小顏的車呢?”葉奇磊總算出聲了。
工作隊的工作人員聚在一角,遮起了幾支大陽傘以抵擋酷熱。而另一角的大樹下則是鎮(zhèn)民們,幾乎所有鎮(zhèn)民全來了,像開鎮(zhèn)民大會似的,還拿了椅子搖著扇子坐在大樹下聊天乘涼。
黃偉強望了望,總算發(fā)現(xiàn)了冉清顏的專用廂型車。“在那里,我把車開到那里去!彼f完,不一會兒,黑色BMW就與她的專用車并排在一起了。
“好了,你將飲料拿去給工作人員。記住,下次若再讓我看到你讓女人坐上我的車,你就準(zhǔn)備走路。”葉奇磊長腳踢了下駕駛座椅的椅背,警告道。
聽他這么說,黃偉強那顆一直忐忑的心這才松了下來。老板還是早罵早了,免得他一直擱在心里,不知老板何時會發(fā)飆這種感覺真的很難過。
他倉皇的應(yīng)了聲是后,葉奇磊給了他一個白眼,這才下車去。
葉奇磊今天穿得一身休閑,結(jié)實精瘦的上半身是DKNY的深藍薄衫,兩條修長的腿上穿的是BLUEWAY的藍色牛仔褲,連頭發(fā)都是沒經(jīng)過吹整的隨風(fēng)撥弄,與平日老是一副西裝革履、精明干練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有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模特兒身材,不管他是穿著休閑還是正式西裝,看起來都各有味道,不過,今天這身略帶粗獷氣息的衣著還是比較適合他,因為他畢竟還只有二十四歲,還是個“青春少年家”,他這樣的休閑裝扮,實在很難讓人聯(lián)想他就是叱咤廣告界的年輕總經(jīng)理。
一出車門,曝露在太陽底下,葉奇磊才知道今天氣溫有多高,他才下來不到三秒就已經(jīng)開始冒汗了。
他挪動長腳走到冉清顏的專用車前,敲敲門。
車窗內(nèi)的窗簾被撥開一個小縫,一只靈活的明眸瞧清楚來人后,立刻將車門給打開,讓葉奇磊鉆進車里。
“她怎么了?他們是誰?”一進到寬敞的廂型車里,看清里頭的人后,他立刻皺起眉頭問身旁一身清爽的冉清顏。
冉清顏的助手小美正一臉蒼白的躺在車里惟一的一張小床上,一對老夫妻則坐在小床邊吵鬧著,不過,葉奇磊一出現(xiàn)他們就立刻安靜了下來,好奇的盯著他看。
“小美中暑了,這兩位居民很好心,正在商量要怎么救她!比角孱伝卮。
她一張清麗的容顏脂粉未施,白色緊身T恤、吊帶褲,靈動俏麗得很,是屬于那種人見人愛型的,難怪一出道便擄獲許多年輕人的心。
老婦人聽到她說自己好心,發(fā)出一陣咯咯的笑聲!皼]什么啦!應(yīng)該的啦,小姐你不要客氣,等一下我叫我們鎮(zhèn)上的阿福嫂來給這位小姐刮沙,一下子就好,包管這位小姐刮完以后就又活蹦亂跳的了!绷豕乓鉄嵝牡恼f,對自己能跟大明星說話感到非常興奮。
她在電視上看過冉清顏哦!比她家的于嫣漂亮得不知多了多少倍,而且本人還比電視上好看,于嫣在十八歲時還沒人家的一半漂亮哩。
“什么刮沙!”五十八歲的柳先知斂著眉對老婆大聲叫著,“那很痛的耶,人家小姐都已經(jīng)很難過了,你還要她去受那種活罪!我就說給她從人中這里按下去,這里有個穴道,按久了自然就會好,你是聽不懂是不是?老叫刮沙刮沙,按人中這種古老有效法子你不用,偏要用刮沙,你會被祖先罵死啦你!”他怒目罵道。
柳玉古意也不甘示弱的與丈夫?qū)σ!笆裁窗慈酥校磕侵荒苤螛?biāo)不能治本啦!刮沙也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救人無數(shù)了,我說這位小姐只有刮沙才會好啦,我就是要叫阿福嫂來給她刮沙啦,這樣熱氣才會跑出來,你不懂就不要裝懂啦,老古板!”
“我老古板?!”柳先知怒不可遏,“你才沒知識啦!我說按人中就是按人中,我現(xiàn)在就按給你看!”他話還沒說完,手就伸向躺在小床上的小美。
小美聽了他們的爭執(zhí)內(nèi)容后,臉色已由白轉(zhuǎn)青,拚命的往小床里頭挪去以躲避那只往自己人中按來的拇指。
“小顏……救我……”游絲般的氣聲從小美嘴里吐出。天呀!她已經(jīng)難受得快死掉了,為什么還得受這種罪?她不要按人中也不要刮沙,她現(xiàn)在只想逃離這里回臺北去,享受家庭的溫暖,還有自己房間里的冷氣,最好是能待在冷氣房里直到這個可怕的夏天過去。
小美已經(jīng)難過、害怕得神智不清了,她現(xiàn)在開始出現(xiàn)想嘔吐的感覺。
冉清顏走上前去,輕輕拉開柳先知的手,然后對他嫣然一笑!安挥美硭,她只是不想待在這里在裝病而已。”她說。
小美聽得清清楚楚的,但她躺在床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怎么可能還有那個體力去反駁冉清顏的話呢?
“裝。!”柳先知不疑有他,大叫出聲,連柳王古意也拿震驚不齒的眼神看著小床上的小美。
“是呀!比角孱仧o奈的嘆口氣,“也難怪啦,她從小就在都市里長大,吃喝拉撒睡都在冷氣房里,一聽到要到南部出外景,無論我怎么求她,她都不來,可是整個工作隊只有我一個女孩子,我會怕呀,所以我就跪下來求她,她才勉強答應(yīng),沒想到到這里后下車不到十分鐘,她無法忍受這里的高溫,于是便假裝昏倒了。”冉清顏低垂著頭,顯得很傷心。
“什么呀?”柳先知站了起來,“怎么都市里的小孩這么任性?體弱多病也就算了,連這種裝病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來,枉費我們夫婦倆還在這邊商量要怎么幫她呢!真是太可恨了!彼钢∶啦积X大罵。
小美實在欲哭無淚。她是真的中暑了呀,這些鄉(xiāng)下人怎么這么胡涂,居然聽信這個天使面孔、魔鬼心腸小妖女的毀謗之言,難道沒看到她的臉色發(fā)青、嘴唇發(fā)白還差點翻白眼嗎?小美在心里悲嗚著。
“是呀!還是咱們家的于嫣好,雖然土了點、丑了點,但好歹她這些騙人的把戲一招半式也不會!”柳王古意這會兒又欣慰了起來。
“兩位不要這么說!”冉清顏又說,“既然小美想回去,那我也不該留她下來,只是,唉!在這里拍廣告的這段期間,我一定會很無聊的!彼淠恼f。
當(dāng)一個美麗女子的寂寞之情顯現(xiàn)于外時,任誰都會疼借不已的,更何況是像冉清顏這樣正值青春年華的清靈女孩,一下子,柳氏夫婦的心窩就起了陣陣心疼。
冉清顏在美國出生、美國成長,國外開放的風(fēng)氣再加上她的外貌,她簡直就是被捧在手心上長大的,那張?zhí)焓拱銦o害的臉孔更是騙死人不償命。
“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常來我家走動呀!”柳先知果然中計,熱情的發(fā)出邀約,“雖然我家沒什么好玩的,但好歹有我們兩個孩子可以陪你說說話,對了!你如果無聊的話,可以到于嫣的房里拿幾本書去看,于嫣是我們的女兒,是個寫文章的,今年二十六歲,大你一些,雖然笨了點,但你們一樣是乖女孩,一定會有話題可以聊的!
她興高采烈的正要接受,葉奇磊就先強硬的開口了。
“不必了,你在這里拍廣告只有幾天,有我陪你就夠了!彼f,走向前,掃了一眼冉清顏難看的臉色,“等一下我會叫阿強送小美回臺北去,你就給我乖乖的待在這里。”他不容辯駁的命令她后,便下車去了。
他只是來看看她有沒有惹什么麻煩,與導(dǎo)演及工作人員討論一下廣告的事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葉奇磊下車后,冉清顏氣呼呼重重的坐在化妝椅上。
什么嘛!早知道她就不要回來了,每天忙得要死都沒得玩,還得裝著很清純的模樣,假假的微笑讓人家拍照,好不容易能把“爪耙子”小美給踢走,她還以為她就要自由了,沒想到葉奇磊又來這招!
他以為他是誰呀?臭狗屁!是她表哥又怎樣?爸爸要他照顧她又怎樣?廣告公司總經(jīng)理又怎樣?她的老板又怎樣?她憤怒的踢了化妝臺一腳。
她決定了!等這支廣告拍完后,她再也不甩任何人,她要回美國去找她的朋友玩,不要再待在這里浪費她的青春了!
柳先知拍拍她的肩膀,“小姐,那男人不讓你去我家不要緊,我會叫我們家于嫣來陪你的,我們也會常常來探望你,總之,我們兩個不會讓你無聊的,放心好了!彼葠鄣男χ。心想,那年輕人的脾氣還真壞,怎么都市里的小孩全一個德行?幸好于嫣沒有到都市去給他們污染到。
冉清顏不太起勁的點點頭。她就是想要到小鎮(zhèn)去逛逛才會使那招苦情計的嘛,現(xiàn)在葉奇磊下了命令不許她亂跑,在這種滾滾黃沙的地方,又沒飯店可住,她肯定會無聊死,找個人來陪她又有什么用?
她——想——出——去——玩!她在心里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