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為什么不到一個小時前還被追得拔腿狂奔的他們,現(xiàn)在會在這里?
看看手上百年老店的青草茶,再看看腳下踩著的石磚道路,肚子里還有剛剛吞下去的古早味米粉湯,羅武紅只覺一切荒謬得可笑。
「武紅,這是什么?」「罪魁禍首」彎腰看著店家擺在外頭的物品,不住朝她招手。
「還沒發(fā)過的魚翅。」她無力答道。
「那個呢?」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克里斯又沖到下一家店。
「海蜇皮。」她什么時候變成觀光導游了?
「不是有年貨大街嗎?怎么都沒看到?」抬頭看了看四周,覺得和之前看到的資料有些落差。
「那是在農(nóng)歷年前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才秋天!沽_武紅沒了耐性,干脆托住他的背,往前疾走。「吃飽了,該回去了!
「等一下,」克里斯突然頓住腳步。「那是什么地方?」
她轉頭看去,看到一個人群聚集的地方。
她頓了下,而后答道:「那是一間廟宇,霞海城隍廟。」
「我們?nèi)タ纯。」克里斯拉著她穿越街道,往城隍廟走去。
她沒有反對,靜靜地任由他拉著走,微瞇的杏眸掠過某些情緒。
「怎么這么多人?這里拜什么神?」難得有機會參觀廟宇,克里斯好奇發(fā)問!冈趺从腥四眉t線在香上面繞圈?他們又在喝什么?」
她終于明白中國文化對老外而言有多神秘,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樣忙不迭發(fā)問。羅武紅輕笑,帶他從側門走進廟宇。
「這里主祀城隍爺,但大多數(shù)的信徒都是為了月老而來。」走進廟里,眼前所見和腦海中的場景交疊,好象從不曾改變過。她一怔,回憶涌上心頭。她多久沒來了?
「月老管什么的?」察覺到她的失神,克里斯小心護住她,防止被往來香客手上的香火誤觸。
「中國傳說月老掌管男女姻緣,姻緣天定,會將注定結為夫婦的男女綁上紅線。」她看向一名正拿著紅線繞香爐的女孩。「想要祈求好姻緣,就會來這里求得紅線,將紅線順時鐘繞爐三圈,隨身收著,請月老幫忙!
「妳來過?」克里斯低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往前走,他也沒再追問,跟著她繞了廟宇一圈,從側門走出。
羅武紅走到庭前的茶桶,拿了兩個置于一旁的紙杯,盛了兩杯飲料,示意他走到一旁的長板凳坐下。
「今天煮的是決明子茶,這里頭融了姻緣有成的人拿來還愿的喜糖,可以將喜氣帶給大家!顾龑⑵渲幸槐唤o他,自己也舉杯輕啜一口,隔了會兒,才淡道:「五年前我剛上臺北時,我媽媽曾帶我來過。」
「我記得……令堂好象過世了。」手中握住溫暖的紙杯,他看了她一眼。
「嗯。」她點頭,長長地吐了口氣!溉昵耙虬┌Y過世!
「我很遺憾。」他看著自己的手低道。
良久,身旁都沒有聲音,突然「噗」地一聲,克里斯抬頭,驚訝地看到她,居然掩唇失笑。
「我不是故意的。」羅武紅連忙解釋,嘴角卻仍忍不住上揚!钢皇恰銈兺鈬藶槭裁绰牭竭@種事時總會說這句話?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須面臨的,我媽媽走得很安詳,沒有什么好遺憾。」
「我以為妳重游舊地,多少有些難過!箍死锼勾脚陷p挑,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她會和他說笑,還自己提到家人的事。
他看了一眼手中紙杯,這個叫什么決明子茶的應該沒有酒精吧?
「我只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孝順的女兒。」羅武紅搖頭,心里有淡淡的惆悵。她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卻害父母掛心不已!改菚r候我媽媽希望我到臺北后能遇到一個好對象,別再耍武打拳,還帶我求了紅線,可能我不夠虔誠,桃花開了不少,卻沒半朵結成果!
「我已經(jīng)出現(xiàn),可以把紅線丟了!顾刹幌M峙艹鲆欢迅偁幷摺
他怎么這么厚臉皮?她又沒答應!羅武紅既惱怒又覺好笑,忍不住玩心一起,想破壞那張自信的笑容。
「好啊,我回去就丟!顾纱啻饝行┎粦押靡獾乜聪蛩。「只是廟方說要是有對象的,紅線可以幫忙這段戀情開花結果!
他瞪眼,連忙朝她伸出手!讣t線呢?我去幫妳繞香爐,繞三十圈,把妳之前漏掉的分都補回來!」
他真信?羅武紅忍不住掩唇笑,覺得心情難得地好!冈缇筒恢纴G哪里去了。而且月老應該會嫌我太粗魯,不想幫我,免得荼毒某個不幸的男人,哪天不小心還被我扭斷了胳臂!
她扭不斷他的胳臂的……克里斯自信揚笑,心頭倏地一震,彎起的弧度僵凝。
他居然對號入座,動了和她共度一生的念頭?
無牽無掛的他,可能嗎?看著她那笑得晶燦的美顏,他才發(fā)現(xiàn),原以為自己只是動了感情,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竟陷得那么深。
「我甘之如飴!咕G眸因情轉柔,他突然貼近她耳畔低語!笂厱M@段戀情開花結果嗎?」
醇厚的笑語在耳邊回蕩,她只感覺心里甜甜的,沒有絲毫排斥抗拒。她剛剛的話語竟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自己潛藏的念頭,她不覺得自己是單身,而是把他視為交往的對象。
「可以回飯店了嗎?我怕羅巖擔心。」不想讓他得逞,她避而不答,將手中飲料一飲而盡,接過他手中的空紙杯,起身丟到垃圾桶。
跟在她身后,他低低開口──
「我沒辦法給妳太多,但我會疼妳懂妳,我保證。」
他竟懂得她!他知道她所冀求的,不過是這小小的愿望,不要家財萬貫,不要位高權重,只要疼她懂她就夠了。
但,他又能給多少?兩個禮拜已將近尾聲,之后他就會離開,紅線在爐上繞再多圈又有何用?
麗顏染上愁緒,她咬唇忍下,轉身領先離去!缸甙。」
。
飯店電梯門一開,兩人立刻看到羅巖已經(jīng)焦急地在走廊來回徘徊。
「羅巖!」羅武紅喚道,連忙上前!赣袥]有找到老魏?」
羅巖先向克里斯點頭招呼,才看向她!高M去再說!
羅武紅取出磁卡解除保全系統(tǒng),門一開,先讓羅巖進房檢查無誤后,才護著克里斯進入。一進門,立刻又設定保全系統(tǒng)。
「老魏被打昏、五花大綁丟在大樓防火巷里,送醫(yī)后并無大礙!沽_巖用英文回答,他希望克莉絲.摩頓也能了解狀況!赣锌辞鍖Ψ降拈L相嗎?」
羅武紅搖頭!杆麄兇髂R!苟夷菚r逃都來不及,哪有時間細看?
「請問總裁,您對這些人的動機有概念嗎?」羅巖看向克里斯。
他們幾乎可說是為了他來的。克里斯倚坐沙發(fā),開口淡道:「別報警,我自有打算。」
「摩頓小姐!沽_巖在另一張沙發(fā)入坐,神情嚴肅!肝业氖窒乱言陲埖甏髲d待命,敝公司絕不會加收任何費用,希望您能同意讓我加派人手,保護您出入及在飯店的安全!
「這問題已經(jīng)討論過很多次,不需要!购貌蝗菀渍T得雷諾上鉤,以為派兩個手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帶走,如此美麗的幻想他可不希望這么快就讓它破滅。
「若您不答應,敝公司愿承擔違約金,須請您另聘高明。」
此話一出,羅武紅倒抽一口氣。
即使所接任務再艱巨,羅巖不曾違約過,因信用是保全公司的命,此例一開,會讓他以后承接任務增添多少質疑和困難!
他顧慮她身陷險境,無法相助,竟用這種釜底抽薪的方式。
「羅巖……」她低喚,卻被他伸手阻下。
「相信摩頓小姐應該知道武紅和我的關系。」炯然有神的雙眼直視克里斯。「我無法坐視親人遇險,卻只能在旁束手觀看!
「第一次聽到雇主本身不怕危險,保鑣反而卻步!箍死锼沟拜p笑。他早料到羅巖定會出面干預。
羅巖正直的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尷尬!溉艄椭髦蒙黼U境不自知,又一意孤行不聽勸告,我不能讓手下也跟著涉險!
也罷,少了她也免得分心,他不想用危險換取留她在身邊的機會。看了她一眼,克里斯說道:「合約到此中止,我不在乎違約金!
沒料到對方罷手得如此爽快,羅巖反而怔愣。
羅武紅雙手緊握成拳,美顏沉怒。
該死的他,當初不是說需要她嗎?她若要放棄,早在那時發(fā)現(xiàn)他是男人就放棄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居然說放就放!
「等一下!」基于尊重,她從不在羅巖和雇主談事情時插話,但現(xiàn)在他們當她不存在似地徑自達成協(xié)議,這口氣她怎忍得下!她站到羅巖面前,怒火聲勢驚人。
「我沒說放棄這個任務,你不能替我下決定!」
「武紅……」發(fā)覺氣勢矮了一截,羅巖連忙站起!笇Ψ讲皇呛唵稳宋,今天追你們的只是探子,之后一定會乘隙下手,太危險了,我不能讓妳一個人面對!
「雇主都不怕我怕什么?」羅武紅怒道!溉魧Ψ讲皇呛唵稳宋铮瑯審椧粧呱,再多的人還不是白白送死?像今天下午,要是帶著一整車子的人,我要顧前還要顧后,能借著捷運逃掉嗎?人少才能輕易逃脫,這道理你應該知道!
明知她有些強詞奪理,但羅巖找不到漏洞反駁,武紅一火起來,黑的都能說成白的。羅巖氣結,大聲咆哮:「石山保全就是不接這個任務!妳要不聽,我就把妳開除革職,叫叔叔把妳接回彰化!」
又提她老爸!怒氣整個爆發(fā),羅武紅一把揪住他的領口!覆挥媚愀,我自己辭!這個任務石山保全接不起,我接!」
羅巖臉整個脹紅,手刀朝她手臂劈下,她伸臂恪擋,兩人拳掌快速交錯,沒人真心想傷害對方,兼之自幼套拳已成默契,最后抓著對方的手停在空中,四目互瞪。
「兩位,要不要冷靜一下?」克里斯輕咳,伸手在兩人肘彎一按,化解兩人的僵持,西線無戰(zhàn)事的輕松神態(tài)完全不像是這場爭吵的導火線。
重重坐入沙發(fā),羅巖惱怒地扒過額發(fā)!府敵跽f不接任務的是妳,現(xiàn)在死不放任務的還是妳!」
「你管我的!」羅武紅怒吼回去!附恿巳蝿站鸵彰龅,犯不著為我破壞原則!」
都是「她」!若「她」答應加派人手,他犯得著在這里和武紅吵嗎?羅巖抬頭瞪向克里斯。
凌厲的目光像要殺人,克里斯仍挑眉微笑,恍若未覺。「有結論了嗎?」
果然如武紅所說,女雇主難配合,煩!羅巖長嘆口氣!肝浼t,手機保持開機,遇到事一定要讓我知道!
「我保證。」她點頭,給予承諾。
「還有,」克里斯突然開口!该魈炱鸩恍枰緳C了。」
「那你們要用什么代步?」羅巖大喊,這女人太得寸進尺了!
「這個。」克里斯抽出悠游卡,揚了揚。再派人來,只是妨礙他的計劃而已。
悠游卡?羅巖臉色變得鐵青,雙拳握得死緊。
「克莉絲提議的沒錯,」羅武紅趕緊壓住他的肩頭,怕他忍不住一拳朝克里斯揮去!腹镜能囕v已被鎖定,反而危險。但不能光靠大眾運輸,羅巖,讓人把我的車騎來。」
他到底得捏多少冷汗?羅巖撫額,又長嘆口氣。機車雖然少了遮蔽,但在交通壅塞的臺北市機動性反而強。「我會叫人把車騎到停車位,鑰匙交柜臺,可以了吧?」
「謝謝。」羅武紅低道,一直滿布怒意的臉,總算展開笑靨。
*
坐在客廳沙發(fā),主臥房里的淋浴水聲隱約傳來,羅武紅拿布拭著刀子,看著光亮的刀身,陷入沉思。
她不懂,為何他會輕易答應羅巖解除合約,若真喜歡她,不是應該想盡方式將她留在身邊,多一些時間相處嗎?
還是兩個禮拜的時間快到了,他恢復清醒,迫不及待想要擺脫她?
刀刃在燈光下閃著銀光,刺得眼睛發(fā)痛,她閉了閉眼,斂回心神,將刀子一一收回系于腿際的皮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