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是?”
“我是來看杜曉雷的!
葛月立刻就猜出眼前的女子是林靄梅,不因為她說國語的緣故。她請她入內,無措地回頭看了杜曉雷一眼。
“怎么曉得我住院了?”他問逐漸靠近的林靄梅。沉著的口吻使葛月判斷不出他可也有無措感。
“昨天的夜間新聞報導了河堤上的意外事件!彼÷粤思毠。雖然他此番前來,尚未去她家探視,但她知道他人在日本。
“一對臺灣情侶在河堤上遭到暴走族攻擊”的報導使她無法不做聯想。只消打一通電話到警局查詢,她便證實了這對受傷的“情侶”之一是他。
她接著在床沿坐下的舉動使一直站在一旁的葛月出聲了。
“曉雷,我出去一下,你們聊。”
他點點頭,給她的眼神是十分復雜的。
“她就是你向我提過的那個寫文章的女孩?”林靄梅目送葛月離開病房之后,回頭平靜地問他。
“嗯。”
“她看起來沒事,你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
“嗯!
“這次來怎么沒去我家?”
“本來也打算去看看你們,沒想到出了意外!
“那就下次吧,下次你帶她一起去我家。”
“再看看吧。”思忖片刻,杜曉雷決定再對她說句違心的話!捌鋵嵨腋皇瞧胀ㄅ笥,這次會一起來是巧合,有下次的可能性很低!
“這樣啊!彼Φ米匀唬瑔柕煤蜌。“好可惜。我一直鼓勵你交個女朋友,你怎么到現在還交不出成績單呢?”
他扯了下嘴角,企圖笑得自然一點。
“柏原先生他——近來好嗎?”他問候她的先生。
“好呀,怎么不好?日本人都很長壽,我想他也不會那么快就丟下我!
“靄梅——”
他胸口一向的壓力再次抬頭,使他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安慰的,憤怒的。
“喔,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所以,我只來看你這一次,你等回臺北之后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就好!蓖A送,她笑著說:“你表姐夫要我代為問候你一聲。”
“你也替我謝謝他。”他依舊說得壓抑。
“我會的。喔,差點忘了問你,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還有,你跟她是在什么情況下認識的?”
“她叫葛月。我幫我姐買花,在花市里認識的,我麻煩她幫忙抬花籃。”
她點點頭,從床沿站起!拔易吡,你好好休息!
葛月在醫院大門口等到林靄梅的出現之后,才回到病房里。
一直到他們回臺北,有關林靄梅的話題不曾再出現在兩人之間。
葛月萬萬沒有想到,林靄梅會打電話給她。
“是,我是葛月!
“你我在曉雷的病房里有過一面之緣。那天我來去匆忙,沒機會跟你講話,好可惜!
葛月一時間接不上話。林靄梅溫和的口氣讓她不寒而栗。
“我也覺得很遺憾。”良久,她應酬了一句。
“你跟曉雷還有聯絡嗎?”
“偶爾。”
“你們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聊他和你的事!
“哦?他還告訴你這些?”
“嗯。我寫東西,他大概是想提供我素材吧!
“你知道多少了?他跟我之間的事!
葛月又答不出話來了。這一刻,她相信自己真的是個超級理論家。與其說寫作是她的興趣,倒不如說是出于一種補償心理。很多她在書里教別人做的事、講的話,都是她自己做不到、說不出的。如果她把自己寫進書里,恐怕也只夠格當個令人同情的棄婦,絕對成不了奪人所愛的第三者。
“你感覺得出他在講故事時的心情嗎?”
“我想他應該有點后悔吧?他說他的愛情沒有修成正果,指的應該就是跟你的這一段!
葛月直覺地敷衍她,目的在保護自己,也保護杜曉雷。
“講完了嗎?”
“還沒!绷⒖趟指目!班,應該是完了,因為你已經結婚了!
“是嗎?”林靄梅輕笑著問。“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嫁給了什么樣的男人?”
“沒有。”
“你想知道嗎?”
“我猜你嫁的是個好男人,以世俗的標準來看!
“為什么這么猜?”
“否則你不會放棄杜曉雷!彼嫠轮黄胶筒恍肌
那天她在醫院大門附近,看見林靄梅上了一輛豪華轎車,有私人司機。想她必是嫁給了財富,一種很安全的安全感。
“我先生比我大三十歲。”
接下來的一句話震住了葛月。這么大的年齡差距不是她可以接受的,即使那個男人富可敵國。
“你很意外,對不對?”
“呃——是有一點。”
林靄梅又笑了。那笑聲聽在葛月耳里是凄涼的,帶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恨意。
“葛月。”笑聲停了,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喊得很沉重!澳銜凵蠒岳讍幔窟是,你已經愛上他了?”
吸了口氣,葛月決定說出實情,這部分她很肯定。
“我們已經相愛了!
“你錯了!
像是頭部被人狠敲了一記,葛月愣在當場。
“他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绷朱\梅的聲音已變得冰冷。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會解釋給你聽,但不是現在。改天我再打給你!
電話被掛斷,葛月久久不能思考。
連續幾天,葛月都無法思考。那些可以輕松換錢的文字,在聽見“他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之前,可以毫不困難地被寫出來、寄出去;而現在,她什么也寫不出來了。
她再度處于沒有晨昏的狀態,夜里睡不著,白天睡不好。
她聽見門鈴聲,但她無法下床應門。
葛母最后不得不拿鑰匙開門而入。
“你睡死啦?按了半天鈴也不來開門!”她直奔女兒房里,責備聲響徹整間房子。“快起來打扮打扮,然后跟我走,你陳叔叔今天過六十大壽,你少給我裝死裝病的,我今天就是用綁的也要把你綁去見你陳叔叔和他那些親戚朋友!”
她頭昏得無法回答媽媽的話。渾沌間,她想到的是另一個六十歲的男人,林靄梅的丈夫。
“媽,我是真的想睡,不是故意要氣你的!
葛母不信,死拉活拖她下了床,她竟躺在地上繼續睡。
“你沒怎么樣吧?”情況好像不太對,葛母怕她真的有問題,又使勁把她撐回床上躺著,緊張兮兮地摸摸她的臉頰和前額。
“睡飽就好了。”
葛母又起疑心。“葛月,你說實話,你,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她還是不清醒,但是更不耐煩。
“媽——我只是幾天沒睡好,想一次睡個夠,你干嘛聯想力那么豐富。渴懿涣!”
“真的嗎?”葛母依然半信半疑,不客氣地摸了摸女兒的肚皮!安皇亲詈。既然你說你跟他沒怎樣,我就姑妄聽之。不過我提醒你繼續睜亮眼睛,一路平安無事;你不要等哪天出了事再來找我哭訴,說你后悔沒聽我的話!”見女兒根本沒反應,她追問:“為什么幾天睡不好?”
葛月連自己都不想回答了,何況是媽媽?她一動不動地躺著,雙眼緊閉。
葛母氣急敗壞地來,垂頭喪氣地走。
葛月睡到深夜才醒。
突起的聲響沒嚇著她,但她猶豫著該不該接電話。
來電者可能是故事里的男主角,也可能是女主角。女主角舍男主角,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上三十歲的男人,這樣的一個故事背后的真相,是她能負荷的嗎?
她坦承,自己一直在追尋真相,然而在追尋的同時,她也害怕知道真相。
“喂,葛月嗎?”
“是。”是女主角打來的!罢堉v!
林靄梅料她知道自己是誰,于是沒報上姓名,直截問道:“曉雷告訴過你,他一直不跟我結婚的理由嗎?”
“提過。”
“他現在的經濟能力已足夠他養好幾個家了。你說你們已經相愛,那他可曾向你求過婚?”
葛月聽得出她是想間接證明那句“他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
“不曾!
“葛月,曉雷一定對你說了很多我和他鄰居那幾年里發生的大小事吧?”不待回答,她徑往下說:“你也聽我說一遍,可以嗎?看看我說的和他說的是不是一樣。”
“可以,你說吧!
半個鐘頭過后,她說有事要忙,于是掛了電話。葛月又聽了一些很平淡的東西,然而這些東西正在加深她和杜曉雷的距離。
她感覺得出,林靄梅試圖透過這些平淡的東西傳達一項訊息,那就是,男女主角的關系曾如賈寶玉和他身上的那塊玉一樣,一刻不離。
葛月把冷氣關了,因為她覺得好冷。打開窗子,她吸了口夏夜的風,發現杜曉雷站在路燈下。
路燈如昨,他的身影如昨。
他消失在路燈下不久,她的門被輕叩三聲。
“為什么不按鈴?”她開了門立刻掉頭回客廳。
“‘誰在敲門?’”他笑著在她身旁坐下。暗示著自己曾看過她這篇短文。
“你是林靄梅的鄰居,不是我的;我的鄰居是宋紹鈞,只有他可以敲我的門!
“生氣啦?因為我好幾天沒跟你聯絡?”他的體貼如昨。
“生氣?怎么會呢?”她按下遙控器,再度將室內溫度訂為涼爽的秋季!霸缌晳T了你這種很‘杜曉雷’的出現方式。你不是早就把提出分手的主動權留給我了嗎?我記得我沒說過要跟你分手的話,所以你的出現并不令我意外!”
她說的句句是氣話,可是最后這些氣都消失在他充滿思念的眼神里。
“曉雷,我想你!”她撲倒在他懷里。
“我也想你。”
他愈來愈渴望這種緊抱著她的感覺,那是種令他滿足、踏實的感覺。
當環境不能對人產生威脅時,令人恐懼的就是自己。葛月能減輕他的恐懼。
吻她能減輕他的恐懼。
“本想先打個電話給你,你的電話一直占線,所以我就直接過來了!蔽歉伤臏I之后,他解釋!澳銒寗偛庞指阒v了什么?怎么講那么久!
“我不知道。我一聽是她就把話筒放在一邊涼快,半小時之后再掛上就行了!彼垓_了他,但她覺得這是必須的欺騙。
她想跟他在一起,很久。
“他告訴過你,說他偷了同學的錢這件事嗎?”
“嗯。他是為了你才那么做的!
葛月替林靄梅強調了該強調的部分。
“污點。這是他的污點!
林靄梅的冷然使葛月不由得又為杜曉雷抱屈。顯然林靄梅并不知道,杜曉雷在為她偷錢之前,已偷過別的東西,偷了好幾年。
這個事實令葛月十分安慰。他沒騙她,他說過,偷雜貨店老板東西的事,他只對她一個人說過。
“你看不起他嗎?因為他做了這件事。”
林靄梅沉默了。沒錯,她是看不起杜曉雷。他既然能為她去偷錢,那他為什么不能再為她犧牲一點男性的尊嚴?她早已為他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他和她的命運已緊緊相連,他們是同一種出身的人;告訴自己,她之所以能具備比他好的條件,是因為他的犧牲;告訴自己,她必須報答他。但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
他的污點也是她的污點。既然已經有污點了,那么這個污點是大是小就不再重要了。
“葛月,你想過沒有?他憑什么有今天?憑什么擁有財富,憑什么享有世俗眼光里所謂的高社會地位?你想過嗎?”
她想過,也給了自己答案,所以她從不求證。
“在我生活的這塊土地上,一個人只要肯吃苦,不愁沒有出頭之日。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許還靠了點運氣,但我深信,他是個能吃苦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因為你親眼目睹了他的奮斗過程,再說,古今中外都不乏一夜致富的人!蓖O缕,她沉篤地道:“我相信他!
“是嗎?我倒認為你該相信我才對!绷朱\梅立刻回了一句。
“相信你什么?”
“他今日擁有的一切是我給的。”
葛月倏地愣住。林靄梅跟著就說時間已晚,改天再聊。
的確,夜已深,但葛月了無睡意。
杜曉雷今日所擁有的財富和社會地位是林靄梅給的?她想起自己惟一一次被他請去他的辦公室,那天他要她坐上他的總經理座椅,說是要她體會一下,他坐在那個位子上時的心情。
她信了林靄梅的說法。
幾天過去了,葛月仍不愿正視這個事實,這個她尚未向杜曉雷求證的事實。
這事實必定是故事的轉捩點。這個事實導致了男女主角沒有明天的命運。
“你瘦了!
杜曉雷來看她了。她看出他眼底有一抹憐惜,自己的確形容憔悴。
“林靄梅是你的初戀,也是你到目前為止的最后一個戀人吧?”
她忍住心痛問他。她揮不去那句“他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即使林靄梅所指的“女人”不包括她自己,至少也包括了她,葛月。
“我的最后一個戀人是你!
他答得迅速、堅定。若不是因為對林靄梅心懷愧疚,他很想告訴懷里的女孩,說自己的初戀也是她。
“你愛我嗎?”她終于問了。
“愛!
“我們——有明天嗎?”
他答不出來。這個“明天”該如何定義?
她不再逼他,因為她還站在他這邊。
“我們坐下吧!彼!拔乙阒v故事。今夜,你必須把故事結束!
結束得了嗎?他惶惶然的心倏地一抽。立刻,他又覺得,也許今夜故事就真的結束了。
“好久沒接著講,我忘了自己已經講到哪里,你記得嗎?”
她點點頭!爸v到你病了很久,病還沒好她就告訴你說她要結婚了!笨此谎,她很快地接著說:“我知道這不是重點。你記得我們全身濕透,不得不住進旅館那次?你忽然說了一些跟她有關的話,我想那才是重點!
他記得。
“那晚是我和她最后一次機會。但是,最后還是沒有發生!
她給他個鼓勵的眼神,要他勇敢地說出屬于他和林靄梅的,最后一夜。
“當她告訴我說她要結婚的那一刻,我立刻在心里對自己說,她終于做出正確的選擇了。我不可能不難過,但是,我更愿意祝福她。于是我對她說:我祝福你們。誰知道,她立刻又露出那種眼神,那種——”他說不下去,神情一如當年那般無助。
“那種要跟你同歸于盡的眼神?”她接了下去。在聽過林靄梅的版本之后,她確信自己不會說錯。
“嗯。她先對我說謝謝,然后就問我:你知道我要嫁的是什么樣的男人嗎?”
葛月在心里替他回答:比我大三十歲的男人。
“有錢有勢的男人?”她說。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沒回答她。她接著就告訴我說:是一個對我們有幫助的男人!彼铝丝跉猓又溃骸拔疑底×,她為我解答,說那個男人很老了,但是很有錢。她會答應嫁給他,是因為他愿意拿出一筆錢幫助她的表弟,對她有再造之恩的表弟,供她表弟創業!
“表弟?”她不能不打岔。
“我!彼鋈。“她騙那個男的說我是她的表弟。”
葛月也傻住了,林靄梅這么做到底用意何在?
“她問我:你不是一直想賺錢,賺很多很多錢嗎?你可以為我去偷別人的錢,那我也可以為了你把自己賣掉。我嫁給他,不但可以報答你,也可以讓我們早日擺脫貧窮。你就用這筆錢去賺錢,這樣你賺起錢來會更快,賺得會更多;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也許很快就能再得一大筆錢。她對我冷笑一聲才又說:他很老,身體也不是很好。”
“你怎么說?答應她了嗎?”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也掉頭就走了。”
“可是你跟我講過,你說過想挽回她的話!
“我是說了!彼X海里立刻浮現最后一晚那一幕!皫滋熘,她又來看我——”
“等等,你沒主動找她?”
“我當時還在鄉下養病!彼忉尅!拔掖蜻^電話,但是她好像已經不住在那里了,她公司里的人又告訴我說她辭職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喔!彼c了下頭!澳憷^續講!
“她又來看我,那天她穿得很時髦,看起來跟以前完全不同,我是指,她整個人給我的感覺完全變了,我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她!
他的神情忽變得茫然。
“但我沒忘記勸她放棄跟那人結婚的念頭。我說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更不能拿那個男人給我的錢。當然,她沒聽進我的勸阻。我講完那些之后,她只問我:你愛我嗎?我想我必須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你回答她說,愛?”
“嗯,她好像很感動,因為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她爸死的時候她都沒哭,所以我以為她同意放棄結婚的念頭。后來我也流淚了,因為我覺得她很可憐,而且是我害她變得可憐。她抱著我繼續哭。我們在一起很多年,從來沒這么靠近過對方。她摸我的臉,那雙手在我感覺,好軟好冰。你相信嗎?我第一次有了吻她的沖動,我覺得自己該對她做些補償。所以,我吻了她。她也熱情,也吻我;漸漸地,我們都失控了,我本以為,我們終究會占有彼此,誰知道——”
“最后還是沒發生?”
葛月屏息。那種情況下,兩人如何能停下來?是誰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
他點頭!耙驗樗f了一句話,”停了好久,他說:“她說:我該和你做一次愛的,就算是我們彼此的約定吧,他日老頭子一死,我就回你身邊!
任何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煞住車的,她相信。
“我立刻推開她。她卻對我笑,笑得我好害怕。她笑夠了又對我說:你擔心什么?我的第一次已給他了,我必須取信于他,否則他怎么肯答應給我的恩人表弟一筆錢。你記住,從現在起,我就是你表姐,他是你表姐夫;你和我的命運已緊緊結合在一起!
葛月陪著他唏吁不已。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她已經把自己賣了!
“她在這兩次見面之間,已經和那個男人結婚了!
“后來呢?”過了好久,她問。
“我收了那個男人的錢!
“為什么?!”葛月恐懼的答案終于出現!澳銥槭裁匆?!”
“不收我就無以回報她的犧牲!
“收了就可以回報了嗎?”她更激動了!澳憧芍滥氵@么做已讓你們成為彼此的陰影?她進行的是一項陰謀!這是陰謀!”
望著葛月憤怒中帶著絕望的神情,他的心較當年沉得更厲害,他發現自己在說出一切之后,已無資格安撫她,甚至不敢碰她。
“我的確參與了這項陰謀,但是我別無選擇。她必須給那個男的,她的丈夫,一個交代。我不能不當她的表弟!
“你不收這筆錢也能當她的表弟!”
葛月痛心疾首。杜曉雷因為收了這筆錢才有今天,所以林靄梅才會如此張揚地對她說:他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他無法背負著對林靄梅的歉疚感去愛任何一個女人。
“我收不收這筆錢都不能改變她已將自己賣掉的事實!彼穆曇粲质悄菢游⑷,空洞!拔也坏仨毊斔谋淼,還必須在事業上闖出一點成績供她在丈夫面前抬頭挺胸!
葛月已亂了心緒,她惟一還能想到的是,林靄梅和他的約定,遙遙的約定。
“你在等待她成為寡婦的那一天?”
他在葛月眼底看見同一股冷芒,但恐懼不再,他只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爬滿心頭。
“葛月,如果你真的了解我,那么你應該能體會出我對她的歉疚感有多深!
“因為她為了你們更美好的將來而出賣自己?”
“她一直是那樣純潔,她會這樣做是因為我。我一再拖延,遲遲不肯答應跟她結婚,才害得她不得不做違心之事。我欠她!
她已不能言語。也許她該說些安慰的話,可是他并非一個普通故事里的男主角,他不是別人,是她生命中的男主角。
她只是緊緊抱住他,以便使自己忘記他和有關他的所有故事。
此刻她已確定,他和林靄梅其實是同一個人。因為當一個人離不開另一個人的時候,兩人已經合而為一。
她會記住此刻貼住她耳朵的心跳聲,很響的聲音。
“曉雷,我終于聽完整個故事了!碧鹉,她任淚水冰涼地滑下。
“我愛你。”他吻著她的淚,輕易地就說出那三個字。
“我知道。”
她沒抗拒他的吻,但愿他也能記住她淚水的溫度。她也肯定他目光里的愛憐是真心的。
“我也知道,你我沒有明天!
哀怨的語氣和眼神較那句話更令他心痛,他早知道她在聽完故事之后會是這種反應。
他矛盾。一股傾訴的欲望在初識她時油然而生。他直覺地認為,她就是那個可以為他解開心結的女孩。今夜,他把故事講完了,但他發現自己的心里出現了另一個結。
“我從不曾期待她成寡婦!彼f。
“可是你一生都對她感到愧疚,一生都將為她牽掛!彼镣、無奈!斑@種牽掛和你對我的牽掛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將牽掛一生的人還有你!
這是道別的話嗎?她凄楚一笑。
“她的婚姻生活幸福嗎?”她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撇開林靄梅和丈夫的年齡差距不談,光是以她抱著那樣一種心態下嫁來看,已注定了這段婚姻不幸的命運。
“我曾順道去拜訪過他們幾次,看得出她先生對她很好。她也總說她過得很好!彼叵胫c林靄梅的會晤情景!坝幸淮嗡艺f,如果有合適的對象,她鼓勵我結婚!
“因為她開口說這種話,所以你才敢接近我!”
他搖頭,再搖頭。
“我見過的女人不少,從沒有過想接近哪個的念頭。即使在她說了那些話之后也沒有。直到,直到我遇見了你!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坝鲆娢遥瑢δ愕囊饬x是什么?”
“也許我會愛上一個人!
她點點頭。
“愛了之后呢?你對我可曾有過期待?你的影子允許你對我,或者我們的明天,有期待嗎?你應該早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就明白,許多事是不可能的。你就是再愛我也無法給我任何承諾。對她的愧疚已凌駕了你其它的感覺。所以,你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多久都可以,而不是你要永遠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