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車子開了數十分鐘,池天橫帶著楚凈來到位于海邊的一座觀光小鎮(zhèn)。
草草吃過一些東西,兩人離開小攤子,隨著逛街賞夜景的人潮往前走。
靠海的小鎮(zhèn),因為政府刻意推動觀光和打理街景,加上兩旁覺得有利可賺的小攤販,人潮聞聲而來,逐漸匯聚成夜市小街,使得夜晚的小鎮(zhèn)開始有了不同風貌,繁雜喧鬧卻又美麗充滿活力。
一邊走一邊回頭等人,好幾次都眼睜睜看著楚凈差點被人潮擠得走散,池天橫終于再也忍不住,轉身向后抓住她的手。
「跟緊一點,要是走失了我不負責,你自己回去!顾淅涞恼f,粗魯的將她扯進懷里。
她的臉蛋瞬間泛紅,只能低著頭,任由他牽著往前走。
身旁逛街的人潮,洶涌如蜂群,可是她的眼睛只能看見他的身影,她的耳朵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心跳得好快。
她難掩心頭甜意,緊靠著他,難得如此親昵的和他攜手往前走。
如果要說世界上什么人最笨,那她得承認女人又笨又傻,明知道男人的溫柔來得快,去得也快,卻還是因為他少見的守護舉動,愚蠢到再次心動,以為渺小的希望再次降臨。
可是,她真的還有希望嗎?還能繼續(xù)留在他身邊嗎?
她不敢想,也寧可不要想,只求能擁有這一刻的美夢,永遠不醒。
池天橫停下腳步,沒發(fā)現她的失神,反倒瞪著一旁招牌上寫著「50元撈無限」的撈魚攤。
幾名年輕男女圍繞著撈魚攤,一個動作粗魯又大剌剌的小男孩,手拿小臉盆,不斷往水里撈了又倒,將水池里的小金魚嚇得四處逃逸,水面還浮著數只被他玩死的金魚尸體,讓池天橫看得擰眉。
一旁忙著招呼客人的老板頭痛不已,一連將紙糊的網子遞給客人,一邊還要回頭制止小男孩。
「這種小鬼,應該一出生就丟進馬桶沖走!」想起家里兄弟養(yǎng)的那幾個令人厭惡到不遑多讓的小鬼,池天橫驀地開口。
小孩跟貓狗一樣,全都不講道理,完全沒有智商可言,所以他死都不要結婚,更不想生出臭小鬼來氣死自己。
不了解他為什么忽然這么說,楚凈回過神,順著他的眼神望向撈魚攤,只覺得那個讓老板非常頭痛的頑皮男孩,跟自己工作的幼稚園里見到的孩子差不多。
她笑著掙脫他的手走了過去,在小男孩的身邊坐下。
「小姐,撈金魚嗎?」殷勤的胖老板走過來,笑著問她。
「嗯!顾c頭,看著小男孩興奮的玩水撈魚,一邊低頭往水池里看。
各色金魚在水池里游來游去,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和家人在夜市里撈金魚的景象。
她好想回到過去,有家人圍繞、疼愛的那時候,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楚凈伸手接過老板遞過來的網子,一手端著小臉盆,出神的看著有如放大鏡的紙糊網子,完全忘了身后還站著一個男人。
沒料到她會逕自走到撈魚攤前坐下,池天橫皺起眉頭站在她身后,難得的沒有轉身就離開。
不曉得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過去的事?以前她有和誰一起撈過金魚嗎?不然怎么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若有所思還帶著些許茫然?
這一刻他才發(fā)現,自己對她的事真的知道得太少。
沒再多想,他看著她將紙糊的網子伸到水池里,跟在某條小魚后頭準備捕撈。
這時,頑皮小鬼用自己手中的臉盆往水池里一撈,裝了一整盆的水加金魚,站起身,嘩的一聲,就往楚凈左手的小臉盆里倒。
「阿姨,我抓魚給你!剐∧泻⑴d高采烈的說,完全不管游戲規(guī)則,不斷撈起一盆又一盆的金魚倒進楚凈的臉盆,粗魯的動作外加對不準臉盆的姿勢,瞬間讓她淋得半身濕。
傻眼的望著小男孩獻殷勤的舉動,楚凈莞爾,看著金魚隨著溢出的水流出臉盆掉回池里,地面上還躺著幾尾不小心掉出來的活跳跳小魚。
小鬼看也不看的繼續(xù)再撈,努力亂倒,潑得楚凈連臉上都是水。
「夠了!不準再玩了。」沒料到撈個魚也能弄成這樣,池天橫看不下去,上前制止。
不過他還沒搶下小鬼手中的臉盆,老板已經趕過來抓住小男孩。
「你再這樣搗蛋,我就打你!」老板將小鬼推到一旁,還不忘回頭對兩人道歉,「對不起,這小孩的爸媽給了五十塊就將孩子扔在這兒,兩個人跑去逛夜市,好像當我這里是托兒所,給了錢就要我照顧他……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他很欠揍,因為連我都想扁他,這回就算我免費贈送,不收你錢,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系!钩䞍粜χ鴵u頭,一邊彎下腰看著一臉委屈的小男孩,伸手摸摸他的頭!钢x謝你幫忙阿姨,但是下次記得不要這么用力撈小魚,小魚會被你嚇到的。」
也不曉得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竟然會丟下這么小的孩子逕自跑去逛夜市,真是糟糕!
如果是她的孩子,她才不會舍得讓孩子一個人留在這里,可憐兮兮的,只能藉由搗蛋來引人注意。
只是,她會有自己的孩子嗎?
楚凈驀地回頭,凝神望向池天橫。
在看見他面色冰冷的瞪著自己和男孩后,她的心一震,轉頭和孩子道別。
苦澀的轉過身,任由他再次牽著自己的手,她心里清楚,先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了。
從他的眼神,她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要孩子的男人。
所以就算有孩子,也絕不可能是她和這男人生的。
或許得等她離開他身邊,經過很久,心情平復可以接受另一個男人時,她才有可能真正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她心事重重,隨著池天橫走在海岸旁的人行步道上。
「你從剛剛就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金魚還是小孩?」不能確定讓她失神的對象是哪一個,他干脆拉著她在步道旁的椅子上坐下。
「沒什么!顾邝铟畹暮C,眼神迷蒙,不愿多說。
就算說了,又有什么幫助?!不屬于她的便永遠都不會是她的!
這個男人收容不了她的愛,他沒有心,總是像風箏一樣在每個女人面前飛過。
她曾經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抓住他,可以成為握住風箏細線的那只手,只是這么多年過后,她這才明白,風箏就是風箏,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回眸停留。
所以還是護好自己的心,別再繼續(xù)陷落下去了。
他目光沉冷的轉頭,擰眉望著她細致的臉龐。
身后嘈雜的人潮似乎在瞬間消失,他發(fā)現自己眼里只剩下楚凈惆悵不語的神情,清冷得教人難受。
「我現在才發(fā)現,我似乎很少像現在這樣坐在你身旁,聽你說話。我得承認自己不了解你,但是你如果不說,我一輩子都不會懂。」
他學著她將臉轉向海面,難得一口氣說那么話,聲音低沉醇厚,讓她驀地一怔,只覺得胸口泛酸,很想哭又想笑。
「一輩子……」她喃喃復誦,眼眶早已濕紅。
他們之間還有另一個一輩子嗎?
這輩子的牽系緣分都已經快要結束了,他真的不該這樣說!
他不假思索,輕易就說出口的話,卻在她心頭刻下長長又深刻的軌跡。
她想哭了。
「你說什么?」沒聽清楚她說的話,他轉頭追問。
「沒有,我是說我喜歡小孩,剛剛在撈魚攤看見的那個小孩,忽然讓我覺得很心疼……」不愿坦白心事,她故意轉移話題。
「嗯,不負責任的父母的確很糟糕,但是那個小鬼怎樣都不關我的事,我討厭小孩!」他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管那個小男孩有多可憐,沒受到應有的良好照顧,但是,他真的很討厭小孩,尤其是那種智商跟貓狗差不多,還會隨地大小便、鬼吼鬼叫的臭小鬼!
「我知道,我剛剛就在想你大概也不喜歡小孩!顾鲱^,露出一個燦爛到極點,卻讓人覺得似乎是在掩飾什么的笑容。
「我喜不喜歡都無所謂,你如果喜歡……」他頓住,眉頭微微蹙起。「若真那么想要孩子,將來總是會有的,一定會有其他男人能讓你圓了這個夢!」
說完,他猝不及防的站起身,臉色冰寒。
煩躁的左右張望,池天橫只覺得胸口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怒氣,來得莫名而且突然。
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感覺,氣惱并且讓人火大,他爬梳頭發(fā),暴躁到差點想當場痛扁某個倒楣的路人出氣。
「好,我知道了!顾龂@口氣,心事重重的低下頭。
這男人甚至連絲毫不舍的情緒都沒有,開口就說她一定會找到其他的好男人圓了生孩子的夢!
所以她也該死心了,知道奢望永遠不會成真,不該再妄想他會愛上自己!
「你知道什么?」他轉頭瞪著她,莫名其妙的咆哮出聲,震得自己和楚凈同時一怔。
他干嘛這么生氣?
那個向來都非常沉得住氣,不會隨便讓情緒控制理智的池天橫,跑到哪去了?
看見楚凈錯愕的望著自己,他驀地臉色一沉,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狼狽失控過。
「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不顧楚凈還處于驚愕不解中,他彎身拉起她,握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心頭有種說不出口的慌亂,正悄悄蔓延……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他不曉得,只知道唯有緊緊拉住她,感覺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時的溫暖觸感,他才會覺得放心。
但是,他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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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又纏綿的一夜過后,早上七點左右,楚凈被細微窸窣的聲音吵得睜開眼。
手抓著薄被遮掩胸前春光,她緩緩坐起身,望著已經換好上班衣物,正在穿衣鏡前整理儀容的池天橫。
「你這么早就要去公司?等我一下,我?guī)湍闩绮!?br />
看見他轉身,她急忙扯著薄被裹住身軀想下床,有些懊惱自己怎么會睡得這么晚。
「不要弄了!今天公司有早餐會報,我到時再吃!
他抬腳準備要走,卻還是忍不住看向她長發(fā)披肩、睡眼惺忪,一副歡愛過后的嬌柔神態(tài)。
或許她自己沒發(fā)現,可是他卻清楚的看見,此刻的她,纖弱美麗得像個水晶娃娃,會讓每個見到她這副嫵媚不設防模樣的男人都為之心動癡迷。
管不住自己的腳,池天橫走過去坐在床上,將她連人帶被摟進懷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時光就停在這一刻,讓他能將懷里的女人緊緊抓住。
只是這女人卻是來報恩的……
她就如同白鶴報恩故事里的那只鶴鳥,用身上的羽毛編織出美麗的錦衣后,就要展翅回到屬于她的世界。
而她已經用七年的青春,為他織出滿室的溫暖和好幾季的守候了,想必也不可能再眷戀這個地方。
所以就這樣好了,干脆讓她早點離開,省得她還要在最后幾日守著空蕩蕩的房子,煮一桌沒有人吃的晚餐,苦苦等他回來。
「下個禮拜,我滿三十!顾潇o的開口。
「嗯?」她的心一震,不知道他想說什么,眼睛眨也不敢眨,由他懷中抬頭,卻直覺明白他要說的應該和她與池老太爺的約定有關。
沒再說話,他低下頭,目光和她慌亂的眼神交會。
復雜的感覺流過,他無言的凝望她,忽然俯下臉深深吻住她。
彷佛要將心里無法形容的感覺全數傾泄,他用從來沒有過的方式深切且激昂的吻她,汲取她口中的芬芳甜蜜。
不曉得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明白他為何會忽然間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自己,楚凈先是怔住,隨即被吻得失去力氣,雙腳虛軟,只能伸手攀住他。
直到力氣殆盡,幾乎再也呼吸不到空氣,他這才移開嘴,氣息微喘的盯著她。
原本還帶點暖意的目光逐漸變冷,他松手起身,后退站到床邊,用冷靜拉出遙遠的距離。
「下個禮拜,我過三十歲生日,你家欠池家的債務也一筆勾消,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提早讓你走!顾淠拈_口,胸口也在同時傳來一陣莫名的刺痛,卻還是面無表情的把話說完。
「什么?」紅暈瞬間從她臉上褪去,楚凈抬起頭,身子僵硬得彷佛石鑄雕像。
原來他吻她,就是為了要和她道別?
他不再需要她了?
血色從她臉上消褪,她費盡力氣死命咬著唇,才沒讓自己失控到當場哭出聲。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天,約定的期限已滿,他開口說她可以走了!
可是她真的不想走,還有妄想期待,以為他多少會再留自己幾天……
這么快就要走了嗎?
她真的沒有機會可以繼續(xù)守著他嗎?
所有的希望夢想宣告破滅,現實結局來到眼前的這一天,她才發(fā)現自己根本還沒準備好要離開!
她好愛他,怎么舍得就這樣走開?!
可是他已經清楚明白的表示,他不要她了!
垂著臉,楚凈忍耐的咬唇,不讓淚水流出。
「去找你愛的男人,不用再留在這里!」他轉身,卻不懂自己怎么會在此刻忽然覺得四周一片凄冷。
知道他要出門了,她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像是要抓住什么渺茫的希望,期期艾艾的開口。
「我……我能不能等你過完生日再走?下禮拜你生日那天,我替你慶生,我會煮你喜歡吃的菜肴,你……你能不能在那天準時回來吃飯?」
說完,她滿臉不安,等待著他的回應。
如果真要離開……那么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陪他到最后一秒,讓她懷著滿滿的感激回憶,快樂離去,不要帶著遺憾就此別離。
他可以答應她嗎?
他頓住腳步,難得的遲疑了,片刻后才冷淡的說:「你想做就做吧!」
如果他還記得的話,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