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別不說話!
他晃了她半天,她才溫吞地坐起來,一臉哀怨。
“你生氣了?”他擔憂地問。
“沒有……我只是被她的勇氣感動,雖然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但是,她一定也深深地愛過你……而且……我很羨慕她……”如果,當初她能多點勇氣向母親爭取,也許,他們就不必空白這些年,阿海也不必為她受了這么多年的委屈。
他松了一口氣!傲w慕什么?”
“羨慕她……可以一直留在你的心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看看我是誰?”他彎身正對著她。
她嘟起嘴,覺得他又把她當小孩子,她都已經二十二歲了!澳惆,阿海啊!”這么簡單的問題。
“我在你的身邊,為什么你去羨慕別人?”他又問。
她想了想,才笑了開來。“那你也一輩子不可以忘記我。”
“笨蛋!”他忍不住敲她一記。“一輩子都在你旁邊,還怕我忘記?”
她撫著額頭,雖然有點疼,但還是很開心,她摟住他的胳臂!耙惠呑优!你說的!辈还芩磥碛鲆姸嗌偃耍疾粫砰_手,在她心中,沒有人比得上馮子海。
“那……那件事……”
“當然,你要找到她,不然你不會心安的。”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隨后想想又掙扎了起來!翱墒恰f一她看到你之后,后悔了,想舊情復燃呢?”
馮子海不回答,一只手擱在她的腰間,帶點威脅地看著她。
他手指還沒動,她就覺得腰間癢了起來,她立刻舉手投降!拔冶,當我沒問,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這可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年許的愿望呢!”
他這才放心地笑了。
“晚上要在家里簡單弄東西吃還是到外面吃?”他問。
“你下廚還是我下廚?”她回說。
自從在馮子海的餐廳工作之后,才知道原來他領有廚師執照,彈吉他的手和做菜的手都是同一雙手,真不可思議。她自己只會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實在不敢端上桌。
“晚餐我做,以后的早餐就交給你,如何?”
“成交!”她咧開嘴笑。
*
新的一年過去,趁著農歷年還未到,馮子海和章純縵回到了高雄,元旦假期通宵營業,大家都忙壞了,章純縵堅持不讓馮子海開車。
他們先到章純縵的家,家中只剩兩老,對于馮子海的造訪,章母一改過去的疏遠,顯得十分殷切,章純縵訝于母親的轉變,但也因此放下一顆心。
她并不知道,這些日子,馮子海不時打電話關心她父母,也經由過去在PUB里以及這幾年在餐廳結識的外國朋友,提供在國外念書的章展飏不少幫助,章母從兒子口中得到正面的評價,自然對馮子海有了更好的觀感。
然后,她終于再見到了老爹,抱著老爹,又笑又哭。
老爹先是訝異兩人同時出現,在聽完章純縵對他說的悄悄話,才知道過去四年錯怪了馮子海!斑@小子……”老爹搖搖頭,對于兒子的苦心等待又是驕傲又是埋怨!袄蠈嵳f不就好了,搞得神神秘秘,害我浪費這么多口水罵他。”
“老爹……你罵阿海喔……”她心疼地跑去摟住馮子海!八呀浭谴笕肆,以后不可以罵他!
“是……不罵,你們倆快點給我生個孫子抱抱,我就沒空罵他了。”見她這么維護自己的兒子,老爹當然樂得答應。
“不行啦!我覺得我都還沒長大……照顧小孩……我怕我會手忙腳亂……”她眉頭深鎖,十分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我跟你說,隔壁的王媽媽最近升格做奶奶了,自助餐店的生意也不做了,整天抱著她的孫子到處獻寶……”
“小孩可愛嗎?”
“當然嘍,你都不知道……”
兩個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馮子海被晾在一旁,無事可做。
他一直很懷疑,老頭以前也是走“酷哥”路線的,怎么一見到小縵話就變得特別多?他記得媽還曾經跟他抱怨過,他老爸從來沒正式對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
耳聽他們倆從嬰兒衣服討論到這附近的幼稚園,眼見太陽已經下山,馮子海最后不得不揪起章純縵的衣領,提醒她,還有一站要去。
“對厚,老爹說桐姊也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我要去看,老爹,我們一起去!
“不行,晚上還有學生要上課,你們去、你們去!崩系B忙擺手。
“我都說請店員來看店,你又不聽,都幾歲了,還硬撐!边@件事馮子海已經提好多次了,加上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臺北,不放心他老爸一個人在家。
“店里也沒什么事,多請個人浪費錢,我喜歡顧店,人來人往多熱鬧!彼豢诰突亟^。
章純縵看看馮子海又看看老爹,真怪,明明就彼此關心,為什么一說話,火藥味就冒出來了。
她悄悄在老爹耳邊說了幾句話,老爹頓了頓,咳了兩聲,對馮子海說:“如果有合適的,你就幫我找一個吧!”
說完,十分別扭地將他們推出去!白⒁鈺r間,別聊得太晚了,早點把小縵送回家去,別讓她媽媽擔心。”
馮子海牽出他那輛學生時代的老爺機車,好奇地問她:“你跟老頭說了什么,他怎么轉變這么快?”
章純縵兩手插腰,佯怒!耙邪、老爸、爸爸、父親都可以,不準再叫老頭!
馮子海被念得一愣一愣的,只能乖乖稱是!皬膰幸恢苯械浆F在,一時改不了!
“你們男生真奇怪,叫什么老頭,我弟也是,國三那年,不知怎么搞的,跟我聊天時提到我爸,也是突然跑出‘老頭’兩個字,被我修理了一頓,后來才改正!
他想像她一副母夜叉的模樣,實在沒什么威嚴感。“你不懂啦!男人之間談話,叫爸爸會被人笑“娘”!
他一說她才終于明白原因,大笑一番后,取笑他!澳銈兡猩嬗字桑
“那你到底跟老……跟我老爸說了什么?”覺得有些拗口,臉微微泛紅。
“我告訴他啊,阿海想孝順您,又不好意思明說,說阿海啊,整天都掛念著上次醫生說老爹骨質疏松,還到處問人要吃什么補品,說……”她假裝沒看見他臉紅的樣子。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你這個小漢奸,什么底都讓你給掀了!瘪T子海干咳了幾聲,低頭掩飾不自在,讓她跨上后座,往白桐和涂傳唯的住處騎去。
其實,他很感動。一個家庭,果然需要女人來扮演潤滑的角色,自從母親過世后,他和他老爸,兩個男人不知不覺地就陷入“男人對話”的模式,只會硬碰硬,老爸關心兒子的語氣像訓話,兒子關心老爸的說法像嫌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角色,小縵扮來十分稱職。
兩天的假期很快過去,周日下午,涂傳唯、白桐和老爹到車站送他們,章純縵還在努力糾正白桐的兩歲兒子,把“姨”改成“姊姊”。
“要照顧好小縵。”老爹只對馮子海說了一句話,搔搔頭后就跟著章純縵逗起小孩子。
“總算讓你給等到了,耍悲情,幸好小縵沒讓人給追走!卑淄┺揶眈T子海。
涂傳唯還一臉狀況外,苦無機會問清楚!拔,你們怎么會又走在一塊了?小縵沒有扁你,就又被你拐了去?”
馮子海懶得向他解釋,涂傳唯當年揍他的那幾拳,看在他被兒子整得半死的分上,就饒過他了。
“火車要進站了,小縵!瘪T子海喚著。
“喔……小球再見,要想姊姊哦!”她將小孩抱還給白桐。
“姨,再見。”小孩揮揮肥軟的小手,讓章純縵十分挫敗,垂著肩膀跨進車廂。
她坐進椅子,先將兩人之間座位的橫桿拉起,然后整個身體偎向馮子海,心情愉悅地望向窗外風景。
再次搭上北上的自強號列車,章純縵此時心情與半年前截然不同,身旁坐著心愛的男人、得到了母親的認同、重拾過去歡樂的記憶,這些對她而言,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馮子海將外套披在她身上!耙灰幌?到了我再叫你!
她睜著瑩亮的眼眸對他說:“阿海,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他附到她耳邊,輕聲地說:“我也是!
她縮起發癢的耳朵,頭顱順勢靠上他的肩膀,覺得這輩子,再無他求。
火車平穩地行駛,途中停靠幾個大站,章純縵迷迷糊糊地聽見廣播以及行李拖曳的聲音,她知道馮子海就在旁邊,覺得安心,也沒特別起身看到了哪里,直到馮子海叫醒她,她整個人已經橫躺在他腿上,兩腳不知何時縮到了椅子上,就像剛炸好的明蝦,蜷成一團。
“到了嗎?”她起身揉揉眼睛,頭還垂黏在他肩上。
“到了!彼麨樗龘茼樇氨车拈L發,提起行李,握住她的手,待下車的人潮過去,才緩緩走出車廂。
她整個人還在半睡半醒,傍著他,讓他拖著走,登上手扶梯。
“小姐……請你幫幫我……”模糊中章純縵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好像是對著她講。
“我女兒生病了,我急著要趕回高雄,可是我的錢包不知什么時候被偷走了……”
章純縵覺得這段話有些耳熟,她再次揉揉眼睛,在眼前放大的,是一個被割破的大包包,十分眼熟。
對方繼續說:“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元,我從高雄回來一定會還你的,真的,我臨時找不到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醒了,而且確定這個女人之前曾用同樣的話向她借錢。
這時,她才聯想到,這可能就是同事們口中說的,經常在車站行騙的詐騙集團!
“你不可以——”她想規勸對方的話還沒說完,身旁卻響起了馮子海的聲音。
“玟菁?!”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他。馮子海的表情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玟菁……你怎么會……”馮子海不忍心說出后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尊心極強的丁玟菁會在這里向人乞討……
“海……”丁玟菁也認出了他,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甜美可人的章純縵,她一時百感交集,難堪地轉身逃跑。
“玟菁……你等等……別跑……”馮子海丟下手中的行李,松開了章純縵勾著他的手,往丁玟菁鉆出的方向追去。
章純縵還愣在原地。
玟菁?是阿海說的那個女生嗎?
章純縵茫然地提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沉重地邁不出步伐,她沒想到,事實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的反應完全無法如想像中那么豁達。
馮子海扔下她,他的手松開了,他什么都沒說就如此急忙地追那女人去了……
章純縵打了一個哆嗦——
臺北的冬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