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第一次喝咖啡,馬駿克整個人暈陶陶地。
「我不會把房子賣給你!顾{麗說道。
「呵呵呵……」他沒聽見喔。
馬駿克忙著欣賞美麗高雅的藍麗。她今天也好美,長發(fā)黑亮亮柔軟地散在肩側(cè),瓜子臉,眉眼秀麗,五官精致,小小唇瓣粉潤著光澤,藏青色雪紡洋裝,領(lǐng)口用金線繡著花樣,襯著她雪白的肩頸。落地窗外艷陽高照,他坐在這兒如沐春風(fēng),就算看上一輩子,他也不會倦,自己也不明白,何故如此迷戀她。
這是第一次他們坐在浪漫咖啡館喝咖啡,他想著,別人會不會以為他們是對戀人,正在約會……這么想,讓他感覺很幸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嗄?」馬駿克趕緊否認:「我沒想什么!顾麑擂蔚厣敌Α
想到之前他媽媽的咆哮,藍麗覺得有必要講清楚。
「你同情我們,所以才用高價買我的房子,還想免費讓我住。馬駿克,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可以自己解決問題,而且,我最討厭欠人情……」這么大的恩情,將來不知道怎么還,更不知要被講得多難聽。好像她在詐欺這個老實人的感情,她的自尊,不允許被人誤解跟污蔑。就算親人不諒解,壓力大到失眠,她也不要接受施舍。尤其在知道他喜歡自己時,更不能利用這份喜歡,接受他的好意。
他摸摸頭,笑笑地說:「干么講這么嚴(yán)重,什么同情不同情的,是我自己想要買,妳不要有壓力。」
「就算你這么做,我還是不會接受你的感情,你最好死心。馬駿克,我們的個性差太多了,你看不出來嗎?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拜托不要浪費心力了。」她講得擲地有聲,非常篤定。
好傷心,馬駿克聽完,低頭,沈默,想了想,說:「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妳。」
「你說你喜歡我,請問,你了解我嗎?我愛穿哪個牌子的衣服?哪個牌子的套裝?我常用的香水是哪一家的?最愛哪個作者寫的書?假日最喜歡的活動是什么?還有,我的嗜好是什么?」
馬駿克逞強道:「又怎樣?妳上班常穿的套裝……好像是什么名牌,我聽我媽說過,但是要想一下,這個查一下就行了。至于妳愛穿的洋裝,風(fēng)格都很一致,我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妳跟我說,我不就知道了?書跟嗜好那些的,只要大家多相處,漸漸地都會明白啊!
「我講這些,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就算我接受你,你有自信我們能相處得很好?喜歡是盲目的,談戀愛需要相處,個性嗜好差太多,是不可能幸福的,因為我們的對話不會有交集,心靈沒辦法溝通。這樣說,你懂了嗎?」
不懂。馬駿克駑鈍道:「妳沒給我機會,我當(dāng)然沒辦法了解妳,要是有機會,我會努力知道妳的喜好!
他怎么還是說不聽?藍麗愣了愣,苦笑。「魚很努力,就可以跟鳥在天上飛嗎?」
「怎么講到魚跟鳥?!」
這是譬喻啊,唉!「你看,連我說的都聽不懂,這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我不是嫌你不好,說真的,我確實有點被你感動,但是我不想讓你感覺有希望,最后卻失望。你是好人,你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女孩,而那個人,不會是我!
「我覺得就是妳!」他握緊咖啡杯,盯著藍麗!笂叢幌矚g我沒關(guān)系,只要讓我對妳好。尤其在妳這么辛苦的時候,更需要有人在旁邊照顧妳,就算是只能在一旁幫妳,我就覺得很快樂!
「不需要,我對自己有信心,不管多辛苦,我都能靠自己解決!
「我又不要求妳回報什么,妳不要太頑固,我們?nèi)耸侨后w動物啊,不可能一個人解決所有事情,有時候讓別人幫一下有什么關(guān)系?」
「那是能力不夠的人才會這么想,我靠自己就行了!
「……」真倔強,馬駿克僵著臉,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我想我說得夠明白了,以后你把我當(dāng)鄰居就好,這樣大家比較不會困擾,你媽也不用再擔(dān)心你。」說完,走人。
「等一下!柜R駿克苦笑,低頭,握住她的手。「只當(dāng)朋友,也不行嗎?」
聽他那沮喪的口氣,藍麗心緊。
她狠心地抽回手,轉(zhuǎn)身離開。別浪費這個老實人的感情了,把話說清楚,輕松了?不,心情更糟。她推開咖啡廳大門,心情忐忑不安,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講得太絕了?馬駿克那頹喪的模樣竟讓她有罪惡感,很內(nèi)疚,而拒絕他,她真的不后悔嗎?這樣做對嗎?
藍麗恍惚地走著,跟行人穿越馬路,一輛汽車闖黃燈,急速左轉(zhuǎn),行人走避尖叫,沖撞中,汽車擦撞藍麗。
一切就像慢動作,馬駿克目送藍麗離開,卻驚見這一幕,頓時只覺得血液全往腦門沖,耳朵嗡嗡作響,他發(fā)瘋似地跑出咖啡廳,推開人群,趴到地上檢視藍麗的狀況。
藍麗躺在地上,睜大著眼,望著一張張陌生面孔。她呼吸不過來,用力喘息,胸腔劇烈起伏,忽有人推開那些陌生人,撲到面前,這個人神情焦急地喊她,喊什么呢?她聽不見,只看見他面無血色,目眶殷紅,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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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腦髓液,醫(yī)生說妳頭骨裂了一個縫,雖然不用開刀,但是必須躺一個星期讓腦髓液流出,頭骨自己會愈合。」
折騰半天,藍麗醒來后,馬駿克跟她解釋腦部掃描結(jié)果,她迷迷糊糊地聽著。
平躺在床,她左臂吊著點滴,不知昏迷多久了,窗外天色昏暗,看樣子已經(jīng)深夜了。真荒謬,在咖啡廳跟馬駿克嗆聲,要人家別理她,現(xiàn)在呢?又讓他照顧,這是報應(yīng)嗎?她轉(zhuǎn)頭,好暈,干嘔一聲。
「不能動,醫(yī)生說妳只能平躺喔。」馬駿克趕快叮囑。
藍麗尷尬地瞪著慘白的天花板,她說什么事都能自己解決,結(jié)果呢?現(xiàn)在不能動,只能讓人服侍,太可笑了,太糗了。
「你回去。」藍麗好氣,竟然會被車撞,要是當(dāng)時注意一點,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那時她一直在想馬駿克……唉!而那個害她分心的「大個子」,一直杵在旁邊,令她更氣惱!高不回去?」出事到現(xiàn)在,他寸步不離,都深夜了。
「干么叫我回去?」馬駿克火大了,之前擔(dān)心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她清醒,竟然趕他走,可惡。這種情況,他能回去嗎?「不然我叫妳媽過來顧,等他們過來我再走!
「不行,他們?nèi)ノ野⒁碳伊,你別跟他們說。」氣她硬要還員工薪資,一大早,老媽就帶著哥哥去大阿姨家,跟她冷戰(zhàn)。現(xiàn)在出事,她才不想找媽媽過來。何況以媽媽那種神經(jīng)質(zhì)個性,她來,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又要趕我走,又不讓我找人來……」馬駿克霍地從椅子站起,居高臨下,瞪著床上頑固好強的女人。終于,他的耐性用盡,可惡,他也是有脾氣的。他咆哮:「妳知道妳的頭骨裂了縫嗎?現(xiàn)在只能躺著漏腦髓液,要這樣躺一個星期,讓頭骨自動愈合。這么嚴(yán)重,還不讓我通知妳的家人,那就算了,還趕我走?我走了誰照顧妳?」
「護士……」真是,吼得她頭又痛了。
馬駿克氣結(jié)。「寧愿讓護士幫妳,也不讓我顧?」見外到這種程度,真?zhèn)男!溉f一點滴吊完,護士沒過來換,妳一個人怎么辦?」
藍麗指了指頭上的墻壁,那里有呼叫鈴!肝視@個!
「好,妳很聰明、很獨立、了不起,妳不需要任何人,我走!」馬駿克氣得走了。
藍麗卻松了口氣,真正放松了,覺得自在多了,雖然寂寞點,但比被他照顧有尊嚴(yán)。瞧,大醫(yī)院有呼叫鈴,有任何需要勞駕護士是天經(jīng)地義,她喜歡這種干脆的關(guān)系,不欠人情,最自在,心安理得。
半小時后,點滴袋快空了。因為壓力的關(guān)系,點滴滴完需立刻補充,避免病人血液外流,萬一空氣打入血管,會造成生命危險,也因為這樣,之前馬駿克才會堅持要留下來。
藍麗伸手,去拉呼叫鈴,沒響;再拉,還是沒響。她掙扎著,更用力拉扯,這大動作害得她頭昏目眩,但呼叫鈴靜悄悄,依舊沒響,莫非故障了?!
藍麗心頭一驚,凝視手背點滴注射處,看見鮮紅血液開始外流到透明軟管,不斷自體內(nèi)流失,她慌了。
「護士?護士。 顾涐t(yī)生提醒,急著下床,一陣眩暈,摔倒在地,扯落點滴架,血流出更多。她聽見自己凄厲的呼叫:「有沒有人?!護士!」
砰,門猛地推開。
馬駿克沖進來,一名護士緊跟著闖入。馬駿克一把抱住藍麗,她立刻回擁,面無血色,身體發(fā)顫,護士忙更換點滴,馬駿克將藍麗乎放在床,轉(zhuǎn)頭就對護士咆哮──
「有沒有搞錯?不是都會巡房嗎?怎么點滴沒了都不知道?」他也嚇壞了,跟護士吼叫。
「好了好了,沒事,已經(jīng)沒事了。」護士安撫他的情緒。「你是她家屬嗎?發(fā)現(xiàn)點滴沒了,要快通知我們啊!
「妳們沒記錄時間嗎?」
「那么多病人,我們哪有辦法每個都記。俊
「萬一沒人發(fā)現(xiàn)她死了怎么辦?」
「沒那么嚴(yán)重好嗎?先生。」護士苦笑。
馬駿克氣煞了,還想發(fā)飆,藍麗拍拍他的手,要他冷靜。
護士離開,馬駿克看著殘存在透明軟管里,一大截的鮮紅血液,他看得怵目驚心。
「妳還好吧?」一改先前跟護士咆哮的口氣,馬駿克焦慮的詢問藍麗。
「沒事!贵@魂甫定,她睜著眼,凝視著他。「你不是回去了?」
「我在樓下抽煙……」本來是真的要走,但是抽完三根煙,氣也消了,不放心,想再上樓看看她的狀況再離開,誰知道會看見她倒在地呼救,他面色鐵青,心跳飛快,還沒平靜下來。萬一他沒回來呢?她怎么辦?
「有煙味。」她皺眉道。
他嗅聞自己,尷尬道:「我去洗個手!共呸D(zhuǎn)身,他怔住了,低頭看著,她正握住他的右手腕。
「對不起。」
馬駿克回身,看見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眶滑落。
「沒關(guān)系啦……」他抽面紙,坐在床邊椅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淚痕。
藍麗淚汪汪地,凝視那張粗獷的臉,還有那雙炯亮正直的眼睛,忽然領(lǐng)悟到自己有多傲慢自大。原以為都可以自己搞定,不屑旁人幫忙,還驕傲得不懂感激……她的倔強,差點害慘自己;而他的寬容,讓她慚愧。
這樣看著他,她感覺到自己原來很脆弱,也需要保護……這時候,他們之間的差異,那些偏見全消失了,她被一種幸福感俘虜。
「謝謝!顾⑽⑿α,由衷感激。
「嗯。那,我要留下來!顾迩搴韲,笨拙地摸摸頭。他壯壯膽,強勢地說:「現(xiàn)在妳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了吧,不可以任性,這幾天要聽我的,讓我顧,懂嗎?就這樣。」嗯,狠話撂完,轉(zhuǎn)頭盯著墻看,背脊寒颼颼,頭皮發(fā)麻中,等著被罵。
「好!
咦?好驚!馬駿克望向藍麗,她乖得像小白兔,柔順地望著他。她臉上傲慢冷漠的表情不見了,像個小女孩乖乖地聽他安排。
馬駿克說:「我明天早上再回去,順便幫妳帶東西過來。妳想好需要什么,明天告訴我!
「嗯!顾UQ,同意。
欸?馬駿克傻了,這么乖?「妳答應(yīng)了喔,不要明天又反悔!
「不會太麻煩你嗎?」
「我喜歡被麻煩!
「噢。」她笑了。
馬駿克也笑,笑得比她更開心。
「其實,妳根本不用覺得欠我人情,也不用擔(dān)心麻煩我!顾谜嬲\地說:「剛剛妳把我趕走,我才真的很難過。如果妳需要我,我會很高興。」能為喜歡的人付出,很幸福。被喜歡的女人依賴,那感覺棒透了,那是身為男人的驕傲。
「既然你這么說,我就不客氣了。」她交出掌控權(quán),聽任他安排。遭遇這些風(fēng)波,藍麗似有領(lǐng)悟,過去她認為對的,未必正確。她自滿,以為自己很堅強,值得驕傲,但其實是太倔強。答應(yīng)讓他照顧,他高興的模樣,讓她了解到,他是真的很享受能照顧她。
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他們同房睡,一個睡病床,一個睡在攤開的床架上。藍麗放下歧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很有話聊,卸下驕傲跟防備,才明白自己多膚淺,他比她想象的還博學(xué)。
「所以我就想我不愛念書,一定要有一技之長啊,就跑去夜市打工……賣大腸面線的時候,我想大家都賣一樣的,怎么跟別人拚?所以我在我的面線還加了自己做的魚羹,平平都是面線,我的看起來料就是特別多,反正自己做魚漿,累一點,但是成本又不高……」馬駿克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
藍麗聽得津津有味,也說起自己的過去!肝液軙顣,高中念北一女,大學(xué)每一科都拿最高分!
「我知道啦,妳是那種念A(yù)段班,老師眼中的好學(xué)生對不對?而且還常常收到情書,很多人追對不對?」
「不對,很多人都以為我一定很多人追,其實我只交過兩個男朋友。」
「怎么可能?妳那么漂亮!」
「誰說漂亮就一定很多人追?」更多時候,能力太好的女人,反而會教男人卻步。倒是馬駿克真坦率,之前還大咧咧嚷著要追她。
「還有,漂亮的女生也是會被甩的,之前我的男朋友就是!
「欸?不是妳說要分手的嗎?」
「就算我不分手,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跟我分。我知道,所以干脆先說分手,其實我是愛面子……」難得她坦白地說出她的失敗!肝野值氖履阋仓腊桑麄兗液芘卤贿B累,那天他送我回家時,他說……」藍麗把事情經(jīng)過跟他說,馬駿克聽完罵粗話。
「馬的,妳甩得好!哪有人在女朋友爸爸出事時,一直講要怎么處理債務(wù),怎么撇清關(guān)系?莫名其妙!如果是我,絕不會這樣。如果是我,我會說,不用怕,還有我。馬的,窩囊廢,這么怕事,還算男人嗎?廢物!」
如果是我?他接得真自然啊。藍麗微笑,把最難堪的都說了,心里很舒坦。
「妳一定很傷心……」
「說真的,也不是傷心。也許我沒那么喜歡他,看到他那種想趕快撇清的嘴臉,有種幻滅的感覺,很后悔跟這么現(xiàn)實的人交往!
「真難得。」
「嗯!
「妳愿意跟我說這么多!
「嗯!故,連她都感到不可思議。
「妳可以再說一次嗎?」
「什么?」
「之前妳在咖啡廳說的,妳喜歡的那些,那個先生都懂嗎?」
「我們有共同嗜好,喜歡到處品酒,我喜歡喝紅酒!
「噢……」果然不是他能懂的,他愛喝臺啤。
「你們……真的分手了?」
「嗯,有點可惜!
「可惜?」
「難得遇到跟我一樣懂得品酒的人!
「以后想品酒,可以找我。」
「嗯,好啊!顾⑿χ,快睡著了,意識迷迷糊糊。
趁現(xiàn)在,她這么乖,馬駿克趕快建議:「那房子不可以賣給別人,我買了喔!
藍麗睜眼,瞄著他!改銒尣皇欠磳?」
「喂,我三十幾了,不用聽我媽的,她反對也沒用。帳號給我,我可以馬上匯錢到妳戶頭!
「我要糾正一下你,馬駿克,買房子要先看房子,議好價,付訂金,交屋后,再付尾款。沒有人連房子都沒看,價錢沒談好,就要匯錢!
「妳當(dāng)我沒出過社會啊?!我跟人家談生意當(dāng)然是這樣啊,但是跟妳不用吧,我信得過妳!
我信得過妳!藍麗聽了暈飄飄,沈入夢里。有他在,好安心。
「妳答應(yīng)了厚?答應(yīng)了喔,不說話就是答應(yīng)了……」他還在焦急地確認著。
她微笑,笑進夢里。她答應(yīng)將房子賣給他,她還暗暗答應(yīng),將自己交給他。馬駿克,唉,喜歡他,真的喜歡上了。
翌日清早,醫(yī)生巡房后,馬駿克回藍麗住處,幫她打包衣物。
想到藍麗在咖啡廳說的那些話,馬駿克打開衣柜,特地注意藍麗下班后,常穿的洋裝,它們的衣領(lǐng),都有個很別致的商標(biāo),一只側(cè)坐的紅企鵝,圖下有「后紅」兩個小字。
馬駿克找來便條紙,畫下商標(biāo)圖,很珍重地收進褲子口袋。
這,就是藍麗最愛的服飾品牌。
嗯,他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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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麗接受馬駿克的好意,但堅持以八百萬賣掉房子,不肯多收馬駿克的錢。
結(jié)清「藍悅」積欠的員工薪資,大阿姨招待妹妹出國散心,追逐新聞的媒體也不再騷擾藍麗,畢竟父親只是個小商人,不值得嗜血的媒體天天追。
藍麗恢復(fù)工作,回聯(lián)想上班。照理說,生活應(yīng)該逐漸恢復(fù)平靜……但是,新任屋主馬駿克,自從買下藍麗的房子后,就克盡屋主之責(zé),三天兩頭往這里跑。
來收租?不不不,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什么?關(guān)心的可多著咧!關(guān)心做給藍麗吃的沙拉還有沒有,關(guān)心身體剛剛康復(fù)的藍麗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還關(guān)心家里大小瑣事。燈壞了,他要修;馬桶故障,他要修;甚至是藍麗想在廁所安個架子,他都要自告奮勇。
然后,每一次關(guān)心都會看見某種很礙眼的生物,在連看過七次后,馬駿克終于受不了,對那個生物問:「你不出去找工作嗎?」
「嗄?」藍詠明癱在沙發(fā),盯著電視,看得入迷。
媽媽跟大阿姨出國后,他就跑來妹妹家住。馬駿克每次看到他,他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在上網(wǎng),不然就是在睡覺。太扯了!而且十次有九次,他都躺著的,不是躺地上,就是躺沙發(fā),不然就躺在床上。
「我說你不用出去找工作嗎?!」馬駿克再吼一次。
「工作?」藍詠明茫然地轉(zhuǎn)過頭,彷佛馬駿克講的是外星話!父擅垂ぷ?」
「賺錢。 柜R駿克穿著汗衫,脖子掛著毛巾,剛給學(xué)員上完課,就跑來藍麗這里,躲避家里一大堆人,還有那個因為他硬買下房子而跟他冷戰(zhàn)的老媽!改悴怀鋈ベ嶅X,怎么生活?」
「嗄?」藍詠明睜著茫然的大眼睛!肝也荒艹鋈スぷ,我過陣子要回紐約念完博士!
「沒錢怎么回紐約念博士?」
「就是啊,所以那個時候,我媽才叫我妹不要還錢。唉,被她氣死。對了,你可以借我錢嗎?大概三百萬,省一點,應(yīng)該就夠了。」藍詠明將這巨人兄從上打量到下,從左橫看到右!鸽m然你看起來不像有錢人,不過,你有辦法一下子拿八百萬買我妹的房子,再借個三百萬應(yīng)該沒問題吧。上次你不是說要花一千二買我妹的房子,結(jié)果聽我妹說她賣你八百萬,所以扣下來,你手邊應(yīng)該還有三、四百萬,借我的話我就能──」
「他不會借你!挂粋冷冷的聲音說。
藍麗走進屋里,就看到那個沒用的哥哥哀求馬駿克。
「沒三百萬嗎?兩百也可以……」藍詠明可憐兮兮地望著馬駿克。
馬駿克不敢相信地瞪著這位大少爺。「兩百萬我是有,但是……」
「但是他不會借你!顾{麗插嘴。
「為什么?」
藍麗說:「因為我不準(zhǔn)!
藍詠明白她一眼!父擅磰厹(zhǔn)?我自己跟他借!
「你妹妹不準(zhǔn),我絕對不會借!柜R駿克雙手環(huán)抱胸前,目光閃著怒意!改阋畈┦,就自己去賺錢。」他大步走到藍少爺面前!改悴畈欢嘁稽c,整天在家里不是看電視就是睡懶覺,你這樣算男人嗎?你爸爸出事,你應(yīng)該要分擔(dān)妹妹的壓力,結(jié)果還叫妹妹借錢讓你念博士,莫名其妙!不覺得丟臉嗎?身為男人,要有擔(dān)當(dāng),是不是?怎么可以好吃懶做?」
「噢!孤牪欢,藍詠明仍躺在沙發(fā),朝妹子招招手!竿砩弦允裁?」
「馬駿克要煮素三鮮面。」
「又是素的!」藍詠明跳起來!肝沂懿涣擞殖运氐,我要吃別的。我要吃肉,牛肉或羊肉!」
藍麗將外套掛好!窸K,自己去吃。」
藍詠明抓抓褲頭。「給我錢!
馬駿克瞠目結(jié)舌,看藍麗打開皮夾,掏出一百塊給哥哥。
「一百不夠啦,我想吃好一點的,三百差不多。」
「五百,你吃完再喝杯咖啡,越晚回來越好。」五百大鈔給他,藍詠明收下,從口袋掏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妹妹!高@個要寄回紐約給教授的,暫時不能回去,所以要跟他講一下我的狀況!
受不了!馬駿克吼:「這種事你可以自己──」
藍麗說:「你自己寄!
「我都交給ANNIE,她就會幫我寄。」
馬駿克問:「誰是ANNIE?」
「我在那邊的傭人!顾{詠明交代妹妹:「好啦,記得幫我寄噢!
馬駿克上前,黝黑的臉龐盛滿怒氣。「你把妹妹當(dāng)成女傭嗎?」可惡!
藍詠明唉嘆道:「不是啦,是我不知道怎么寄到國外去。」
馬駿克快昏倒了!妇腿舆M郵筒。 勾笊贍敗
「喔,哪里有郵筒?」
藍麗正要回答,馬駿克搶白!干鐓^(qū)大門外就有一個,郵筒上面寫著航空的那一個投進去會嗎?!」
藍麗興味盎然地看馬駿克發(fā)飆。嘿,有快感。過去老是被媽媽捧在手心,老是被媽媽叮嚀,要她奉獻犧牲的藍大少爺,這一刻被教訓(xùn)了,她看了真痛快。
「好吧,那我就扔進去!
「對,你每天在家閑閑沒事干,就自己走去寄信。你妹妹每天早上七點要去上班,這種事你應(yīng)該要自己做,對不對?」
「噢。好餓,我走了喔。」鈍到聽不出人家在發(fā)飆。
「哥。」
「嗄?」
「信要先用航空信封裝起來,再貼上郵票,才能寄到紐約!
「什么航空信封?妳有嗎?對喔,我忘了,怎么這么麻煩?!那我要去哪里才買得到航空信封?郵票咧?」
馬駿克去角落吐血,真的想吐血。
看馬駿克那因為太無力而呆掉的表情,藍麗哈哈笑了。「拿來,我?guī)湍慵!古c其教他,不如自己來。藍詠明除了學(xué)術(shù)上的成就,在生活上根本就是個廢人,這,全拜她那個過分溺愛兒子的母親所賜。
「那太好啦,給妳,要快點寄喔。」藍詠明高高興興地出門,還一臉天真地嚷嚷著:「餓死了、餓死了……」
藍麗坐下,長吁口氣,發(fā)現(xiàn)馬駿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冈趺戳耍坑X得奇怪?」
馬駿克搖搖頭,感到不可思議。「他真的是妳哥?太夸張了,干么給他錢?他是米蟲!
「是啊!
「那妳還……」
「不給他錢讓他出去吃飯,我要怎么跟你喝酒?」
「欸?」喝酒?
「上次在醫(yī)院,你不是叫我以后想品酒就找你嗎?」她拍拍右邊空位!缸,陪我喝幾杯!惯@陣子心力交瘁,出院后就一直想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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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發(fā)品酒,配上藍麗買的乳酪。她擺出郁金香形酒杯,手勢優(yōu)雅,姿態(tài)神圣地介紹三瓶紅酒,一邊開封,一邊檢視跟嗅聞軟木塞氣味,透過這個動作確認酒的鮮度。
「今晚,我們喝TIGNANELLO 2001,馬其頓BOVIN Alexandar 2002,還有到現(xiàn)在我都舍不得開封的義大利SOLAIA 2001……」
光聽酒名,馬駿克已墜入五里霧中。
藍麗傾斜酒瓶,將葡萄酒注入杯中!甘⒕茣r,倒一半即可,因為留下的空間可以聚集酒香,提高品酒時的口感!
馬駿克忙傻笑,他聽不懂!
藍麗舉杯,與他相敬,指尖撫了撫杯沿,凝視他!负芏嗳艘詾榫票劫F越好,但是……你看,好的酒杯只要有雅致杯腳、清晰豐滿的杯身就很適合品酒,更重要的是,杯口要薄,因為杯口的形狀會影響酒到你口里的味感!
馬駿克繼續(xù)傻笑,他有聽沒有懂。他都拿玻璃杯喝臺啤,哪那么多學(xué)問?完蛋,他開始冒汗,如坐針氈,惶恐著即將要出丑。
遞酒杯給他,藍麗鼓勵道:「來,TIGNANELLO 2001,告訴我它喝起來口感如何!
馬駿克咕嚕嚕干了,不愧是標(biāo)準(zhǔn)大老粗,先干先贏。
藍麗眼睛閃爍著笑意,唉,瞧他喝酒的粗魯樣,就知道不能有太高期待。「現(xiàn)在,跟我說,TIGNANELLO 2001口感如何?香氣如何?」
「啊?」他呆若木雞!膏拧诲e。」
「你看看我──」她示范給馬駿克看,舉杯,先檢視顏色。「深紫色澤,代表酒的品質(zhì)很好。」接著旋晃酒杯。「明顯成形的legs,沿著杯壁緩緩流下,這就是品質(zhì)保證……」把鼻子貼近杯中嗅一下,她閉眼,柔聲道:「體驗一下它的氣味,想象它們曾在陽光下成長的美好歲月……」淺酌一口,緩緩?fù)滔。「喝一口,用口腔每一部位享受誘人的黑色果實及辛香滋味。記得,要讓酒在口中逗留一段時間,再緩緩咽下,才能充分體會濃郁的酒體……」
四大皆空,色香味覺都空空,可憐的馬駿克,呈現(xiàn)半昏迷狀態(tài)。媽呀,這是喝酒嗎?除了喝酒的美人賞心悅目,飲酒的過程還真夠機車。
看他一臉茫然,藍麗瞪他!改阌姓J真地聽嗎?」
「呃……有!够厣瘢旎厣!馬駿克跟自己信心喊話──振作啊,她前男友可以跟她品酒,你絕不能輸啊。
藍麗凝視酒杯,馬駿克聽她柔聲道:「顏色深紫亮麗,橡木及黑莓漿味從進杯起便悠悠逸出,丹寧幼滑如絲,酒體溫文細膩,果糖平均,味蕾有花生米及麥芽的芳香,收結(jié)悠長,這就是TIGNANELLO……」
聽、聽……天籟。±蠈嵳f,馬駿克不覺得這個酒跟臺啤比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凝視藍麗品酒的模樣,聽完她的陳述,他覺得慵懶昏沈,快要醉倒在這情趣浪漫的氣氛里。
輕撥開垂落的發(fā)絲,藍麗倒開水,要馬駿克漱口。
「再來──」她興致真好啊,馬上又斟上新一款酒!窧OVIN Alexandar 2002……」
這次馬駿克乖乖將藍麗示范的動作全套做完,然后,藍老師雙臂抱胸,挑眉,聽他陳述。
馬駿克握著杯腳,面色凝重,低頭思索,沈吟片刻,很專業(yè)地緩緩說道:「很不一樣,嗯……比臺啤甜,還是酸?還是……有種香味……」
臺?藍麗瞠目,哈哈大笑。喔老天!她曾迷上跟金川瀨到處品酒的好時光,認為找到同好最快樂,可全想不到,跟截然不同的人,也會激發(fā)出火花,大笑不止的火花!格R駿克,我服了你!顾{麗笑到眼淚都流下來了。
「我說的是實話,不要笑了!拐骠!
「真是,我嘗嘗。」她微笑,嘗一口,講給他聽。「中石榴紅顏色,有成熟的黑莓及李樹味,嗯……略帶煙熏及胡椒味,丹寧柔和,酒體中度干爽平衡,后味和暖適中……」
「太夸張了,哪那么多味道?」馬駿克抗議!肝液炔怀鰜怼!
「我這叫專業(yè)啊,你根本都不懂嘛!
「噢……」氣餒。
「什么臺?什么甜又酸,嘖嘖嘖,跟你品酒一點都不好玩。」嫌棄了。
「別這樣說,很傷人欸。」
「你這種人,讓你喝接下來的義大利SOLAIA 2001,簡直是浪費。」
越講越毒了喔!「妳喝那么多年,我第一次這樣喝紅酒,不要要求太高行嗎?」他生氣了。
藍麗呵呵笑!鸽m然是有點可惜,不過,這瓶酒一定要給你喝,SOLAIA 2001,我一直想保留到跟重要的人一起喝!
馬駿克本來愁眉苦臉,這下眉開眼笑了。啊,這意義多重大,這代表她將他當(dāng)成很重要的人哪!
藍麗凜容道:「因為這瓶酒對我深具意義。來,干杯!
他們共飲SOLAIA,藍麗淺嘗后,凝視酒杯,眼色憂郁,輕聲訴說:「酒體結(jié)實強而有力,深寶石色非常結(jié)固,成熟葡萄和辛辣味芳香無比,酒身豐厚黏稠,帶有無量醇化的丹寧,后味悠長,是經(jīng)典之作,當(dāng)時產(chǎn)量為七千箱,釀酒師用了75% Cabernet Sauvignon,20% Sangiovese及5% Cabernet Franc三種葡萄合制而成。這瓶酒,市面上已經(jīng)很難找到!
馬駿克訝然無語,他看見藍麗眼色蒙眬了,她的聲音哽咽了。
「這是我爸爸,慶祝我成為商標(biāo)設(shè)計師的禮物……」忽然,她凄惶地掩住嘴,轉(zhuǎn)頭望著他,淚光閃爍了!肝揖谷弧阉臀业匿摴P扔了……」當(dāng)喝下這珍貴禮物,父親對她的愛,好自然地發(fā)酵了,淚兇猛,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將父親贈的遺物扔棄,跟骯臟垃圾丟棄一起。她竟然因為嘔氣,就拋棄了父親最后跟她的連結(jié)。
好后悔,她哭了,泣不成聲!肝艺娴摹娴氖呛芸蓯骸
馬駿克凜住目光,伸手,將她攬入懷里。
在她淚水泛濫時,銜住了她濕潤的嘴,封住她的傷心,他溫柔而充滿感情地輾轉(zhuǎn)親吻著,探入軟唇里,親昵舔舐她柔軟的嘴巴內(nèi)部,摟緊她,感覺她身體輕顫,感覺柔潤濕滑的溫暖觸感。
這一吻,帶著濃烈的保護欲。
他不知道TIGNANELLO,BOVIN Alexandar,還是SOLAIA。他分辨不出它們的氣味有何不同,他也嘗不出黑莓或是李樹味,更不知道什么是丹寧……他用心地品嘗著,這唯一能分辨的,是他深愛女子的嘴唇,他熱愛的芬芳,這芬芳勝過世上任何名酒,比釀制千百年的葡萄還珍貴,還令他陶醉。
馬駿克充滿熱情的親吻,將她的傷心吻走。他的雙臂厚實溫暖,將她的脆弱無助都抱緊了。令她安心,昏沉沉,迷醉了。他們吻得難舍難分,心跳快了,身體都熱了,軟倒在地,情難自禁,愛撫彼此……
馬駿克伏在她身上,熱切地注視心愛的女子,迷戀那雙迷蒙的美麗眼睛,他撥開她額前黑發(fā),身體因欲望而繃緊,聲音粗啞,真誠道:「我現(xiàn)在……快樂得……要死掉了……」
「既然我妹讓你快樂得要死掉,那你是不是可以贊助她哥去紐約念書?讓她哥也快樂得要死掉?」
瞬間,藍麗跟馬駿克彈開,猛地坐起,強裝無事,繼續(xù)干杯品酒。可惡,殺風(fēng)景的藍詠明回來了,一出現(xiàn),便將浪漫終結(jié),毀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