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業務部,才剛左轉到走道,就明白了何謂「狹路相逢」。
陸影娟匆忙地從私人辦公室出來,手上捧了一迭地磚建材樣本,耳上掛著藍芽耳機與對方爭論著,眼角瞥到急欲隱身的李宛霏,竟收了線,在她面前站定,仔細打量著才請假一個多星期就上工的她。
「陸小姐!顾龜D出不太自然的笑,一時難以應對,又不好馬上走人。
「好多了吧?」陸影娟朝她周身端詳了幾秒,指著她肘彎處的大片瘀青!笡]有大礙嗎?這么快就來上班?看來你真怕了老太婆!」
「……」她半句話也插不上。
以往只要兩人同時待在公司,在眾人眼里的「正宮」李宛霏,都老是理不直、氣不壯的躲著「昔日寵妃」陸影娟;如果不得已碰面了,她也對對手恭敬得很,員工們一心想看到的「雙殊對決」從不曾失控上演過。
「李宛霏,你真是出人意料,看來我是低估你了!沟说南惴諞]有跟著美麗的主人而去,反而流連在咫尺的空氣里。
她不由自主往后瞧著那身著粉橘套裝的優雅背影,大惑不解的搔搔腦袋——條件這么優的女人,怎么會懷疑男友一定把持不住呢?她根本不是對手。
況且,她一點也不想當任何人情場上的對手,互相廝殺多難看。№樌沓烧、水道渠成的感情才是她的首選,她從來就不覺得談戀愛談得慘烈無比有何意義,所以從不曾使出奇招對付喜歡的人。不過,最近她的確遇到了瓶頸,以前的原則可能不太適用……
「你在看什么?叫你拿個廠商資料也要十分鐘!」后腦勺不客氣地挨了一記,她心漏跳一拍,抬頭對上微帶惱怒的「室友」。
她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推回辦公室,帶上門。
「你是不是還沒和陸影娟和好?」她劈頭便問。
「親愛的霏霏,」他面無表情,食指屈起敲了一下她的頭。「這陣子我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飯,十二點不到就和你一起關燈就寢,你說,我跟她和好了沒?」
「喔,那就是沒有了。」她揉揉再遭襲擊的腦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真不知道你這個老婆是怎么當的!」他板起臉。
這陣子陸影娟是和他杠上了,她照樣上下班,到工地也不避諱和他開會討論設計案,就是一點機會也不給他靠近。情感上,他不是能屈能伸之輩,要他再三低聲下氣也難,兩人就這么熬著,他一點也不懷疑陸影娟的毅力,但是他可不同……
「如果——」她兩眼一亮,抓住他的手!改阆胍粋晚上不回來也沒關系,我可以罩你,只是技術上得好好想想——」
「霏霏,這點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想做什么別人也攔不著。」他瞪著那因內疚而熱心過了頭的女人,對她的認識又添一筆。
「嗯,你不要我罩你,那,你今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愈說聲量愈小,沒搽腮紅的小臉竟淺淺地泛紅了。「罩我一次?」
「我沒聽錯吧?你已經和姓余的家伙進展到徹夜不歸了?」他的震驚無法掩飾,不敢置信她會提出這個要求。
由于她的內務一向都不假手他人,自己親手洗滌,有時掛在浴室晾著忘了拿到曬衣間,他親眼見過幾次,全都是十足夢幻的色彩和花樣——有紫色小碎花的、藍色小海豚的、星星月亮太陽的,如果沒記錯,他記得還有Betty女娃卡通圖案的,和性感魅惑全然絕緣,他很難想象余延方會喜歡和「少女」發生親密關系,而不會中途收兵……
各種綺想在眼前跳躍,他頓覺氧氣缺乏,下意識扭動脖子,拉松緊束的領帶。
「你在說什么?」她推了他一把。「我又不是你!我不過是想跟朋友吃頓飯,晚點回家罷了,你想到哪兒去了!」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搞清楚,你可是有夫之婦,他這么不避嫌的約你出去,會安什么好心眼?」他冷笑,這女人,八成已經把事實向心儀者全盤托出了。
「你不懂,其實,我們今天是為了公事見面的。他白天很忙,只有吃晚飯時才有時間——」
「這可奇了,你一個小小業務助理,什么時候被派去談業務了?公司其它業務都跑哪兒去啦?」她連謊都說不好!
她著急了,「不是這樣的!是上次見面他提到家里要裝修,他只想做部分更動,所以想知道公司接不接小案子,我就答應他先去他家里看看,再報告副理斟酌——」
「嗯!顾c點頭,「那就是假公濟私了?」
「盛士暐!」她跺了下腳,怒道:「你不肯就算了,干嘛損人!」
「急什么?」他盤著胸,睨著她。
如此氣急敗壞,顯見十分看重姓余的家伙。但膽敢約她上門,就是沒把他這個假老公放在眼里,不論這個婚姻是否有名無實,誰想動李宛霏也得過他這一關,他可不是用來裝飾門面的——中看不中用!
「我器量沒那么小,你想藉此約會,我也不會沒有成人之美,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它日不會落人口實,我今天就專程接送你這一趟,以免讓外人在背后訕笑;況且皇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燈,這點你很清楚!顾[起眼,語氣不急不緩。
她咬著唇,瞅著他,幾秒鐘的掙扎后,終于認輸!改阏f怎樣就怎樣吧!不過先說好,你可不能搗亂,否則我不會饒你的。」
「怎么會呢?霏霏,這可是有關你未來的幸福,我是很樂見其成的!
不知怎的,那張俯視她的迷人微笑,并沒有讓她感到踏實。似乎總是這樣,從小只要他提出了一個乍聽好玩的游戲,他就會出現這種表情,可事后證明,她從沒逃過意外的倒霉結局。那這一次呢?她有僥幸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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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延方的公寓在民生社區,屋齡不小,有二十年了,但頗為寬敞,有六十坪,是相鄰兩戶打通的結果。前幾年家人移民紐西蘭后,他成了唯一的住戶。
走出老舊的電梯,進入他那方天地,他歉然的笑道:「對不起,今晚沒辦法好好跟你吃一頓飯,大老板臨時要一份報告,我得趕出來,你到處慢慢看,想喝什么自己拿!
「不要緊,你去忙吧!」她興致勃勃的左顧右盼。
晚飯的確吃得太匆忙,席間他不斷接手機,話說到一半總是被打岔,最后決定移師家中,讓他可以邊工作邊與她進行對話。
失望嗎?不能否認是有一點。睽違了兩年,能夠再見到他就是緣分,大學兩年若有似無的來往,她未能真的抓住他的心思;但上次校友會,他給她了電話,重燃起她的想望,他知道她新婚,卻沒有拒她于千里之外,是否對她仍念舊情?
她猜不出,但逐漸萌生了表白的念頭,如果能夠改變一切……
「宛霏,你的電話響了!」余廷芳從書房探出頭來,指指她沙發上的手提袋。
「啊?我沒聽見。」她飛快取出手機,打開接聽,未接來電竟有三通。
「你在哪里?」盛士暐宜著嗓子問道。背景音樂十分嘈雜,他不是和客戶見面嗎?
「在學長家,剛吃完飯。你在哪里?很吵!
「和客戶到PUB喝幾杯。把你的地址告訴我,一個鐘頭后去接你!孤犉饋碛悬c酒意,她皺起眉頭,將地址復述一遍,不放心地道:「別喝太多,酒駕危險!
「知道了。別卿卿我我到忘了接電話。」不等她回應隨即掛斷。
她掃興的合上手機,吁出一口悶氣,開始瀏覽中西合璧的室內陳設。
「是先生嗎?看起來很緊張你!褂嘌臃皆竭^她,走進另一角的廚房。
他心中的OS是——你老公送你到餐廳時,渾身張揚的敵意好象是針對我。
「嗯,只是問一下人在哪里!顾叩讲妥,自行倒了杯水喝。
她該說嗎?現在是時候嗎?如果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他會怎么想她?他會相信自己的婚姻只是權宜之計嗎?還是,她得情商盛士暐澄清一切?
直傷腦筋!她扯扯自己的頭發——談個戀愛為何要死掉一大堆細胞?
「宛霏!」一聲帶著驚異的呼喚從廚房傳出!改恪刹豢梢浴M來一下——」
語氣有些舌怪,不像是深情的呼喊,倒像是遇到棘手的麻煩。
「喔,就來了!顾缘靥みM廚房!冈趺戳?」
余延方僵直著身體,緊貼近潔白的流理臺,一只手拿著水果刀,正將柳了剖開兩半,頭部以不自然的角度斜對著爐臺。
「你——看到沒?在瓦斯爐那邊!」握著刀的手微微失準。
「看到什么?」她不疑有他的趨前。
「蟑螂!看到沒?在那爬來爬去!」他抬高了音量,深怕她視力不良。
他說的沒錯,是有一只深褐色、亮油油的蟑螂目中無人的在散步,可是,這很稀奇嗎?多數人的家里都會來這么一兩只吧?除了盛家大宅外,但那也是辛苦的仆傭堅壁清野的結果。
「我看到了,然后呢?」優然在那摩擦觸須的生物的確使人不快,但她并沒有興趣觀察它,且腳底有些不自在的發癢。
「打!打死它。 顾硭斎坏暮爸,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愚蠢的問這種問題,打蟑螂不是反射性的動作嗎?
「可是,它離你比較近,你打會比較準喔!」她明智的建言。
「我手上拿著刀,不方便,還是你打吧!」他鎮定的對她笑笑。
「這樣啊,」她為難地看著他鼓勵的表情!改俏荫R上來!」
她拿下一只脫鞋,越過他的手,鼓起勇氣對準在移動的蟑螂,奮力一撲
她,瞬間非常非常后悔失了準頭,因為蟑螂成功的躲過第一波攻擊,且竟然飛上天去了!飛天不打緊,眼前一把水果刀忽呈拋物線般墜落在地,男人以躲炸彈的姿勢臥倒,直嚷著,「天!它會飛!它會飛!快消滅它——」
她手忙腳亂的抓著脫鞋到處打,但這只史前就存在的生物豈會如此脆弱,它老大不斷地飛天遁地,讓她疲于奔命,甚至還打翻了幾個鍋碗!這時不識相的手機竟響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地,著實惱人,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至客廳拿起手機,再回到戰場繼續奮斗。
「霏霏,我不是叫你要記得聽電話!」盛士暐的咆哮聲從手機傳出。
「我、我在忙,你別煩我——」她喘著氣,終于看到目標近在眼前,正覬覦著新鮮的柳丁。
「霏霏,你敢明目張膽叫——」
不等他說完,她合上手機,集中心神,勇猛的一擊
目標即刻殞命,形骸難辨的跟柳丁攪和在一起,她拂去噴濺眉眼四周的柳丁汁,欲哭無淚的放下脫鞋。
「余大哥,蟑螂死了,你先收拾這里,我到洗手間一趟!顾盹h忽的尋到客用浴室,受到沾染的眼睛看不清景物,終于費力摸到了洗手臺,想借著洗臉好好清醒自己受驚的神智。
她心儀多年的男人,竟然視蟑螂為兒物,懼如蛇蝎!未來她還能倚仗他嗎?
她哭喪著臉旋開水龍頭,等了半天,手上一滴水也沒有,敲打了臺面一番,依舊沒有反應。
她揩去黏在睫毛上的果肉,蹲下身檢視水槽底下的構造,看到水管連接墻面的止水開關,便嘗試左右旋動。
三秒鐘后,她,今晚第二次后悔她造次的舉動,因為水的確來了,但不是從水龍頭降下,而是石破天驚的從脫落的水管噴射出,肆無忌憚地噴得她一頭一臉。
她驚聲尖叫不已,和再度響起的手機鈐聲唱和著。
余延方聞聲沖入,見狀大驚失色,徒勞地握住水管,「我忘了告訴你,這個浴室管線太老舊,水管有問題。天。∵@下可好了,我前幾天好不容才止住水的,天!」
她退到一旁,無助地看著自己闖的禍,顫著手打開湊熱鬧的手機,「喂——」
「李宛霏,你敢掛我電話——」
「你說什么?別打了,我在忙——」她呆楞地看著全身濕透的余延方正正面迎戰如脫韁野馬的水柱,接著,四處掃射的水柱不偏不倚地直擊上她的腦門。
「啊——我的天——」她驚呼,往后一倒,手機掉在一旁。
她趕忙撿起電話,逃到客廳,大口喘著氣,不解自己為何落到這般田地。不過是約個會,有這么天怒人怨嗎?
余延方也疲累地跟著走到客廳,嘴里喃喃念著,「完了,現在到哪找水電工人?」他脫去濕淋淋的襯衫,打著赤膊呆坐在地上。
她很想出言安慰,卻明白那根本無濟于事,她真寧愿自己沒來這一遭。
門鈐驟然瘋狂的響起,且還夾帶著拍門聲,余延方疑惑地與她對望,然后起身去開門;她聳聳肩,兩手氣餒地撐住前額。
她一身濕透的白色洋裝和掛著水滴的長發,看起來跟只落水狗差不多,臉上的淡妝也早就脫落了,誰會在起居室里如此狼狽?只有堪稱衰鬼的她吧!
「你這家伙,竟敢動別人的老婆!」
一句狂喝在門開時乍響,余延方來不及回應,迎面吃了一記拳頭,仰跌在玄關地板上。
她不敢置信地走過去,看著握緊拳頭、充滿暴戾之氣的盛士暐正對著倒地的男人怒目而視,她抖著嗓子,指著那從天而降的禍首——
「盛士暐——你發什么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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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你道歉了,你別再哭了!」
她蜷在車座上,抱著小腿,整張臉埋在兩膝之間,發出嗚嗚幼犬般的悲嗚聲。
「你電話接得慢,事情也沒說清楚,又是喘氣、又是尖叫,我以為他對你——」他懊喪地捶了一下方向盤!肝覄邮执蛩遣粚,可誰叫他光著上身來開門,任誰都會以為你們正在洗鴛鴦浴!」
「而且水管我也替他修好了,沒讓他家里泛濫成災,這樣還不能將功贖罪嗎?」他嘆了口氣,閉著眼靠在椅背上!覆蝗贿@一次他家里裝修,我叫底下的設計師只收他一半的設計費可以了吧?」
「霏霏?」見她不應不答,他推推她,「霏霏?別哭了!」
軟言相勸的效果似乎不佳,他伸手扳過她的身子,使勁托起她的下巴,對著發絲、淚水粘糊成一片的小臉慨然道:「如果你怕他誤會,我可以親自向他解釋,我們之間根本沒有——」
「別說了!」她搓著發冷的手臂,暫?奁!覆粫幸院罅恕!
「什么?」她的眼神渙散,彷若深受打擊!冈僬f一遍?」
她全身分不清是因絕望還是濕冷的衣裳而顫抖著,她扁扁嘴,淚又轉眼盈眶,咬了一下唇,冷不防地投進他懷里,兩手環住他的頸項。
「不會有以后了……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不想在有生之年……都要替他……打蟑螂……我其實也會怕啊……」
他怔住了,好半天會意過來后,揚起了薄唇,一手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低柔的哄著,「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回家吧!」
笑意在月光中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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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晨曦明亮的一天,接近周末夜,總是會使人步調輕松明快些;然而,她的情緒還未全部釋然,胃口只恢復了一半。
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早點,不介意老人時時窺探的動作,將只咬了幾口的營養三明治推到盛士暐面前,「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男人眼光沒有離開報紙,隨手往桌上摸到了三明治,逕自放進嘴里大嚼;老人閃閃凹陷的小眼,訝然地停下食粥的動作。
自從幾天前小兩口全身濕透的返家之后,盛士暐與李宛霏的互動悄悄起了變化了。盛士暐的盛氣凌人消弭許多,兩人針鋒相對的情形幾乎也消失了,他們帶著自己也察覺不出的默契,經常一個簡單的手勢或眼神就能知悉對方下一個行動,在大宅內過著調適良好的婚姻生活。這不是她預想中的情形,其中必有不為人知的原因,潛伏在臺面下。
老人抿抿干癟的唇,觀察了兩人好一會,忽然放下湯匙道:「宛霏,今天別去上班了,陪我到醫院一趟!
「唔?」她咳了一下,將嘴里的牛奶吞下,仿佛才剛從睡夢中清醒的眨著迷蒙的眼!肝医裉臁煤透崩淼娇蛻裟莾阂惶,沒辦法——」伸手在桌底下扯扯盛士暐的褲管。
他合上報紙,笑著幫腔道:「是啊,姨婆,她得出差,沒法陪您去——」
「你的公司少了她倒不了!」老人陰鷙地笑!笢蕚湟幌,我和醫生約好了十點鐘看診!箯埳⿲⑤喴瓮仆蛷d,留下面面相觀的兩人。
「就去一次吧!看完了叫小劉送你到公司來,不必待在家里。」他低聲道。
「不是我不愿去,可我老覺得怪怪的!」她翹著嘴。
「沒事的,你不也陪她去了幾次了?」他捏捏她滑膩的腮幫子,動作一出,才驚覺親膩,她卻側趴在桌上,不以為忤的看著他。
他偏過臉,折迭好報紙,稍稍撫平微亂的心跳!肝蚁茸吡耍挛缫。」
她目光跟隨著他的背影,沒來由的失了安全感,站起來,瞥見他留在座位上的黑色隨身提包,她抓起就直奔庭院,遠遠的看見他開了車門,坐進去,發動。
「喂——」她飛快地趕到車旁!傅纫幌!」
他按下車窗,看著因奔跑而呼吸急促的她,笑了!鸽x開一下都不行,想念我了?」
他只是貧嘴,開她玩笑的,她卻一僵,忘了回應,兩人就這么對峙著,直到他身邊的手機響了,她一回神,順勢將提包塞給他,「你忘了帶了!
她轉身不再說再見,一種難言的沉悶盤在胸口。
在陪侍老人的路程,她一路無言,只怔怔地瞧著車窗外。
「你今天話少了,臉色也不好看,不是怪我不讓你陪那小子到公司去吧?」老人閉上眼,任張嫂在腿上按摩揉捏。
「我沒事,姨婆別多心,是昨晚沒睡好!顾艘豢跉,振作起精神,以免老人再逮她的小辮子。
但她還是恍神了,不管是停車、推著老人輪椅前進、進入醫院地下室電梯,或跟著上樓,她都毫無意見的跟隨眾人的腳步,最后,和一群女人坐在候診間外的等待椅上,等著時光流逝。
「四號何宛霏?進來!」護士從診察室探出頭叫號。
她倏地從呆滯中驚醒,不解的望著護士。
「叫你名字了,還不進去?」老人抬眼,揮揮手。
「姨婆,搞錯了吧!我看什么?我根本沒掛號啊!」她驚疑不已。
「我三天前幫你掛了號。何大夫是這間醫院婦產科的第一把交椅,你讓他用儀器徹底幫你檢查看看身子有沒有毛病。你看你喝了中藥還是這么瘦,我看可能有問題,去吧!」
「婦產科?」她這個視而不見的傻子終于看到前方橫牌上的三個大字了!敢唐,我不能去!」她拼命的搖頭,自己竟毫無所覺的上了老人的當。
「不去?為什么?你都二十好幾了,婚也結了,害什么臊!」老人沉下臉。
護士盼不到病人回應,便叫起下一號。她慌張的伏在老人腿上,小聲地道:「姨婆,拜托,我不能進去,您別逼我!」她怎能大方的讓個陌生男人檢查身體!萬一穿幫了,戲還唱得下去嗎?
「我老了,叫不動你了,你們都巴不得我死,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好,不去是吧?張嫂,我們走!」老人閉上眼,不再看她。「總有人叫得動你,你鄉下的爸爸很久沒上臺北了吧?這種事要煩勞他老人家你也于心不忍吧?你大哥那楝透天厝蓋了一半了,不知道還蓋不蓋得下去,到時候——」
「姨婆——」她脹紅了一張臉,扭捏著手指道:「我們結婚還不到半年,不必急于一時吧。順其自然不好嗎?」她希望能僥幸地死里逃生。
「嗯,你是指順其自然的等我歸天,到時生不生就由你們了吧?」老人冷哼,勾勾手指示意張嫂將她推離此地。
她慌忙追上去,擋住老人!敢唐,別讓我爸爸上臺北,我說就是了!
老人眼皮一掀,厲眼發出詢問,面孔冷而嚴峻。
她沉默了許久,不敢直視老人,也無暇思及后果,在老人變臉前,她終于清晰、小聲的道出,「對不起,我和士暐,根本沒有同床過。」
她等著炸彈爆發,等著被嚴詞數落,等著所有的懲處降臨。
但是,一分一秒過去了,結果什、么、都、沒、有?!
她壯起膽子,偷偷瞟老人一眼——她沒看錯吧?老人在笑,且笑得得意極了,毫無慍色,彷佛一切均在她的掌握之中。
「終于說了吧!」笑容隱去,恢復冷淡!富厝グ!該怎么做,你心里有數。兩個兔崽子,騙得了我嗎?」
不知是否是醫院的空調太強,她泛起了陣陣寒意,隔著幾步遠走在后頭一會,她趕緊拿出手機,按下快撥鍵!甘⑹繒,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