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廳,穆豐洹在人潮洶涌的街頭,看見滿臉淚痕的廣天蕓,縮在墻邊拭淚,她越是倔強,他就越是心疼。
「丫頭。」
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天蕓頭也不抬便拔腿狂奔,深怕被他逮著。
她終于知道他的想法,他開始想擺脫她,恢復(fù)自己自由的生活,否則他不會急著將她推離。原來,不管到哪里都沒人喜歡她……
她父親是個國際知名的指揮家,她母親則是音樂界首屈一指的才女,而她繼承法籍母親的天賦,在音樂上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
然而自從母親過世之后,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因為思念母親,她拼命練琴,因為在彈鋼琴時,隨著指間流泄而出的琴聲,她能感受到母親仍在身邊,彈累了,她趴在琴上休息,醒了,她繼續(xù)先前的彈奏。如果說她在琴藝上有任何亮眼的表現(xiàn),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她花費時間與體力苦練的成果。
十五歲那年,父親演奏會中的鋼琴手因故無法出席,伴她走過低潮的楚鎬力排眾議,說服她父親,讓她頂替鋼琴手的位置。
在那場演奏會上,她首度看見父親在母親死后展露笑容,即便是曇花一現(xiàn),她卻覺得好滿足。
在那場表演她正式嶄露頭角,被世人注意到她的才華。從此她開始參加許多比賽,抱回?zé)o數(shù)大獎,媒體的焦點全聚集在她身上,更視她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靜靜躲在琴室內(nèi)彈奏,沒有半個聽眾的寂寞小女孩?墒菬o論她再怎么努力,再也不曾看到父親的笑容。那時她才領(lǐng)悟到,當(dāng)時父親不過是透過自己,看見母親重迭在她身上的身影。
一年前,她在英國發(fā)生車禍,那場意外幾乎教她命喪黃泉,也奪走她被眾人視為寶貴的音樂天賦,讓她音感變遲鈍,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彈出流暢音律。
雖然她并未因喪失才華而有任何改變,但自從不會彈琴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更加一無是處。車禍住院期間,父親甚至連來探視她一次都沒有,彷佛是在告訴她,喪失彈琴能力的廣天蕓,根本不配做他廣嵩嚴(yán)的女兒。
穆豐洹沒想到廣天蕓人小歸小,跑起來腳力一點也不輸人,只見她嬌小的身影竄進(jìn)人群內(nèi),他緊緊跟著她,深怕走慢點就失去她的身影。直到看她奔進(jìn)一座小公園內(nèi),他才略為松口氣的放慢腳步。
進(jìn)入公園后,穆豐洹望著她坐在秋千上的瘦弱身影,看見她兩肩不住顫抖,他嘆口氣,知道她又哭了。
他朝著她走去,想安慰她,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大聲咆哮給嚇了一跳。
「我超越不了她,也不想超越她!為什么你就非得拿我和媽媽比,為什么你老在我身上找她的身影,就是不愿看看我?」天蕓放聲尖叫,淚流滿面!改阍跄苣敲春菪模偸菍ξ也宦劜粏枴獜V嵩嚴(yán),我好恨你!」
穆豐洹自身后擁住她,輕柔地哄道:「你年紀(jì)太輕,哪里懂得什么叫恨?」
「我是他女兒,可是他從不愛我……為什么我不能恨他?難道你連仇恨他的機會,也不愿給我?」
穆豐洹嘆息,將她抱得很緊很緊。
他總算明白她老粘著自己胡鬧、在他身邊跟前跟后,是因為太過害怕寂寞。她的不安全感是自小形成的,所以黏人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在我難過時抱抱我、哄哄我……這叫做貪心嗎?我并不覺得!」她低頭看著他圈住自己的雙臂,淚水不停地滑落!缚墒,自從媽媽死了以后,他寧可天天工作也不愿回家面對我,還把我丟在屋子里,無論我怎么做就是討不了他的歡心,我只是希望有個人來愛我,為什么總是無法如愿?現(xiàn)在,他又想將我扔給楚鎬。他把我當(dāng)成一件物品,只要高興,就可以隨便扔給任何人。」
「丫頭,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她絕望的表情,讓他感到極為痛苦!肝乙詾樘婺阏业交丶业穆,你會感到高興!
聽見他如此說,天蕓好半晌才吐出話。「是我騙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沒欺騙我,只是沒有明說罷了。」他無奈的笑,心里比誰都清楚!稿e不在你,純粹是我自己誤會!
自從她意外撞見那名和楚鎬有關(guān)系的小男孩后,她那驚慌失措的神態(tài)已說明一切——一個失憶的人,是不會有那么激烈的反應(yīng)。
「對不起……對不起……」天蕓邊哭邊道,她摟著他的脖子,希望得到安慰。
「傻丫頭,也許是我寂寞太久,所以才想找個人陪!鼓仑S洹聳肩!赋是個好男人,他會好好疼你、寵你,而且待你絕對比我還好。他不會限制你一個禮拜只能吃一次咸酥雞,不會要你自己去換廁所燈泡,換來一身傷,也不會……」
「你又知道了?少別裝著什幺都懂,你別想趕我走!顾煅实。
因為他也愛她,所以自然懂楚鎬!穆豐洹沒說出口,就是不愿讓她牽掛。
「再說,我走了,你怎么辦?」她問。
她的輕軟話聲,觸動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一處,盡管他面無表情,但環(huán)抱著她的臂膀卻緩緩收緊!赶嘈盼遥灰o的,你好好照顧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著楚鎬,他是個好男人,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
「難道你就不是好人?你哪里壞,我只看到你的優(yōu)點,沒看見你的缺點,你究竟哪里壞?為什么你總替楚鎬講好話!」
穆豐一但閉上眼,告訴自己現(xiàn)在放開她,以后她會感激他的!干笛绢^,說你是傻還不承認(rèn)。真正的壞男人,只會讓你看見他好的一面,他會想盡辦法掩飾自己的缺點,直到有一天,當(dāng)你察覺到他的缺點時,就代表他已經(jīng)不愛你了!
「你不是、你才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你別想把我甩掉,我要賴著你,一直一直賴著你!顾咧鴾I,話聲顫抖,死也不愿放開他。
「我會告訴楚鎬你喜歡吃哪家咸酥雞,愛吃哪家酸辣面,愛喝有蛋白沒蛋黃的蛋花湯,還有干面要……」他略略停頓了下,才又說道:「雖然他可能覺得麻煩,但我保證離開后,你會過得更好!
「拜托你別趕我走,我發(fā)誓再也不會跟你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喜歡我吃的東西,我都不吃,我會乖乖在家里等你回來,燈泡壞了我會換,絕不跟你抱怨,也不再偷拿你的襯衫穿……求求你,別趕我走……」他不要她的事實,讓她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丫頭,我們又不是永遠(yuǎn)都不見面,只要你想見我,我永遠(yuǎn)在這里!
「我不要!我不要你為我做這么多,最后只剩自己一個人!顾薜脽o法克制,不愿就此分道揚鑣。
「你怕我孤單,那每逢初一、十五打電話來問候我,過年過節(jié)寫卡片給我,告訴我你最近過得如何,和我說說楚鎬有沒有讓你天天吃到咸酥雞,或你的小女兒、小兒子又做了什么蠢事嚇到你了!鼓仑S洹愉快的說,眸里飄著淡薄的霧氣。「如此一來,世界仍是規(guī)律的運轉(zhuǎn),風(fēng)照樣吹,云照常飄,雨按時下。而我,仍舊可以這樣想念你!
「我不要你獨自一個人,我不要你想念我……我不要你把我丟給楚鎬……」
「丫頭,我沒有丟下你,也沒有不要你,只是當(dāng)出現(xiàn)比我更好的人時,我必須讓步,這才是對的!顾难劭魸駸幔瑓s仍笑著。
「我叫廣天蕓!不是什么丫頭,你不要丫頭、丫頭的叫。」她大吼,滿肚子委屈!肝抑朗裁词窍矚g,什么是愛,別想誆我!
穆卡洹嘆口氣,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嗎,這輩子在我心中,只有一個小丫頭,一個成天喊著自己已經(jīng)長大的傻丫頭,如今她展翅高飛必須離開,即便如此我仍是很愛她,很愛很愛那小丫頭!
見他眼底藏著哀傷,天蕓淚滾得更狂放!肝也挪灰獟佅履悛氉噪x開……拜托你別把我扔給楚鎬……我只要你就好。我不要動手術(shù),也不要再上臺彈琴了,只要你想聽,我就彈給你聽,縱然不比以前好,我也會努力的。」
聽見她如此任性的話,穆豐洹終于板起臉孔!妇退悻F(xiàn)在留在我身邊又如何?你不離開,總有一天我也是會走的!你想當(dāng)個成熟的女人嗎?那么我告訴你,你永遠(yuǎn)辦不到!真正成熟世故的女人懂得好聚好散,她們不會把場面搞得這么難堪,她們懂得把愛情美好的一面保留下來,而不是等愛情枯萎了,至死都不肯放手!」
天蕓不禁楞住了,大眼蓄著承載不了的水氣,淚水不住滾落!改闶球_我的,所以才假裝要趕我走,對不對?我才不會上當(dāng),你不要用這招騙我……你是為了我好,才逼自己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我是說真的,別把我想得太美好。」穆豐洹堅定的看著她。
「我才不信!你最會開玩笑了,你不是這種人,不然你對天發(fā)誓!固焓|捶著他,淚花在眼底頻頻打轉(zhuǎn)。
他搖搖頭,將她給攬進(jìn)懷里。「你為什么就是不愿意假裝讓我甩了你,好平衡一下?我已經(jīng)很老了,身價不如從前,為何老愛見我變成跌停板呢?」
天蕓擁住他,笑中帶淚!复饝(yīng)我會永遠(yuǎn)想念我,答應(yīng)我只要我想你就能來看你,答應(yīng)我你會留在這里不會從人間蒸發(fā)……答應(yīng)我,讓我繼續(xù)愛你,就算世界末日,就算經(jīng)濟崩潰,就算風(fēng)不吹,云不飄,雨不下,我仍可以這樣自由的愛你!
「你的條件好多,我記不了。」
「你只要永遠(yuǎn)記得有個小丫頭愛你,即便你哪天忘了她,她還是愛你!」
穆豐洹淡淡的笑開,雙臂用力緊緊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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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天蕓猶記得頭一回見到穆豐洹時,他臉上那副古板的平光眼鏡,那時她心想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老土的男人?
她自小居住在英國,身邊來去不乏金發(fā)碧眼、或棕發(fā)綠眸的帥哥美女。拜法籍母親所賜,她有雙晶亮大眼和高挺鼻梁,外加一頭微卷褐發(fā),再加上身材嬌小可人,讓她像尊小娃娃得到許多人的寵愛,那也包括一塊長大的楚鎬。
不少人都覺得她是天之驕女,卻不知她是如此寂寞無依,活在自己走不出的象牙塔里,所以當(dāng)她來到臺灣,在楚鎬為她租的小套房放下行李后,就到夜店買醉狂歡。
她想忘掉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想逃避父親的冷漠和楚鎬的過度照顧,說來也令人覺得好笑,在異地沒朋友的她,最后還是選擇了臺灣,畢竟楚鎬是她除了在英國之外,僅認(rèn)識的友人。
她曉得無論逃到哪里,楚鎬一定會將她找回去,那倒不如選個讓他不會擔(dān)心的地方,讓他在事業(yè)、她和她父親之間,勉強得到喘息的空間。
夕陽馀輝探照進(jìn)屋內(nèi),仍趕不走一室的孤寂。
天蕓瞪著灰白色的挑高天花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旁的落地窗未關(guān),吹送進(jìn)來的暖風(fēng)輕柔地?fù)徇^她肌膚,就像穆豐洹給她的吻般,既溫暖又貼近,似乎只要能得到他的吻,就能趕走她心底存在多年的寂寥。
一切就像是沒有腳本的電影,她遇見一個陌生人,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躲進(jìn)地寬闊的胸膛,在最渴望愛情的時候得到他的親吻,然而,卻在她最眷戀他的時候,必須離開他。
一想到這里,她又忍不住落下淚來,盡管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別讓他擔(dān)心,但她阻止不了心底排山倒海般襲來的哀傷。
如今她又開始想逃,拉著他一道走,逃到?jīng)]人知道的地方?墒悄仑S洹不肯,一個人的她,哪里也走不了。
他說自己沒有那么多的勇氣拋下這一切,沒有太多的青舂能陪她耗。他說他老了,沒有太多的體力,他說他老了,不需過多刺激,如果日子要過得這般辛苦,他寧可選擇安逸,即便兩人分開,卻是最好的抉擇。
天蕓啞口無言,看見他為了她往后的幸福,而不得不做出這么殘忍的結(jié)論,一時之間淚流不出來,盤旋在眼底終吞回肚里。
成熟的他,永遠(yuǎn)懂得為自己所愛的人著想,反觀幼稚的她,卻是煽動他逃跑。
他們倆是如此的不同,可是他卻愿意愛著她、呵護(hù)她。想著想著,她眼淚再度泛濫成災(zāi),他的寬大無私,更突顯出她的自私無知……而他卻永遠(yuǎn)不嫌棄她,還愿意捺著性子呵護(hù)她。
穆卡洹拎著熱食進(jìn)門,中午他接到湛言的電話,回公司一趟,處理造船投資案的問題,沒想到一耽擱就是好幾個鐘頭,忙完已近傍晚,他匆匆離開公司替她張羅晚餐。
「丫頭!你又怎么了?」才剛踏入客廳,就見她躺在地板上,他忙將食物放在桌上,將她抱在懷里。
天蕓悠悠地睜開眼,望見他的驚慌。「發(fā)生什么事?」
「還敢問我?這句話該我問你吧!怎幺倒在這里,哪里不舒服?」
她伸手拿下他鼻梁上的老土眼鏡!改闶窃跒槲覔(dān)心嗎?」
「別尋我開心。」他皺起眉頭,還抱著她不放。
「我好高興,那代表你仍然是愛我的!顾郎\淺一笑。
「你在說啥蠢話,真是個傻丫頭。」抹去她的淚痕,穆豐洹揚高嘴角!肝乙呀(jīng)答應(yīng)你,即便你離開這間屋子,我仍會留在這里,我的心也一并不走!
天蕓躲進(jìn)他的懷抱間,渴望將他抱得更緊,最好能永不分離,只可惜這也不過是個奢望。
「怎么躺在這里睡覺?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當(dāng)心你會感冒!
「今天天氣很好,我突然想看看天邊飄的白云,我好羨慕它們是如此自由,只要跟著風(fēng)走,就能到達(dá)理想中的天堂,看見美好的景致……然后我看累了、倦了,真是奇怪,為什么我已經(jīng)睡這么久,還是感到累呢?」
她的疑問,穆豐洹心底很快就有了答案,自從和楚鎬分別后,他連公司都不敢去,在這七十二個鐘頭內(nèi),他擔(dān)心她情緒起伏不定,失控做出傷害自己的瘋狂事。
盡管她在他面前總表現(xiàn)出一副堅強的模樣,卻老被他捉到她背著他偷偷掉淚。在入睡前她總是緊擁著他不放,當(dāng)她睡著而他準(zhǔn)備離開時,卻又驚醒拉著他不放,讓他只好抱著她入睡。
「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生了一對翅膀,跟著云朵一道走,我飛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讓楚鎬氣得直跳腳,可他又追不到,真是好玩!
她天真的說法,教他忍不住莞爾一笑。
「我飛得好高,連建筑物都變得好渺小,雖然如此,但是我低頭卻又看見你站在前方不遠(yuǎn)處,對我微笑,好象告訴無論我飛得再遠(yuǎn),永遠(yuǎn)都能看見你的笑容!
「那我有沒有戴著你討厭的那副老士眼鏡?」
「沒有!
「嗯,很好!在你夢里,我依舊風(fēng)采翩翩、英俊瀟灑!
「你在我心中永遠(yuǎn)是大帥哥一枚,而且新鮮味美。」
「丫頭,日后當(dāng)楚鎬陪你時,請你暫時忘了有我的存在,好不好?」
知道她比誰都還死心眼,要不就不會脾氣那么倔,硬是離開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只為追求自己的幸福;清楚她比誰都還堅持固執(zhí),要不就不會在離開他時卻顯得如此依依不舍。她的一切他都懂,但越是懂得她的心思,他便越開不了口。
「若我不想你,還有誰想你?若我不愛你,還有誰愛你?」熱淚凝聚在眼眶,她不敢輕易流下。
「在你想我的同時,就是在傷害你自己的心,你少惦記我一點,就是多愛自己一些!顾Z重心長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孤單。」她扁著嘴道,淚水懸在眼角遲遲不肯落下。
「想哭,就哭吧!」穆豐洹心疼地將她按進(jìn)懷里,兩臂環(huán)緊了她,他……在最后還是松不了手!冈谖颐媲皠e逞強,做你想做的事,好嗎?」
「嗚……」捉緊他的衣襟,天蕓在接受彼此即將分離的事實后,頭一回在他面前放聲大哭,仿佛想將心底所有不甘心狠狠傾倒出來,她好苦好痛,卻無可奈何,只能躲在他的懷抱中。
直到他感受到胸口濕熱的溫度后,才驚覺她的淚水似乎帶走他體內(nèi)某些東西,她的傷悲讓他的喉頭開始收縮。
他強忍不舍,默默地掏出楚鎬要他轉(zhuǎn)交的戒指,并找來一條鏈子掛在她的脖子上,這個舉動引來她更加狂放潰決的熱淚。
然而,最終那句簡單的「為我留下來」,他始終脫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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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真的走了……坐在空蕩的房內(nèi),穆豐洹只是傻傻地望著這間曾有她進(jìn)駐的客房,一切來得如此之快,甚至和楚鎬約定的期限還未到,她就已離開他的世界,而她這么一走,他們就真的再也無法交集了……
他攤開手掌,掌心里仍舊留有昨夜擁抱她的馀溫,他輕撫面頰,上頭也還留有她親吻時的溫柔,想起昨晚兩人躺在他的大床上親密依偎,他不敢睡,不敢走,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
直到曙光乍現(xiàn),他終于擋不住倦意的侵襲,然而醒來后已不見她的蹤影。兩人從此將永不再相見了吧?
穆豐洹不怪她走得絕情,連相互道別珍重的機會也不給,是他自己疏忽大意,才任她來去自由得像是一朵天邊飄的云彩般,無聲無息。
本來他打算陪她一塊整理行李,順便拿出那件白色V領(lǐng)小洋裝,當(dāng)作分別的禮物,可惜卻來不及給她。
雖然他對她保證會留在這里不走,和她約好只要她傷心,就能回過頭來找他傾訴,可是他們都懂,那些只是口頭上的約定,一旦分手,豈有再相逢的道理?
穆豐洹相信以后就算沒有他的保護(hù),她也可以過得很好,更何況有楚鎬陪伴,再寂寞也能有個人聽她說話,哪怕是再無聊、瑣碎的事,他可以想象,像楚鎬那樣有耐心的男人,不會像自己那樣老澆她冷水,總對她說教。
他起身走到窗邊,昨夜她輕軟的嗓音仍留在耳邊,有著無限眷戀。
「我叫天蕓。」
「我知道!
「我叫天蕓。」
「我聽見。」
「我叫天蕓!
「……」
「媽媽希望我一輩子像璀璨的天光發(fā)光發(fā)亮,自由自在地做我想做的事!
「既然你清楚,從今以后,別辜負(fù)她的一片好意了!
「我是天蕓,日光朗朗,討厭雨天的天蕓……」
她喊著自己的名字,喊到累了、哭了、倦了,她怕他會忘記,只能不斷地在耳邊提醒,穆豐洹忘了跟她說,關(guān)于她的一切,他會保存得很完整,然后在感到孤單時,翻開來重新溫習(xí)一遍,就像她從來都不曾離開過他一般。
坐回床邊,他仔細(xì)撫過她可能碰過的每樣擺設(shè),搜尋她留下的馀溫。
他的視線落到床頭柜邊未靠緊的抽屜,他緩緩拉開,見到一束束被緞帶纏緊的煙草,這丫頭果真偷藏了他的香煙。
他拆了緞帶想將它們收好,等到思念她時就燃一根來陪伴他,卻發(fā)現(xiàn)每根煙管上留下黑色的小字。因此,穆豐洹照著煙口上的順序讀了,就像是她的一篇篇小日記,記錄彼此的點點滴滴,鼻腔內(nèi)開始泛濫起濕熱的溫度,久久抑止不了。
講他老是不聽,所以我偷偷拿了幾根煙,這是為了他的健康好,哼!就算發(fā)現(xiàn)又怎樣?反正他也拿我沒轍。真是可惡!今晚我明明看見他躲在陽臺偷抽煙,還騙我說在澆花,他又沒種花!
奇怪,這樣從里到外都看起來都很完美的男人,怎是個老煙槍呀?今天他沒買我喜歡吃的咸酥雞,所以我拿走他五根煙,當(dāng)作報復(fù)!抽不到抽不到……唉,所謂的報復(fù),應(yīng)該是讓他抽到死才算吧?沒差了,如果他抽死了,那誰來買咸酥雞給我吃呢?饒他一命吧,不過煙我還是拿走了,哈!
每次看他熟睡,我都好想偷偷啵他一下喔,可是……一想到他滿嘴煙味,我就受不了,只好看著他拼命流口水,還好沒被他撞見,不然一定被他笑死。不過,今天我還是偷親了他的臉頰。哇,又是愉快的一天呢!
他說再也不跟美女相親,但是如果對方是丑女呢?那相不相?真是可惡,在我哭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吻我,讓我連假裝反抗的矜持機會都沒有,不過他的吻沒想象中那么多嗆人的煙味,他到底是把煙抽去哪里了?既然如此,那叫他每天都吻我一回吧,他有沒有吻過很多女人呀?吻技很好呢,比起來我真的滿遜的,還好他不知道我的初吻是給他,哈哈!
看到這邊,穆豐洹笑了,果然很像她的口氣,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小小腦袋里為何總有那么多的花招呢?
他再動手拆了另一束香煙,上頭有些字跡模糊難辨,緞帶纏得凌亂難解,他仍照著煙口上的順序看下去,眼底不禁浮現(xiàn)薄霧……
如果我能飛,一定要把他帶走,就算他不走,我也非拉著他不可。他說他沒有勇氣,可是我有,他說他沒有體力,但是我行。他說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很好,沒有必要改變,就算彼此分開,只要保有這份安逸,對他而言怎樣都好。只要為了我好,要他做什么都好,沒見過這么笨的老上男人,總是為了別人想。
如果我的祈禱可以成真,真希望他從不曾遇見我!他是個愛裝酷、愛逞強的男人,嘴巴上不說,但是他的笑容卻變得好落寞……
我要告訴他,我愛那個戴著古板眼鏡的老上男人,他也許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它確實發(fā)生?。我愛你,雖然已來不及說……我愛你,雖然仍未得太遲……可是有一天,我會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穆豐洹笑了,眼中有淚。即便她離開了,他卻從未有一刻忘記她,她的笑容始終被他放在心底,即便她已離去,這份思念卻始終存在……
如果有一天能再相逢,他一定會親口對她說:謝謝你,曾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