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天,沈懷璧在游園宴上所作的詩就傳遞了京城,人人驚艷不已。
聚香茶樓里,曾經(jīng)大罵她無恥的年輕茶客拍桌長嘆,“真是想不到,沈小姐竟然有如此才情,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單是這兩句,就堪稱是千古絕唱!”
說書先生在臺上說道:“近日相傳,沈小姐為了思念康王爺,每日寫詩一首、譜曲一首,小老兒有幸看過其中部份,當(dāng)真是……才華橫溢,令人驚嘆!
雅座中方小侯瞠目結(jié)舌!八藭髟娭,還會寫曲?這、這實(shí)在是……”
李文征對著窗外沉思了半天,忽然揚(yáng)聲問說書先生,“沈小姐作詩的功力我們見識過了,倒是她譜的曲,先生會不會唱?”
說書先生嘿嘿一笑,“唱自然是會唱的,不過,小老兒可是花了五兩白銀,才托人從沈相府里輾轉(zhuǎn)買到這曲譜……”
李文征隨口吩咐方小侯,“給他五十兩!
說書先生大喜,忙不迭的進(jìn)了雅座,高聲唱道。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yuǎn)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yīng)該的年代,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花花世界,鴛鴦蝴蝶,在人間已是顛,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
方小侯干咳兩聲,“好了好了,停住停!”
這沈小姐還真敢寫,內(nèi)容竟然如此大膽,“不如溫柔同眠”?嘖嘖!他聽了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李文征始終沒說話,方小侯覺得不妙,急忙去看他的反應(yīng)。
第一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看了第二眼,確定了。
他在心里慘叫一聲,老天爺。
天要下紅雨了,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康王爺,他、他居然臉紅了!
他刷的把臉扭過一百八十度去。
沒看見,他什么也沒看見!
說書先生左等右等,兩位爺兒卻是毫無反應(yīng),最后他只好干咳一聲,“小老兒唱完了。”
方小侯把五十兩銀票扔給他?熳呖熳撸
“等等!崩钗恼鞒雎晹r住他,“這首曲的調(diào)陌生得緊,曲牌名是?”
說書先生抓著銀票,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無比殷勤的答道:“回公子的話,是沈家小姐自創(chuàng)的曲,曲牌名叫‘鴛鴦蝴蝶夢’!
“鴛鴦蝴蝶夢……”李文征喃喃的重復(fù)一遍,點(diǎn)了點(diǎn)頭,略抬眼皮,“你怎么還在這里?”
“呀!”說書先生被一腳踢出雅座。
回王府的路上,李文征坐在馬車廂里,始終默默無言。
方小侯把沈懷璧為人傳頌的詩和曲都抄錄在紙上,李文征抓著看了整整半個時辰。
直到下馬車,他才低聲自語了半句話,“卿本佳人,奈何……”
話到這里就頓住,再沒下文,他逕自走下馬車,回府休息了。
方小侯吩咐車夫駕回靜南侯府。
一路之上,他思緒萬千,想到沈小姐三重下巴的圓臉蛋,對李文征色迷迷放光的眼神,再想想她跟水桶差不多的腰。
他忍不住仰天長嘆息,“卿本佳人,奈何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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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璧最近過得很郁卒。
沈丞相雖然溺愛女兒,但女兒之前做出當(dāng)街強(qiáng)搶探花郎的事情,讓他覺得很沒面子。
于是乎,為了保護(hù)女兒的閨譽(yù),也為了相府的名聲著想,他對沈懷璧下了三道命令。
一、不許出府。
二、不許私下命令人出府。有什么事情,找管家商量。
三、無論去哪里,都有四個以上的丫鬟跟著。
結(jié)果,她只能每天在相府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差點(diǎn)悶瘋了。
她終于體會到身為千金大小姐的苦悶了。整天無所事事,日子過得無聊至極,很容易壓抑成心理變態(tài)的。
唯一的好處,就是現(xiàn)在她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每天托著腮坐在窗前,從早到晚思念她的李大帥哥。
對著窗戶發(fā)呆了十幾天之后,她覺得這種思念方式太空洞了,于是派人通報(bào)管家,她要正方形的彩紙。
做什么?折紙鶴。
小環(huán)坐在板凳上,瞪眼看著小姐滿臉幸福的在彩紙上又寫又畫,最后把好好的一張紙反覆折疊,折成某種奇怪的造形,據(jù)小姐說是鶴。
然后她把紙鶴放進(jìn)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系上緞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并讓人通知管家,將禮送去給李文征。
幾天之后,京城朝野相傳,沈府千金每日送禮到康王府,風(fēng)雨無阻。
身為當(dāng)事人的李文征是什么想法,沒有人知道。
沈丞相倒是開心得很。
女兒以前看中的小白臉,不是家境太差,就是草包貨色,再不然就是家里親戚太多,公婆小姑俱在,女兒嫁過去只怕要吃苦。
現(xiàn)在女兒看上李文征,無論身家、學(xué)識、品貌、地位,都是一等一的,他還有自己的王府,女兒嫁過去就是現(xiàn)成的王妃,地位尊崇。
沈丞相越想越滿意,整日眉開眼笑,恨不得他立刻娶了女兒才好。
近日他剛忙完一樁朝廷公務(wù),比較空閑,沈丞相相中這個機(jī)會,聲稱要答謝他上次登門探訪小女,發(fā)了燙金拜帖,邀請他來相府作客。
李文征前后婉拒了三次,到了第四次,沈丞相又發(fā)拜帖來,上面寫道:
若王爺事務(wù)繁忙,無暇前來敝府,老夫?qū)y小女登門致謝……
于是他只好赴宴了。
沈相府的答謝筵席就設(shè)在后花園那棵大槐樹下。
沈丞相對這個安排很滿意,坐在桌前,呵呵笑道:“這里是相府最為雅致的地方,王爺覺得怎樣?”
李文征無語。看到這地方,他就想起微服潛進(jìn)相府的那一天,撞見沈懷璧的場面。
他忍不住抬眼瞥向?qū)γ,見她?guī)規(guī)矩矩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李文征心里想,她是不是每天都在這里大跳奇怪的舞蹈?被如此重量每日踐踏,難怪剛才過來時,看到綠油油的草皮禿了一塊。
忍不住喃喃自言的嘆息,“可惜了這么好一塊草皮……”
沈丞相沒聽清楚,問了句,“王爺說什么?”
他立刻改口道:“本王剛才說,景致絕佳,尤其是這么好的一塊草皮!
沈丞相欣慰大笑。
沈懷璧還是直勾勾的盯著李文征的臉,目光灼灼。
他心中有些尷尬惱怒,但礙于沈丞相的面子,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臉,“沈小姐,本王臉上可是有什么臟污?”
被他這么一說,她當(dāng)然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乖乖搖了搖頭,低下頭去。
這下李文征滿意了,又跟丞相寒暄幾句,提起筷子夾菜。
吃了幾口,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似乎哪里不對勁。
他眼皮略抬,環(huán)視左右,注意到沈懷璧的動作,頓時差點(diǎn)氣破肚皮。
她坐在對面,面前只有一碗白飯,根本沒有動筷夾菜。她偷偷看他一眼,圓圓臉上露出回味滿足的表情,喜孜孜扒了兩口白飯吃下去,又抬眼來偷看他。
當(dāng)真是秀色可餐。
拿他康王的色相下飯?看在沈丞相的面子上,他不便當(dāng)場發(fā)作,直氣得手抖,筷子幾乎夾不住菜。
這樣一來,當(dāng)然是食不下咽,草草吃了幾口,他就借口還有事務(wù)要處理,向沈丞相告辭。
沈丞相好不容易把人請來,當(dāng)然不愿意輕易放走,嘴里連聲的說慚愧慚愧,詢問康王是不是今晚的飯菜不合意。
李文征搖頭說:“沈相爺也知道,前幾天本王剛剛接下戶部舞弊賣官的大案,這兩天正和大理寺官員合力審查卷宗,緝拿相關(guān)案犯,本王實(shí)在是忙!”
沈懷璧驚呼,“事務(wù)繁忙,王爺更要保重身體!”
李文征點(diǎn)頭道:“多謝小姐關(guān)心。那么,沈相爺,本王這就告辭──”
沈丞相攔住他,話鋒一轉(zhuǎn)道:“其實(shí),小女偶爾也會洗手做羹湯,尤其是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膳、湯點(diǎn),今天也備了不少。”他沒提的是,這項(xiàng)手藝是那次落水被救起后才培養(yǎng)的,以往他可從沒見女兒進(jìn)廚房過。
他大驚,連聲道:“不用了、不用了!”
沈懷璧急忙吩咐小環(huán),“快把食盒拿上來!”
但他實(shí)在毫無食欲,更不想在相府耽擱,對沈丞相略一拱手,轉(zhuǎn)身就走。
他身為堂堂王爺、皇親貴胄,當(dāng)真要走,難道大臣還能攔住他不成?
眼看就要出了后花園,他耳力過人,隱約聽到背后一聲哽咽,接著是沈丞相帶著驚慌的聲音響起,“璧兒、璧兒!乖女兒,你不要哭!”
難道是沈小姐哭了?
李文征心里一動,腳步微滯,忽然想起她那句“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如此的絕妙好辭,短短兩句,包含多少悲涼。
明明已經(jīng)拂袖而去,李文征站在后院門口,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她抱著食盒,低著頭站在原地,輕聲的抽噎著,夕陽拉得影子長長的。
明明是肥胖粗重的身軀,此時看起來,竟覺得有幾分可憐。
他心想,普通女子長成這樣,已經(jīng)是不幸,身為一代才女有此累贅,更是不幸,他又何必再傷她的心?
沈懷璧抱著食盒,越想越是悲哀。
她平日最大的樂趣就是制作酥糕甜點(diǎn),各式各樣都很拿手,這次為了李文征要來赴宴,她振作精神,到廚房大展了一番身手。
所有的食物是她精心準(zhǔn)備了一整天才做好的,滿懷期待的拿出來,結(jié)果連被打開的機(jī)會都沒有。
李文征這人,實(shí)在是太絕情了。
她抽抽鼻子,打開食盒蓋,小心捧起其中一樣食物,轉(zhuǎn)身問沈丞相,“他不要吃就算了,是他沒口福。爹啊,你要吃嗎?”
她話音未落,只見沈丞相瞪大了眼,直直盯著她背后。
一根修長潔白的手指從她背后伸過來,指著她手上捧著的食物。
“這是什么東西?以前似乎未曾看過。”
沈懷璧只覺得心臟猛地收縮,然后卜通卜通的跳個不停。
她的脖子僵硬、肩膀僵硬,勉強(qiáng)挪動兩只腳,把身體轉(zhuǎn)過九十度,又驚又喜的表示,“這個,是一種叫做布丁的甜品!
面前的年輕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去而復(fù)返的李文征。
她屏著呼吸把食盒遞過去,他接過。
沈懷璧覺得自己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怯怯地指著食盒,抖著聲音說:“左邊這、這個是杏仁布丁,右邊的是……是草莓布丁,這個是西、西瓜布丁,這個是櫻桃……布丁。”
李文征打量著這些從未見過的甜品。
軟軟的,半透明的,還有鮮嫩的水果摻在里面,顏色式樣可愛得很。
片刻后,他伸手,一旁的侍從急忙遞上銀勺。
試探性的吃了一小口,又吃了一大口,幾下就吃光了草莓布丁。
然后又吃光了西瓜布丁、杏仁布丁、櫻桃布丁。
他點(diǎn)頭贊道:“甜香軟滑,味道清新!
沈懷璧一陣欣喜,急忙拉開食盒的下層,掏出一只雪白瓷盤,上面放了幾塊三角狀的松軟糕點(diǎn)。
他遲疑了下,問:“這個……是桂花松糕?”
她解釋,“這是獨(dú)家配方的奶油蛋糕,上面撒了層去年有的桂花瓣。唔,也可以看成是改良版的松糕。”
他又試著吃了一小口,香甜松軟,入口即化,竟是從未嘗過的好滋味。
他誠實(shí)的贊說:“好吃。”
沈懷璧高興得心都要飛出來了,把整個食盒塞給他,“里面還有很多布丁和蛋糕,你都帶回府吧!”
他點(diǎn)頭,隨身侍從急忙把食盒接過。
李文征又看了她一眼。實(shí)在想不到,這位其貌不揚(yáng)的沈小姐居然能做出如此精致的糕點(diǎn),當(dāng)真是人不可貌相。
今晚的宴席原以為會不歡而散,想不到多留了這一會兒,竟有了意外收獲。
沈小姐的舉動固然大膽,卻也是癡心,這些奇異精致的糕點(diǎn),只怕花了不少時間準(zhǔn)備吧!
想到這里,他對她微微一笑,“沈小姐費(fèi)心了!
接著又跟沈丞相聊了幾句,便帶著食盒出了相府。
沈丞相看到他收下女兒做的點(diǎn)心,欣慰不已?蓱z女兒的一番苦心啊!
不過看康王今天的反應(yīng),璧兒只是多看了他幾眼,他就差一點(diǎn)要拂袖而去,想要他做沈家的女婿……
唉,此項(xiàng)任務(wù)頗為艱鉅,難,實(shí)在是難!
左思右想,苦無良策。
定睛看去,女兒還站在原地,目光呆滯,雙眼無神,手臂保持送出食盒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
沈丞相大吃一驚,沖過去拉著她的手臂,“璧兒、璧兒!你這是怎么了?”
沈懷璧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視線逐漸聚焦到他的臉上。
“爹啊,”她喃喃的道:“你看到了沒有?他對我笑了,他對我笑了!他怎么可以笑得這么好看……”
沈丞相長嘆一聲,握住她的手。
“乖女兒啊,不是爹爹打擊你,只是……這康王爺?shù)男乃紝?shí)在難以捉摸,如果你看中的是其他家的公子,爹都能替你想辦法,但是康王……”
“就是他了!彼蝗徽f。
“啥?”
“爹啊,康王爺家住哪里?能不能告訴女兒?”
他嚇了一跳,“女兒!康王爺身份貴重,可萬萬強(qiáng)搶不得。
沈懷璧撲通一個栽倒。她的形象已經(jīng)差到如此地步了嗎?!
她按著太陽穴呻吟,“爹啊,女兒如今在你的三道命令之下,連大門都出不去,怎么去搶人?女兒、女兒只是想知道他住哪里!
他沉吟片刻,“康王府距離我們相府倒也不遠(yuǎn)。我們在街東,康王府在街西,出門順著這條街道走下去就到了!
“什么?”她大叫,“在同一條街上?!”那才幾百米啊!
她眨了眨眼睛,想到他就住在距離自己這么近的地方,立刻覺得人生又充滿了希望。
“爹啊,那你能不能告訴女兒,康王府具體的位置在……”
沈丞相想了想,“正西方向,應(yīng)該是那邊……璧兒?璧兒你要做什么?”
她筆直向那棵大槐樹走去,一邊卷袖子一邊大聲吩咐,“小環(huán),去叫人搬把梯子來,小姐我要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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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京城街頭巷尾最熱門的話題就是──
沈懷璧為君爬樹!
說書先生們繪聲繪影地講述相府千金苦戀康王爺,因?yàn)榭低醺谙喔奈鬟,便吩咐奴仆將后院槐樹向西的枝丫全部砍了,拖著沉重的身軀,每日堅(jiān)持早晚爬樹兩次,就是為了目送康王爺出府和進(jìn)府。
李文征政務(wù)繁重,每日早出晚歸,出府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進(jìn)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晚,于是沈璧君也每日早起晚睡,遙遙目送。
為了激勵自己,她還特意寫下書法一帖,貼在大樹樹干上,上頭寫著三個大字“思君樹”。
茶客們聽了紛紛搖頭嘆息,原來大家都錯怪了沈小姐這么久,她竟是如此情深義重之人。
這么動人的故事就發(fā)生在京城之內(nèi),大家又是感動,又是心酸。
想想看,沈小姐那樣的身段體重,卻為了愛情堅(jiān)持不懈,每日攀爬大樹兩次。
“為君爬樹”成了情侶之間考驗(yàn)忠貞的一大關(guān)卡,于是乎,京城內(nèi)外,時時可見男女奮力爬樹。
只是,李文征始終沒有再次登門拜訪相府。
茶客們每日打聽,結(jié)果都令人失望,失望之余,大家不禁同聲感慨?低鯛斦媸切娜玷F石。
沈丞相心疼女兒,不忍她失望,忍耐了十幾天之后,終于在某日下朝之后,當(dāng)面詢問李文征對于上次甜點(diǎn)的評價(jià),意在引魚上鉤。
李文征點(diǎn)頭說:“滋味絕佳!
沈丞相再接再厲,“小女最近下廚,又制作了新鮮甜點(diǎn),王爺可有興趣到相府品嘗?”
他卻是推托再三,“公事繁忙,無暇他顧,等下次吧!”
拱拱手,在官員的簇?fù)硐伦吡恕?br />
沈丞相大感沒有面子,氣得胡子亂翹,但又無可奈何。
畢竟康王爺位階比他高,說的也是實(shí)話,他最近確實(shí)是忙,戶部那樁舞弊賣官案牽連眾多,四品以上的官都抓了十幾個,最近大理寺三堂會審,上下官員無不忙得昏天黑地。
用朝廷公事來擋,夠強(qiáng)而有力。
沈丞相氣呼呼的回到相府,還沒有坐穩(wěn),就立刻吩咐奴仆,“你們幾個,現(xiàn)在就去后花園把槐樹下的梯子扔了,把樹干上貼的紙燒了!”
奴仆們吃驚不已,“可是,那是小姐吩咐的……”
他勃然大怒,“這府里是小姐做主還是相爺我做主?!”
奴仆們莫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的過去后花園,同時暗地派人通知小姐。
不過半盞茶時間,沈懷璧就沖了過來。
“爹!”她一頭撲進(jìn)沈丞相的懷里,“好端端的,為什么不許女兒爬樹了?”
他長嘆一聲,“唉,不是爹要阻止你,實(shí)在是康王爺心如鐵石,為父也無能為力!俗話說五步之外,必有芳草。你是我們沈家的掌上明珠還怕嫁不出去嗎?女兒還是趁早忘了他吧!”他憐愛的摸摸女兒的頭發(fā),又道:“最近苦了你了,來,讓爹好好的看看你!
藉著窗外照進(jìn)來的光線,他憐惜地捧起女兒的臉,左右端詳了幾眼,忽然間大驚失色。
“女兒,你這是怎么了?看你的下巴,原先是三層的,現(xiàn)在只剩下兩重了!”
沈懷璧摸摸下巴上的肉,好像是少了點(diǎn)。
最近這半個月,為了能多看李文征幾眼,日日天未亮就爬起來,直到深夜才睡。
白天坐在房里,想到相府跟他府邸就在同一條街上,走路十五分鐘就到了,她卻只能坐在屋子里相思,心情就郁卒得想要嘔血。
吃不好、睡不好,不瘦才奇怪。
沈懷璧忍不住慨然長嘆。
反正這朝代的人連李白、杜甫、蘇東坡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柳永了。就算拿他的巨作出來詠嘆一番,也不會有人跟她收費(fèi)吧!
于是她感傷的念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站在屏風(fēng)后的小環(huán)豎起耳朵,從懷里掏出紙筆,刷刷寫了兩行,伸手招過一個奴仆,把寫著詩句的條子塞給他,低聲道:“小姐又有新詩了。你拿去給門外求詩的那些人,每個人收二十兩!
該奴仆笑得嘴都闔不攏,飛快地咆出去。
不出兩天,相府千金的閨怨新詞就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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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征今天上朝聽人念了三次,去御書房聽皇帝念了一次,出宮跟方小侯去茶樓喝茶散心,半個時辰之內(nèi)聽了四次,坐馬車回府,又聽兩個路過的窮酸書生搖頭晃腦的吟詠了一次。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好句,真是好句!”左邊那窮秀才吟完,搖頭惋惜不已,“沒想到沈小姐情深至此,當(dāng)真是字字珠璣,聲聲含淚!
右邊那書生也跟著搖頭附和,“只可惜沈小姐有才無貌,長得過于福態(tài),只怕得不到康王爺青睞。
窮秀才忿忿道:“恨老天無眼,對沈小姐如此不公平!”
書生怪罪道:“嘆康王爺眼大無光,只愛美色不愛才!”
“唉!”兩人齊聲長嘆,被馬車夫趕到路邊,搖頭晃腦的走開了。
馬車?yán)锓叫『罾浜苟济俺鰜砹,瞄了眼對面李文征的臉色,波瀾不興。
兩人從小認(rèn)識,他知道他喜怒不形于色,可心里在想什么卻是沒人知道呢!
呀?聽見了那些話,王爺他、他不會惱羞成怒,把氣出在他身上吧?
方小侯的鼻尖都滲出冷汗了。
他突然干笑兩聲,“今天樹上的蟬兒怎么這么吵?從早上到現(xiàn)在,叫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人說話!”
李文征抬起眼皮,淡淡掃了他一眼,“這可不好。小侯爺正值青春,應(yīng)當(dāng)耳聰目明才對,該不會出了什么毛病吧?回去我就稟明皇兄,請幾名御醫(yī)看看你的耳朵!
方小侯心里慘叫。驚動皇帝?然后請御醫(yī)過來,發(fā)現(xiàn)他耳朵毫無毛病,再辦他個欺君之罪?不必了吧!
他忙不迭搖頭,“不必勞煩了,只要回府調(diào)養(yǎng)幾日就好!
李文征故作不解道:“方才不是說你聽不見人說話嗎?怎么現(xiàn)在竟聽得見我說話了?莫非本王不是人?”
方小侯這下全身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王爺啊王爺,你心里火大,也不要找我出氣!
幸好他福大命大,馬車正好行駛到目的地。
馬夫停了車,叫道:“王爺、小侯爺,到王府了!
李文征隨口問:“崇之,要不要到我府上坐一會兒?”祟之是方小侯的名,兩人私下相處時,李文征偶爾會直接這么叫他。
方小侯心想,他還想多活幾年呢,說什么也不要去。于是連忙拒絕。
李文征也就隨便他,命車夫把他送回靜南侯府,自己下了車,走上白玉臺階。
走到最高那一階,腳步略停,視線掃過左右,果然又見一名沈府奴仆守在王府大門邊,手里捧著一只小小的精致盒子。
這些日子,天天都上演一回,就連看守王府的門衛(wèi)也見怪不怪了。
那奴仆見了他,立刻跑過來,行了個禮,恭恭敬敬把禮盒遞給他。
“王爺,這是我們小姐今天吩咐小的送過來的!
他接過來,也不打開,隨手放進(jìn)衣袖里,逕自進(jìn)了康王府大門。
穿過兩重庭院,走過葡萄回廊,進(jìn)了書房,把所有下人趕出去,關(guān)窗,關(guān)門。
從博古架的暗格里掏出一卷紙卷,在書桌上攤開,他拿起小狼毫筆,沾足了新磨的墨,屏息靜氣,在空白處寫下一行工整的小楷──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又讀了兩遍,臉色微微一紅,低聲自語道:“當(dāng)真是好句,才華橫溢!
把紙卷又放回暗格里,這才把禮盒從衣袖里掏出來,放在書桌上,動手拆蝴蝶結(jié)。
果然,又是左邊一只紙鶴,右邊一塊點(diǎn)心,用干凈的彩紙裹著。
李文征拈起點(diǎn)心,撥開彩紙包。咦,今天是淺綠色的三角形松糕。
輕輕咬了一口,淡淡的茶味混合著奶味涌入舌尖,沁人心脾。
幾口吃完,只覺得唇齒留香。
洗凈了手,他又抓起盒子里的紙鶴,熟練的拆開。
沈懷璧特有的白話書信出現(xiàn)在眼前。
今天的是抹茶蛋糕喔!喜歡嗎?
他的嘴角翹了翹,視線往下一行看去──
最近是不是很忙?千萬注意身體,充足的睡眠才絕保持精神充沛喔!
歪歪斜斜的字體,是她大小姐的親筆書信沒錯。
李文征真的想不明白,為什么寫出驚人詩句的才女,卻有這么一筆爛字。
落款一如往常,畫了只小小的豬。
他看完紙鶴書信,打開另一個暗格,把禮盒小心地放入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