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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傻地放開我 第七章
作者:咖啡糖
  回到牧場,已是深夜一點多。若殊先下了車,等楊逸凡鎖好車子。

  夜里的草原,沒有都市的光害,清美的月光灑在闃黑的原野上,空曠中有份動人的美。

  她望著仿佛沒有盡頭的遠方闃黑,有些感傷與怔忡……再過不了多久,她就必須跟這里的草香、月色、星光、寧靜,以及這里的所有人道別。

  這個讓她擁有不少快樂時光的地方、這個讓她重生的地方,給了她太多太多回億。

  遠處的圍欄有一塊三年前她親手釘上的杉板,那次才站十分鐘就昏倒的情況,至今仍記憶鮮明。

  還有一回她偷偷騎馬繞到山后,在號稱是楊逸凡的專屬小木屋旁埋了一顆木瓜種籽,沒想到居然真長成小木瓜樹了,這件事她沒告訴過任何人。

  再有一回,她讓榻逸凡氣得一定要找個目標發泄,不過為了什么生氣,她倒是忘得一千二凈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回她必定是氣瘋了,她在儲藏室拿了罐綠色油漆,到楊逸凡的小木屋,非;鸫蟮禺嬃藘蓚大字——壞人!

  事后,楊逸凡看到竟笑了,然后只對她說了一句話:“沒想到,原來你那么幼稚!蹦莾蓚字,被保留到現在。

  此刻回想起來,楊逸凡在她這三年的點滴生活里,一直扮演著分量充足的重要角色。

  若殊沉浸在往日的思緒里,沒注意到早鎖好車的楊逸凡,已站在她身邊。眼睛看往若殊正凝視著的遠處,一會兒他說:“前面除了一片漆黑,我實在看不到有什么東西,能讓你看得那么入神!

  若殊震了震,明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

  “對不起。嚇了你!彼傺a上一句。

  “楊逸凡,我們來比賽好不好?”她仰頭看高出她二三十公分的他。

  “比什么?這么晚了,你還不想睡?”

  “我畢業了耶!有如此值得高興的大事發生,怎么會想睡呢?要不要啦?跟我比一場啦!我念書輸了你,再給我一次贏你的機會咩。”

  “畢業確實是件值得高興的大事。好吧,你想比什么?”

  “比騎馬。從這里開始到你的小木屋,先到小木屋的就算贏了。如果我贏了,你就要讓我參觀你的小木屋!比羰庹f。

  所謂“楊逸凡的專屬小木屋”,是真的僅止楊逸凡一個人能進出的小木屋,一開始是林伯告訴她的。她曾經問過他肯不肯讓她參觀,毫無意外的,當時他冷冷回答她:“不肯。”

  自從那次之后,她沒再問過楊逸凡,雖然她對小木屋的好奇有增無減。

  偶爾楊逸凡會獨自在小木屋過夜,這是牧場里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只不過沒人進去過那個屋子。聽林伯說,那屋子是楊逸凡一個人利用閑暇時,慢慢蓋起來的。

  整個牧場,她惟一沒去過的,只有那幢小屋了。

  “請問假設贏的人是我,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我的一個吻,如何?”她半開玩笑地說。

  “很抱歉,我沒有戀童癖。你這么嬌小的個子,怎么看都像個孩子,我吻不下去!

  “那就非常抱歉,你什么好處也沒了。我告訴你,本姑娘的吻,有一大堆人排隊等著要耶。話又說回來,你能不能贏我都還是個問題呢!”

  “喔。原來是我不知好歹。基本上,跟~個自小在牧場長大的人挑戰騎馬,是件非常不智的事。小女生,依我看,這場比賽你是輸定了,現在你還要拿一大堆人排隊等著要的吻當賭注嗎?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

  他低頭望著若殊,透過月光,他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安。而他,他看著月色下的她,在一剎那間失神了,失去幾分理智的他,竟突然想贏得這場比賽

  “不用考慮,我一定不會輸。”她的聲音是不是有些不穩?為什么她耳里聽見了幾分顫抖?

  楊逸凡根本不該用那種眼神看她,不該用仿佛想要那個吻的眼神……她絕對是看錯了。

  若殊轉身想走往馬廄、想開始比賽、想逃離他的目光,卻被他拉住。

  “小女生,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她不得不轉回頭,再度看向他,

  “假設你輸了,今晚你輸掉的,是初吻嗎?”

  “是或不是有什么關系?”

  “若是初吻,我會有罪惡感,我們最好換個賭注。”

  “我說過我一定不會輸。與其擔心你的罪惡感,不如趕快擔心你藏了什么秘密的小木屋,就要曝光了!

  若殊沒回答他的問題,甩脫他的手,走向馬廄。一會兒,她牽出兩匹馬回到原處。

  楊逸凡很認真地看著她牽著馬走過來,兒秒后他又再問了一次:“不后悔?現在改變賭注還來得及。”

  “我不會輸的!該考慮要不要后悔的人是你,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木屋里的秘密。”她大聲說。

  楊逸凡笑了笑沒再說什么,待兩個人都在馬上坐穩了后,說:“讓你喊開始!

  一開始他故意讓了她一個馬身的距離。

  她真的長大了,一直在后面保持固定距離的他,想著。

  借著明亮月光,他清楚看見她柔軟的發在風里劃開的美麗弧線.現在的小女生已不若當年纖弱,她能輕輕一躍就坐上馬背、敢大聲向他挑戰,在她身上也不再看見當年的怯懦與悲傷。

  是啊,三年前剛被他救回家的小女孩,眼里總壓抑著淡淡悲傷,即使是笑,笑意也不是真進了雙眼?墒遣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她漸漸會笑、會反抗他、會大聲罵他是壞人……會用甜美的笑,扯動他的心。

  而他的心,究竟從什么時候容納了她?若要回想,大概是她昏迷許多天第一次清醒那天吧。

  那天踏進房門的他,低頭看見睡著的小女生,臉上淌著淚;蛟S就是那一刻,就是她的眼淚觸動了他的保護欲,那時的他只想著,怎么讓她過沒有憂傷的生活?!

  他從不曾細想,為什么她才用了兒滴眼淚,就占去了自己的心思,讓他甘愿挖空心思,想辦法讓她重新開始。而且為了她,即使大家責備他毫無人性,他也無所謂。

  感情這東西,真的是最無道理可循的,他無奈地淺笑。

  還剩下十碼的距離,如果他想,他就能輕易超越她、能輕易贏得一個吻……他緊迫著若殊,卻在剩下半個馬身就能超越的時候一慢了下來。因為他很清楚,那個吻,他不該要……也不能要。

  這樣的念頭,讓他在最后關頭,輸給了若殊。

  兩個人在小木屋前停下,若殊興奮莫名躍下馬,對著正要下馬的楊逸凡大叫:“我贏了!我就說我一定會贏你!快,我要參觀你的木屋!

  楊逸凡站定,將兩匹馬牽至一旁的大樹安置,走回若殊身旁說:

  “請吧,贏家!彼α诵ΓD開木屋那扇門。

  若殊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沒鎖門?”

  “這扇門從沒上過鎖,沒有我的同意不會有人進來。”他仍是笑。

  “天啊!我被騙了。早知道,我偷偷溜進來就好,干嗎浪費時間跟你比賽!”

  “應該不算浪費時間吧,起碼你證明了你不是樣樣輸我!

  “哼!”若殊帶著不甚甘愿的表情,跨進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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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墻上掛了六把吉他,其中一把顏色炫麗的吉他有受傷慘重的痕跡,很醒目。

  吉他之外,還有一張張獎狀。

  若殊好奇地走近觀看,獎狀上的表揚項目,多數為成績,有幾張則是校園民歌比賽、大型歌唱比賽的獎狀。

  一會兒,若殊才注意到小木屋竟有“壁爐”這項設計,壁爐上方延伸出長形實物架,擺放了幾個獎杯、幾個相框。

  吸引她的,不是獎杯刻了哪些字,而是幾幅相片里的人,大致相同,似乎是相同時期的照片,有楊逸凡和另外三個大男生,以及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每張合照里,都是楊逸凡跟那個女孩子站在正中間,其中一張,楊逸凡很親密地用手將那女子攬在身旁。那張照片里的他,笑得特別愉快。

  若殊特地拿起那張合照,看了許久,心里很不是滋味。

  放回相片,她繼續張望木屋里的陳設,有一小張簡單的單人床,沒有床架,更接放在木頭地板上,一個小冰箱,角落有張簡單的書桌,幾本書凌亂地疊在桌上,另一個角落疊了一堆木塊。

  就這樣了,沒其他東西。

  “就這樣喔!”若殊的口氣有失望,她坐上單人床。

  進門后,關了門靠在門邊的他,一直靜靜等著若殊好奇地打量完木屋。

  “很失望吧?我沒什么驚天動地、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讓你發現。”

  “唉!確實是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有什么秘密,才不讓人進這里耶!

  楊逸凡微笑,走到小冰箱拿了兩瓶可樂、

  “這里只有可樂,喝不喝?”

  “有比沒有好,當然要喝!

  開了可樂,才喝一口,若殊突然像是發現新大陸般興奮了起來:“咦?我好像沒聽你彈過吉他耶,彈一兩首來聽聽,讓我鑒賞鑒賞,看看你是不是浪得虛名?”她沒等他回答,又接著問:“這個壁爐真的能用嗎?”

  “可以。”

  “那我們生個火,好不好?如果你不是浪得虛名,在爐火前聽你彈吉他應該很享受吧。”

  “小女生,你沒搞錯吧?現在是夏天,你不怕熱昏頭?”

  “不會,我們把窗戶全打開,反正今天風蠻大,涼涼的,熱不死人的啦。好嘛!我們生火嘛。”

  他望了她一陣子,像是在考慮。最后,他沒說什么,將所有窗戶打開,生火。

  “嗯,不錯、不錯。把燈關上就更好了!比羰庾詥稳舜惨卉S而起,走到門邊關燈。

  一剎那間,只;鸸鈸u曳的木屋,氣氛變得暖烘烘。

  若殊開心地坐到壁爐前,看著拿了吉他走向她的楊逸凡說:“你覺不覺得這樣好像在露營?”

  他坐在若殊對而,對她的話不做任何評論,默默為手中的吉他調音。

  “楊逸凡,你為什么有那么多把吉他?”趁著他捌音時,若殊問。

  “喜歡,就買了。不過其中一把不是我的!彼謸芰藥讉音弦,然后問:“想聽什么?”

  “彈你拿手的就好,免得你說我為難你!比羰夂攘丝诳蓸罚笪W,表示她很認直一聽他彈奏。

  看她認真的樣子,他笑了。幾秒后,一串音符自他指尖流瀉而出,那些音符仿佛來自他的內在,仿佛是他的一部分,仿佛有著生命……

  正當若殊驚艷于他只用了指尖就撥出的悅耳音符.沒想到接著竟聽見他的歌聲,他唱著艾維斯的美好世界。What  A  Wonderful  World——

  I  see  trees  of  green,red  roses  too

  I  see  the  bloom,for  me  and  you

  And  I  think  to  myself.what  a  wonderful  world……

  他凝視搖曳火光中的若殊,這首歌他打心里為她而唱,雖然他不會告訴她,這是想送她的歌。

  若殊的耳朵完全讓他撥出的樂音與歌聲征服了。原來他不只彈得好,唱起歌竟也如此動人,他的嗓音讓人禁不住陶醉,好聽得不像真的;而他的表情,有著她從不曾見過的溫柔……隨著歌聲與音符,她幾乎要相信,這個世界真的如他的歌聲般美好。

  當最后一個音符結束,若殊許久說不出話……

  “楊逸凡,你不當歌星太可惜了!绷季。她才說。

  “這表示我并非浪得虛名,是嗎?”他看著她!斑想聽什么?”

  若殊搖搖頭,瞧著他此刻握吉他的樣子,出了神。

  對上她失神的眸子,他放下手上的樂器說:“小女生,不要用那種崇拜的樣子看著我,我不習慣當別人的偶像,當壞人比較適合我!

  她想起三年前偷聽到的談話,那時他用逸桀的名字送她生日蛋糕,也是跟逸桀這么說的;他一直在她面前,扮演著“壞人”的角色!若殊的心,起了陣莫名的酸澀。

  “你不是壞人!睕]再如往常般用抬杠的口氣回答他,反而說了實話。為略過說實話的尷尬,她忽然問轉移話題:“照片里的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嗎?”

  逸凡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遲了些時候才回答。

  “不是!彼畔录,起身走到壁爐前,拿了一張相片,坐到若殊身邊。他指了相片里一個笑得十分爽朗的大男生:“他是小瀧,當年在臺大,我們五個人組了一個樂團,小瀧跟小雙才是一對戀人。墻上那把壞了的吉他,是小瀧的二號情人!

  他指了指墻上那把色彩炫麗的吉他,有著感傷。

  若殊不太明白他的淡淡感傷是為了什么,才要問,卻聽見他繼續說:

  “人生有太多意外不由人。我父親若沒那么早過世,或許我真的會跟他們一起出唱片也說不定。只不過真跟他們一起出了唱片,說不定我也跟他們一起離開世界了,誰知道呢?”他笑得有些滄桑!八麄兂龅酪荒辏谮s一場工地秀的路上發生車禍,走得很快,我甚至趕不上看他們最后一面。那把吉他,是那場車禍的半幸存物!

  他放回照片,在壁爐前站了好些時候,看著照片像是在緬懷什么。若殊跟著起身,站到他身邊。

  “楊逸凡,如果你能選擇,你還是選擇同樣的生活方式嗎?我是說,你依然選擇經營牧場嗎?”

  “當然。你為什么覺得我是在沒有選擇權下才留在牧場的?”他偏了頭,帶著笑看她。

  “我以為如果楊伯伯還在,你也許會留在臺北,是你自己說的北部發展機會比南部大。”

  “對初出社會的年輕人,北部確實比南部有更多發展空間。但對我來說,不管我父親是不是還在,就算我跟小攏他們一起出唱片,到最后我仍是會選擇回牧場工作!彼难劬Γ辉倏此。

  “為什么?”此時看著爐火的楊逸凡,側著臉,在掩映火光中,他的神情有一份堅決,若殊看著,心底涌起一陣莫名幸福。印象中,她跟他似乎不曾如此刻般平和、親昵地談過話。

  她從不知道,原來僅僅只是這樣跟他說話、僅僅只是凝視著他,她的心竟就能感到滿足……

  “為什么?!”逸凡吐了口氣,走回原先坐著的地方,坐下。

  站在壁爐旁的若殊,等著他的答案。

  “因為我喜歡腳底踩著柔軟的青草、頭頂著沒有高樓大廈阻礙的天空,我只是選擇我喜歡的!

  “選擇你喜歡的?就這么簡單?”

  “很簡單嗎?有時選擇自己喜歡的,是件十分困難的事。小女生,你曾有不顧一切選擇一個人、或一件事的經驗嗎?有沒有什么事,是你夢想達到,卻又害怕傾全力去爭取的?你仔細想想,然后再回答我,你依然覺得選擇自己喜歡的很簡單?”

  他的話,堵得她啞13無語。片刻,她沉默地坐到他身邊,與他肩并肩,面對火光。

  不顧一切選擇一個人、一件事,并傾全力爭。恳啻蟮挠職!他確實比她勇敢多了,起碼他有勇氣選擇自己喜歡的事。反觀她自己,她連喜歡的人都不敢爭取。

  “害怕,是因為結果不確定。”她低語,是說給自己聽的。

  “小女生,等你學會不讓無法預測的結果影響扶擇,你才算真正長大!彼麑χo了淺笑。

  “在你眼里,我會不會永遠只是一個小女生?”她的語氣有幾分酸澀。

  聽見這個問題,楊逸凡仍是笑,沒給她任何答案。

  不是聽不懂她的語氣,不是看不見她眼里的傾慕.身為一個男人,他怎會不懂身旁女孩的心思?她是喜歡自己的。但她能分辨感恩與男女間的喜歡有所不同嗎?她可以無法分辨,畢竟她還年輕?墒撬麤]理由、沒借口,無法分辨。他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卻不能利用她的不確定,只為了滿足自己……

  這也是他想了許久,最后決定放她走的最大原因。

  他喜歡身邊的小女生,所以不顧一切要讓她過她喜歡的生活,所以傾全力放她去飛,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最后能送她的禮物了。讓她自由,讓她找到自己的天空,讓她更明白出自己的心,讓她有更多選擇: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等待擁有真正選擇權之后的她。

  “你打算什么時候上臺北?”逸凡終究逼自己問出口,卻十分不舍。

  愛,是種成全。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他要小女生得到的,都是夏心想要的。

  “過兩天,好嗎?別這么急著趕我走,我知道我一直是你的麻煩……”

  “沒這么糟,你這個麻煩不是一直,是偶爾。這些年你當麻煩的次數其實不多,不要太妄自菲薄丁。_r不起就只有三四次,一次是我救你回來嚇到全家人;一次是你昏倒害我被罵慘了;一次是你在我的木屋墻上漆了‘壞人’;一次是你偷偷種了一棵樹破壞我的木屋景觀,還以為神不知I鬼不覺。大概就這兒次,所以你不是一真都是麻煩!彼髨D以輕松口吻轉換沉重的心情。

  “原來你知道那棵木瓜樹是我種的?”

  “當然知道。”

  “唉,就算我沒一直是麻煩,仍是制造不少麻煩給你。明天我幫你把小木屋重新油漆,然后再把木瓜樹鏟除,算是對你的彌補!

  “不要,我喜歡讓那兩個字,還有那棵木瓜樹留在原處,等你離開后,我看見它們就能想起你!

  為什么他明明急著趕她離開,還要矛盾地用現在這樣仿佛不舍的神情面對她?

  “楊逸凡,我——”她差點就要說出她的戀慕!差點就要不顧一切去“爭取”眼前這個男人了!

  但最后一刻,她制止了心底的沖動,她不要在最后要分離之際,破壞眼前好不容易擁有的美好,她不要他們彼此有芥蒂?

  她知道這個急著問她何時離開的男人,對她的感覺頂多只是妹妹!她再如何不顧一切,大概也跨不過兄妹的界線吧。

  “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舍不得離開!

  “傻瓜,人長大了,終究得離開家!

  “我是個沒有家的人。”突然間,她覺得恐慌,那種像是就要失去什么、像是就要一無所有的恐慌,朝她席卷而來。

  “不準你這樣說,這里永遠是你的家。”他摸了摸她的頭,有著憐惜。

  家?她也希望這里是她真正的家啊。

  突然間,她想起真正的家,想起三年前不得不逃離的家……

  “你不好奇三年前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最近逸桀一直問我,你怎么從來不問?”

  “我等你主動告訴我,等你覺得能夠談的時候!

  “楊逸凡,你能不能借我靠一下?要講那些事需要一點依靠。”

  “如果難過,你可以不要說!

  “不,我要說。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的過去,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可以任人擺布、隨人打罵……”

  唉,這小女生記性真好,居然記得他三年前說過的話。

  “若殊,當初我說那些話,只是——”

  “我知道你說那些話是故意刺激我,希望我為自己爭取權益,對不對?你說過,我能考上臺大,你愿意相信我有一定的智商。我的智商告訴我,你是個好人,你當初的‘惡行惡狀’是為了我好,我的智商沒太低吧?”

  這一刻,他只覺得狼狽,原來小女生看穿了他的意圖。

  “我只能說你記憶力很好!彼Φ糜行┎缓靡馑。片刻,他伸出手,讓她靠上他的右半邊胸膛!拔业男靥欧浅芬饨枘氵@個小天才,靠一靠!

  壁爐里的火光,弱了許多。她舒服地靠著他,一點一滴凝聚“回想”的勇氣。

  “我的家,有過很幸福的時候。十歲以前,我有疼我、寵我的父母;我爸爸是個大公司的老板,我媽媽是個單純的家庭主婦。十歲以前,我爸最常對我說的話是:‘你是最可愛的心肝寶貝’……可也是在我十歲那年,爸爸的公司很突然倒閉了,好像是有人卷走一大筆公款,我不是很記得了。

  “公司倒閉后,我們家的厄運跟著開始。我家后來發生的都是很老套的劇情,卻是活生生的人性。我媽受不了負債的生活,選擇拋棄我跟我爸爸當了別人的小老婆,’兩年后反被那個男人拋棄,最后自殺身亡。我以為最糟糕的狀況,就是這樣了?墒清e了,真正糟糕的情況,在我媽媽死后才開始。

  “該怎么說呢?我媽的死對我爸才算真正的打擊,他開始有一天沒一天地工作、開始喝酒、開始在喝醉時把我當成我媽,有時對著我哭、有時對我大吼、有時跪在我面前懺悔他沒有用、有時則動手打我……我變成他宣泄情緒的對象。剛開始,他酒醒后會跟我道歉,保證他絕對不再喝酒,可是日子久了,他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糟了……

  “他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打我的頻率愈來愈高,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的老師、我的朋友,他們看我身上的傷愈來愈多,曾不斷問我是否被虐待,可是我不想說實話。因為只要我一說,就會失去我父親;我甚至不敢去看醫生,我怕醫生會報社會福利局,怕我必須被迫離開我父親。

  “你剛剛問我有沒有過不顧一切去爭取一個人的經驗?我想,我有吧。那個人是我父親。我不想放棄他,他曾經是那么好的父親!我不想像我媽一樣棄他而去,他只剩下我,而我也只剩下他。

  “你救我的那個晚上,我爸喝得爛醉,那不是他第一次喝成那樣了,卻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徹底瘋狂的樣子。他醉醺醺地告訴我,那天他看到我媽的老相好,他說他要殺了我……殺死我這個紅杏出墻的女人!他把我當成我媽了,當時我還傻傻地企圖說服他我不是我媽……

  “直到他拿出一瓶裝滿汽油的寶特瓶,四處亂灑還點了火,我才理解到他已經完全瘋了。他拉住我不讓我跑出去,我記得我推了他一把,一打開門就往外沖,甚至不敢回頭看,我怕他會追出來,我一邊跑一邊拍打背上的火……我一直跑~直跑,跑到不能再跑為止……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什么力舒,讓她不再用眼淚回想往事?這些在她心里放了好些年的過往,現在說起來,竟只剩淡淡傷懷·是此刻環著她的這個人給了她力量嗎……

  逸凡很自然地收緊攬著她肩膀的手,語言上的安慰顯得多余,他只想給她~個可依靠的位置。

  “你說得很對,要不顧一切選擇自己喜歡的很難.因為不知道得付上什么代價!彼D為輕緩的聲音,聽起來像囈語。

  “最壞的都過去了。”他說得心疼,無意識地用唇親吻著她發,用溫暖的擁抱安撫她。

  “如果有一天我終于能夠面對我父親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的骨灰被你放在哪里?”

  “好。”他順著她耳邊的發。空氣里漾著靜謐,兩人有好些時候沒說話。

  “楊逸凡,我想睡了,可不可以讓我這樣靠著你睡?就今天晚上!彼娴挠行├哿耍谒麥嘏男貞牙,在他全然無邪的輕吻與安撫里,她很想就這么睡著。

  他看著將熄的火,沉默半晌后,將她抱往單人床。

  “等我!彼麑χ稍诖采系娜羰庹f。

  熄了爐火,關了幾扇窗戶,他留了一扇窗敞著。

  回到單人床,躺上剩下不多的空位,再一次將她攬進懷里。

  這回他給的擁抱更貼近、更緊了些,緊得像是在護衛著、占有著什么珍貴般。

  “小女生,在我后悔之前,趕快睡吧。”

  “嗯……”她輕應了聲,在長途車程與激蕩情緒平息后,她像是卸下背負好長一段路程包袱的疲累旅人,在楊逸凡懷里,找到了暫時安歇的避風處,很快入眠了。

  這個只有她跟他的仲夏夜晚,這個如真似幻的美麗夜晚,切美得仿如一場只在夢里出現的魔法盛宴,有夏日晚風、有火光、有蛙聲蟲鳴,還有他的溫柔懷抱……

  雖然魔法總是十分短暫,雖然魔法總在天明后消失,雖然她根本不知道是誰好心施了這場魔法,此時此刻,她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貪婪地依在他懷里,擁有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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