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蕭一旦有了明確的信念,很快就開始了更為堅決果斷的行動,買回更多的漫畫書和繪畫工具。
這使杜父更為痛心和不滿,“你越來越不聽話了!到底要我怎樣說,你才肯聽呢?”
杜母在圍裙上擦著手,不安地說:“兒子,好不容易賺點錢又都被你花光了!
杜蕭抱著滿懷的漫畫書和繪畫工具走進自己房間前,鄭重宣布:“我想用心做我想做的事情。”
杜父咆哮:“你那是旁門左道,沒出息!你沒見只有小孩子才看那些漫畫書嗎?你啥都沒學過,你拿什么畫?你以為就你那兩下子能畫出什么名堂?你聽清楚了,腳踏實地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家里這么困難,到處都需要錢,你卻要畫什么漫畫,省省吧你!”
杜蕭更為認真地說:“我不會影響工作,晚上才畫畫。”
杜母十分不安,“要注意身體啊!
杜父對妻子咆哮:“你這不是鼓勵他嗎?都是你縱容的!從小到大他就是因為老關心畫畫才會成績不好。會畫畫有什么用?能找到工作嗎?還不是得去做搬運工?況且他也沒畫出什么名堂來。你看著吧,以前是影響課業,今后還會影響到工作,再不管管,還不知道會成什么樣呢!”
杜蕭退回房間里,關上門,但父親的怒吼隔著薄薄的門板依然清晰地傳進房里,一段時間之后,不知什么原因,他終于安靜下來。
提起筆,杜蕭才發覺他的腦袋里一團混亂,也許是與父親的口角影響到思路,他確實感到心煩意亂,好不容易有了點靈感也是稍縱即逝,抓都抓不住,這讓他更加煩悶,終于把筆扔到依然空白的畫紙上,靠上椅背仰頭看天花板。
天早黑了,天花板上晦暗不明。
他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然后重新抓起筆。
半晌——
不好!他把畫紙揉成一團扔掉。
又覺得不好,再扔一個紙團到地板上。
扔到第六個紙團時他霍然站起身,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微香在陽臺上看著他,抓住沒有一個人看到她的機會化身為人形落在陽臺上,隨手在花盆里一點,花盆里出現了和她一模一樣的一束白花。
她敲了敲房門。
杜蕭吃驚地拉開門。
微香笑說:“我喜歡從陽臺上進來!
“這么晚了,你的家人不會擔心嗎?\"
“他們已經習慣了我的奇怪!
“又來看花嗎”
“是啊,還看到你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蔽⑾悴挥煞终f地越過杜蕭身邊走進房去。她看了看他畫的畫,“我不知道你畫的東西算不算得上好,但我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思路清楚!
“什么?”杜蕭滿心期待。
“你坐!蔽⑾阏驹谝巫雍竺妫p手扶住椅背的兩端。
“做什么?”
“坐。微香只是微笑。
杜簫疑惑地在椅子上坐下,正要轉頭問微香還需要怎樣做時,忽然感到微香柔軟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太陽穴,那一瞬間,有清涼的感覺由太陽穴源源不斷地涌人大腦,手指繼續在整個頭部游走,清涼的感覺越來越濃,把他腦中所有的雜念都排擠出去,舒服極了。
他舒服得忘了思考、忘了說話,睡意乘機俘虜了他,他的頭慢慢下垂。
微香無聲地穿越墻壁離開。
醒來時,杜蕭以為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手表才知道沒超過二十分鐘!皠偛挪皇窃谧鲏舭?”他起身舒展身體,感覺非常暢快,整個人神清氣爽。他擺好椅子,重新坐下,再看畫紙時,想要表現的形象便在紙面上呼之欲出。
筆在紙上飛速動作,沙沙輕響……
黎明時,他趴在桌上睡去。
驚醒他的是父親的怒吼。
“這就是你說的不影響工作嗎?現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就快遲到了!還不快起來?”
杜蕭揉揉眼,天已大亮,再看看表,立刻跳起身沖出房間。
父親的聲音傳來,“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書統統燒掉!”
☆
沒有等到杜蕭第二次晚起耽誤工作,杜父就決定要燒掉他的書,因為他做了比這更過分的事情,他竟然辭職了。
“為什么?”杜父氣得連咆哮都嫌多徐,聲音冰冷。
杜蕭從容地回答:“我腦袋里裝著別的事情,沒辦法安心工作!
“決定了?”
“決定了!
“不能改變?”
“不能改變!
杜父在身上摸索,沒摸到打火機,于是猛跳起身,拉過書架上的某一本書開始撕扯,殘破的紙張片片飄落。撕完一本又撕一本,像野獸般咻咻喘氣,等杜母沖進來抓住他的手時,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杜蕭一直安靜地看著,從容、鎮定,眼睛比平時更加明亮、黑白分明。
“你們父子倆都瘋了!”杜母的聲音同她的身體一起發顫,“整天喊打喊殺,還不都是一樣的固執!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誰又聽過勸?”
杜父話也懶得多說,甩手沖出房間。
杜母想要安慰兒子,卻不知該怎樣說。
杜蕭不聲不響地蹲下身撿拾地上的碎紙片,一片一片小心地疊在一起。杜母也蹲下身來幫他,一老一小撿得安靜、撿得認真。
過了一會兒,杜蕭淡淡地說:“媽媽,我還是搬出去住吧,省得總惹爸爸生氣!這樣我也能更安心地畫畫!
杜母吃驚地看著他,“你……真這么想?”
杜蕭握住了媽媽的手,“我會努力的,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生活得更好。”
杜母沉默,然后不情愿地說:“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吧,反正你向來都是這樣!
杜父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想走就走吧,省得我看到你就生氣!
杜母和杜蕭回頭一看,他就站在門口,這時候正氣咻咻地轉身離開。
“你爸爸……”杜母輕聲說,“還是很疼你的!
“我知道!
他們更認真地撿拾地上的碎紙片。
將碎紙一片不漏地撿拾乾凈后,杜蕭用一個塑膠袋裝起來,把它們放到書架上。
☆
焦急的微香化作清風在天空中飛翔,終于找到人群中奔走的杜蕭,她選在離他不遠的僻靜巷子里現出人形,匆匆走出巷口去迎他。
“你很忙嗎?”她冷不防地出現在杜蕭面前。
一看到微香,杜蕭頓覺全身輕松不少,“每次看到你,你都是在笑。”
“我喜歡!彼c杜蕭并肩前進。
“還沒謝謝你上次替我按摩頭部,很管用!
微香無言地加深笑意。
杜蕭問:“你在街上做什么!”
微香反問:“你呢?”
“找房子!
“你要從家里搬出來嗎!“
“是的!
“你會把那盆花帶上嗎?"
“一定,它為我帶來了好運!
“好運在這里!蔽⑾泓c住自己的鼻尖,“讓我跟著你!
“來吧!睕]有絲毫的懷疑,杜簫相信微香說的話。
微香不問去哪里,放心地跟著他。
杜蕭走進一個大雜院,問正坐在院子陰涼處喝茶的老人,“老先生,聽說這里有房子出租是嗎?”
老人瞇起眼睛看他,“已經租出去了!
微香站在杜蕭身后,瞳孔的顏色越變越淡,錢到只剩淡淡一層水色。
老人無意間接觸到她的視線時,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恍他地說:“還有一間房子,不在這里……”
杜蕭急切地說:“沒關系,我去看看!彼呀浾伊撕脦滋斓姆孔,一直沒租到合適的,只要聽說有就滿懷希望。
老人說好帶他去看房子,杜蕭轉身時才發現微香已經等在大雜院的門口。
走了十多分鐘的路程!他們上了一棟樓的頂層。
房子不大,有少量的家具和充足的光線,杜蕭看了一圈,很滿意!袄舷壬饨鹪趺此?”
“免費!
“免費?”杜蕭半信半疑。
老人咕噥地說:“房子高,熱,你將就吧!闭f著,他將鑰匙交到杜蕭手里。杜蕭終于相信這件事是真的,非常高興,一個勁兒地朝老人鞠躬!爸x謝您!謝謝您!”
老人擺擺手,蹣跚地出門去。
杜蕭情不自禁地抓住微香的手搖晃,“謝謝你!謝謝你!你真的給我帶來了好運!”
被杜蕭這樣握著,奇怪的感覺又出現在微香的身體里,比前兩次更為強烈,強烈到讓她感到渾身乏力,微香有些怕了,抽回手,怯怯地說:“你的手太熱。”
杜蕭這才發覺剛才握住的微香的手是清涼的,他第一次握她的手,也是第一次見她受到驚嚇,趕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怕熱!
“我不喜歡煩惱!蔽⑾銚涞酱皯羯涎鲱^看天空中的浮云,浮云那么優閑,看著看著,心情也就跟著輕松了起來,她笑起來,哼著歌。
微香的回答讓杜蕭覺得奇怪,她的舉動也讓杜蕭好奇,他無法理解,只能傻傻地看著她。
微香輕盈地轉身,笑容明明是清淡的,卻讓人感到熱烈!靶律铋_始了!
杜蕭斗志昂揚,“好運就在我身邊,我有足夠的信心!”
☆
杜蕭將所有的書和生活必需品搬往新居,當他把花盆放在貨車上并妥善地捆扎好后,杜父出其不意地橫在他面前,將一疊錢硬是塞進他上衣口袋里。
“要是這些錢花完了你還沒畫出什么名堂,就給我滾回來。”
杜母溫和地強調:“記住你爸爸的話!
“我記住了。”杜蕭按了接口袋,沒把錢掏出來還給父親,點點頭!坐上駕駛座,開著貨車離去。
杜蕭噙著熱淚暗自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實現夢想!我會讓大家的生活都好起來!
☆
微香幫著杜蕭把書擺上書架。
杜蕭說:“沒想到第一個出現在這里的人會是你,還幫我做了那么多事情。”
忙了一整天,他已是滿身汗水。
微香輕笑,“閑著也是閑著。”
“晚上留在這里吃飯吧,我想好好謝謝你!”
微香搖頭,“我不吃飯!
杜蕭很過意不去,“那我該怎樣謝你呢?”
“一瓢水足夠了!
“那怎么行?最少也該喝杯酒!倍攀捬肭,“杯酒好嗎?就一杯!”
“為什么要喝酒呢?”
“碰到高興的事情如果不喝點酒總好像缺少點什么!倍攀捙d致勃勃,又怕微香是滴酒不沾的人,“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以水代酒也是一樣的。”
酒能喝的話,大概也像水一樣吧?吹蕉攀捘敲锤吲d,微香不假思索地說:“我愿意!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之后,杜蕭到窄小的浴室里洗乾凈手臉、拍乾凈身上的灰塵!才端了瓢水去澆陽臺上的花,黃昏斜陽的淡金色徐暉照射在花身上,花更顯嬌艷。
微香在他身邊喜悅地說:“一瓢水的酬謝!
“這瓢水是酬謝花的!
“也酬謝了我。”
“這么喜歡這盆花的話,歡迎你常來看它!倍攀挶緛硪f這么喜歡這盆花的話就送給你好了,但轉念一想,花一旦送出去,自己以后要見微香的機會恐怕也會跟著變少,于是就改了口。
“好的。”微香更加喜悅。
“你的酬謝我早就準備好了。”杜蕭得意地一偏頭,示意微香跟他進去。
回到客廳,杜蕭變戲法似的從墻角提來兩瓶啤酒放到桌面上,又從廚房里找來兩個白瓷小碗,鄭重其事地倒滿啤酒,遞碗給微香,誠摯地說:“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
微香可不愿意聽他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她不是為了聽他說這些話才幫他的,不等他說完,仰頭就把整碗的啤酒喝光,然后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原來酒就是這樣的味道,好復雜。☆^暈了,手腳軟了,站也站不穩。她強撐著放下碗,抓住桌緣。
“你從來沒喝過酒嗎?我真不該強迫你l”慌亂中,杜蕭想去扶她,又怕太熱的手再次讓她受到驚嚇,拖來一把椅子推到她身后,“來,坐著會舒服點。我去燒開水,再買點茶葉來泡茶,聽說可以醒酒。”
微香跌進椅子里,面頰嫣紅,望著杜蕭時眼里像有火焰在燃燒,灼灼閃爍。
杜蕭來不及多想,一頭沖進廚房,飛快地燒上水后又像箭似的沖回客廳,“你等我!”接著是漸去漸遠的急促腳步聲。
微香勉強站直身體,腳步飄忽地盡快走向陽臺,看到花盆時她踉蹌地一撲,消失了身影。
杜蕭沖回來時聽見廚房里開水咕嚕嚕滾了的聲音,也沒細看客廳里有沒有人就沖進去先關了火,泡了杯茶端出來,“微香,茶……”客廳里是空的,微香不知去了哪里。
“微香? 他急忙放下杯子,滿房間找人,卻怎么也找不到,這么小、這么簡單的房間里不可能藏得住人,他確信微香是離開了。
他發了一會兒愣,前南地說:“她真的是個奇怪的女孩!
陽臺上,花的細枝微微下彎,葉子垂著,花瓣側向一邊,好似在沉睡,花芯里漸漸透出粉紅來。
第二天清晨,杜蕭睜開眼睛的瞬間就嗅到了鮮活的氣息,他興奮地翻身坐起,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陽臺上看看花開得怎么樣了。
花瓣在晨曦中展開著,是淺淺的粉色。
杜蕭又驚又喜,“粉紅?是愛情的顏色!”他雀躍地、帶點天真地笑起來,“我明白了!你是想告訴我,我今天去向李思涵表白會很順利對嗎?”他理了理花葉,“你和你的朋友一樣,都能給我帶來好運,你見到你朋友請告訴她,我很感謝她,我珍惜她的支援和友誼!闭f完,他快活地轉身回到房間里。
微香一夜宿醉未醒,還在夢里飄飛……
☆
杜蕭站在防盜門緊閉的樓梯口等待,不時有人進出,但都不是李思涵,他相信他能等到她。
終于,李思涵像花蝴蝶似的挽著位老人的手從開啟的防盜門內走出來,跟在老人身邊的還有一只純黑的獵犬。
杜蕭一步跨上去,喊了一聲:“李思涵!
李恩涵一扭頭,驚訝尷尬的神色從她臉上一晃而過。“你怎么在這里?”
杜蕭對李思涵挽著的老人微微鞠躬,“您好!”
李勁海注視著眼前俊朗的年輕人,點點頭說:“你們聊吧!彼牧伺睦钏己氖,“我在車里等你!
李思涵乖乖地說:“好的,我很快就來!
獵犬犀利地看了杜蕭一眼,跟著李勁海走開。
李恩涵無奈地說:“要是我媽媽看見你又要念我了,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等在這里?快點說好嗎?叔公還在等我!
“我只有一句話!倍攀掛t腆但堅定地說:“等我成功的那一天我會來追求你,請你給我時間。”
李思涵嚇了一跳,“你在說什么?”
“等我畫出一流的漫畫時,我相信你媽媽就不會反對我追求你了!
李思涵戲謔地問:“要等多久?”
“最多三年!
“你還真是有自信!崩钏己πΓ翱峙履阏`會了,我還沒喜歡上你,只是覺得你很有趣,想要和你交個朋友!
杜蕭也笑笑,“那是因為我還沒開始追求你。”
“哦……”李思涵很感興趣,“那你就快些成功吧,超過三年我就不等了。”
“好!
“再見!”李思涵又像上次那樣,不等他回答就做個鬼臉后跑開。
杜蕭望著她的背影,開心不已。
鉆進車里后,李思涵還在咯咯地笑。
李勁海問她:“又是個追求者吧?”
“對,是最有趣、最特別的一個。”
“說說看。”
李思涵有點猶豫,終于還是說了:“他說他要為我成為一流的漫畫家,然后來追求我!闭Z氣里有著掩不住的得意。
“你答應他了嗎?”
“怎么會?李恩涵心虛地回答:“我只是鼓勵了他兩句。”
李勁海嚴厲地說:“如果你答應了就要做到,你一向對感情態度隨便,但不要對誰都這樣!
“只是追求嘛,又不是一定要嫁給他!崩钏己豢斓卣f,“你從來不管我對追求者的態度。”
“他是個有志氣的年輕人,你的輕浮只會讓你自己受到傷害。”
李思涵不甘地小聲反駁:“有志氣又怎么樣,你們不都希望我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嗎?”
李勁海不說話,輕輕撫摸趴伏在他身邊的黑色獵犬的背脊,獵犬擺了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