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茶水間內(nèi)滿是“哥哥爸爸真?zhèn)ゴ蟆钡挠茡P哨聲,但偶爾帶著遲疑,又夾雜著一絲困擾,節(jié)奏輕快的曲調(diào)被吹得有些荒腔走板。
奇怪,她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假的?
湛言為自己倒杯咖啡,眺望窗外的街景,一大早心神不寧,總在想這個問題。
沒想到昨晚他竟然開口叫她嫁給他,怎么想都覺得夸張。湛言灌了一口熱飲,一不留神被滾燙的咖啡燙到舌頭,差點沒吐出來,他狼狽地逼自己咽下。
“該死……”他大口喘氣,險些被嗆得沒氣。
糟糕!他被那個沒良心又老帶衰他的向莞箹,搞到有些精神耗弱,一句有口無心的狠話撂下,當下他傻眼找不到臺階下。
當然,杵在那里化身雕像的不止是他,向莞箹在哈哈大笑后,也突然意會到自己說了不該講的話,俏顏不知是否被夜風吹僵,臉色比他還陰黑三級。
兩個許久不見、卻在相親飯局遇上的同窗好友,竟在一番唇槍舌戰(zhàn)撂狠話后,幼稚得把自己的后半輩子塞進對方手里。
老天!他們年紀都不小了,也是成熟的男女,怎會陷入如此不可取又詭異的錯誤里?
事后,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拔腿沖回車內(nèi),以最快的速度下山,相互珍重道別,裝做沒這回事。
但是,他的心情……整夜卻宛若脫韁野馬般狂亂未曾平息。
雖然向莞箹很美,卻老拖他一塊倒楣;她已屆適婚年齡急著嫁,他適巧也還沒娶;再加上她曾暗戀他,要擄獲她的芳心或許不是件難事。況且如果再放任她繼續(xù)糊里糊涂的相親下去,不是依舊蹉跎青春,就是亂槍打鳥碰上錯的對象……
無論是前例或后者,湛言實在很難叫自己裝做沒這回事。
他是不是管太多閑事了?連人家的后半輩子都想插上一手,湛言真覺得自己中她的毒實在有夠深。
正當他想將咖啡一飲而盡時,肩頭突然被人按住,嚇了他一大跳,害他被熱飲嗆得猛咳嗽。
“咳……咳咳咳……”
本意不在嚇人的工作伙伴,看到湛言反應這么大也愣住了。
“你還好吧?”
“死秦檜!臭秦檜!你一聲不響,想嚇死人呀?”抹掉嘴邊咖啡,湛言惱火地罵。
“我只是想問你昨天怎么了,是你比較夸張吧!笔非貦u含怨看著他!澳憔烤垢鷮Ψ浇忉屃藳]?”
跟他相親?還不如跟自己結(jié)婚來得幸運!不知怎么,看著他,湛言心里總這么想。雖說秦檜的條件不差,人品也很好,但沒他俊沒他帥,重點是也沒他年輕!
她何必屈就一個在相親時放她鳥的老男人?湛言沒好氣地想。
“你還好意思問我,倒是你,打電話給人家沒?”
史秦檜垂頭喪氣的搖搖頭。“我打了一晚都沒人接!
當然打不通!他們倆臨時改了行程爬上山腰吹風賞景,沒空理這有約在先卻又不克出席的老家伙。
“我八成是被她淘汰出局了!我姑婆還說難得見到來相親的女孩子長得這么標致,家世背景又好,除了先前相親失敗十一次之外,實在是無可挑剔,還叫我要好好把握。可是……”秦檜忍不住趴在桌上,兩肩微聳!拔腋阍伊死!算命的說我今年再不娶,就要等到七十歲以后,才能遇上真命天女……”
湛言翻個白眼,又來個宿命論的蠢蛋!
所幸沒讓他跟向莞箹碰面,要不這兩人絕對會因為算命的左一句如何,右一句怎樣而神經(jīng)兮兮半天。
“其實我覺得你跟她,未必合得來!迸呐幕锇榈募,他好言相勸!熬蛯嶋H層面來說,兩個同樣迷信的湊在一塊,基本上下場不會好到哪里去!
史秦檜抬起頭來,眼角還有淚珠!澳阌龅较蛐〗懔耍俊
“是的!
“你幫我解釋沒?她怎么說?肯不肯給我機會?現(xiàn)在再約來不來得及?”史秦檜猶如抓住浮木,連珠炮問個不停。
救命!怎么他身邊凈是些想娶想到瘋,或是急著想嫁到快跳墻的家伙,為何大家老是一副很迫切的模樣?
他明白現(xiàn)在流行速食愛情,可是連結(jié)婚也要比快是怎樣?慢慢來不也挺好的。
“我忘了跟她說,不過她脾氣很好,應該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她很擅長等待,耐性一流,只不過……”
史秦檜見他如此說,暗自心喜起來!安贿^如何?”
湛言抓起他的衣襟,兇狠地道:“我已經(jīng)替她先將你淘汰出局了!”很抱歉,機會是不等人的。
“你憑什么替向小姐作主?她是我的相親對象耶!”
湛言好看有型的濃眉一揚,口氣低劣地說:“憑我跟她是國小同窗,交情自不在話下;也憑你跟人家相親無故放人鴿子,還這么晚通知我;更憑我在你不克出席后,義不容辭的擔任起跟她相親的對象!”
“你好卑鄙,趁火打劫!”湛言條件比他好,他還有什么指望?史秦檜不住哀號,頓覺人生無望。
“此時不打,更待何時?”見她孤單地坐在窗邊時,湛言就告訴自己,像她這樣善于等待的女人,不該只是靜靜坐在某處,而他更不可以袖手旁觀。
她應該要有個愛她的男人疼,應該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為了遷就這個社會的價值觀,糊里糊涂地將自己嫁掉。
也許他的條件不夠好,但是他能力根強,手腕也佳,要糊口飯絕對沒問題;盡管他老喊她帶衰自己,他卻能細心照顧她,教她毫無后顧之憂。
面對史秦檜的積極進取,湛言開始有了警覺心。他必須正視這個問題,也該正視自己內(nèi)心對她產(chǎn)生的情愫?v使相隔十多年后才相遇,即便他在昨夜早發(fā)現(xiàn)對她動了情,無論時間多長多短,他不想放任她沒頭沒腦地陷在只有靠相親才能找到結(jié)婚對象的迷思里。
“所謂趁火打劫,不是這樣比喻的!闭垦约榍傻匦α恕!白蛲須夥占选h(huán)境美,興致一來我突然動了想婚的念頭,她說正巧想找個人嫁,我就撂下狠話,嘿嘿嘿!剛剛好被我求婚成功,怎樣?不賴吧!這才叫‘打劫’。”
“你這無恥下流之徒!她可能是我的真命天女耶!”史秦檜忿忿地道。
湛言搖搖頭!昂们刹磺桑艺撬斈臧祽俚膶ο,你就別白費工夫了。對方這會已是我的真命天女,輪不到你了。我說你呀,再遲到、再放人鳥呀,就說你會打一輩子光棍還不信!”
史秦檜傻眼看著平時信賴的伙伴,硬生生搶走難得一見的好對象,心痛到說不出話,一顆心被揪得緊緊的,眼角隱隱含著淚光。
“你……你好樣的!”好半晌后,他才吐出這么一句。
湛言一手端著咖啡,拍拍他的肩膀!昂煤帽V兀瑱C會是不等人的!”他的口氣輕快無比,嘴角還揚著笑,如沐春風的表情教史秦檜看了扼腕不已。
眼見伙伴瀟灑地離開茶水間,史秦檜悲憤的捶著墻壁。天賜的美好機緣,竟慘遭他人劫走……
史秦檜這廂還在呼天搶地,湛言那廂已開始盤算著該找什么好借口,把向莞箹約出來,喝杯咖啡吃頓飯,順道聊聊心事。
湛言越笑越得意,一手端著熱咖啡,搜尋著手機內(nèi)的電話簿,想在里頭找間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再順道訂束玫瑰給佳人,來個小小驚喜……
瞧!這戰(zhàn)術(shù)多么完美呀。
湛言沉浸在想像的世界里,沒留意慌慌張張跑過來的小妹,兩人撞成一團,咖啡灑了他一身,毀了他價值不菲的西裝,還燙傷了他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湛先生,我真的很抱歉!”小妹嚇出一身冷汗。
湛言僅是皺皺眉,甩掉手上的咖啡水漬,掌心手背微微刺痛,卻一點也不影響到他的好心情!澳銢]事吧?”
小妹見湛言非但沒對她咆哮,還好聲好氣的,一臉惶恐不安。
按理來說,她沒被卸成八塊就謝天謝地了,湛先生居然還對她和顏悅色的。
“我沒事,可是湛先生您的衣服……”老天!他該不會扣她兩、三個月的薪水吧?一想到未來得呼吸空氣、喝水度日,她都快哭了。
湛言不在意地抖抖身上的水漬,心情依舊猶如艷陽當空,好的不得了。
“不過是沾到咖啡,不礙事的,交給洗衣店的老板傷腦筋就行啦!”他的微笑有漏電的嫌疑,魅力四射。
“我替湛先生送洗,請問費用多少?”能省下一筆昂貴的花費,無論送洗費有多夸張,也絕對比賠上一整套西裝好。
“喔,不必了,我有固定送洗衣物的店家,你別緊張,我辦公室里還有一套備用的西裝!彼闯鲂∶醚鄣椎目謶,捺著性子安撫她!澳悴皇钦χ?還不趕快回自己的位置上,記得小心點,別再撞到人了!
“湛先生,真的很感謝您!謝謝。”想起手邊還有未完成的工作,小妹又開始慌張起來。
“快去吧!”他轉(zhuǎn)身丟掉紙杯,打算回辦公室換下這身衣物,卻被后面走來的穆豐洹攔住去路。
“你搞什么鬼?”乍見他胸前一片污漬,穆豐洹嚇一跳。
“咖啡翻倒了!
“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穆豐洹將合約遞給湛言!斑記得上回要你負責的案子嗎?合約已經(jīng)完成了,我請秘書挪出你下午的時間,到時你先將這份合約交給對方,祝你好運!
“這不是前陣子許多大集團拿不下的開發(fā)案嗎?”這個未來要合伙的對象,也是出了名的龜毛難搞。
“雖說案子順利標下,但合約還未簽定之前,一切仍舊有變數(shù)!边@也是穆豐洹不假他人之手,非要交給湛言的原因!袄瞎蓶|們很重視這次開發(fā)案,你別讓我失望!
平日湛言要是接到吃力不討好的事,鐵定是不等穆豐洹話講完,就擺出一張臭臉。但今天倒是反常,只見他春風滿面,一臉喜孜孜的模樣,讓穆豐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吃錯藥。
“湛言,你還好吧?”穆豐洹關(guān)心問道。
原本專心翻著合約,聞言湛言抬起頭來!昂芎醚!”
他的語調(diào)簡直是輕快的不得了。
瞧他眼角泄露出的笑意,和始終保持著令人匪夷所思的愉悅,整體加乘起來,真是詭異得可以。穆豐洹真害怕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情!
“你心里是不是又在轉(zhuǎn)什么整人的念頭?”穆豐洹的害怕其來有自,因為通常倒楣的,就是他自己。
“沒有!我心腸哪這么壞?”拍拍好友的肩頭,湛言揚揚眉!拔肄k事,你放心!”哪回他搞砸過?
“要不要解釋你笑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原因?”他從頭到尾笑得很邪門,就連咖啡灑了一身,這種倒楣到極點的衰事都能一笑置之,穆豐洹很難視而不見。
“就……嘿嘿!”
湛言一臉神神秘秘地,收回欲脫口的話,笑個沒完沒了。
“走好運啰!”話說完,他笑著回辦公室,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穆豐洹拋在身后。
湛言踩著輕松的腳步,他從未如此熱愛生命,胸臆間漲滿說不出的喜悅,甚至還有些頭重腳輕,仿佛置身在云端……
他真是戀愛了,才會見到這世界上最奇異的瑰麗色彩。
他一定是戀愛,才會碰上天外飛來的衰事,卻一點也不苦惱。
原來愛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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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言一手拎著公事包,一手插在褲袋內(nèi),無懼秋老虎持續(xù)發(fā)威,準備前往客戶公司。
他嘴里吹著一曲輕快自在的“哥哥爸爸真?zhèn)ゴ蟆,就連擦身而過的路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頻頻朝他行注目禮。
微風拂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燦黃的日光迤邐在磚紅色的人行道上,樹枝迎風搖曳,姿態(tài)活潑動人,正與他的好心情相互呼應。
在湛言眼底,此刻所有景致都是豐富美麗的,就算突然來場臨時驟雨,也無法澆熄他的熱情,他胸臆間漲滿了歡愉的氣氛。
離開公司前,他打了通電話到花店訂了束花要送給向莞箹,想起她收到花時的驚喜,湛言一路上笑得合不攏嘴。
“媽媽,那個叔叔好奇怪,一個人在那邊偷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不可以隨便亂指人,我們趕快回家!
一陣耳語傳來,湛言不明所以地抬起頭,看見一個婦人拉著約七歲大的小男孩,母子倆驚恐地瞪著他,還在錯身之際閃得特別遠……
奇怪?他明明就不是兇神惡煞,那對母子干嘛用這種詭異的目光瞪著他瞧?湛言聳聳肩,完全不當一回事。
他腳步未停,依然輕松愉快地持續(xù)前進,當然,臉上也掛著簡直是過于愚蠢的傻笑。
一不留心,沒注意人行道上有個洼地,他踩到窟窿絆了一下,好在他反應機警及時穩(wěn)住身子,但是卻——扭、到、腳!
湛言臉一白,腳踝傳來清楚的痛楚。可恐怖的是,他嘴角還是微微上揚,笑容還不間斷。
不打緊,只是腳拐了一下!老天待他可真好,沒害他慘摔在街上!
湛言扭扭腳跟,檢查自己的傷勢,哪知身旁機車騎士正牽車離開車位,遲鈍地沒見到后頭有人,就這樣硬生生將湛言給撞倒……
噢,老天爺!還好撞倒他的不是輛車子,否則他可能再也不見到這藍得要命、干凈得連朵浮云都找不到的藍天。
湛言倒在人行道上,整個人成大字型,就這樣傻傻地望著天空。事到如今,他的嘴角還是詭異的上揚著。
為什么這天空蔚藍得讓他覺得神奇呢?仿佛聽到陣陣海濤聲……
“先生,你還好吧?”
闖禍的機車騎士趕緊跳下車,查看倒在后頭的倒楣鬼,還以為對方倒地不起、災情慘重,沒想到卻見湛言傻笑得好甜蜜,一臉滿足的模樣讓人感到惡心。
“先生,你真的沒事吧?”瞧這個人古里古怪的,該不會是被撞傻了吧?機車騎士心一驚,很想先一步閃人,避掉禍端。
“你覺得十月的海邊怎么樣?”望著澄凈無瑕的天際,湛言沒頭沒尾的問著,忽然有些懷念起過往。
機車騎士有點呆滯,反應不過來。
“呃……應該有點……冷吧?”
“但是最近天氣實在熱得很不像話呀!”湛言還是一點也沒爬起來的意愿。
“是有那么一點……”悶在安全帽里的機車騎士登時回過神來!跋壬!你還好吧?”他干嘛和這家伙討論起十月的海邊?
湛言微笑,神態(tài)很溫柔。
為什么當他看見天空,就會想到海邊?啊,海天一色嘛!因為他在那片一望無際的藍天中,看到自己站在海邊的身影,而且不僅是他自己。
向莞箹和他一起在海邊,兩人赤著腳,踩著起起伏伏的浪花,在沙灘上留下足印。兩人不斷地奔跑,直至耗盡所有力氣,日照西沉,他們還待在原處,哪里也沒去。
“先生!你清醒點。”
機車騎士不耐煩地搖著做白日夢的湛言,兩人再這么扯下去,簡直沒完沒了。
“干嘛?”被人如此不識相的打斷好夢,湛言回過神來,口氣有一絲不悅。
“如果你沒事,就起來好不好?”兔得人家還以為他撞死人咧!
這無疑是天外飛來一筆橫禍!他不過被機車輕輕擦了一下,干嘛倒在地上?
湛言沒好氣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心里還念著方才那個美夢。
“先生,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面?”機車騎士突然問道。不知怎地,這個男人真是眼熟得緊!
湛言揚高眉!澳阕踩嗽谙,我可是無辜受害者。”
這句話,十之八九是想敲人竹杠。
“你誤會我了!彬T士摘下安全帽,咧開一口白凈的牙,笑得憨厚老實!拔壹兇庵皇怯X得你眼熟。不曉得你有沒有事?”
湛言見對方?jīng)]有惡意,平心靜氣的回答:“沒什么大礙!
“真是抱歉!都怪我粗心大意,老是冒冒失失的……哈啾!”話說不到幾句,騎士忽然鼻頭一癢,朝湛言打了個大噴嚏。所幸湛言手腳俐落、反應機警,躲開飛滿天的口水鼻涕,但腳傷處似乎開始隱隱作痛。
“你……”湛言不知該說什么才好,見他一個噴嚏打不夠,還接連打了五、六個,舊時記憶瞬間涌上心頭,頓時驚叫!氨翘楣恚∧闶切旒依纤,那個愛哭又愛跟,還因為鼻涕亂亂飛,被全班排擠的鼻涕鬼!”
“啊!你是那個愛車成癡,畢業(yè)前莫名其妙被全班女生討厭的小戰(zhàn)車!”
小、戰(zhàn)、車——乍聞這兒時的綽號,湛言以為時光瞬間又倒回多年前,莫名感到興奮。
“徐汪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