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失眠了一整夜,干脆早早地進香港警局臨時替她準備的個人辦公室里,打算好好地享用她手上拎著的早餐──玉米雞蓉粥及一杯頂級香醇的咖啡。孰料,她才一腳踏進警局,就被眼前的景象給搞得錯愕不已。
她以為她是第一個到警局的人,結果不是,現在才清晨五點,警局里卻擠滿了人,個個半癱半坐的,好像剛進行完一場世界大戰似的。
“請問一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她是美國警方派來支援查辦“黑鷹幫”的非香港編制內警官,但,她還是和一般的香港警察一樣,每天都來警局報到,偶爾還會幫忙辦些其他案件。
“夏警官,你終于出現了!”成泰恩遠遠地看見了她,說話的嗓門刻意地放大,好像深怕別人聽不見似的!霸趺礃?昨天一整晚都待在‘泛天’總裁的辦公室里,可有查到什么蛛絲馬跡?”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夏黎心里有些悶。
“沒有!
“沒有啊……唉,真是辛苦你了,你一定很累吧?辛辛苦苦地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弄到一張搜索票,結果查了半天卻查不出什么名堂來,真是辛苦了!
夏黎不是笨蛋,成泰恩句句帶刺的話她不是聽不出來,而是不太想理會。打從她來到香港的第一天開始,這個成泰恩就處處跟她唱反調,告訴她這個行不通、那個不可做,否則會惹火上身等等,偏偏她不吃這一套,氣得他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現在被他找到了把柄,不好好說上一頓,他是不會罷休的吧?
她承認,要弄到那張搜索票,她的確是花了好些工夫,還動用了美國警方及政府的勢力。畢竟,搜索票是除了警方掌握確切的證據及實證,足以證明該嫌疑犯確有涉嫌時才可以開出的,而她來港月余卻始終找不到秦冀天和“黑鷹幫”有任何關系的證據──除了他是“黑鷹幫”前任幫主吳商的義子這一點外。
因此,她不得不利用了一些管道拿到搜索票,打算出其不意,殺秦冀天個措手不及,這樣她便可以很快地掌握到可能的證據來證明秦冀天就是現任“黑鷹幫”幫主“雅爾”。
孰料,整組人馬大剌剌地出現在“泛天集團”搜了一整夜卻一無所獲,平白無故給警方鬧了個大笑話。
最嘔的就是她了,這個成泰恩卻還故意來激怒她。
夏黎看了他一眼,懶得回應他一句,邁開步子往前走,打算進自己的辦公室把門關起來,當他是個瘋子。
“夏警官!背商┒髟俅螁咀∷。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斑有事?”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一大早這里卻有一堆人嗎?”成泰恩邊說邊走到她面前站定!白屛腋銏蟾嬉患漏ぉぷ蛱彀胍箖牲c十一分,我們香港警方在澳門外海破獲了一艘販毒的私人豪華游艇,逮到的人里頭就有一個人名叫……‘雅爾’!
聞言,夏黎神情一凜,犀利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望住成泰恩!笆恰邡棊汀哪莻‘雅爾’?”
“很遺憾,恐怕是的。不論是長相、外型、身高,我手上的‘雅爾’都跟線報來源的那個‘雅爾’非常吻合──除了他不是‘泛天集團’的秦冀天以外!
“昨天那批人確定是‘黑鷹幫’分子?”她不敢相信她花了那么多時間所研究出來的線索會是錯誤的,沒道理啊……那個神秘且高深莫測的“雅爾”怎會這么快便落網呢?
“錯不了!
“你該通知我到場的,成警官,你該知道,這個案子是我在主導──”
“我發誓,我撥過十通以上的電話給你,可是你的手機似乎沒開機!
手機?她的手機昨夜根本沒響過……
夏黎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果真沒開機。
噢,她想起來了,為了專心查案,昨天她一進“泛天”的辦公室就把手機給關了,回家后也是倒頭就睡,又忘記再把它打開。
該死的!夏黎懊惱地低咒一聲。
“很遺憾沒能讓你親自參與這場圣戰,夏警官。我們有兩位警員殉職、兩名警員負傷。其實內心里我是很開心你沒能到場,因為當時的我根本無暇它顧,更別提保護你了,但你的命卻丟不得……”
成泰恩嘲弄地一笑,繼續道:“不過,我還是希望夏警官可以明白一件事,關于你昨天的那張搜索票,將帶給我們香港警方多大的困擾。因為你濫用職權,無故騷擾我們香港市民,而且是極有身分地位的市民,所以我想過不了多久,我應該就會接到上級官員的電話,然后被臭罵一頓、甚至降職處分,而這一切都拜你的恣意妄為所賜……”
。
案情一夜之間急轉直下得令人措手不及,夏黎直覺地感到一切的事情都不太對勁,但因為昨天半夜的那個時間點她正和秦冀天“吃宵夜”,沒親自到現場,完完全全的在狀況外,因此當她從看守所里審問完那個自稱是“雅爾”的男人之后,她還是無法將一切拼湊出較完整的輪廓來。
昨天半夜,成泰恩突然接到有力的線報指出──“雅爾”的一艘游艇會出沒在澳門外海十浬處。由于“黑鷹幫”將和澳門某個秘密的販毒集團進行一筆千萬港幣的軍火交易,因為金額大,所以“雅爾”有可能會親自出面。
因此,成泰恩動員所有可能的警力及海防部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當場人贓俱獲,將風聞一時的“黑鷹幫”幫主“雅爾”也一舉成擒。
皆大歡喜的結局吧?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剛剛會見了那個“雅爾”,也的的確確一如她在美國的線民所描述出來的樣子,只除了他不是她所追查出來的線索人物──秦冀天。
她后悔了,后悔昨天吃完宵夜之后沒有乘機進秦冀天的大宅里搜索,而是像個白癡似的,因為害怕發生某些可能對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利的事而逃之夭夭。
如果,她昨天真的去搜了秦冀天的住宅,最后卻還是一無所獲的話,或者今天的她就會比較容易接受“雅爾”并不是秦冀天的這個事實了吧?現在的她就像是在一艘漫無目的的船上,隨著海水的律動而隨意飄流著,總覺得找不到一個適當的歸處。
一切,順利得讓她難以接受。
突然間無事一身輕,讓她覺得腦袋空空的,不知所措。
雖然“黑鷹幫”還存在于世界各地,雖然逮捕到“雅爾”并不代表“黑鷹幫”的瓦解,但“雅爾”卻是她來到香港的目的,現在“雅爾”被捕,她的任務也完成了,該是離開香港的時候了。
陽光燦爛,人行道邊的綠樹迎風招展。藍藍的天,白白的云,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令她訝異。
夏黎隨意地在路邊的人行道上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托腮,長發亂亂地披在身后,難得的沒有束起。仰望著藍天,她毫無目的地看著天空上的云朵四處飄移。
突然,腦袋瓜里出現了秦冀天那張帶著溫柔笑意的俊逸臉龐……
不該想的,怎地又想起他來著?
就算他不是“雅爾”,也不可能成為她夏黎的對象,因為,他可是高高在上、政商關系良好、幾乎有半個香港政府為他撐腰、身價數十億元的秦冀天。而她呢?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美國華人警官,一個平凡得很無趣的女人,一個沒有女人味、穿著中性、長到二十七歲了卻連妝都不會化的女人。
呵!夏黎自嘲地一笑,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覺得自卑了起來?就因為那個秦冀天高高在上、不屬于她的世界嗎?可是,昨天晚上,她還跟他同坐在路邊攤的一個小位子上吃宵夜呢!
真像夢一樣……
正當她沉浸在夢中的時候,手機鈴聲擾人地響起。
“喂,我是夏黎。”
‘夏黎,是我!沁h在美國紐約,同是華人警官的夏黎合伙人──孟加。‘我聽到消息了,你還好嗎?’
夏黎微微一笑,聲音有氣無力的!拔蚁M铱梢愿靡稽c兒。長官一定把我臭罵一頓了吧,關于搜索票的事?嗯?”
‘很意外的,并沒有?磥硐愀邸胺禾臁蹦沁叢]有對香港政府抗議或抱怨,一切風平浪靜得很詭異。’
夏黎訝異地挑了挑眉!拔疫以為我會丟官哩!”
孟加大笑,朗朗笑聲從話機那頭傳過來。‘誰敢摘你的官位?你可是網路駭客的頭號大敵耶!咱們警方要破重大案件,還得靠你呢!親愛的,你什么時候啟程回美國呢?我好想你,你在香港多待一天,我就多失眠一天。’
“聽你在胡扯!”夏黎笑著,目光無意識地看著街道旁來來往往的行人與車輛!懊霞印
‘嗯?’
“我覺得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話機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有一些狀況,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忙……你會幫我吧?還有,我想在香港多待一陣子,如果長官那邊有什么意見,那就當我這一次是申請休假好了……”
。
夏黎再次現身在“泛天集團”的大樓里,是在警方的搜索行動發生后的第三天。
這一日,夏黎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針織背心和一件過膝的藍灰色蛋糕裙,搭配著一雙白色的平底布鞋,狀似悠閑地出現在秦冀天的面前。
“很意外啊,夏警官,你今天居然沒有拿著槍抵住我的腦袋,叫我不許動。”秦冀天鏡片下的眸子閃爍著溫柔流光,緩步朝門邊的她走近。
她有些緊張地迎視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兩只手不安地在身后交錯,盡可能表現出她的膽識,掩飾掉她的極度不安。
“我也很意外,秦大總裁聽到我的名字之后,非但沒有讓秘書叫我馬上滾出去,還體貼地讓她帶我進來!
“叫這么美的女人滾出去,絕對不是我秦冀天的作風!彼谒媲罢径ǎ痈吲R下地笑望住她。
心,因為他的注視而飛快地跳動著,夏黎幾乎是極力地克制住,才沒有因為他落在她身上的灼熱目光而腳軟。
他竟說她美?
是啊,她當然知道自己是警界之花,本來就是男警眼中的美人,但她一直認為那是因為她身在女人稀少的警界所造成的一種錯覺。秦冀天的身邊美女如云,贊她美,絕對是另有居心的違心之論。
她不太相信他的贊美,卻又同時間覺得無上光榮……她真的病得有點嚴重吧?夏黎在心里暗自哀嘆一聲。
“秦大總裁……”她試著努力找回自己的舌頭。
“夏警官!彼Ь吹匚⑽㈩h首,仿佛正在等待命令的下屬。
“其實我今天來的目的是……道歉!彼龑擂斡植话驳赝,他的唇角正輕勾起一抹笑!拔也恢滥銥槭裁吹浆F在還沒有對香港政府提出對警方的抗告,我的意思是……那是你的權利。當然,如果你愿意自動放棄這個權利,我會很高興……我的意思是……無論如何,我都欠你一個道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不是香港警方,我愿意承擔一切的后果。”
“那太好了。”
“嗄?”她愣愣地看著他。
“陪我去吃飯!痹捖涞南乱幻,他已牽住她的手往外移動腳步,邊走邊道:“我剛好餓了,今天天氣很好,太平山的夜景一定美呆了!
秦冀天自然而然地拉著夏黎的手走出辦公室,路過秘書面前時,夏黎沒有錯過他秘書臉上那副見到鬼似的錯愕表情,她甚至還聽見他對他的秘書交代道──
“替我訂山上那間我常去的餐廳,等一下的會議取消,晚上的應酬推掉……還有,王秘書你也早點下班,明天見!
然后,她被他這樣一路拉著手,一直走到地下室。
然后,她上了他的加長型白色賓士轎車,一路驅車前往太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