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妃所生非妖物,偷天換日人成妖,天生鳳凰變麻雀,蒼生有眼天憐見,他朝一日鳳還巢,一解皇上相思苦……」
一聲聲童稚的娃娃音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首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歌謠,很快的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終于,這首市井娃兒唱著好玩的歌謠,跟著微拂的清風飄進白墻紅瓦。
「這外頭娃兒唱著的是什么?」
大掌重重地往身旁木幾上一拍,置于其上的茶杯跟著跳動了下,所有人的精神也跟著緊繃起來。
「這……」蓄著山羊胡的范師爺一臉惶恐,手捻著胡子,腦中快速尋思著該怎么應答,才不會慘遭池魚之殃。
「說!」冷眼一掃,沉聲一喝,只見范師爺整個人更顯畏縮。
唉,這叫他怎說?
「那歌謠好像是在為十幾年前被賜死的伶妃叫屈。
「叫什么屈,那女人自己生下妖物,當年可是傳得沸沸揚揚,難道這些無知的平民百姓不知道嗎?」
聽到伶妃的名字,邢國文的神色變了變,但很快的又恢復了平時的肅然。
他是當今邢貴妃的爹親,貴為國丈,那一身的尊貴和氣勢當然不可小覷,尤其是他背后那些門生集結組織起來的龐大勢力,更是讓人心生畏懼。
「還不只這歌謠呢!市井上還傳說伶妃的女兒已經回到京城,準備伺機替她親娘平反!
「荒謬!」聽見范師爺的說法,邢國丈神色立即生變,他勃然大怒地說:「當初妖妃產下妖物可是證據確鑿,哪里有冤枉她呢?」
「這屬下當然知道,可那些市井小民哪里知道呢?他們還說、還說……」望著盛怒中的邢國文,范師爺突然猶豫起該不該把話說完。
跟著邢國丈已經將近二十年,哪些事是他的禁忌,他可是一清二楚,說了恐遭殃,不說又怕擔了個知情不報之罪,真是兩難啊,
「有話還不快說?」狠瞪了支支吾吾的手下一眼,邢國丈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沖天的怒氣。
「還有人說,當年伶妃是遭到爭寵的妃子所害,才會蒙受不白之冤!
「可惡!」這傳聞究竟是誰散布的?
當初,為了斬草除根,他還特地想盡辦法將伶妃的家人一并入罪,就是怕日后有人來索債。
沒想到,在他機關算盡的十幾年后,這件事又被人重新提起,難道當初他做得還不夠狠絕嗎?
莫非……
突然,一個臆測竄進他的腦海之中,深沉的炯眸微微瞇起。
「我問你,當年我要你安排送出宮去埋了的那個女娃呢?」
「埋啦!」范師爺那語氣稀松平常得不像當初埋的是一個公主,而是一只小貓。
「你親眼見她死了嗎?」
「呃……」面對他的詢問,范師爺突然慌了起來!肝衣窳!」
當初他貪懶,想說一個剛出生的娃兒能出什么亂子,所以便交給一個宮女,讓她去處理。
看到范師爺的表情,邢國丈的眼兒頓時瞪得老大,怒氣深沉地說:「你沒親自處理?」
「我交給一個信得過的宮女!故碌饺缃瘢稁煚斨缓美蠈嵳f了。
「該死!」怒濤翻騰而來,邢國丈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刮子。
「去給我查當年那個宮女將女嬰埋在哪兒。你知不知道這件事關系著咱們所有人的腦袋啊!」
欺君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當年之所以既狠且絕,就是怕有這么一天,沒想到百密終有一疏,饒是他這種動一動腳就能撼動京城的人物,也忍不住地泛起陣陣涼意。
「是!是!」終于察覺到自己犯下什么致命的錯誤,范師爺原本還無關緊要的臉色頓時大變。
唉……如果只是一首歌謠就能讓國丈這樣緊張兮兮的,那么另外一個消息他還是先不要說好了。
免得……免得到時先遭殃的人是他。
但,那天在街上驚鴻一瞥的人真會是她嗎?
應該不是吧……
不管是不是,看來他都要先解決那個女人,免得屆時牽連到他。
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讓國丈知道這件事,自己要面對的將是怎樣的怒氣,只怕還等不到皇帝爺砍了他的腦袋,國丈就會先要他的命吧!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先查清楚一切,然后再……先下手為強。
當年是他疏忽大意,才留下后患,這次可不會再笨得重蹈覆轍。
。
民以食為天。
幾經思索之后,黎謹言要了慕府名下的茶肆酒樓。
慕青城也大方,她一開口,他立時便將這間君悅樓讓渡給她。
無意招搖,她只是要慕青城將她安排到廚房里工作,她還記得那天當自己這么要求時,他眼中所散發出來的訝然。
認真來說,慕青城對她算是不錯的,除了偶爾的「騷擾」之外,他給了她最大的空間去學習。
日里她在君悅樓的廚房工作學習,回到府中,他會抽空教她看帳本,學一些身為酒樓老板娘所該懂的東西。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每每到了夜里,他總是要她付些束修回饋,想到他需索無度的行止,正忙著撿拾蔬菜的雙手驀地停了下來,雙頰亦泛起一片可疑的紅,心跳更是不爭氣地加快了。
他其實……沒她想象中的那么幼稚、那么壞吧!
不過是狂肆了些、傲然了些,但他有才華,有他足以驕傲的地方。
「紅翠,你家夫人呢?」
夜里總是在她耳際低喃的聲音,驀地朗聲蕩在清晨還算空蕩的店里,讓她急忙從恍然中回神。
才覺得他不錯,偏生他現在就大剌刺地揚聲拆穿她想要隱瞞的身份。
以往的冷靜自持瞬間不復見,心急的黎謹言霍地從成堆的菜葉中起身,也顧不得身上所沾染的臟污,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
「你閉嘴!」人才穿過廳堂,她就忙不迭開口朝著慕青城低喝。
登時,原本還有零落人聲的酒樓里突然鴉雀無聲。
所有人,不論是用餐的客人,還是跑堂的,甚至是那個蓄著一片落腮胡的掌柜劉大叔,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一個小小的挑菜丫頭竟然對高高在上的老板不敬,還叫他閉嘴,這是什么樣的狀況?
在眾人的驚愕中,唯有一個人在笑,而且還是那種賊兮兮的笑。
「小言兒,一大早火氣就這么大,是誰惹你生氣啦?」無視于她的怒目而視,更無視于正聚精會神瞧著他們的閑雜人等,慕青城親昵地喊著。
語氣之柔完全不似以往他給人的冰冷感覺,抽氣的聲音也跟著他的呼喊而此起彼落。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但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呢?」收起咬牙切齒的表情,她換上恭敬的態度。
「沒什么事,只是不希望我的女人每天一大清晨就得來這兒挑菜,與其服侍那些菜,不如來服侍我!
雖然很欣賞她從低層做起的負責態度,可他真的很不喜歡每天睜眼時總看不到她。
很任性嗎?他承認。
所以他才會挑在今天,特意來她的地盤宣示她的身份,他倒要看看這樣一來,誰還敢讓她在大清早來這兒挑菜、洗菜。
不管怎么說,她是他的女人,最該做的事情是服侍他,而不是服侍那些爛菜葉子。
「你……」手真的很癢很癢,這輩子向來心靜如水的她,很少有這種沖動。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揮去他瞼上的那抹賊笑。
「如果我記得沒錯,是你答應我用幾天的時間來熟悉酒樓的!广y牙緊咬,她試著和他講道理。
「但我沒笞應你這樣沒日沒夜的投入!」瞧她不過才成為酒樓的新主人幾天,盈盈一握的纖腰更瘦了。
他將酒樓給她,可不是要看她成為酒樓的奴隸耶!
難道她就不能像是一般的女人一樣,養尊處優一點,只當個真格的酒樓管事,不要把自己弄得像是廚房大嬸一樣嗎?
「我做事情一向投入!」黎謹言冷冷地說。
這間客棧是她用自己的貞操換來的,也是她的新生活、新希望,她一點兒也不認為自己的投入有啥不對。
再說,她還巴望著早一點將娘親從鄉下接到京城安置,所以得盡早熟悉一切。
她可沒興趣一輩子都仰人鼻息,雖然說好是一年,但能夠愈早脫離他的掌控愈好。
「你要投入,對我投入就行了!鼓难凵駧е稽c沒轍,卻也帶著一抹享受。
跟她這樣子的交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生活樂趣之一了。
因為慕青城的話,四周再次響起按捺不住的抽氣聲。
黎謹言幾乎可以確定,現在她與他的這一幕,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傳遍大街小巷。
他永遠都不知道,那簡單的幾句話,會把她塑造成什么樣的女人。
雖然早在決定這么做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可是他這樣不顧她的立場,還是讓她胸臆中的怒火燒到最高點。
「你……」終于忍無可忍,手癢到極點的黎謹言再也顧不得其它,一掌揮向對面的他。
當然,她的這掌是落了個空,而且更慘的是,纖纖小手還成了失土,淪落在慕青城的大掌之中。
「你放開我,」
「你的不敬已經足夠挑起我的怒氣,確定還要繼續撒潑下去?」
他或許總在下意識之中縱容著她,可是他的權威是斷然不容許任何人挑戰的,即使是她。
再說,他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不會無聊到沒事找事做,雖然對她每日清晨那種「偷溜」行為的確不悅,但倒也沒有到要來這兒找她麻煩的地步。
今天來,是要讓她成為一個話題、一個焦點,這樣游戲才會玩得下去。
「我撒潑?!」黎謹言另一只自由的手反指了指自己,白皙細致的臉龐上寫滿不可置信。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做賊的喊捉賊,明明就是他挑起一切,卻說得好像是她在找碴一樣。
「對,如果我是你,就會讓紅翠伺候更衣,好讓我向大家介紹君悅樓的新主人。」
慕青城冷冷的笑著,給了她一個良心的建議,可是很明顯的,黎謹言并不領惰,緊抿著唇,她一臉倔氣地瞪著他,心里盤算著該怎么樣讓自己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
她試圖用深呼吸來讓自己冷靜,因為唯有冷靜,才有可能出奇制勝。
可是不論她怎么努力,以往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冷然都好像還離她很遠、很遠。
「我……」她正要開口挑釁,可是慕青城卻沒給她這樣的機會。
因為,他旁若無人地低頭,狂肆地用唇舌挑開她的,然后深深的攫取。
突然間,空氣在這一刻好像全都凝住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和熱度成功地再次擾亂她亟欲抗拒的心思。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吻愈來愈能攪動她的心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