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明,月光暗。
斟酒,仰首,慕青城將杯中的醇酒全都豪邁地倒進嘴中,任由那香醇濃烈的滋味洗滌著他的喉頭。
「我沒有被她影響!」烈酒找回他剛剛失去的理智,他一開口就是認真的否認。
「嗯!馆p輕地點頭,對于他的話,米橫天并沒有多大的反應,但看起來就是滿瞼不信。
「她不過就是個女人,我在商場上打滾這么久,見過的美人兒不知凡幾,像她那樣的小菜,我還瞧不上眼!
他再一次的澄清,但是米橫天給的回應還是一樣漠然,像是沒聽到他說什么一樣。
「我是真的不在乎她,她不過是個小丫鬟嘛!」
他依然試著解釋,但是說到這句,低沉渾厚的嗓音卻不由自主地出現破綻,顯然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在不在乎她,你自己知道,不用向我解釋!菇K于,米橫天開了尊口,依樣畫葫蘆地仰首飲盡杯中酒,在喉頭一陣灼熱之后,他望著那薄得有如蟬翼般的酒杯,眸中漾著些微猶豫和不為人知的復雜。
「你……是不是也對她著了迷?」慕青城凝視著一直靜默著的他,想到他今晚特地來找黎謹言的舉動,心中起了質疑,于是突如其來的問道。
抬頭,復雜的眼神望著慕青城良久,米橫天沒有答復他的問題,只是天外飛來一筆地說:「她或許不是你我能夠著迷的對象!
「為什么?」在酒精的鎮定下,慕青城稍稍找回平時慣有的精明,他沒有遺漏米橫天話里的意有所指,只是不解。「難不成她既鑲金又包銀,尊貴得讓人不能沾染?」他嗤之以鼻。
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碰的女人,沒有他不能碰的女人。
她不過就是個鄉下來的小丫頭。
「她是既沒鑲金,也沒包銀,但尊貴……」話說到一半,米橫天頓了又頓,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說。
「怎么,我都不嫌她是個小丫鬟了,難不成她還嫌我不夠尊貴,配不上她嗎?」又是沒好氣的一哼,對于他沒頭沒腦的話,慕青城顯得不悅。
「唉……」他知道好友不高興,但唯一能做的卻只是長長地一嘆,有些事,他真的不知道說了會有什么后果。
「有話直說,別在哪兒咳聲嘆氣的!鼓锹晣@息惹得慕青城更不快了,那種好像有什么秘密的模樣挑動了人類對「秘密」這檔事的好奇心。
暗自運氣調息,慕青城試著藉由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定下心,將他倆方才的對話重新思索了一遍,把他不經意遺漏的線索都找回來。他很清楚米橫天的個性,他絕對不是強調門當戶對的庸俗之人。
如果那番話指的不是他與黎謹言身份上的懸殊,那么所指又為何呢?
「情況究竟如何,我還不能確定,只不過身為你的兄弟,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陷入一種復雜的境地!
耳中聽著他的話,慕青城的心頭不由泛起一個一個的問號。
真是見鬼了,為什么米橫天話里的每個字他都懂,合起來卻都不懂了?
「你可以再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你該知道我不喜歡打啞謎的!雇讬M天欲言又上的模樣,他心中突然生起一抹不祥的感覺。
那丫頭不就是住在京畿附近山里的小村姑嗎?會有什么復雜的?
「簡單來說,她的身世或許不單純!菇K于,米橫天還是說了。
手臂上那朵鮮艷的紅梅讓黎謹言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小丫頭,她的身世可能很復雜,復雜到他一點兒都不想讓對自己有恩的慕青城去蹚這渾水。
望著米橫天的眸光變得清透而認真,慕青城開始沉著推敲句意。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常常覺得人生無趣,而得四處找新鮮玩意兒的男人,他那罕見的認真讓米橫天也覺詫異,同時讓他了解今晚如果沒有把前因后果全都說出來,這男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于是乎,他只好認命地把自己知道的娓娓道來。
「記得十六年前,宮里發生一宗皇上寵妃生了妖物的事情嗎?」
「嗯!鼓角喑屈c了點頭,眸中燃著不解,他不懂為什么米橫天會在多年之后重提此事。
事發當年他們雖然都還只是小孩子,可這是震驚朝野的大事,所以幾乎所有的百姓都在談論。
而米橫天的父親還是當時宮中的御醫,所以對這件事自然比外邊知道的更多。
當時,皇上的寵妃伶妃生下妖物,一時之間伶妃是妖孽的言論如野火燎原般在朝野蔓延。
于是在大臣們宛若潮水一般涌上的諫言下,皇上在無奈之馀處死備受寵幸的伶妃,還殺了那個甫從娘胎出生的妖物。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謹言這個丫鬟和那宗懸案有關系吧?」
「我懷疑,她就是伶妃當年產下的公主!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但是這番出人意表的話還是讓慕青城嚇了一大跳,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雖然他一直覺得黎謹言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氣質,可是……這樣的臆測會不會太大膽了一點?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她手臂上烙著的那朵紅梅,卻讓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推測!
「所以你懷疑她是公主?」如果他現在說的是明兒個山會崩、地會裂,慕青城可能還不會覺得那么震驚。
但……公主?這會不會太扯了一點?
瞧出他臉上的懷疑,米橫天嘆了口氣又道:「那時家父是伶妃的專屬御醫,伶妃懷那個孩子懷得辛苦,因為她既得圣寵,又懷了身孕,眾嬪妃和皇后怕她一旦生下星子,其它人便再無翻身之日,所以那陣子后宮里暗潮洶涌。
「彷佛有預感會出事,所以伶妃心中早有盤算,她請我爹花了重金買通接生的產婆,一等孩子出生就在手臂烙上梅花印記,這樣若是出了什么差錯,也有可以相認的法子,可惜的是,當年伶妃在那場鋪天蓋地而來的毒計下,并沒有說出一切的機會!
毫不停歇的說了一長串,說得口干舌燥的米橫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等到喉嚨不那么干渴,才繼續說道:「那天我在幫你的小丫鬟療傷時,不巧看見她的手臂上烙了朵紅梅,所以……」
話不用再說下去,米橫天相信慕青城已經完全了解自己的意思,這點可以從他愈見鐵青的臉色中看出來。
將那些話在腦海里兜了一圈,慕青城這才啟日道:「或許只是巧合!
說實話,這樣的臆測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也拒絕相信。
「如果說手臂上的紅梅是巧合,那長相呢?家父曾經畫了一張伶妃的畫像,小丫鬟的樣貌和當初的伶妃相當神似!
為此,他還找出那幅畫像,特地夜訪,也是為了確定黎謹言和畫中伶妃的相似程度。
慕青城再次沉默,輾轉之間,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盤算,于是他朝著米橫天問:「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吧?」
「是不多!咕瓦B當初受了重托的爹親,在伶妃辭世以及層層的壓力下,什么也不敢多說,所以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那就當做沒這回事吧!顾斚戮妥隽藳Q定,而且他有把握米橫天會認同他這個決定,誰知道卻錯估了。
「不行!」想也沒想的,米橫天就拒絕了,「這有可能是替米家枉死的那些人昭冤申枉的唯一機會,所以我不能答應你,再說我們私自這樣決定,對黎謹言也不公平,她有機會可以不當丫鬟,錦衣玉食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讓那個小丫頭踏進皇城那個是非圈里,可是……
凡人在世上都有苦衷,有些事他縱是心有馀,也是力不足呵!
「你……」初聞他的拒絕,慕青城臉上自是揚起盛怒,可是旋即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似的消失無蹤。
「身為你的兄弟,我不能阻止你替家人昭雪沉冤!箯娙怂y的事他還不屑做,「但是,我們就來試試看,究竟是那金碧輝煌的牢籠吸引她,還是我為她創造的世界留得住她吧!」
「你……」望著他臉上的那抹自信,米橫天無言了。
他真的沒有料到,據實以告會換來這樣出人意表的結果,但這才像是慕青城,不是嗎?
凡是他想要的,永遠都不懂得放棄這兩字怎生寫法。
。
賣身?!
很卑微嗎?
黎謹言并不這么覺得,瞪著慕青城埋首于帳冊的后腦勺,她堅定而認真地說:「我要你名下最賺錢的店鋪,你還得負責教會我所有經營上該注意的事情,那么我就是你的了!
她像是談生意似的,前后盤算著價格,然后趁著一股勇氣還在,主動提起。
九分的心神還停留在帳冊之中,慕青城對于這番突如其來的話,初時有些愕然,還更不懂她在說什么,他從那些亂七八糟的數字中分出神來,望著一臉堅定又認真的她。
「嗄?」
「你那天問了我的身價,那就是我要的!股钗丝跉,她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要求。
這幾天她想得很清楚,她不要銀兩,因為那些東西終有花完的一天,唯有一間能夠賺錢的店鋪,才能永遠保障她和娘親的生活。
如此一來,就算慕青城對她的新鮮感沒了,她也不會變成一株可憐兮兮的殘花敗柳,只要有錢,她一樣可以有好的未來。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給你一間我名下最賺錢的店鋪,然后教會你怎么賺錢,你就會任我為所欲為?」
她的要求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似一般女人要的是金銀珠寶或綾羅綢緞,她竟然要一家店鋪?
這證明了她不像一般女人膚淺,但也昭顯了她的野心。
他沉沉地凝視著她,就在她開始因為他眼神中的犀利而感到壓迫,手掌心冒著汗時,他忽而開口打破沉默。
「你覺得你值得這個價錢?」
凡是他旗下的店鋪,每一間都是金雞母,而她一個小小丫鬟,竟然敢跟他開這種條件,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憑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想要,那我就不值;如果你想要,那么我就值!
這就是她的打算。他笞應,她成為他的女人;他不答應,那么她還是做她的小丫鬟,并沒有損失。
「嗯!箾]有太多的考慮,盡管昨夜和米橫天的對話猶在耳邊;盡管她可能是流落在外的鳳凰,但,此刻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個他想要,以特立獨行的脾性吸引他所有目光的女人。
他是鐵了心的想要把她據為己有!负茫掖饝愕臈l件,我旗下的店鋪任你挑選!
「期限呢?」賣身總也要有個期限,她可沒打算賣斷她的人生在這個倨傲的男人身上。
她很清楚,這樣的男人斷然不會只屬于一個女人,此時此刻他不惜一切的要她,是因為自己對他來說很新鮮。
一旦嘗過鮮,她隨時都有可能被踢到一旁,從此再也不會獲得一絲一毫的垂憐。
所以她賣身,不賣心。
但她要知道這個身得要賣多久。
「一間店鋪的價值不知兒幾,但我不要你的一輩子,只買到你不再能吸引我的目光為止!
慕青城銳利的鷹眼微瞇,對于她的理智又多了幾分贊賞。
她……的確夠特別!
可是還沒特別到能吸引他的目光一輩子,雖然此刻的自己對她異常的執著,甚至不惜用一家賺錢如舀水般的店鋪買下她,但那不過是好奇罷了。
多冷情的一個男人啊!
心里早就有了認知,所以慕青城這番現實的話語并不能傷她,畢竟這正符合她的期待。
「我要一個確切的時限!贡M管他已經把話說得明白而傷人,但黎謹言仍然固執地追問,她不要無止境地等待著他的厭倦。
嘖,真是個固執而且不可愛的女人。
慕青城的心中嘀咕著,知道自己大可不要理會她,畢竟在這場交易之中,他已經讓步太多。
但當他望著她眸中那抹閃爍的堅毅時,心卻又忍不住地軟了。
「一年吧。」終于,他再次如她所愿。
「好,就一年!沟玫阶约合胍拇鸢,她滿意的頷首,然后旋身就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