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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無敵 第1章(1)
作者:喬安
   
  十二年后

  四更天,晨色未至的臨安城門外,排滿一群群等著進城做買賣的商販。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來自近郊村鎮(zhèn),也有來自遠方異地,馬車載的、驢子馱的、扁擔挑的,各式各樣吃的用的,皆等著城門一開,便到交易熱絡的早市上,批發(fā)買賣個好價錢。

  初陽露臉,城門開啟,趕早市的諸行販子,如洪流般涌進城內。

  坊巷間,鋪席攤販,各有地盤,各自叫賣,開始一天忙碌的生計。

  其中,在人潮最絡繹不絕的街市上,夾雜在販油的、賣花粉的與牙梳鋪之間,有個極不起眼的涼水小攤,完全不見有人站出來,如同其他老板伙計那般,對著往來的人群賣力扯著嗓子拉攏生意,著實異常安靜得緊,彷佛根本沒人在似的。

  「衛(wèi)……衛(wèi)……嗯……應該是這樣沒錯啊……怎么怪怪的……」

  一串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從小攤子后方隱隱傳出。

  「唉……真難啊……哈啾!」

  一抹嬌小纖瘦的身子蹲縮在攤子后頭,低頭埋首,全神貫注著一項神圣的工作。

  「抱歉啊,暖丫頭,今兒個占不到好位,借妳這兒擠擠,害妳身體不適!挂慌再u花粉的老爹拉長脖子,提高聲量,朝著涼水攤子這頭喊道。

  一只小手從攤位后冒出來,搖了搖,清亮的甜嗓跟著冒出。

  「沒關系的,老爹,別擔心我……哈、哈啾!」

  「真的不要緊嗎?」老爹擔心極了,自個兒賣的東西害小丫頭鼻子不舒服,心頭總過意不去。

  小手俏皮地比出小兔子的手勢,作勢點點頭,又消失在攤子后。

  「衛(wèi)……一撇兩撇一豎……一橫……唉……怎么這么難啊……哈……啾!」

  摀著鼻,暗暗又打了個噴嚏,蹲縮著的小姑娘歪著脖子,在以木板臨時架起的小桌臺前繼續(xù)專注忙碌著,口里念念有詞。

  「一豎……一橫……再一豎……」

  「暖丫頭。」

  「一橫……」

  「暖丫頭。」聲音略揚。

  「一豎……勾……」

  「暖丫頭!」

  突然近在咫尺的超大聲量,嚇了裘暖一大跳,指尖一滑,手中的毛筆瞬間飛了出去,墨液沾上紅撲撲的小臉蛋,而即將完成的大作,也毀于這最后的意外一筆。

  「在練字。俊

  外表看來溫文儒雅的書鋪老板靠了過來,有點好奇她到底在寫些什么,竟如此專注,連他喊了好幾聲也聽而不聞。

  「呵,是啊,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嘛!共缓靡馑嫉馗尚陕暎B忙將寫壞字的紙一把揉掉,快速塞進袖袋中。

  柳老板微笑,從袖中拿出一卷白紙,遞給裘暖。

  「來,跟妳換杯涼水喝,夠嗎?」

  「夠夠夠,太夠了──」裘暖眼睛一亮,接下干凈的紙張,笑逐顏開道:「換十杯都沒問題,要不要順便來份蜜雕煎餅?」

  「不了,天熱,我喝杯涼水就好!沽习蹇粗门炀毲依涞卣辶吮覀魈刂频拿分瓫鏊,順口問道:「對了,妳爹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嗯,托您的福,他很好呢!刽门瘺_著柳老板燦爛一笑,雙手奉上涼水。

  「今年還打算參加科舉嗎?」

  「當然!

  柳老板飲著涼水,道:「說真的,妳爹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是挺好,也許妳該勸勸妳爹,今年就別再去考了。」

  「那可不成!」提到爹,裘暖有滿滿的驕傲。「我爹爹說了,他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科舉為朝廷做事,如此偉大的抱負和理想,我定是要全力支持,怎么能阻止呢?」

  「萬一今年又沒考上呢?」

  「那就來年再考呀,終有一天,一定會考上的。」她對爹爹有信心。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既天真又樂觀……」柳老板低語,飲著涼水。

  「。磕阏f什么?」裘暖正彎身撿毛筆,一時間沒聽清楚。

  「也罷,人生在世,有勇氣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是最快樂的事吧!」柳老板聳聳肩,搖著折扇,笑著離去。

  「嗯,沒錯,爹也是這么說的!裹c頭,深有同感。

  看著柳老板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裘暖一股信心被莫名鼓舞,她重新攤開一張白紙,蹲著繼續(xù)蘸墨練字。

  「衛(wèi)……嗯……還真難寫……」她埋首,又開始喃喃自語,還連打了兩個噴嚏。

  須臾,彷佛感受到一股熱切目光的騷擾,裘暖抬頭一瞧,果真對上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帶著渴求。

  「這位姊姊──」好用力吞了一下口水!笂呥@餅兒看起來……真好吃……」

  站在小攤前,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一身舊衣補丁,但五官端正,眉目清秀。

  「姊姊我親手做的,當然好吃嘍。」裘暖親切一笑,放下毛筆站起身來招呼!附裉煳易龅氖敲鄣窦屣,涼水是梅汁!

  「原來這就是蜜雕煎餅啊,呵──」糟,一咧嘴笑開,口水便攔不住,嘴饞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見男孩對著煎餅使了勁兒傻笑的饞樣,煞是可愛,裘暖忍不住微笑。

  「小兄弟想要幾份煎餅呢?」

  聞言,小男孩以手抹去嘴角的口水,低下頭,羞窘地囁嚅道:「我……我身上沒有錢……」

  看來又是個餓壞了的小乞兒!裘暖憐心大起,毫不猶豫兜了份煎餅到男孩面前。

  「喏,拿去。」

  「給……給我嗎?」男孩受寵若驚!缚伞晌覜]錢……」

  「沒關系,你拿去吃!

  「暖丫頭啊,妳又來了!」一旁,賣花粉的老爹見裘暖又做起「善事」來,忍不住開口道:「別再做這種事,當心等會兒又招來一大群餓狼似的乞兒,到時有再多的餅都不夠給。妳這傻丫頭,老是做這種賠本生意,只是平白苦了妳自己和妳爹而已──」

  近來,邊疆戰(zhàn)事連連,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大量游民涌進臨安城,大家日子都難過得緊,一般小老百姓皆各自保命討生活,根本無力顧及他人死活,偏偏他認識的這對裘家寶貝父女,樂天知命的程度超乎尋常。

  「沒關系的,老爹,我今天多準備了一些,如果沒賣完留著也難處理!刽门瘜χ系f道,轉頭又笑對男孩!刚埬愠缘,不用錢!

  「真的……可以嗎?」老天待他真好,遇上好心人了。

  「當然,快拿去,姊姊我拿得手酸了!刽门瘜灦瞪锨。

  「謝謝姊姊,請等我一下──」男孩燦爛一笑,突然轉身一溜煙跑開,裘暖拿著煎餅,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怎么?不想吃餅了嗎?

  一眨眼工夫,男孩又蹦蹦跳跳出現(xiàn),這回他多帶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臉戴半邊面具,胡須滿腮,衣服更加破爛。

  「爺爺,就是這位好心腸的姊姊,說要賞我們煎餅吃呢。」男孩拉著老人的手,獻寶似地說道。

  「真是這樣嗎?呵呵,吃煎餅不錯啊──」老人也沖著裘暖笑。「可以也給我這老頭子一份兒嘗嘗嗎?」

  「可……」

  「不可!」一旁,賣花粉的老爹橫過來,阻止裘暖無可救藥的愛心泛濫!盖,遇上貪心的賊子吧,才好心給他一塊餅,馬上平白無故冒出個爺爺來,我看妳再多給一塊,怕是要連爹爹娘娘都跟著跳出來了吧?」

  「不會的,我爹娘已經(jīng)死了!鼓泻⒑谜J真回答,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老爹不以為然,冷哼:「誰知道你還會有什么騙吃騙喝的祖宗八代?」

  男孩垂下頭,表情似乎有些受傷。

  「哈啾!」

  裘暖打了個噴嚏,抹抹鼻子,連忙出聲安撫。

  「老爹,沒關系的,我知道您關心我,怕我吃虧,但是只要看到有人開心吃著我做的煎餅,我也會很開心的,所以我也不算吃虧啊!拐f著,熱絡地將餅放進男孩手中。

  「妳這性子跟妳爹簡直一個樣,哼,算了算了,算我這老頭子多管閑事,不在這兒惹妳『不舒服』了!估系蛔呷。

  男孩抿著嘴,默默將煎餅放回攤上。

  「等等,說好了請你的!刽门瘜⒓屣炗秩亟o他。「就當姊姊跟你交個朋友,你愿意跟姊姊我交朋友嗎?」

  用力點頭,男孩朝她燦爛一笑,整張臉發(fā)亮似的,耀眼極了。「嗯,姊姊妳是好人,小衛(wèi)我自然愿意跟姊姊交朋友,對不對?爺爺。」

  「呵,是呀──」老人戴著半邊面具的臉轉向裘暖!感」媚镆苍敢飧项^子我交個朋友嗎?」

  老爺爺可真誠實,毫不掩飾對煎餅的垂涎三尺。裘暖笑靨漾開,覺得有趣。

  「當然。」以餅會友,倒挺新鮮的。

  看著老人和男孩,一老一小,心滿意足吃著煎餅,裘暖干脆來個愛心大相送,再送兩人免錢涼水飲用,男孩也貼心地以衣袖為裘暖拭去臉上墨漬。

  「姊姊,妳是要準備告官嗎?」男孩余光好奇瞄向攤后。

  「沒有啊,何以如此問?」

  男孩指了指攤在小臺上的紙!笂厼槭裁匆獙懩敲炊唷貉谩婚T的『衙』字呢?」

  「衙?」裘暖拿起紙察看,窘道:「這是『衙』字嗎?我明明寫的是『衛(wèi)』字呀!

  「這是『衙』字沒錯,『衛(wèi)』應該是要這樣寫才對!

  男孩拿起裘暖擱在臺上的毛筆,快速熟練寫出正確的「衛(wèi)」字。裘暖訝異男孩不但認得字,竟也寫得一手好字。

  「原來你識字啊?」裘暖眼底盡是欽佩之情!负脜柡︵,這個字實在很難寫,我練好久總練不好!

  男孩得意一笑!负俸伲业拿麅簞偤镁徒行⌒l(wèi),這個字寫得好也是應該的,對不對?爺爺!

  「是啊。」老人驕傲點頭。

  裘暖盯著那漂亮又標準的「衛(wèi)」字,神情異常專注。

  小衛(wèi)偏頭看著裘暖,目光靈動,似乎瞧出些端倪,忍不住笑問:「姊姊對此字瞧得如此認真,莫非姊姊心上人的名字,也剛好有個『衛(wèi)』字嗎?」

  「才、才、才不是呢!哪是什么心上人……」裘暖急急否認,卻滿臉通紅,口吃結巴!肝抑皇恰⒅皇恰

  「只是啥?」小衛(wèi)咬著餅,索性蹲在裘暖面前好奇等答案。

  「我只是……單純想練好此字而已……」有點心虛的回答。

  「真是這樣?」

  「是呀……」

  「我、不、相、信!」小衛(wèi)湊上前,好故意地沖著裘暖笑,倚老賣老的口吻說道:「姊姊妳明明心上有人,而且肯定跟這『衛(wèi)』字有關吧,快快告訴我嘛,姊姊妳是喜歡哪家的哥哥?小衛(wèi)可以幫妳打聽哦,在城里我認識的人可多了,連專門說親的媒婆我?guī)缀跞颊J識,還可以幫妳去──」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裘暖失聲喊出,忙搖手澄清!妇退阄倚蕾p戚二爺,但絕無半點男女私情,我真心當他是為民做事的真英雄,只想表達對他的尊敬和欽佩之意,他絕不是我的心上人,真的不是──」

  「戚二爺?!」小衛(wèi)微訝,眼珠子一溜,忍不住帶笑道:「姊姊妳指的可是戚家二少爺,戚衛(wèi)然?」

  「啊?」裘暖反愣住。糟,她剛才說了什么?

  戚衛(wèi)然!這三個字怎么莫名就被人一語命中?!她真是個笨嘴,笨到自己激動說溜嘴,現(xiàn)下怕是要讓人誤會不清了。

  「是……是戚衛(wèi)然沒錯,但……但我對他只是……」

  「呵呵,原來姊姊的心上人是戚二爺呀──」小衛(wèi)瞇著眼,笑得賊兮兮。

  「只是欣賞而已!」裘暖再三強調!妇透渌司粗厮粯樱乙彩謿J佩他為我們百姓所付出的一切,他是我們全城人民心目中共同的大英雄,除此之外,我對他別無他念,真的!你可別再瞎說了──」

  說著,裘暖轉身收起毛筆,并細心收折好寫著「衙」和「衛(wèi)」字的練字紙。

  小衛(wèi)聳聳肩,見裘暖急急撇清的模樣,不禁好生可惜,大嘆:「唉,原來如此,本來我還想說剛好知道很多『戚二爺』的事情要告訴妳呢,既然我誤會了姊姊妳的心意,那就算了……」他拉起老人的手,準備告辭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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