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尹臨雪在金殿上將奏章呈上,“皇上,臣在兵部處理公務時,無意中發現駕部員外郎孔道林孔大人有貪污之實,臣不敢不報!
“哦!”皇帝凝神,“是這個月剛剛上任的那個員外郎嗎?”
“正是。”
“將奏章呈上來。”
“是。”尹臨雪看著皇上沉下來的臉上雖然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心情卻很不錯。
說起來這位孔大人的假帳做得也算精致,不過誰讓他遇到的人是他尹臨雪呢。軒轅慎之,他是你在代理兵部的時候所任用的人,也該你倒楣。雖說孔道林貪錢是在你到任之前的事情,可你識人不清的過錯總是跑不掉的。他得意地望向軒轅慎之,心想他會遭到皇上降職,還是罰俸呢?
軒轅慎之的表情看起來沒什么變化,他不可能猜不出他的用意,難道他一點也不吃驚嗎?哦,他知道了?状笕耸俏渫觞h的人,他以為他怕得罪武王就不敢深究了。錯了,他可是即將離開這朝堂的人,怎么會怕得罪武王。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嚴厲地看著軒轅慎之!败庌@將軍,尹大人所奏之事,可屬實?”
軒轅慎之抬起頭來,淡淡地答了聲:“屬實。”之后便不再說話。
竟連句辯白的話都沒有,這實在是和平日里與尹臨雪針鋒相對的勁頭大大不同,倒像是這兩人聯合起來參的這一本。
他的反應連皇帝也不禁怔了一下,然后怒道:“是你任上提拔的人,怎么敢剛上任就貪污,你是怎么挑的人?”
“是臣的過錯。”軒轅慎之平靜地回道。
看軒轅慎之連個懺悔的樣子都不裝一下,皇帝有些不快,轉念一想,任用孔道林是上任兵部尚書遺留下來的命令,軒轅慎之在這件事上的確是有些冤枉。但是法制已定不能不罰,于是說道:“孔道林一案交由大理寺嚴辦,軒轅慎之用人不當,管束下屬不力,罰俸一年。”
這是個讓人滿意的結果,尹臨雪微揚下巴望向站在他旁邊的軒轅慎之,軒轅慎之也在這一刻望向了他,那神情像是在問:這樣結果你可滿意?
尹臨雪揚眉一笑,我當然滿意,后悔逼我去兵部了吧?
軒轅慎之沒有回應他眼神中的得意與挑釁,平靜地將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尹臨雪奇怪地看著他,他一點也不生氣嗎?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該不會……聽說圣上有意讓他接任兵部尚書之職,難道他是故意借他之手為他清理門戶?不可能!一定是他多想了,軒轅慎之哪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一定是在撐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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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軒轅慎之沒有多作停留,依舊獨自離開。齊伯雅望了望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他身邊一臉得意的尹臨雪,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楚行云從后面走上前來,笑著拍拍尹臨雪的肩膀說道:“扳回一城了,小狐貍,了不起!他果然是倒楣了!
尹臨雪揚眉俏皮的一笑,梨渦微現!罢l教他惹我,這些日子待在兵部每天看公文,我都快悶死了!伯雅,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麒麟閣里喝杏花醇嗎?我們叫大哥一起去,好不好?”
“算你有良心還記得我!北娙松砗笸蝗豁懫饚е⿷蛑o語氣的聲音。身著金冠寬袍、相貌娟好如女子的燕王秦紫渭,翩翩然走了過來。
楚行云斜眼看著尹臨雪,“我就不明白了,他只比你大了半歲你就叫他大哥。我大你三歲,伯雅大你五歲,你怎么從來就只喊我們的名字?”
“因為我比較有做大哥的威嚴!鼻刈衔純炑诺卮鸬。
“是嗎?你這個圣上最小的皇子,是從哪兒來的大哥威嚴?”
又爭起來了,真拿他們沒辦法。齊伯雅上前,“行了,我們還在金殿,別鬧了!
“是呀,真是不成熟。”秦紫渭冷哼了一聲,渾然忘記自己就是剛剛吵架的人之一。
楚行云掙開齊伯雅的手,瞪了秦紫渭一眼不再說話。秦紫渭似乎嫌齊伯雅多事,像是少了對手般反倒不太高興。
尹臨雪見狀一手拉著秦紫渭,一手拉著楚行云開始撒嬌,“我們什么時候才要到麒麟閣去?我餓了,快走嘛!闭f著看見從邊上經過的王康在,便熱情地招呼:“王副將,我們正要去麒麟閣喝酒,你要一起去嗎?”
王康在停下腳步行了一禮,推辭道:“多謝尹大人,下官正要回去準備出征邊城的事宜,就不打擾王爺和兩位大人為尹大人送行了!
“什么?為我送行?”
“尹大人還不知道嗎?”王康在回答:“皇上下令任尹大人為監軍,隨軒轅將軍出征,收復被右洋國占領的邊城重地固恩。尹大人您沒有得到消息嗎?”
“讓我做監軍?”尹臨雪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王副將是從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三天前圣旨就下到兵部了。”
三天前他還在兵部,軒轅慎之為什么不在那個時候告訴他?是他有意瞞著他,或是皇上和他一起瞞著自己?尹臨雪咬著嘴唇,臉氣得緋紅,他努力壓抑著涌上心頭的怒氣,回手抓住秦紫渭的衣袖,急切地說道:“大哥,這事你不能不管!
秦紫渭看著他像小鹿一樣清澈的大眼睛已然蒙上一層水氣,連忙說道:“好、好,我與你一同去見父皇。”這玩笑開大了。臨雪又不懂兵法,到戰場上能做什么?而且讓他在軒轅營中,少不得要受刁難。再說還有一個月左右期限就到了,為什么這個時候要派他去邊城,要是有什么閃失該如何是好?
齊伯雅與楚行云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們一同去!
秦紫渭搖了搖頭,“不必了,若你們一同去就太慎重其事,容易把事情弄僵!
齊伯雅安撫地摸了一下尹臨雪的頭,“那我們在宮外候著,你先別著急,有什么消息馬上告訴我們,我們再另想辦法!
尹臨雪應了一聲,隨著秦紫渭向內宮走去,迎面遇到正從里面出來的太子殿下秦典,忙躬身行禮。
儒雅的秦典溫和一笑,“不必多禮了,十四弟和臨雪這么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正要去求見父皇!
秦典望了尹臨雪一眼!翱墒菫榱伺R雪作監軍的事情?”
“正是,皇兄也有耳聞?”
秦典一嘆,“去也無用,我出來前聽見父皇正對內侍說他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而且明日早朝前你就要出征,現在說什么也遲了!
“太子殿下,”尹臨雪知道事情已無轉圜的余地,更是滿腹的委屈,“臨雪不懂兵法,皇上讓我做監軍目的何在?”
秦典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父皇說想讓你歷練歷練。”
這是什么理由?尹臨雪著急地說:“臨雪在朝中已有四年,下個月和皇上所定的期限就到了,此時讓我歷練些什么?”難道我回鄉經商還要會打仗不成?
“這……”秦典望著他們焦急的樣子,在心中斟酌著語句。
自從尹臨雪十四歲由父皇親自接入京城,父皇對他的寵愛不亞于任何一位皇子。而且尹臨雪又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父皇實在是不舍得放他走。他曾多次想辦法挽留,可尹臨雪天性不喜束縛,執意要回家過他自由自在的日子。眼看約定的期限一天一天近了,就算強留,依尹臨雪的狡猾怕是沒人留得住。父皇不得已只好在三天前找到和他斗了四年的軒轅慎之,讓他看住尹臨雪。這種不守信,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耍賴的意思,自然不能讓尹臨雪知道,秦典只得含糊地說道:“父皇可能另有用意吧!
父皇從什么地方來的這么多用意?秦紫渭不以為然地在心里哼了一聲。他回頭看著尹臨雪楚楚可憐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雖然知道事情多半是木已成舟,但還是上前說道:“皇兄,臨雪手無縛雞之力,若是上了戰場恐怕有性命之憂!
秦典一笑,“這你放心,軒轅將軍在父皇那里保證過,一定會讓臨雪毫發無傷地回來!
不提軒轅慎之還好,一提起他尹臨雪的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一定是他搞的鬼!他都要走了,那家伙就不能少生點事嗎?他低頭深吸了幾口氣,壓制住即將要變得猙獰的臉,抬起頭來做出最纖弱的樣子,幽幽地說:“多謝皇上為臨雪掛心,其實不必如此,軒轅將軍要掌控全局,臨雪怎能讓將軍分心?刀劍無眼,臨雪只希望還能活著回到京城見大家最后一面,那也就無憾了!
這一番懂事又哀怨的表白,弄得秦典哭笑不得。想讓身邊的十四弟勸勸他,卻見十四弟的臉上早就堆上不滿的表情,只得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看來這哄孩子的事情還是要自己來,于是他柔聲說道:“臨雪不要擔心,要是你在邊城發生什么閃失,我一定進言讓父皇嚴懲軒轅將軍!
看來是沒有什么辦法了!尹臨雪抬起頭望了他一眼,故意說道:“謝太子殿下,臣若是死在邊城,您就讓他罰俸一個月好了!
秦紫渭在一旁突然陰陰地開了口:“你若是回不來,我要他陪葬!
秦典既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們,搖了搖頭。有軒轅慎之這樣的常勝將軍在身邊,怎么會讓尹臨雪有什么閃失?知道他們對自己是敬大于畏才敢在這里胡攪蠻纏,偏又不忍對幼弟和這個可愛的娃娃臉板起臉來,只得苦笑了一下,溫和地說道:“臨雪不是喜歡我的坐騎浮云嗎?我就送給你好了,這樣就算你一時有了危險,也沒有人能捉得住你!
尹臨雪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秦典這般安慰又讓出自己的愛駒,他也只能乖巧地說道:“臨雪去就是了,不敢要太子殿下的愛駒。”
“不礙事的!鼻氐涞恍Γ拔疑眢w不好,騎不了快馬,浮云跟著我反而委屈了!
秦典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以來都是眾人心中的痛,他的這句話說得尹臨雪和秦紫渭都有些酸楚。
秦紫渭拍拍尹臨雪的肩,“我皇兄一番好意,你就不要推辭了!比缓筠D身對皇兄說:“皇兄,我待會兒把我的海棠送到你府上去,你也不要推辭好不好?”
秦典笑道:“那可是你最心愛的心肝寶貝,不是三座城池都不換的嗎?當真就這么送給我?”
秦紫渭亦是一笑,“送給大哥了!
看著這皇家難得流露的兄弟情誼,尹臨雪突然覺得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搔動著,幾乎讓笑意涌到臉上來。太子這清俊儒雅而又一本正經的人,騎上燕王的桃花馬,那情形還真讓人不敢想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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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臨雪隨軒轅慎之出征邊城的事情,終于還是塵埃落定。畢竟,連當今天子都耍賴了,天下還有什么事是辦不成的?
出征的隊伍在清晨出發,繡著青龍的銀色旗幟迎風招展。主帥旗下的軒轅慎之身著飾有華麗花紋的甲胄,英氣逼人猶如天神降世,讓人不敢直視。在他的身后,健壯的士兵們穿著玄色甲胄在鋪著碎石的街上安靜整齊地行進著。長街兩邊擠滿了送行和爭睹軒轅軍風采的百姓。人潮像浪濤似地向前涌動,一心想和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更靠近一些。
尹臨雪雖然在京城四年,但這還是第一次看軒轅軍出征。軒轅軍果然是軍紀嚴明,這么紛亂的情況下,隊形依然保持得這么好。他騎著浮云,一面欣賞一面慢吞吞地走在隊伍的后面,希望可以離前面那個威風八面的軒轅大將軍越遠越好。
“尹大人。”一名士兵從隊伍前面跑過來,“軒轅將軍請您走快一些,不要掉隊了。”
能掉隊就好了!尹臨雪抬起頭來遠遠地望向軒轅慎之,微笑著應道:“不會的,請你們家將軍放心。”那家伙頭盔低壓在上揚的眉上,冷峻的臉籠在陰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不過似乎精神很不好呢。尹臨雪禁不住低下頭偷笑,誰讓你帶著我出征的,各方面的壓力不小吧?讓我倒楣,你還不是也一樣不好受?
我本來是打算在京城住四年就走,不和任何人深交,誰讓你來招惹我呢?
尹臨雪雖有著燦爛如陽光的笑容,為人卻是多疑又世故。初入京城時,他雖然對周圍的任何人都是笑吟吟的,但只是敷衍應付著,從未曾把誰放在心上。但卻有這么個家伙從一見面就處處跟他作對,而且還是那種既有耐心又有能力的人,一刻不警惕地盯著他便有可能敗下陣來。對手是這般厲害,幾個回合后,他的興致也被引了出來。兩人只要一站在金殿上,第一眼便是看著對方的神情,揣摩對方的心思。
后來也因為和軒轅慎之的爭斗,結識了來勸解的齊伯雅、看好戲的燕王秦紫渭,和一直不怎么喜歡軒轅慎之的楚行云等這些對他真心以對、呵護備至的朋友。想到此便有些傷感,再過不到一個月就要跟他們分開了,自己那個和皇上的約定,要怎么開口對他們說呢?
不多想了,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現在朝堂之上,太子和武王那邊暗潮洶涌,不知日后會有什么變數,他在民間說不定會有讓他們派上用場的一天,F在要緊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應付過去。下定決心后他立即策馬前進,向著他此時最不想接近的那個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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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軒轅慎之命令就地扎營,王康在細心地為尹臨雪找來一名士兵,讓他在他的身邊伺候著。這名士兵十三、四歲的樣子,個子雖小但行動靈活。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尹臨雪溫和地問道。
“我叫周福,十四歲,大人,”士兵抬頭應話,卻在看清眼前這位看起來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大人時愣住。
“怎么了?”尹臨雪微笑著問道。
周福呆呆地說:“大人長得真好看,比畫上的仙女還好看。”
說的什么話?竟然把尹大人比成女人!王康在難堪地喝住他,“住口,你怎敢這樣冒犯尹大人!”
尹臨雪一怔,這話也只有不知厲害輕重的孩子才敢說。畢竟他都已經快十八歲了,他的臉……真的已經那么明顯了嗎?他上前一步,拉起回過神來跪在地上瑟縮發抖的周福輕聲說道:“王副將不必如此,不過是小孩子的無心之言,不要放在心上!
坐在不遠處大石上小歇的軒轅慎之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側過頭望著尹臨雪的背影冷笑了一聲。真是諷刺,天底下有這樣狡猾任性的仙女嗎?
回想起十九歲那年,自己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第一次遙遙望見那穿著略顯寬大的朝服、滿身稚氣的纖細身影時,即被他那仿佛從未看過人間一絲黑暗的明麗笑容撞得怦然心動。一次他偶然在宮外聽見兵部有兩名武將想找尹臨雪挑釁,便暗自跟在他們后面準備設法為他解圍,卻意外地看到了他纖弱面容下的真實模樣。這小子居然三言兩語就制伏了那兩個武官,甚至還反過來向他們索賄。
自己生平第一次管人閑事就看錯了人,他氣得當場喝罵。那兩名武官嚇得直發抖,這小子倒像是覺得有趣,大睜著清澈似水的眼睛望著他生氣的樣子,一臉笑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金殿上參了尹臨雪一本,結果查無實據也奈何不了他。這小子才十四歲就如此狡猾貪婪!一定要盯緊他,看著這小子滿不在乎的樣子,軒轅慎之從那天起就做了決定。
事后齊伯雅問他有沒有想過,尹臨雪那樣做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那時他若是不用索賄的手段穩住那兩個武官,那兩個武官說不定會為了保住自己而對他不利。他原本想認同齊伯雅為他脫罪的理由,但尹臨雪管理太常寺時所用的旁門左道,卻讓他更加堅持這小子日后必成大害的想法。
可是出征前他意外地從皇上那里知道,尹臨雪居然在來京城之前就已經和皇上有了約定,言明做官四年就返鄉。聽到這個對頭要走,不再有可能跟他斗下去,也不再有機會成為大害的好消息。不知怎地他竟沒有一絲喜悅,反而荒唐地涌上了被背叛的感覺。所以當皇上命他設法留住尹臨雪時,不知是出于和那小子作對習慣,還是其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絕不能讓那小子事事順心,絕不會讓他這么任性地說走就走。想到這里,軒轅慎之的眼神越來越冷。
正和王康在他們說話的尹臨雪覺得脖子后面一陣冰涼,回頭就見到軒轅慎之用霜雪一樣的目光冷冷地望著自己。
哼!那么討厭我就不要讓我和你一起出征呀!他在心里埋怨著,軒轅慎之就不能把眼睛移到朝中其他的大臣身上嗎?難道他就真的是全朝上下最壞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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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軒轅軍從初春將至的京城,到了白天烈日炎炎夜晚卻寒風刺骨的邊城。不同于京城的繁華,這里臨近沙漠,景色顯得蒼勁大氣。
尹臨雪最初對皇上讓他來出征的不滿,已被喜歡新鮮事物的天性淡化,路上的一切都讓他有小鳥出籠般的興奮。他穿著和普通軍官相同的深藍色棉布軍衣,很快就習慣了周圍的環境,出乎意料地少了在京城中的嬌貴。并且和往常一樣,他用他那開朗的笑容,很快地得到了周遭眾人的寵愛。
這一路上尹臨雪盡量離軒轅慎之遠一些,提防著他乘機報復。所幸軒轅慎之可能是忙于行軍的事情,除了看他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冷之外,并沒有主動找他的麻煩。
但是尹臨雪總有非見他不可的時候,譬如說,日常的軍務議事。
軒轅慎之坐在主軍帳的正座上,面前放著一張地圖,軍官站立兩側分別報告軍務。這樣的談話對不懂兵法的尹臨雪來說可真是枯燥無比,他無聊地支起下巴,習慣性地研究死對頭打發時間。
說起來,這家伙長得倒真是不錯呢!若是一般的女子看到他這微皺著長眉、從容用兵的樣子,鐵定是一見傾心,為什么自己卻老是想著怎么樣才能讓他額角的青筋暴出來呢?還是不要了,他低頭偷笑了一下,人在屋檐下還是少生些事的好。
軒轅慎之知道尹臨雪一直在打量著自己,微惱地回頭瞪著他,冷不防地跌進他剔透雙眸的盈盈笑意里。早就熟悉了這小子的視線,為什么竟在猛然間臉紅心跳起來?于是他心中更惱,用力瞪著他。
尹臨雪暗忖:嫌我礙眼是不是?我出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悻悻然地向外走去。
軒轅慎之喚醒了幾個因尹臨雪臨去的慵然神情分了神的軍官,卻發現自己似乎也不能集中精神。他不自覺地看著身側空蕩蕩的位子,有些心神不寧。
“去找找監軍大人!彼麑σ慌缘氖窒抡f道:“正在議事,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不一會兒,被請回的尹臨雪沉著臉嘀嘀咕咕地走進帳棚里來,負氣地背著身子坐了下來。
軒轅慎之也不看他,但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處理軍務的時候唇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傍晚時分議事已畢,眾人退下,尹臨雪留下來坐在椅子上沒動。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躲自己,現在反倒不怕了不成?軒轅慎之收拾好地圖,走到也身前伸手拿下他遮在臉上的公文,發現他竟已經睡著了。
可能是有點冷,他微微地蜷縮著身體,眉頭也輕輕地皺著,他這樣子很容易惹人憐惜。真不像樣,他到底有沒有自己是朝廷命官的自覺?軒轅慎之伸手想要推醒他,卻像是受到誘惑般,將手放在他有些凌亂的柔發上。
有著脾氣能力都不相符的外貌,這小子睡著了以后真的可愛多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過他的頭發,撫上他的臉頰。這小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竟然可以毫不留戀地拋下京城的一切打算離開。真冷血!他的那些朋友,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嗎?而自己……在他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呢?他修長的手指滑過他羽毛似的眉睫,滑過粉色的唇瓣,然后落到他纖細的頸邊!澳憔谷绱溯p視我!彼卣f道:“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我不會讓你逃走的!
尹臨雪被他自語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見軒轅慎之一只手放在他的頸上俯視著他,大為吃驚,掙扎了下,然而軒轅慎之的手卻像鐵鉗般不能動搖分毫!澳恪庌@將軍!彼辛艘宦暎@家伙要做什么?
軒轅慎之俊美的臉上神情很復雜,有點陰郁,還有些憤怒,突然無聲地向他俯下身來,冰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逼視著他,似乎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他的呼息吹到尹臨雪的唇上,尹臨雪又是迷茫又是狼狽,漲紅著臉一面用力推他,一面大聲說:“軒轅慎之,你要干什么?我不過是議事的時候睡著了,因為這樣你就這么生氣嗎?”
軒轅慎之盯著他,良久,一言不發地放開手轉身走出軍帳。
“瘋了不成?”尹臨雪看著他的背影撫著頸子輕聲自語,“莫名其妙!彼降资鞘裁吹胤秸腥橇诉@家伙?他帶著疑問站起身來走出軍帳,遠遠地就看到司務長在王康在身邊耳語,王康在面色凝重。
尹臨雪側頭望了他們一會兒,見王康在低頭沉思,眉頭越鎖越緊。他眼波流轉,略略猶豫了一下,走到他們身邊喚了一聲:“王副將。”
王康在抬起頭來,“尹大人!
“你們在談糧草的事?”他開門見山地問。
“嗄?”王康在一怔,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得這么準,“是的!
“路上出了問題?”
“大人您如何知道?”
管軍糧的司務長找你還能說什么?兵部出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副將有什么辦法?”這種事情處理得不好易生兵變,就算軒轅軍不至于如此,但戰前沒了糧草也會嚴重影響軍隊的士氣。
王康在忿忿地說:“兵部有意刁難,出征前將軍明明已疏通好了的,可這次又有人從中作梗,現在也只能向鄰近的縣臨時征用了!
別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膽子對軒轅慎之的事情從中作梗,多半是武王為打壓他的勢力所動的手腳。他還想那家伙剛剛在氣什么,原來是在糧草之事上受了氣拿他出氣。
當他好欺負嗎?看他不……算了,斗了這么久,害他罰俸的臨別大禮也送過了,就讓他這一回好了。
只是這糧草的事情有點難辦,要對付他的是當權的皇子,此時去鄰縣征用糧草正好落人把柄。
軒轅慎之當然不會在乎,這家伙行事一向如此。可這里有他尹臨雪,若不能面面俱到反倒顯得自己無能了。罷了,他橫豎已當了這個監軍,出了事也脫不了關系,就管管吧。
“征糧?地方官員不會有怨言嗎?”
王康在一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軒轅慎之沒有辦法,他可不一定。他想了一會兒抬頭對王康在說:“王副將,把邊城的地圖拿來給我好嗎?”
“尹大人您要做什么?”王康在奇怪地問。
尹臨雪露齒一笑,眼中像有星光閃了一下!巴醺睂ⅲ以谶@附近好像有熟人呢,想看清路徑前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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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邊城淺色的陽光斜照入軒轅慎之的軍帳中。和尹臨雪那個布置得極其華麗舒適的軍帳不同,這里雖是主帥的軍帳,卻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和床鋪,顯得十分簡潔。
軒轅慎之剛剛開始一天的工作,在整齊放置著地圖公文的大書桌前,正執筆在公文上書寫著什么。
王康在手中拿著一封書信,匆匆忙忙走進門來,焦急地說:“將軍,尹大人留書出營了!
“什么?”軒轅慎之一怔。
王康在把手中的信呈了上去,說出昨天尹臨雪向他要地圖的事情,然后說:“正說著糧草的事,不知何故尹大人突然說他要找熟人,當時也沒再說什么。今天清晨忽然帶著周福出營,到現在也沒回來。軍士為他清掃軍帳時,才發現書桌上放著這封書信!
軒轅慎之接過書信,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
平江借糧,三日后歸。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去平江……他是去找平江的守將去了,他對駐扎在那里的歸德郎將吳進一有恩。”借糧不找當地縣令找駐軍,又走旁門左道。
“要去追回尹大人嗎?將軍?”王康在問道。
軒轅慎之低下頭,重新又看起公文來,“不用!
“那我派些人去保護大人!
“保護他?”軒轅慎之唇邊勾起一絲笑意,“保護和他在一起的吳進一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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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大人。”周福跟在尹臨雪的后面不安地說:“我們這樣留書出營真的不要緊嗎?軒轅將軍治軍很嚴的,我們回去會不會受罰?”
尹臨雪騎著浮云瀟灑地揚鞭,“他憑什么罰我?我和他現在是平級!
周福有些疑惑,“是這樣嗎?那大人為什么不當面和將軍說,要悄悄出來!
“他是不會同意的,何必多說廢話。”
周福小聲嘀咕:“可是,您看起來像是有些怕將軍呢!
尹臨雪聞言勒住馬頭,用很威嚴的聲音問道:“你在說什么,阿福?”
“沒說什么!
“哼!边@是他的地盤、他的軍隊,我身邊又連一個擋箭牌都沒有,有些怕他又怎么樣?可是這樣的話當然不甘心說出口,尹臨雪哼了一聲,“我會怕他?等我們到了平江,你就知道大人我是多么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