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宇通宵沒回來,應該是拍戲,所以心妍也沒問。請了五天假,現在當然要趕戲啦!
思宇也沒說什么,回家倒頭就睡,睡到黃昏才起床。
“對不起,太累了,”思宇還在打呵欠:“我早晨回來時幾乎人事不知。”
心妍想一想,她才不在意他回來時連招呼都不同她打,直沖入房。
“趕拍!彼终f。
其實不必解釋那么多的,對不對,心妍是圈內人,她當然了解一切,明白一切。
“沒辦法,拖了整組人五天!彼在說。
這不是他的個性,他不喜歡這么啰啰嗦嗦的,他為什么一再重復的解釋呢?她又沒追問什么。
而且——他神色有點怪,眼光總避開她。“今夜還要拍嗎?”她問。
“不必拍,在換景!彼麚u搖頭:“我們出去吃飯?”
“隨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接了那套古裝戲,不過不是女主角。”她淡淡說。
“哦?”他詫異:“怎么會變成這樣子?你又怎么肯接呢?”
她只是微笑。他望著她半晌,終干也明白了。
“你進步了,不錯,不錯。”他終于也笑起來。
“我知道這是很重要的考驗!彼f。
“居然想得到是考驗?聰明!彼澰S的拍拍她。
“不是聰明,是菱姐教我的,她在事前也聽到消息!彼。
“化妝師菱姐?”他問:“你倒多人替你通風報信!
“我正好打電話給她聊聊,平回她對我不錯!彼f。
“無論如何你這次做得對!彼f:“在這圈子就要能屈能伸,總有一天好機會掉到你頭上。”
“希望啦!”她笑。
電話鈴在這時響起來,心妍正待接聽,思宇已敏感的跳起來,大步奔去搶聽電話。
“讓我來——喂,哪位?我是。什么?——!好吧!好,好,我馬上來!
說完立刻收線,人卻站在那兒起碼十秒鐘才轉身過去,站在心妍面前。
“心妍,對不起,今夜要開工!彼溉坏模骸爸破ㄖ,要立刻趕去!
“去吧!反正明天我的戲己開拍了,”她心情開朗:“有空再一起吃飯吧!”
“你真好,心妍。”他嬉皮笑臉的吻她一下;“我現在就去換衣服!
他進房起碼十五分鐘才出采,換了很漂亮的便裝,又吹好頭發,還噴了古龍水。
“今天拍什么戲?”她打趣著,完全無心的。
“心情好,特別打扮一下,”他笑:“與拍戲完全無關,真的,可以發誓。”
心妍皺眉,然后搖頭。
“今天你一直在做戲,那么夸張;”她說:“這兒是你的家,不是片場!
“做戲?不,不,你接了片集我高興,如此而已!”他再吻她一下,大步出門:”可能又拍通宵戲,你先休息,不必等我門。”
她望著他砰然關上大門,搖頭笑起采。
他們目前這樣子像不像一對小夫妻?誰又相信,他們只不過共處一屋檐下呢?
她預備為自己弄點簡單的晚餐,這時候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喂!找誰?”她問。她不必對片場里的人那么斯文禮貌。
“王制片。”男人聲琶:“景已換好,通知思宇十二點前報到!
“剛才你不是已通知他了嗎?”心妍起了疑心。
“他現在只拍一組戲,對不對?”王制片笑:“我這是今天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可是剛才——”她說不下去,莫非其中有詐?
“剛才是另外的人,”王制片說:“他在家嗎?請他來講吧!”
“他剛出去,說要去片民 因為二十分鐘前人有采電話通知他開工!毙腻晃逡皇恼f了:“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我也不明白了,還能找到他嗎?”王制片也急起來:“我們全組人等他,包括費婷!
“請問——他昨晚也拍通宵?”她忍不住問。
“沒有!昨晚十點多鐘就收工了!蓖踔破瑖@氣:“我再到別處去找他,若他回來或打電話來,請通知他十二點以前報到!
“好,我知道!彼站。
心中的懷疑愈來愈大,昨夜沒拍通宵戲,思宇卻去了哪里?回來又那么累,而且——對,他剛才神態夸張怪異,他——莫非心虛?
他——又和費靖在一起?
電話鈴又順起來,她疑惑不安的拿起電話,還沒開口說話,對方已經一連串連珠炮似的打過來。
“思宇,改個地方好不好?我們改去石門芝麻酒店,這樣就不會碰到熟人!迸说膵舌锹曇!安贿^我還是在‘鴻霖’門口等你,你快來!”
“對不起,”心妍吸了一口涼氣:“我不是思宇,他出去了。你是哪一位?”
“你是哪一位?”女人霸道又巴辣的反問:“他出去了你為什
么還在他家?”
“我是——鐘點女工!毙腻仓^皮說。
“哼——”女人冷笑,有一些不可一世狀:“我還以為你是傳說中的莊心妍呢!”
“我不是!毙腻采恼f:“再見!小姐!
她掛斷電話,心中卻如流過冰河。怎么冒出來的一個女人?絕對不是費巡的聲音,雖然語氣也霸道,但費巡聲音自然爽快,這女人卻嗲死人。他們相約在石門芝麻酒店,這——分明是——她木然坐在那兒。
思宇才對她說過什么話?以后絕對不再惹她生氣了,但——她的心冷了,他原是這么一個人吧I對著一個女人忘了另一個。
也許他并非故態復萌,可能他還是愛自己的,只是逢場作戲的事——他不拒絕。
當著自己的面是那么好,那么誠懇,那么深情,會不會面對另一個女人時又如此?
心妍突然害怕起來,他——是這樣一個人吧?他和那女人在芝麻酒店,但——他從來不要求心妍做這些事,這其中——或許有點分別吧?
心妍卻沒有研究這些分別,她覺得受了傷害,她只能感覺到心痛。
思宇怎么是這樣一個人呢?
坐了一個小時,她終干站了起來。
不一定是想通了,她只知道,即使她再愛他,她無法忍受他的個性。趁現在還不太遲時,及早抽身吧!
她知道必須這么做,再痛也得這么做,否則,無窮盡的痛苦就在前面等著她。
她知道自己,若他回來認錯、求恕,她必會原諒他,因為她深知自己已經陷得好深、好深了。
她也會相信他是百分之百的真誠——然而那真誠和深情只是面對她的才有,這——又怎能持久?她又怎能滿足?感情是不能和第三者分享的。
她回房整理衣服,這些日子還真搬來不少東西。
她把所有衣服全放進一個箱子,裝不下,又拿出一個大旅行袋,這才勉強可以夠裝。
她必須把所有東西帶走,因為她已肯定的告訴自己,她不會再來這兒。
要愛就要得到全部,否則她寧愿不要。
然后,站在客廳里四望,她真有——離家出走的感覺。這些日子來她已熟悉這兒一如自己的家,要走——她當然難過。
只是——她不是流淚的女孩!咬一咬牙,事情就過去了。她毅然走出大門。
她沒有回頭,她不肯這么做,她的個性不允許,但——暮色四合中,她的心有撕裂般的痛楚。
或者女孩子不該這么早戀愛?又或者她不該相信一見鐘情,更不該輕率的選了個圈子里的人。
最不該的是——明知他歷史多多,傳聞多多,她還自以為是的一頭沖過去,這是她蠢,她傻。
由明天開始,她唯一可以寄托的就是工作了。
女孩子如她寄情于工作是很好的事,將來或者可以紅如費婷,甚至超越她,但——
誰都說她不適合這圈子,她可否試試看退出?
退出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結婚,但這不是她所想的,再則是讀書——她怕已跟不上大學的功課。
唯一的一條——她有沒有錢去外國念書?像好多其他女星般的逃情而去?隨便找家英語補習班去惡補一陣?至少——她可以不必面對一切現實。
她坐上計程車,不自覺的嘆口氣。去外國要花好多錢,她家怎能負擔?
她只是空想。
明天還是開始好好拍戲吧!這是命運,她拗不過的,她只能順其自然。
回到家,看到驚訝的房東太太,她低聲說;“我回來了!”像個戰敗沙場的戰士。
在鬧哄哄的錄影室,心妍照例是坐在一角,尤其是女主角小江意氣風發的在那兒指手劃腳的。
人的機緣是很奇妙的,本已到手的女主角最后失去了,她竟能甘心的當其第二女主角,又好像思宇,她已放下了全心全力,到頭來仍是一場空,緣分這件事。其是一絲兒勉強也不行。
她在看劇本。公司對她實在不錯,這第二女主角的戲份也恨重,角色也極討好,說不定她上一部當女主角的戲不能大紅,而這一部能呢?
她一定努力把握這機會,從今而后,她該把事業放在第一位了,絕對不可以再意氣用事,說辭演就辭演,完全沒有意義。
有個男人匆匆忙忙走進來,直沖到心妍面前。
“心妍,我們還找不到思宇。”昨夜打電話來的制片。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毙腻模骸昂鼙福規筒涣四愕拿。”
“他會去哪里呢?我們整組人等了他一天一夜,費婷今早才回家休息!敝破β晣@氣:“他該在家等通告,他明知換好景就搶拍,我們想盡快推出啊!”
“我知你的難處,”心妍淡淡的搖頭:“可是我真的幫不了你,從昨夜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他。”
“難怪昨夜我打了幾百個電話,思宇家卻沒人接聽!敝破f道!蹦阒览习灏盐伊R慘了,問我這個制片是怎么當的?”
“以前他——有這種情形嗎?”心妍問。
“至少我沒遇到過,”制片喜她神色。”是不是你們之間——鬧意見?”
“怎么會呢?”心妍笑了:“我聽完你的電話就回家了,我根本沒碰過他!
“幫幫我忙,心妍,請你看見他立刻通知他報到,”制片是六神無主:“要不然,我被炒魷魚都有份!
“我會,可是——我不知道會不會見到他!毙腻f老實話。
“一定會的,他一定會采找你——”
話還沒說完,心妍看見神采飛揚的思宇走了進采。他似笑非笑的又是吊兒郎當的樣子。
可是,當他一見制片與心妍站在一起,他的臉色立刻變了,連女主角小江在后面叫“宇哥”都沒聽見!
“你——怎么在這兒?”思宇盯著制片。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制片松了一大口氣。
“別說了,我馬上跟你走!彼柚沽酥破D向心妍,她卻是若無其事的淡然,“我來看你拍戲,心妍。”
“謝謝,”心妍笑得很淡,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我看你還是先跟制片走吧!費婷也在等你”
“那——”他看制片一眼,他知道現在不走是不行的,他也不想制片再跟心妍講什么,“我跟制片先走,你等我電話,今天晚上一起消夜!
心妍又微笑一下,什么也沒說的目送他們離去。
她學乖了,她是不必表示什么的,兔得思宇賴在這兒不走,大家都尷尬。
只要她堅定心中宗旨,思宇再怎么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用,她不會再回頭。
但是——拍了幾場戲,她發覺自己全無心緒,心中空空洞洞的好像飄浮在無邊大海的中央。
她的臉色也愈來愈壞了!
她到化妝間坐了一陣,反正還沒輪到她拍戲。
“怎么了?臉色不好哦!”菱姐走過來。
“有點累,昨天沒睡好!毙腻f。
“既然接了這戲,也就別再掛在心里了,”菱姐誤會了:“也只不過忍一部戲,我聽說上面很高興你肯接!
“我不為這件事,”心妍搖頭,菱姐是唯一可訴心事的對象:“以后你找我,還是打電話去我原來租的房子。”
“怎么——”菱姐好驚異!
“我現在已經想通了,目前還是事業第一,其他的免談!彼龂@口氣:“我失去了不少機會!”
“這倒是真的,可是——何思宇又會怎么說?”菱姐問。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毙腻嘈。她不愿說思宇的閑話,她仍然保護他:“我覺得事業重要!
“能這么想就好咯!”菱姐笑:“以你的條件,哪怕不紅上半邊天?”
“我沒有想過紅不紅,但是——我總得試一試,這一次我會很努力。”她說。
“聽人說剛才何思宇來過?”菱姐問。
“是。來了一下子就跟制片走了,他有戲要拍。”心妍若無其事的說。
要做得這么苦無其事,那真不容易,虧得心妍忍得往心中洶涌的情緒。
菱姐對著她笑了,她以為心妍真是如此通透了;
然而,心妍是嗎?
離開化妝間,她回到錄影室,劇務正在找她,要試一段戲。
她站在鏡頭前,又看了看對白,把劇本推開。
心中莫名其妙的涌上陣悲哀,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導演在數五、四\三、二、一、零——零字還設叫完,心妍已哇的一聲哭起來,是那種情緒崩潰,不能控制的哭。
所有人都呆往了,為什么?怎么無端端就哭?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好在是試戲,正式錄影就麻煩了。
“心妍,心妍,怎么了?”菱娟原來也在一邊看著,她立刻半抱半拉的把心妍帶到一角落。
心妍伏在菱姐肩頭,哭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平靜下來,漸漸收斂眼淚。
大家都不知道為什么,只有菱姐一個人略知一二,但也不知其所以然,要安慰也不知從何說起。
“對不起,我去補妝,”心妍對控制室里的導演說:“剛才真是抱歉!
“不要緊,我們重來,只是試戲。”導演很有人情昧,誰沒有情緒波動呢?
菱姐伴著心妍快步走回化妝間,她是有經驗的人,這個時候絕不宜追問。
她快手快腳把心妍的妝補好,眼睛還有點紅,哭過嘛,誰也沒辦法。
“好在只是試戲。”菱姐說:“一會兒就好了!”
“謝謝你,菱姐。”她是衷心感謝:“剛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控制不了。”
“都是同事,又設有記者在,怕什么?”菱姐安慰著:“心里有事,哭出來還比較舒服些!
“我現在心里舒服多了!毙腻。
哭,有時真是種很好的發泄。
“那就好了,你知道嗎?沒哭之前,你的臉色可難看極了!绷饨阌终f。
“我要回廠,不能耽誤太久了,否則導演不高興!毙腻蟛阶叱鋈。
菱姐在背后搖頭微笑,心妍幾時在意過導演高不高興呢?她是變了。
在錄影室門口,她聽見一些對話。
“莊心妍為什么哭?”
“誰知道,她不出聲的,是為何思宇那花花公子吧?”
“何思宇剛才來過,還好好的!
“那——我看她準是這次女主角當不成,一時感觸就哭咯!”
“當不成女主角也是她自找的,上次臨時辭演,弄得公司雞毛鴨血,她自己得負責!
“哎!別理人家閑事了,我看她就快回來了!”
“她這次還不錯,會主動跟導演道歉,以前哪,她的倔強脾氣真氣得死人!”
“別說了,開始工作吧!”
心妍吸一口氣,輕輕的推門而入。
她裝作若無其事,她必須這個樣子才可以維持自己的自尊。
于是開始試戲,一次就OK,跟著就錄影。一段段的錄下來,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
導演下令收工的,心妍才驚覺已十點半了。她竟連晚飯都忘了吃!
也許——她還記掛著剛才思宇說的消夜,會嗎?她迅速的抹掉臉上的油彩,換好衣服,背起大帆布袋就往外沖。
她又恢復了以前獨來獨往的樣子。
當然,也不可能有汽車等在那兒,就算有,她也不會上去,她——心意已決。
回到她自己的小窩,她決定沖完涼就睡覺,肚子完全不餓,停一頓不吃也沒關系。
可能工作得辛苦有關,她倒床就睡了,甚至沒想過思宇和思宇的事。
這一覺睡得空前的好,沒有夢也沒有淚。她醒的時候已日上三竿了!
趕快跳起來,她怎么沒按鬧鐘?是早班戲?不,不,是中班,時間還早!
她第一次表現得這么緊張,這么重視!
起身、梳洗。吃早點,走出客廳時,她看見思宇坐在沙發上!
“你——”她下意識的皺眉。
“我剛拍完戲!彼雌饋硎瞧>氲模骸拔覐钠瑘鲒s來,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點?”
“我已經吃過了!”她冷淡的搖搖頭:“中午有通告,我就回電視臺!
“心妍,我——”他欲言又止。
“不必說什么,一切我都了解。”她打斷他。
“是我錯,”他是誠意誠心的,但哪一次他又不誠心過?“我每次都忍不住——我定力不夠”
“我說過別再提,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心妍強硬的:“前些日子,我只做你的鐘點工人!
“心妍,快別這么說,我真想殺了自己!彼菨M臉悔意,但這有什么用呢?一次又一次。
“我真的要拍戲,要回電視臺”她說。
不恨也不怨的樣子,令思宇真的想死。
心妍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你——還肯回我那兒?”他問。
“我這鐘點女傭辭工了!”她淡淡的笑。
“你要怎么才肯原諒我?”他凝望著她,眼中深切的悔意和痛苦令她仍然要不了;
但她強迫自己不激動,不心軟,她不能一又一次的放縱了他。
“我又沒有怪過你,只不過我辭工,”她笑:“你可以另請一個,或許更適合你的。”
“我該死,心妍,你不肯跟我回去,我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他痛苦的。
“那是你的事,”心妍絕不動搖:“既然一夜沒睡,你快回家休息吧!”
“但是一一你呢?”他沙啞著嗓子。
“我是我,你是你,不要混為一談,”她強迫自己理智.冷靜?“與其日子過得大家不痛快,分開是最好的哩!
“我——不,我很快樂,每想到回家時能見到你我就快樂,真的,請相信我,心妍,原諒我最后一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這不是原諒與否的問題,”她搖頭:“留在你家,我很不快樂,如此而已!”
“心妍——”他垂下頭。
“我不想令自己繼續不快樂,人總是自私的,你說我這么做有錯嗎?”她反問。
“你沒錯,是我錯!彼诡^說。
“回去吧!我已想得好清楚,以后我只重視事業,其他的免談!彼f。
“但是我們——”他說不下去,聲音哽住了
“你信不信緣分?”她問:“我不怪你或任何人,我相信我們是沒緣分。”
“不——無論如何我不放棄,我等你!”他沉聲說。
他的個性,他能等嗎?
思宇仍然每天回片場拍戲,每次倒是準時報到,從設再遲過。
但是,他的態度很特別,雖然還是有講有笑,但是夸張了很多,動作大了很多。
有時會在大笑之后突然沉默,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很特別。
費婷何等精明,她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了。
今日拍了一陣,導演不滿意,說要略改劇本,于是大家坐著休息,等著再開拍。
思宇跟大伙兒笑鬧一陣之后,坐在一邊看報。
費婷慢慢走過來。
自從上次心妍誤會過她之后,她很少再跟思宇單獨講話或開玩笑。
她做得很有分寸,這時候有謠言對大家都不好。
“思宇,聊聊好嗎?”她望著他。
他無可無不可的指指旁邊的椅子。
“有點悶悶不樂?”她說。
“誰說的?我好得很,”他好夸張:“情緒高昂,從來沒試過這么好!
“心妍怎么沒再來?”她問。
“她的片集開拍了!彼f,順手指指報紙。
費婷瞄了報紙一眼,果然看見心妍的名字,記者說導演贊心妍演技進步。
“而且我也不想她再來!彼加钣旨由弦痪洹
費婷笑了笑,說:“或者是她自己不想再來?”
“隨便你怎么說,總是一句話!彼柭柤。
費婷做一個屬于她的特有蕭灑表情。
“有些不妥嗎?”她關心的問。
思宇皺皺眉,好半天才搖搖頭。
“我這個人——太亂,有時候自己不知在做什么?”
“這句話是真話,你倒了解自己!彼龑λ。
“撞板多次,有經驗。”他笑。
兩人互相深切了解,講起話來點到即明。
“你總是這么不小心!
“有什么辦法?”他苦笑:“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彼龘u頭。
“有道理。”他說:“所以我亂,腦子亂,思想亂,做事也亂,不該做的也做了!
“這次她不肯原諒?”
“莫提了!”他夸張的:“話都不肯跟我多講一句。”
“你不是有‘冤’功嗎?”她笑。
“沒時間整天纏她,我不拍戲,不吃飯嗎?”他搖搖頭;“我何思宇要養家的!”
“還跟我說這種話,一點真誠也沒有!彼f。
“她——不是普通女孩子!彼K于說。
“我知道她倔強、任性!
“而目絕對自我,”他嘆一口氣,像忍了好多天的悶氣:“除非她自愿,否則沒人可以改變她。”
“我很欣賞她的個性,這個圈子盡是八面玲瓏、磨圓了的人,她難得!
他詫異的望著她。
“真話?”他不能署信。
“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說假話!彼α诵Γ骸澳銈儌z看起來連氣質也配合得好。”
“可惜——她不理我了!彼麩o奈的。
“我不信不能挽回,她只是在生氣。”她說:“這是身為女孩子的經驗談!
“我比你更了解女孩子。”他笑。
“但是你不了解驕傲的女孩子,”費停胸有成竹的:“像我,像心妍。”
這回他真的意外,他不了解她們?
“相信我,心妍現在等你,而目等得很心急。”她微笑:“趁一切不太遲,你該立刻去見她!
“太遲?”他不懂。
“就是有第三者出現的。”她說;”而那第三者和你有相同的實力!
“我相信不可能吧?”他自信的笑了。
“自視過高,是悲劇。”她搖頭。
他想一想,也搖頭。
“就算有第三者,她還是玩不出什么花樣的,我相信她心里還是愛我,只不過她倔強!彼f。
“你有信心就不妨試試!彼f:“我只是勸你不要玩火,免得一切太遲!
他再想一想,終于點點頭。
“謝謝你的話。”
“我們之間還客氣?”她笑得古怪。
“要不然你要我說什么?”他反問。
“不必說,很多事——我們心中都明白,都了解,”她的話似已轉到另一題目上:“不是嗎?”
“是!”默然良久,他點頭:“人家說我是花花公子,到處留情,以為我很得意。事實上——情場上,到目前為止我沒勝過。”
“本來你有機會勝的,但你沒有耐力,”她說得很玄:“與你背景、環境無關。”
“你是說——”他睜大了眼睛。
“我說——收工后,你去接心妍!彼只氐皆瓉眍}目上。她滑溜得像條魚,她太精明,她不是他這種人可以捉到的,他再一次感覺到,與耐力無關。
他吸一口氣,似乎心中壓著的東西移開了,他輕松開朗了好多。
“我會考慮。”他說。
“還考慮?遲了吧。”她打趣。
“遲了——也罷,是我命中注定如此!彼_玩笑。
看一看他神情,她放心了,她肯定的知道剛才她說的那些話已收到效果。
“命中注定?我可不信,”她笑:“我是把命運抓緊在自己手上的人,我創造命運。”
好一個創造命運的女人。
劇本改好了,他們又拍了幾場戲,導演宣布收工。
費婷是個聰明女人,她甚至設再看思宇一眼,就跳上汽車先走了。
思宇看著她絕塵而去的汽車,暗暗搖頭。本來想和她繼續聊聊的,現在只好獨自回家。
不,或者可以去接心妍收工。
對!時間還早,心妍拍電視劇比較趕,不會那么早收工,他趕去電視臺,或者可以接到她。
說去就去,心中的細胞全部活躍起來,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這么滿足過。
以最快的速度直駛電視臺,警衛告訴他心妍仍在里面,他松了一口氣。
決定來接她的念頭沒有錯,費婷說得對,天下沒有挽回不了的事,除非沒有誠意。
他不想進錄影室,借了一份報紙坐在接待處看,很自然的,他先翻娛樂版,原是圈中人嘛!
一眼就看見斗大的字印著的心妍的名字;心中已是一陣亂跳。
馬上快速的看下去,突然之間,心中的熱情下降了,直降到零點。
原來心妍向記者宣布,她和何思宇已經完了,他們不想來往,不再見面,以后她只專心事業。
這——是真的嗎?什么時候她和記者的關系變得好起來?就在這幾天里?
那段文字真真實實的這么寫著,她說以前的情情愛愛,已經過去,她還年輕,她只想把握時間多拍些戲,多為事業著想,請大家別再把他們的名字放在一起。
思宇的眉心迅速緊鎖,這——是真的?
他呆怔了半晌,現在他該怎么辦?走?或留下等?他該怎么辦?
他不但心亂,而且心痛,他原采是十分在意心妍的,他——怎么知道得這么遲?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背著大帆布袋的心妍在走廊的一端走過來,沉默而孤單,她望著地面,全無表情,似乎——還更瘦了些
“心妍——”他是沖口而出。
她似乎非常意外,非常吃驚,思宇?面對他的眼光竟是不能置信。
過了好一陣子,光芒閃耀的脖子終于歸于沉靜。
“是你!”她冷冷的。
“我來接你收工。”他誠心誠意的。
“有這必要嗎?”她冰冷的反問。
“心妍,我是誠心誠意的。”他說。
“我看不見,也不需要。”她看一眼他手上的報紙:“你該看看報紙,是嗎?”
“我不理會報紙講什么,我也不會相信,這是我倆之間的事。”他以哀求的目光凝望看她。
消瘦了的她更覺楚楚,倔強仍在眉宇間閃動。
“我不以為我們之間還有事!彼f。
“這完全是我的錯。你若不原諒我,我永遠不再原諒自己,我也永不離開你身邊!彼f。
“耍無賴?”她皺眉。
“不,我只是不甘心就這么失去你!彼谅曊f。
“我也有很多不甘心的事,能強求嗎?”她反問。
“其他的不能,感情能!彼f得霸道:“不是強求,是挽回,這中間不同!
“我——回去了!”她不再理會他,逕自走出去。
他沉默著跟著她后面,他知道,若不這樣,他永遠不會再有機會。
走了一段路,她停下來。
“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我等你原諒。”他說。
“你不是這樣的人!”她冷冷的。
“但是,令你生氣那天,那也不是我的本性。”他說。
她又皺眉,提起那天的事她還生氣。
“請你別再提,好臟!彼鼻械。
“心妍,”他走前兩步:“讓我們從頭開始。”
“不能!彼龥Q絕的。
“能,因為我愛你,只是你一個,”他肯定得無與倫比:“而你——我知道你的感懂沒有變。”
“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心研,我為什么不知道?”他說:“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了解?”她冷笑起來。
“心妍,我們從頭再采過,你給我最后機會!彼埱蟆
“我——考慮一下!彼是搖頭。
“為什么還考慮?我——”
“我對你已失去一切信心,”她吸了一口氣;“我的心幾乎已經死了。”
“幾乎?”他眼睛一亮,那表示還未“完全”心死,是嗎?
心妍一早起床,就看見客廳的玫瑰花。
玫瑰?她并不喜歡它的濃艷。
“思宇送來的!”房東太太說。
心妍皺皺眉,看見花束下附有一封信。
思宇是會寫信的那種人嗎?
拆開信,她看見紙上只有短短的兩行字。
妍:
如果你原諒我,請在窗口招招手,我等在下面。
宇
在窗口招招手?
她下意識的移向窗口,果然看見他倚墻而立,視線是向她這兒望的。
她覺得荒謬,這是請求原諒的方法嗎?
但她還是招招手,不是原諒,她要對他說清楚。
不到一分鐘,思宇已站在門口。
心妍淡淡的看他一眼。
“進來!彼鰝手勢。
他跟著她,一直到她臥室里。
“外面講話不方便,請坐。”她指著室中唯一的椅子。
他坐下,視線定定的停在她臉上。
“我是坦白的人,我想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她吸一口氣。面對著思宇,說她心中不起波浪是假的,這是她唯一愛過的人!八突ā獩]有用,我們都不是孩子!”
“那一一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他沉聲地問。
“什么花也不要送好不好?”她搖搖頭;“我已經想清楚我們之間有太多不適合!
“你答應考慮的!”他說。
“這是我考慮的結果!彼f。
“這不公平,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表現良好!彼f。
“這次你有信心,但是我可沒有了!”她笑:“如果再相信你,我覺得對不起自己!
“心妍,我并沒有壞到那般田地吧?”他問:“我只不過逢場作戲而己!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她又搖頭:“以后的事——我已告訴了所有記者,我不想他們說我出爾反爾。”
“這是感情,是私人的事,和記者有什么關系?”他小聲叫:“他們說什么與我們又何關?”
她慢慢垂下頭,再一次搖一搖頭。
“現在抽身一一傷害比較小,不是我自私,哪一個人不懂得保護自己呢?”她說。
“心妍——”他一把抱往她:“心妍,我絕對不會再傷你心,請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
她仍然搖頭。
傷心的滋味難捱,他沒試過,他不知那滋味。
“心妍,不要再折磨我,好不好?”他緊緊的擁往她,把唇貼在她額頭,說:“你點頭,我要你點頭。我知我曾傷你心,給個機會讓我好好補償——”
她不點頭,倔強不允許她點頭。其實——她心中柔情已流過千百次。
“只要你肯點頭,我什么條件都答應,都遵守,”他小聲在她耳邊說:“心妍,你不是真那么殘忍吧?”
她似乎在考慮。
外表看來,她平靜如水,誰知她心中萬丈波濤;
思宇,一開始她就抗拒不了,何況有了感情的今日?
“心妍,心妍;你真要我死才肯原諒?”他再說,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悔意。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
“我從來沒要你死!彼f。
“那——你是原諒我了?”他狂喜。
“我沒有說原諒——其實,太多人包括你自己都總是原諒你,你已經被寵壞了!”
“心妍——”他有點難堪。
“我說的是真話,真話不好聽,是吧?”她輕輕推開他:“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
“不,你可以罵我,教訓我,但不能不理我!彼鼻械恼f。
“我——再考慮一下。”她終于說。
“還考慮?你看我多了好多白頭發,”他指著頭頂:“我就快一夜白頭了。”
”你是那種人嗎?”她看他一眼。
“外表我不是,內心里,我是!彼f。
“總是自說自話!彼龂@口氣。
他乘機握往她的手。
“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他說。
她又想了一陣,終于說:“可以再試試你,不過——有條件!
說完這句話,她心中也輕松愉快起來。見不到他,沒有他消息的日子是那么難捱,那么痛苦。
“什么條件,我一定同意!彼⒖陶f。笑容像陽光一樣,破云而出。
“我們再試著做朋友,但不再對任何人承認,包括記者,包括任何朋友!彼f。
“這——”他臉有難色。
“這個條件不同意,就不要再談了!彼f。
“不,不,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他勉強說:“還有什么條件呢?”
“沒有了。我這么做為大家好,”她說:“我不想所有人說我出爾反爾,對你的事業也有幫助,你不能失去大批喜歡你的女影迷!
“我——不希罕!彼f,并不由衷。做這一行,最怕就是失去影迷的寵愛和崇拜。
“我知道你重視事業,你可以放心去闖,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身邊,特別有外人的時候!彼f。
這一刻,她表現得特別理智。
“但是這么做——我怕有時你又誤會!彼f。
“不,我根本不是個小器的人,除非你太離譜。”她笑了!澳闵踔量梢院团⒆右黄鸪霈F記者前!
“那——不太好吧?”他搖頭。
“這是個考驗。”她笑。
“好。我都答應,是不是從此之后你就原諒我了?”他凝視著她。
“唉,有時候——我覺得你根本完全不重視我,”她吸一口氣:“你令人迷惑!
“我想一一我是個好演員,也許太投入戲中,而真實的生活中,我反而失去了表達的能力。
“會是這樣嗎?或是有人不忠心,不負責任?”她斜睨他一眼,好消,好嬌。
“受過一次教訓,以后不敢了!”他正色說。
“你會天不拍戲?”她忽然想起來。
“要。不過——你比較重要!”他說。
她俏腦兒一陣紅。
“怎能這樣?你要有職業道德,否則以后誰再敢請你拍戲?”她說。
“拍多少戲又怎樣呢?但你不理我有什么用?”他說。
“不要說這樣的話,”她嫵媚的白他一眼:“你自己摸著良心講,你心中誰占最大的比重?”
“誰?”他不答反問。
“事業,母親,是不是?”她作出了解狀而笑笑,道:“女朋友——老實說,并不那么重要的,對嗎?”
“女朋友是不那么重要,”他說:“但是——我喜歡的女孩子是重要的,這和女朋友不同。”
“那么——到底什么最重要?”她繼續追著問他。
他考慮了半晌,這個當兒他還是說真話吧!
“我說真話,你可別生氣,因為我不想騙你,”他誠懇的 “母親——占我心中最重要的地位,其次是事業,然后才是你!”
“也未必是我,你還有好多同性朋友,他們看來比我更重要些。”她笑。
“朋友應該講義氣。我是男孩子。”他直接說。
“其實我很微不足道,不是嗎?”她還是笑。
“我不想騙你,心妍!彼嬲\的。
“我也設有生氣啊!”她心情似乎極好,說:“我不會妒忌你的母親,你的事業,你的‘男朋友’們!
“這就好!彼麚硭霊眩骸艾F在我好開心,好開心,我們又有機會從頭開始。”
“有機會從頭開始,但是記住,再錯一次,你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她笑說。
“還敢嗎?”他做個怪臉:“我這次是誠惶誠恐的了!”
“你會這樣?”她搖頭:“你能正經一點,不口花花的亂開玩笑就行了!”
“保證一定做到!彼f。
她凝望他一陣,拉開房門。
“你可以走了!”她說。
“但是以后——”
“以后我們多通電話,少見面,”她似乎真的想了好多好久;“記往,我們是要互不承認。”
“這個很有趣,”他笑,“但是見不到你,豈不——”
“夜晚收工后或可以見面,吃餐消夜什么的。”她說。
“你可不可以搬回——”
“不可以,我不再讓任何人說閑話!彼隙ǖ。
他看她一陣,知道任何人不可能再改變她的決定。
“好吧!我們試試看,”他嘆口氣:“但這么拍拖——豈不很辛苦?”
“更辛苦的日子已經捱過了,不是嗎?”她說。
“心妍,今晚收工我——”
“好!在電視臺停車場等我!彼Γ骸安灰浳覀冋f好的話!
“不會忘記,這將是一生中我最重要的一件事了。”他說。
“最重要?我以為排第四!彼蛉ぁ
“還說?”他作狀欲打。
“任何真話都不怕說,不是嗎?”她笑。
日子還是這么過,表面上疏遠了的心妞和思宇感情反而比以前好,至少沒有人再議論紛紛,沒有人再竊竊私議,因為心妍已宣布不再來往,他們仿佛也是這樣。
誰都希望過些清靜的日子,私生活不受外界窺視及騷擾。
思宇的表現也極好,再也沒有不清不楚的事情出現。他按時拍戲,按時打電話給心妍,他們互相知道對方整天的行蹤和工作程序,他也能在沒有任何外人時接到心妍。
這段日子,該是心妍和思宇相識以來,最快樂的日子,心妍完全沒有了心理負擔。
她那套電視劇就快拍完,她整個人看來是輕松的,情緒穩定又高昂。
她坐在一邊看劇本,旁邊幾個演員在聊天,有男有女十分熱鬧。
“昨夜我們去DISCO,碰到好多圈子里的人,幾乎是我們在開聯歡會!
“可不是,自己人碰在一起實在很好玩,大家都玩瘋了,比自己開舞會的氣氛還好。”
“真的。真的!币粋女藝員好興奮。
“唏,隔壁臺的新進女星,就是被捧得好高的那個呢?哎還不知道,她美是美,就是毫無表情可言的那個嘛。對!就是她,你們知道她跟誰一起?”
“何思宇嘛!還有誰?”
心妍豎起了耳朵,卻不動聲色。
一堆人講得興起,也沒注意她。就算他們發現了她也是無所謂,她和思宇已分手了。
“那個家伙,怎么逢靚女都要沾的?”又有人說。
“親熱得很呢!別羨慕。人家本身條件好,有這個福氣!
“他對女孩子沒有真心的,反正隨便玩玩,他又不會吃虧。”
“太多圈內圈外女性為他傷心咯!”有一個笑。
“他唯一不傷的是他母親的心!贝蠹乙黄鸷逍。
心妍悄悄的溜走,她不能再留在那兒,她怕難堪。
她逃到走廊上,一個人靜靜的在想。
昨夜思宇說有戲拍,怎么拍到DISCO去了?他根本不喜歡那種場合,他甚至沒帶她去過。
他真和那新進女星去跳舞?
疑心涌上來,完全沒法子可想。但是,她又絕對不想為這件事主動打電話去找思宇。
思宇真會這么做?
有人走出采叫:“心妍,電話!
她快步走進去,是他?思宇?
”心妍,今夜幾時收工?我來接你!
“我大概十點鐘可以拍完!彼劝岩尚陌赐。
“我來。我在停車場等。”他說。
“好。思宇——昨夜——”
“哦,忘了告訴你,昨夜我去一間DISCO,是替一個叫‘熱潮舞比賽’的節目當評判,還有隔壁臺那個新的女藝員呢?我們一起,她也是評判!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她的疑心一消失,整個人就輕松起來。
“有這種比賽嗎?”她笑:“臺北愈來愈跟得上時代了!”
“是年輕人的時代,我這把老骨頭是跳不動了!
“你只有二十六歲!彼嵝。
“與年齡無關,是心境。”他說:“晚上見!
他先收線。她想了一下。也放下電話。
再回去拍戲,她顯得十分輕松,心情極好,大家都被她的情緒感染了,拍戲十分順利,不到十點鐘,要拍的戲都拍完。
各人紛紛卸妝,把臉上的油彩抹掉。
心妍動作很慢,她不急著趕,是不是?最好所有的人走光才好。
她是最后一個離開化妝間,出去的走廊靜廊悄削的。今天電視臺大概設有拍夜班戲的。
望一望停車場,思宇的車已停在那兒,正想走過去,另一架車的人在叫她。
“心妍,還沒走?我順路送你一程廠是個男藝員,純粹是好意。
“不了,謝謝,你先走吧!”心妍有點尷尬:“我等人!
“等人?”男藝員四周望。
突然間他看見思宇和思宇的車,呆怔一下,又仿是恍然大悟的揮揮手,開車而去。
心妍吸一口氣,慢慢走向思宇。
她心中懊悔,怎么碰到這樣的事呢?
“那小子看見了?”思宇皺著眉。
“我想是!毙腻麚u頭:“我不知道他還在。”
思宇沒出聲,慢慢開車。
“這樣——對我對你都不好,”他忽然說:“自從你宣布和我分手,公司立刻派部新戲給你。”
“公司重視這些?”她意外。
“公司想制造偶像,并不喜歡緋聞,”他說:“你是純情玉女。”
“這——倒沒什么,我不在意!彼f:“反正女人總是要結婚的!
“這么快就想到結婚?”他反問,眼中有一種令人難懂的奇怪光芒。
“不是真想過,但婚總是要結的!彼粏柕冒l窘。
“那將是好多、好多年以后的事,”他淡淡的笑:“目前我們要努力的是事業,就是要賺錢!
“錢不需要太多,夠用就行了,”她說:“錢不多是沒有用的!
“這是我們之間的分歧,”他又是高深莫測的笑:“而且——我媽媽也不會同意我早結婚!
“你母親?”她好意外。
這是什么年代?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母親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是!彼麌@了一口氣,卻不說什么。
“只是一個‘是’字?”她追問。
“我很難解釋什么,她是個古老傳統的婦人,又從小把我辛辛苦苦養大,她說什么。我總是要聽的,我不想傷了她的心!彼f。
她聽出了他言外有意。
“那么——她說了什么?”她問。
“她認為這幾年我該專心事業,賺多些錢!彼麗瀽灥模骸八褟泥l下搬出來住了!
“搬到你那兒去?”她很意外:”什么時候?”
“就在我上次跌傷之后!彼f。
“哦——我不知道,你一直沒告訴我!彼龁枺骸吧洗文氵向我搬不搬回去?”
“我怕你會搬回去!彼蠈嵳f。
她變了臉,這——是什么話?
“怕我?你母親對我有成見?”她生氣極了。
“她以為跌傷是你的錯,我怎么講她也不肯聽,她絕對主觀固執!彼麌@了一口氣。
她思索半晌,終于問。
“我該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你們倆又不會見面的!”他說。
“一輩子不見?”她反問。
“過些日子——她或會改變。”他說。
“會嗎?”她再一次反問。
“會的,一定會的!”他肯定得夸張。
她沒有說話,心中卻很不舒服。
表面上,他們已分手,只好偷偷摸摸來往,以為會順利的,卻又另起風波一一他母親。
“我認為不該這樣,現在我們就去見她,人見得多會有感情的。”
“會嗎?”他天真的:“若是這樣,我們回去,她會為我們預備好消夜。”
“還等什么?”她笑說。
她希望能討得他母親歡心,她愛思宇,她當然希望這段感情有結果。
他也滿懷希望,但愿心妍說得對,兩人相處得長久的,會有感情的。
他們的車停在樓下,他母親已在陽臺上張望。
“阿宇,你回來了——”她看見跟隨下車的心妍,臉色一下子大變。
心妍已有心理準備,她慢慢走上樓,一邊不停的告訴自己,態度要好,語氣要溫順,要有笑容。
她一心希望得到思宇母親的歡心!
他們一進門,她先看到的是一張絕不友善的臉,接著,聽見一連串她不能聽懂的他們的家鄉話。
她當然知道是因為她。她想努力保持笑容,但她辦不到,她是個反應得直接,喜怒哀樂全在臉上的人。
她做得不好,她變了臉色。
思宇母親講了一大堆之后,氣沖沖的轉去廚房。
思宇望著心妍,苦笑著。
“你忍耐一下,她是這樣的,她——沒讀過什么書,不懂怎樣和人相處!
心妍勉強微笑,是她提議要來的,還能說什么?
“你放心,我會做!彼c點頭。
他輕拍她背脊,無言的感謝著。他明白,心妍所有的一切都為他,包括委屈!
母親重重的腳步聲從廚房走出來,手上有一托盤,上面只有一碗湯,一碟點心!
“我只燉了一碗湯,”她用生硬的國語說:“阿宇吃的!”
這事雖然令人窘迫,且甚至是孩子氣,心妍也不是為一碗湯而來的。
“我不餓,我不吃東西,”心妍立刻搖頭說,很努力的保持客氣的微笑:“伯母你別客氣!
思宇母親輕聲“哼”了一聲,也不知代表什么,就坐在一邊沙發上,眼光還是不停的瞟過來。
“吃一點點心!彼加钜采鯇擂,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呢?母親的湯怎可能只有一碗?分明是為難心妍!
心妍隨手拿起一塊薄餅,母親的視線已掃過來,十分的不滿意!
但是心妍又不能這時放回去,這太——過分了,她裝做自然的咬一口。
母親發怒的站起來,一言不發的沖回臥室——就是心妍以前住的客房。
“好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會——這么過分的!彼加钫f。其實這不是過分,已算是惡劣了,對不?哪能如此對待兒子的朋友?
心妍聳聳肩。她心中當然極不高興,但又能表示什么?”她是思宇的母親。
“算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她看看房門:“否則她會更不高興。”
”我會勸勸她,她固執、保守,有時不明事理!彼加钗豢跉猓骸暗菋寢,無論怎樣,我都愛她!”
“我欣賞孝順母親的人!彼f。
“謝謝!彼酒饋恚骸弊甙!”
心妍放下那塊咬了一口的薄餅,勉強吞下口中的那一小塊,隨著思宇出去!
母親的房門在背后響一下,然后傳出她的聲音。
“立刻回來,阿宇!彼穆曇舫錆M了權威。
“好!我送心妍回家就回來。”他回應一聲。
兩人無言的走下樓梯,走出紅色大門。
“以前——她對任何人都這樣?”心妍忍不往問。
“也有成見,”思宇皺起眉頭,他似乎不愿意再提這些事:“不過一一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
“為什么獨針對我?”她也皺眉!
“她看得出采,你和她們不同,”他搖搖頭:“我們倆是認真的。”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
“我也看得出來,她是極之認真的!”她說。
“就因為這樣,我們要特別堅定信心,我們一定要全力爭取!”他說。
“你有信心嗎?”她反問他。
他想一想才說:“有!
“你對你母親了解深刻嗎?”她再問。
他又想一想,還是說:“是!
“了解深刻還有信心?”她笑了。
看來經此一役,她也加深了解這位老人家了!
“總要——努力爭取!彼恢每煞。
“你曾經爭取過嗎?我是指在你母親面前?”她還是問:“又成功過嗎?”
他還是在想,凡是提到他母親的事,他一定要想。
“我沒成功過,因為沒爭取過!彼Γ骸拔乙恢甭爧寢尩脑挘乙钏_心!”
她又笑了。
“這個年代實在很少你這樣的人,尤其你的職業,你的外表完全不是這樣,”她說:“如果我告訴記者,告訴任何人,你說他們會信嗎?”
“我不在意別人信不信,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樣就行了!彼敢豢跉狻
“不過我實在沒有料到,你的內外差別那么大!彼f。
“意外?或是后悔?”他盯著她。
“只是意外!彼σ恍Γ骸拔疫@個人做任何事,只要決定做,決不后悔!
“很好!不過可能自己吃苦。”他說。
“吃苦也值得,因為它可能是很有價值的教訓。”她笑。
偶然抬頭,看見樓上陽臺處他母親站在那兒,她心中有陣莫名的不安。
“上車走吧!”她先跳上車。
他下意識的望望,立刻明白了,發動汽車,如飛而去。
“媽媽太緊張了!”他嘆口氣。
“她盯得你好緊!”她說笑。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我已經勸過她好多次了,”他無奈的說:“她說怕別的女人把我搶走,又怕有人騙我錢!”
她呆怔一下,搶走他或可以這么說,騙錢——這是怎么回事?
“她以為我想騙你錢?”她反應直接。
“不,不,那當然不會!彼乐v錯了話:“她不是說你,真的!”
“她怎能把任何人看得那么卑鄙?”她氣憤的:“思宇,你很有錢嗎?”
“我的錢就是電視臺的月薪加片酬,加偶然登白的錢,有多少大家都數得出!”他說。
“真荒謬,如果我想騙錢,會找你嗎?”她冷笑:”我覺得這是侮辱!”
“你生氣了?”
“有一點,她怎能夠一一”她本想說狗眼看人低,覺得不妥,立刻收往了!
“狗眼看人低,是不是?”他苦笑:“她是鄉下人,什么都不懂,而且這么多年她窮怕了,剛有一點錢,難怪她特別緊張!”
“不要討論這件事,否則我會愈來愈生氣。”她說。
“我替她道歉,好不好。”他握往她的手,“感情是我們倆的,我們不管別人。”
“你能做到嗎?”她問。
“我會盡可能的做到!”他發誓。
“那——你豈不很痛苦?”她說:“我以后可以不再見她,你卻不行!”
“她也不會日日像今天這樣惡劣,”他搖頭:“平日她是很慈祥的!
“以今夜她的態度來說,她和慈祥沾不了邊!”她笑。
“不要說我媽媽,她實際是很好的人,很好的媽媽,只是——不大懂事理!彼f。
“明天拍早班?”她立刻轉了話題。
“中班!彼麚u頭:“費婷知道我不能早起的習慣,她多半安排中班戲。”
”我看她對你余情末了!”她笑:“她對你比我對你更好、更體貼!
“這么說的話——大把女孩子對我余情未了,只是我何思宇不要她們而已!”他拍拍胸口!
“好大的口氣!”她不以為然。
“真的,有了你,我何必再理她們!”他笑。
“愈說我覺得愈假,”她搖搖頭:“我并不喜歡這樣的話,好.像做戲一樣!
他沉默一下。
“我的毛病就是有時分不清是演戲或是現實,真真假假的我也糊涂了!”他說。
“小心走火入魔!彼嵝。
“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走火入魔!”他笑:“也許我真有這么一天吧?”
“說得這么可怕。人的一切是可以自己控制的,除非你自我放棄!彼f。
“我不會,自我放棄,多可怕,我還有無盡的前途,不可限量的事業,我為什么要自我放棄?”他想一想,又說:“除非
“除非什么?”她追問。
“不說了,沒有除非,這是不可能的。”他揮一揮手,好像要把剛才的話揮走!
她只看他一眼,不再追問。
“有一件事——如果你母親始終不同意我,不接受我,你會怎樣?”她又轉開話題。
“這——是很遙遠的事,我現在不想,反正時間那么長,總能解決的!彼f。
“很遙遠的事?”她反問。
“五、六年間我不會結婚,我一定要賺夠了錢,有了更穩固的基礎才考慮這件事!彼f。
“錢——真對你那么重要?”她皺眉。
“對我心理上是最大的障礙!彼f。
于是。她沉默了。沉默是代表什么?她不說。
心妍半躺在床上,手上拿著今天的報紙,旁邊還有一大推雜志。
“難得今天沒有通告,可以好好的休息一天——或者思宇會有電話,他可以陪她回一次基隆,基隆那么遠,大概不會碰上記者吧。
娛樂版上有思宇的照片,也有他的新聞,記者說他昨日正式的宣布五年之內他不結婚,母親與事業并重,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考慮。而且肯定的說,所有有關他的緋聞都不是真的,包括和心妍的。
心妍皺皺眉,不承認拍拖,是她提出的,但他這么公開的宣布仍然令她不舒服。
她有被傷害的感覺,扔開報紙,她實在無心緒,隨便拿本雜志翻一翻,又是思宇的消息,白紙黑字講得真的一樣,那篇文章內容說,思宇心中只有費婷一個影子,費婷雖傷他心,他依然愛她,而且永遠都不會改變,同時這句話是思宇親口對記者說的。
親口說的?最近?或一年前?心妍氣得將雜志仍在一旁。思宇心中只有費婷?她呢?
突然間,她后悔提出不公開兩人之間的關系了,她明明是思宇最好的女朋友,為什么要被說成別人?這未免太劃不來了。
思宇當時一口答應,是否他早想造成如此情況?
愈想愈想不通,跳起來跑到廳里打電話,她要立刻找到思宇,跟他說清楚。
她不容再有這些消急見報。
電話通了,卻是思宇母親接的。
“找誰?”她用半家鄉話問。
“思宇在嗎?”心妍忘了他的母親在,吃了一驚。
“你是誰?”母親的聲音似乎提高警覺,似乎不大歡迎。
“心妍,莊心妞!彼仓^皮說。
“不在!碑數囊宦曤娫拻鞌嗔。
心妍望著電話半晌,才無可奈何的放下來,這幾天她真的完全忘了還有個思宇母親。
心中那種——似怨的情緒加重了些。
她想起來,可以打思宇的CALL機,只要他是打開開關,就一定會復電的。
精神振作一點,立刻又打電話,并留下自已電話號碼,她希望他能立刻復機。
等啊等的,兩個小的過去了,沒有復電。于是她再打一次,說是緊急事情。
也是沒用,直到午餐以后,仍是沒有思宇消息。
她又怨又氣!午餐也沒吃的預備回房睡覺,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
思宇!她驚喜的奔過去——她對思宇還是有著驚喜。
“思宇——”她忘形的叫。
“不,我是林希文,我找莊心妍小姐!睂Ψ秸f。
“哎——希文,”心妍非常不好意思,怎么想到會是思宇呢?若思宇想復機,早就復了,怎會等到現在?是她蠢,“怎么會是你?好久不見了!”
“我打過好多電話給你,不是拍戲就是外出,”希文永遠是彬彬有禮,“難得碰上你在家!
“今天你沒課?她問。
“教授就是這點好,一星期教二十來堂課,其他的時間是自己的!毕N男。
“很羨慕。”她由衷的。
教授這行業對她來說是陌生的,那恐怕是另一個世界的另一種生活。
“今天有空嗎?”希文滿懷希望的。
心妍心中流轉著千百個意念。思宇對她不緊不張的,時時要在家苦等他的電話,有時幾天都沒有消息,報上每天又有不同的報導。這希文——人家一心一意,對她小心翼翼,奉如掌珠,她有被尊重之感。
就憑這尊重——為什么不試試?
思宇能和那么多不同的女人交往,她為什么不能交一個正派又普通的男朋友?
“今天正好不用拍戲,”心妍微笑:“你有什么提議?”
“吃午餐?”希文大喜:“天氣這么好,或者——下午你愿去郊外逛逛?我訂的新車子來了!
“好!毙腻豢诖饝骸昂镁迷O上陽明山,那是我到臺北之后第一個去的名勝!
“一言為定!毕N恼f:“我什么時候來接你比較適臺一點呢?”
看!思宇永遠不會如此,他總隨心所欲,不怎么理會對方的意愿。
“十二點半,我在樓下等你!彼f。
“我會準時,”希文喜不自勝:“心妍,老實說,打了那么多次電話而找不到你,今天我已預定失望之心!
“前些日子我的確忙!毙腻悬c喜悅。女孩子都是這樣的,被尊重、被緊張是種好甜的感覺。
“好。你預備,我十二點半到!彼畔码娫挕
他還是個干脆利落的人。
放下電話,心妍剛才又怨又氣的心平靜了一些,她——其實不必守在家里等思宇的電話,是嗎?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她為什么不多給自己一條出路呢?
只有一條出路是很危險、很慘的一件事,萬一此踢不通,要回頭的——只有自己痛苦。
是,她可以試試第二條路,不一定是愛情——然而愛情也不是生命的全部。
她似乎輕松了不少。
她換過衣服,略略為自己化一點妝——她從來不喜歡平時化妝,但有人說化一點妝對約會你的人是一種尊重,那么,讓她尊重希文一次吧!
尊重——該是互相的嗎?
十二點半,她步出家門,才下樓,就看見希文和他閃亮的白色汽車。
他說過不喜歡日本車,果然是德國車。
“這么準時?”她微笑上車。
“我心急,早來了十分鐘!彼蠈嵉幕卮。
思宇會緊張、心急而早來接她嗎?沒有!他如果早來,準是他時間過多。
哎?她還是想著思宇,而且盡是想他的缺點。
“去哪里吃午餐?”她問。
“你選,今天全都由你作主!彼矏偟耐∷。
他仿佛只要望見她,喜悅己充滿胸膛。
“我中午只吃很少的東西,我們不如去吃雞粥?”她說。
“遵命!彼。
“芳文——回來過嗎?”她轉開話題。
他明顯的表示好感令她尷尬。
“沒有,不過通過信,她很高興我碰到你,而且——她鼓勵我追你!”他鼓起勇氣。
她臉紅了,哪有人這么說話的?完全不懂修飾。
“她——哎!講笑!彼狡鹊模骸笆裁磿r候她回來,我請她吃飯。”
“我請,當然由我請!彼f。
“不必爭,她還沒回來呢!”她笑。
汽車轉上高速公路。
“這是去機場的路!彼馔狻
“反正有時間,我們不如去石門吃土雞,吃活魚,”他滿腔不辭勞苦狀:“我相信你會喜歡!
“很好!那就不必去陽明山了。”她笑說。
“回來再去,反正有車方便,”他說:“很難得能請到你出來!
“其實也不難啊,只要我不拍戲,又有空時間!彼f。
“不拍戲你作什么消遣?”他是關心嗎?
“看書啦,睡大覺啦!我很懶,不怎么愛上街,最怕被人指指點點!彼f。
“我在報上看見有個——何思宇常和你在一起!彼K于說出了最想說的一句話。
“思宇?我們是同事!彼r淡然。
“但是——報上總是有些關于你們的風風雨雨,”他說:“那何思宇——名聲好像不大好。”
“我很意外,你也會看娛樂消息?”她反問。
“我——只是想知道有關你的事,”他不否認:“我實在擔心你在這圈子!
“你放心,這都是為宣傳,假的,”她吸一口氣:“有一部和思宇合作的新戲快要上映了!
“哦——”他似乎相信了:“但是用這種事采宣傳,似乎——不大好吧?”
“設辦法,簽了約拍戲,也包括幫忙宣傳在內,而目這圈子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都不認真去相信!
“但是一一對你名譽——”他很固執。
“做了我們這一行,已經被人另眼相看啦,”她笑:“我以后倒真要他們適可而止!
希文沉默一陣子。
“我見過何思宇一次!彼蝗徽f。
“是嗎?”她意外:“什么地方?”
“夜總會!彼Γ骸拔以诿绹粋老同學來臺灣觀光,我帶他去玩,何思宇和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但那女孩子一看就有點邪!
她皺皺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誰?隔壁臺那個新進的女藝員?
“什么時候的事?”她忘形的問。
他看她一眼說。
“沒有多久,不到一星期!
“哦——他的事與我沒什么關系!彼傥豢跉。
除了DISCO之外又是夜總會。
“那女孩很秀氣,他們很親熱,”他停一停,再說:”因為報上說你和何思宇,但他又帶著另一個女孩,我是在擔心——”
“放心,何思宇真的和我只是同事!彼龘u搖頭,什么心情也沒有了。
“那——就最好!彼帕,也放心了。
他真是個單純的人。
“我們不要再講他,他與我無關,”心妍說:“講起電視臺同事,和你仿佛格格不入,我們談些別的吧!”
“我無所謂,因為你是電視臺中人!彼。
“今夜——你有空嗎?”她忽然問。
“有空,當然有空!彼偸窍矏偂
“我好久都沒去過夜總會,我想去玩!彼。
“沒有問題,我陪你去!彼渤鐾狻G笾坏茫骸捌鋵嵟_北有幾個地方真的氣氛不錯。”
“就選你上次去的那家吧!”她說得順口,其實——她故意如此,是吧!
“好,好!”他一連串的。
“那——下午不去陽明山了,我還得回家換衣服!彼f:“這樣子不行!
“好!好”他仿佛只會說這兩個字了。
夜總會就是這樣子。
暗暗的燈光,溫柔的音樂。看似禮貌的侍者,當然,還衣香鬢影。
夜總會缺不了情調啦、氣氛啦,心妍坐在那幾,完全不覺是享受。
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四下張望。
可是沒有任何她所熟悉的人,她覺得有點失望。
當然啦!世界上沒有那么巧的事,她想碰到誰,就一定能碰到嗎?
叫了點酒,他們一直對坐在那兒,希文也不是那種特別活躍的人。
他一切以心妍為主。
“這么坐著很好,很享受!彼f。
“那我們就坐著,不必跳舞!彼f。
心妍有舒適、安祥的感覺,這是希文給她的,不像和思宇在一起只覺得累。
是思宇令她累。
漸漸的,夜總會的人多起來,氣氛更熱鬧了。他們這一角還是安祥的。
”講講你在美國的事!彼鋈徽f。
“我好像曾對你講過,只是工作,很忙碌,學校出來就如此!毕N南胍幌耄骸拔蚁矚g工作!
“我想一我也應該喜歡工作。”她說。
他不解的看她一眼,并沒有追問。
“我在華盛頓DC郊外有幢很不錯的房子,有五個臥室,”他 說:“附近的中國同學常常到我那兒玩或聚會!
“在美國的臺灣留學生聽說并不團結?”心開問。
“一部分啦!我的同學、朋友都很好,”他說:“不過臺灣留學生到了美國變得自我起來,多半以家庭為中心,賺錢為要務,其他的就比較不重視了。”
“我想最好的表現在每年的少年棒球比賽時!彼f。
“是。∧钦娓袆尤,那么多中國人在異國的工地上聚在一起,許多人開十多小時車趕去,都自備國旗,鑼鼓什么的,那場面極感人。”希文說:“我每年都在現場,我每年都會感動得流淚。”
“從未看過,不過聽你講起也很感動,”心妍笑:“我們這種念不好書的人想出國,只好靠拍電影啦,到美國巡回演唱啦!”
“不要這佯貶低自己!彼f:“成功不必一定要念書好,學問只不過是種輔助。”
“你安慰我!彼Α
“這是事實!彼骸鞍涯菑埼膽{看得太重要的結果,是埋設了許多天才!
“好在我們這行不看文憑!彼f。
“許多演戲的天才,唱歌的天才不都出現了嗎?他們的成就不是令人羨慕嗎?”他說。
“也只有一、兩個!彼龘u搖頭:“我現在想,念不好書始終是我的遺憾!
“我總要想個法子來開導你!彼。
她喝了一口酒,看看表,十點半了,總不成坐在這兒直到打烊,對嗎?
看來思宇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思宇——有太多的去處,他可以隨便到哪兒,不一定是這間夜總會,他總是興之所至——對女孩子他也如此吧!
心妍覺得心中有絲疼痛,咬著唇她站起來。
“讓我們跳舞,然后回家休息!彼f。
希文欣然擁她入舞池。
他們跳舞也是一本正經的,一定的距離,一定的姿式,很禮貌和客氣的。
一曲既終。他們回到座位。
“走了吧!出來整天,我很累。”她說。
“好。希望有機會再一起玩!毕N臐M懷希望。
“當然。哪天不拍戲,我會打電話給你。”她這次是真誠的 “我還是希望上陽明山一次!
“我會等你電話!彼f。
付了賬,他們并肩往大門處走。就在這時,電動大門開了,走進相依相擁的一對會光發的人物。
思宇帶著絲醉意,擁著一個秀氣但有絲邪的年輕女孩子,昂然而入。
這一剎那間,心妍聽見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然后一陣叮叮當當,是誰打破了玻璃杯?是誰?
沒有的間讓她找尋誰打破東西,思宇看見了她——當然,她的視線在那陣碎裂聲時已在他臉上。
他的臉變了,要推開那女孩,那女孩的手卻緊緊的環在他腰際。
他想說句什么話,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似乎——對眼前的一切不能置信似的。
希文看見了他的古怪神色,又看心妍——奇怪的是她這么冷淡平靜,她是與這何思宇無關吧!
“你也來玩?”心妍說。
是一種淡淡的,很遙遠、很客套的聲音。
“是——哎——我們——”
“再見!毙腻秳右幌伦旖,掠過思宇身邊,飄然而過。
希文對思宇禮貌的打個招呼,卻看見他比哭更難看的神色。
“那何思宇——”希文想說什么,看看心妍,忍住了。
因為他突然有個感覺,就算是普通朋友、同事,心妍也不該如此冷漠、客套,何況他們還合作拍過戲,被傳拍過拖。
這平靜與冷漠背后,是否有另一種理由?
“謝謝你帶我來這兒,”心妍對他笑:“今夜的一切令我很滿意。
“你滿意就行了!彼芍缘。
但——只不過是坐坐夜總會,跳一個舞,用滿意兩個字似乎并不恰當。
她說滿意?
“不但滿意,而且開心,”她長長的吸一口氣,似真似幻的又聽見那叮叮當當的玻璃碎裂聲,“我真的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只要你有空,有興趣,我隨時都可以陪你!彼f。
她慢慢的看他一眼。
“你是個忠心的人嗎?”她突然問。
“忠心?”他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哎!算了,不問了,”她又笑起來:“這也沒什么關系!
他皺眉,發覺她在夜總會和現在的情緒完全不同,連講話的語氣都大異。
“你問任何問題,我都會真心回答!彼f。
“可是我現在再也設有問題,也不需要任何答案!彼Φ煤霉殴帧
“心妍——”
“我說過,我很開心,很輕松,”她搖搖手:“明天拍完早班戲,我會給你電話。”
“明天!”他意外。
他的幸福和向往是不是來得太急不快,以致——完全沒有真實的感覺。
“明天,還有后天,也許還有好多個大后天,”她笑:“能夠和你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
”心妍——”他心中并不覺得愉快,因為——他不蠢,他益發覺得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簡單了。
“我們現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嗎?”她問。
“當然,我送你回去!彼f。
“家——總是要回去的!”她說。
“告訴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事?”他關心的。
”沒有,一點也沒有,”她搖頭:“我喜歡簡單,我不愿意惹麻煩!
他想一想,忍不往說:“剛才何思宇臉色很難看,似乎——想追出來。”
“是嗎?”她笑,無動于衷的:“他總是這樣的!
“總是怎樣?”希文問。
她聳聳肩,沒有回答。
“我到了!彼钢杠嚧巴。
車停下來,她轉頭望著他。
“無論如何,我真的很開心,你幫了我很大忙。”她說,然后開門下車。
在下車的一剎那,她又聽見似真似幻的玻璃碎裂聲,這一次她發覺,那碎裂聲竟是從她身上抖落的,那是什么!
一夜無夢——竟是一夜無夢,心妍從床上爬起采,唯一的意念是:今天要拍戲。
拍戲是她的工作,拍戲是事業,拍戲也是生活中之一部分。
人總是要生活下去,她也不例外。
梳洗、早餐、換衣服,比平時更正常、規律。
電話鈴聲響了。
“找哪一位?”她順手拿起來。
“是我。你——愿意見我嗎?”思宇的聲音。
“當然。”她笑起來,她竟然能笑;“娛樂圈子不大,總要見面的!
“那么——我上來!彼f。
“不,我下樓。我正要回公司!彼f。
收線后,一分鐘也不停留的就走出大門——她發現,對他,她已不再猶豫了。
思宇倚在門邊,臉色陰沉——每一次做錯事,他總是這樣,她已經見慣,再沒有感覺。
她站在他面前,很清楚的看見他的臉。他真是好看,英俊之外還有強烈的自我性格,尤其在陽光下,的確生動而吸引人。
但——陽光照不到他時呢?她搖搖頭,不再想下去。
“我們——立刻去注冊結婚!边@是他的第一句話。
又黑又深的脖子里的光芒實在令人難測、難懂。
她看他,既不激動也不意外。
“謝謝你,可惜——太遲了。”她說。
他能講這樣的話——他已經盡了力,不是嗎?他是那樣孝順和放縱母親,他現在竟肯做母親不準的事。
“不遲,怎么遲呢?”他一把抓住她:“我想——我是需要一點正式的約束。”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約束你,”她了解的搖頭:“包括人、感情、條文,你自己也知道的!”
“我想試試真的。”他看得出有城意。
“我給你很多次機會,但今天——機會沒有了!彼谷徽f。
說這些話,她一點也不覺為難,她自己也奇怪。
“不,一定還有,心妍,這次我誠心,我們結婚——”
“你母親不會同意!彼f。
“她——”他臉色改變一下:“不理她,我們先結婚再說,她總要接受你!”
“其實——我不一定要她接受,”她坦然:“我不能忍受她,這是我最坦白的真話!
他呆怔半晌,心妍今天完全變了。
“你們可以不必在一起,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你不必再騙自己,”她輕嘆一聲;“你這么騙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事!
“我沒有——”他叫。
然后住口。他是在騙自己,誰說不是呢?他一次又一次要求心妍給他機會,他會改過,但他明知改不了,也不會改,不是嗎?
“我們互相很了解,是不是,”她搖頭:“我不想再拖下去,不論表面上的,或實際上的!
“你對我死了心?”他凝望她。
他是喜歡她、愛她的,是不是?知道她這次可能真離他而去,他的心也痛。
“我不知道,或者是——”她稍為動一動,又聽見那些玻璃碎裂聲,“只是一些玻璃碎裂。”
“玻璃碎裂?”
他聽不懂。
她知道他不會懂。這方面,他們根本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不能勉強他們一樣。
“我要回電視臺拍戲!彼f。
“我們的事還沒有講完!彼⒖陶f。
“我們之間沒有事可再談!彼龘u搖頭。
奇怪的是,她這一次決定離開他,為什么心中不再覺得痛了?為什么?真是那句哀莫大干心死?不,不,她不這么想,真的!
“心妍,不要做出這種樣子,我已經愿意結婚了,你還想我怎樣?”他忍不往。
“我完全設想過要你怎樣,”她直視他:”你愿意結婚是你的
事,與我有什么關系?”她說,不哀不喜,不悲不樂,一切如止水般平靜。
“你只是在懲罰我,我知道,”他有一廂情愿的說法:“你明知我不是故意去做那些事情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說:“只知道我今天要拍戲,如此而已!”
“心妍——”他色變。
“對我來說,今天沒有比拍戲更重要的事,明天也是!”她說:“演戲是我的職業!
“你不是告訴我——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嗎?”他連聲音也變了。
“有人要挽回嗎?”她輕輕的笑。
“有,我要挽回,誠心誠意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情急之下,他總是如此的:“我可以發毒誓,這是最后一次,你——不是想逼死我吧?”
“死能解決什么?”她望著他笑。她無法把“死”這個字和他連在一起!岸疫@件事對你并不那么重要。”
“誰說不重要,心研,我——”
“你說過,事業、母親并重,其他的并不重要,”她搖搖頭:“思宇,大家都不必勉強了,你拖著我,我拖著你,到后來——恐怕只有累死為止!
“怎么會呢?怎么會呢?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他急切的說。
“不要再說了,一切已經成為過去。”她打斷他。
“不,不能過去,讓我們馬上去注冊,我們找記者,告訴全世界的人我們馬上結婚——”他堅決地說。
“沒有用。”她輕輕推開他的手;”結婚是你的沖動,沖動過后你會后悔。”
“不會,絕對不會,你知道我愛你——”
“可是我不能答應你。”她正色說。
“為什么?為什么?就因為昨夜——你就判我死刑?不要太殘忍!”
只是昨夜嗎?她無奈的笑。她知道不能再下去了,否則只有傷害。永遠的歷害。
她給了他太多次機會,這次——她該給自己。
“不要再說,我要走了!”她說。
“不行,”他阻住她的去路:“昨夜那個——就是林希文?是不是?就是他!”
“不論他是林希文或任何人,與我你之間的事沒有關系!彼f得很清楚:”我們就事論事!
“好,你不要走,我們講和!”
“你把事情看得太天真了!”她嘆一口氣。他為什么看不出來她真是無法挽回了?他以為憑他幾句話一切就可以從頭來過?不,這一次不行了,否則事情永遠沒有完!八加,我已決定!
“心妍——。
“你知道我的個性,決定了的事任天塌下來我也不會改變!”她正色地瞪住他說:“以前那么多次,我沒有下定決定,今天——思宇,我已決定了!”
“心妍——”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
她用力一摔,唏哩嘩啦又是一陣似真似假的玻璃碎裂聲,從她身上發出!
他呆怔一下,似乎一一他也聽見了!
”是一一什么?”他問,恍然若夢。
“你聽見了?”她問!
“那是什么?”他再問。眼中深深涌上了一陣又一陣的悲哀,然后——是水霧。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唇角的笑意變得苦澀。
“你若不知道,我去問誰?”
“心妍——”他大駭。
“到今天——你知道無論怎樣已經設有用,”她低下頭,說:“屬于你的,你不珍惜,今天——己遲!
“不,不,心妍——”
“你聽見它已碎裂,掉在地上!彼救徽f。
“我——我——”他又惶恐又蒼白,他的確聽見碎裂聲,真的,真的,那是——心妍的心。一顆已碎裂的心掉在地上,他——已無能為力了。
他該在它還沒跌到地上之前接往它。是不是?他錯過了這機會,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怨不了人;
她再看他一眼,這個她愛過、恨過——或者不是恨,只不過是愛的另一種表現方式。甚至——至今仍愛著的男孩子,毅然轉身,毅然而去。
“心妍——”他在背后叫。
她不回頭,永不回頭了。
今天他叫住她,他只不過在騙自己,敷衍自己,他并沒有真心改變——他根本不想改變自己,他就是他,一輩子都如此了!
她不回頭,他心或難過,卻不會是一輩子的事,因為,他很快又會對著另一張又一張的笑臉了。
也許心妍的笑靨在他心中印下最深的印痕。因為他的確聽見了那碎裂的玻璃聲——那個為他心碎的女孩。但對他來說,一切都要過去,所有的——包括他自己!
他是設有永恒的。
心妍走遠了,遠得再也感覺不到思宇的存在,她的眼淚才滴下來。眼淚變成許許多多細碎的星星,星星跌落地上,碎了,星星——也有碎片?
她停往腳步。仔細觀察——淚眼中益發模糊了!
星星——也有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