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展開這件千瘡百孔的白色長袍,準備縫補。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握在手中的衣料手感極好,根本不是普通布料。
先前沒看清楚還以為是一般棉布,可現(xiàn)在捏在手中一瞧,這衣料是時下最昂貴的上等混紡紗,不僅質(zhì)地精細,而且上面有各種圖形的暗花。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家買得起的衣料,他一個流浪漢怎么可能穿這樣的衣裳?
「他到底是誰?為什么穿這么好的衣服?」她低頭看看濃眉緊蹙,就是睡著了也透著冷然之氣的猛子困惑地自問。
「對喔,他穿的鞋子是方頭靴呢。」想起她早先幫他脫鞋時,曾看見他的鞋子同樣是質(zhì)地最好的那種時,她更納悶了。
她心里揣測著:這么合身的衣服和鞋子也不可能是盜來的,但是他身上又沒有一點王公世家子的浮華樣,那這些衣物是從哪來的呢?真是令人費解!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也就作罷了。反正等鐵大叔回來,就讓他去鐵大叔家住吧。不管怎樣,他除了脾氣暴躁外,倒是不像個壞人,不該被趕走。
主意已定,她伸長了腿,用腳指頭將炕角的針線簍子勾了過來,就著窗外透入的明亮陽光,手指靈巧地穿針引線。
她大洞盤,小洞繡,裂縫連,將自己的女紅技巧盡情發(fā)揮在這難得經(jīng)手的精美料子上,并不時地對自己的成就報以微笑。
已經(jīng)記不清補了多少個地方,等整件衣服縫補完后,日頭往西移了一大截。
她仔細檢查了一遍長衫,再用手搓去上頭的塵垢,F(xiàn)在還沒有衣服讓他替換,只能先這樣讓他穿著。
她用手在衣服上丈量了一下,這個男人雖然很高,可是真的很瘦。他的肩膀遠遠不及鐵大叔和屯子里那些男人的寬厚。
看來他四處流浪的生活過得很辛苦。
雁翎想著將衣服折迭好,放在熟睡的猛子身邊。
看著他依然沉睡的面容,她忍不住用手指揉揉他總是聚在一起的眉峰,希望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讓他如此憂愁。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你何不看開一點呢?」她喃喃地說著,輕輕揉壓著那道濃重的聚眉,當看到它漸漸散開、平復時,不由得笑了!高@才對嘛。」
可就在這時,那雙一直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
雁翎大驚,趕緊收回手,尷尬地說:「對、對不起,你醒了……我、我只是,只是……」她指指他的眉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謝謝妳!」彭峻猛開口打斷了她。
其實他醒了一會兒了,可是他喜歡看她專心縫補時的神情,和時而憂愁時而歡笑的表情,喜歡聽她的自言自語和她碰觸他時所帶給他的感受。
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他深受感動。
當她將手指按壓在他眉心告訴他要看開點時,他沖動地想告訴她,他需要她!這就是他猛然睜開眼睛的原因。
「謝、謝我?為什么?」雁翎大惑不解地看著他,沒注意到他已經(jīng)放開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峻猛坐起身!钢x謝妳讓我睡了好覺,謝謝妳幫我縫補衣裳!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雁翎松了口氣。但還是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撫摸他而感到羞愧不已,她可從來沒有這樣碰觸過異性,更何況這個男人昨晚才罵過她「不檢點」!
于是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在自己眉頭上比劃著說:「剛才,我沒、沒有不檢點,只是看、看……見你這里皺眉,只是想……想讓你不要憂愁,我不是故意……」
因羞愧而感到無地自容的她,看著他莫測高深的目光,更加難堪。
「妳沒有不檢點,我為昨晚說的話道歉!古砭烷_口了,他的話令雁翎不再那么羞愧!肝抑缞吺窍胱屛宜酶,所以我謝謝妳!
「你說的是真的?你沒有生氣?」
彭峻猛笑了,這是他們見面以來,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生氣,妳這么照顧我,我再生氣還是人嗎?」
雁翎松了口氣,她的心不再慌張。她保證道:「太好了,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碰你!
彭峻猛沒說話,臉上的笑容卻倏然消失。
可是剛獲得解脫的雁翎沒有注意到他瞬間變化的表情,她指著補好的長衫說:「快穿上吧,我要開門了,會冷的!
彭峻猛看著被她縫補得近乎完美的衣服,心里對她更有了說不清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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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以后,他們之間的對話多了起來,相處也漸融洽。
雁翎得知他得了一種睡不著覺的怪病,十多來年一直深受其苦,可是在抱著她的時候,他卻能睡得很安穩(wěn)。
「真的嗎?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怪。俊箍闯鏊f這事時并不是在開玩笑,雁翎納悶地問:「那……為什么是我?」
彭峻猛靠坐在獸皮上搖搖頭,抓過一把席箕草說:「但愿我知道!
連著兩次摟著她得到安眠后,他已經(jīng)確定雁翎就是能讓他安睡的原因。雖不明白為何如此,但他決定不再放開她,他要帶走她,讓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
可是,他要如何帶走她并將她留在身邊呢?
男人要一個女人,除了娶她外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可是他早已沒有娶妻的資格了……納妾?他能那樣對待她嗎?
留下來,永遠待在她身邊?雖然聽起來很誘人,但是他有皇命在身,有職責要守。在這里,他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是絕對不能留下的。
那么,她愿意不計名分地跟他走嗎?
這點他實在沒有把握,但是他一定要帶她走,無論用什么方法。
吃過晚飯,天早已黑了。
在彭峻猛堅持下,雁翎同意讓他幫忙削剪席箕草,將堅硬的莖部和柔軟的葉子分開,放入潮濕的木槽中。
他做起來比她更快,因為他根本不需用刀,兩根指頭比剪刀更靈活。
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編織成績斐然。
看著墻上掛滿的大大小小成品,她十分開心。
「你看我們配合得多好?有你幫忙我都不用跑來跑去了。」她興奮地說著,將新編織好的籮筐一件件掛上墻!傅攘栏珊,我在上面畫些圖案,銀花姊回來就可以拿去賣了。」
「妳要畫什么?」彭峻猛用自做的拐杖撐著身子站起來,上了炕問。
雁翎想了想。「銀花姊要飛禽,我就畫鳥或者野鴨子吧!
「過來這里!巩斠梗妊泗嵊貌菟幩俅螢樗逑磦、換藥,并收拾妥一切上炕后,彭峻猛對她說。
開始時雁翎搖搖頭,但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又不忍拒絕。
「來吧,我只有抱著妳才能睡得著!顾孤实恼Z氣帶有懇求。
雁翎抗拒不了,默默地來到他身邊說:「像昨晚一樣摟著我的腰吧。」
可是彭峻猛卻將她拉倒,抱進懷里緊緊摟住,說:「別怕,我不會傷害妳,我只是想要一夜好眠。」
雁翎背靠著他的胸膛,沒有再掙扎,因為她相信他的話:求一夜好眠。
感覺到她柔順地躺在他懷里,彭峻猛飛快將桌上的燈吹滅,屋內(nèi)頓時陷入黑暗中。
他再次抱緊她,從她僵硬的身軀和紊亂的呼吸中,他知道她很不習慣這樣,而且也不完全信任他,可是為了幫助他,她卻忍受著心里的恐懼順從他。
「放心睡吧,我絕對不會傷害妳!」他再次保證。
他的手穩(wěn)穩(wěn)地放在她纖細的腰上,沒有亂動一分一毫,這讓雁翎略感安心。
久久,當她以為身后的他已經(jīng)睡著時,卻感覺到他溫熱的臉正貼在自己的頸肩間,耳邊傳來他飽含情感的聲音:「我就像沙漠中垂死的枯枝,而妳是甘泉,我需要妳,需要甘泉……」
如此親昵的低喃令雁翎渾身一顫,毛發(fā)頓時直立起來,她真想逃出他的懷抱。
可是他的話似乎還沒說完,就傳出了平穩(wěn)的呼吸聲。
感覺到他規(guī)律而有力的心跳,雁翎知道他睡著了。于是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在黑暗中放松了身體,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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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他們幾乎是同一時刻醒來,并不約而同地查看對方。于是,一個向前,一個往后,雁翎的額頭剛好碰到了峻猛的鼻子。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看到他手捂鼻子,雁翎趕緊起身道歉。
彭峻猛放開手道:「妳要是故意的,我的鼻子一定斷了!
雁翎見他的鼻頭紅紅的,不自覺伸手但很快又縮了回來。「很痛嗎?」
「不痛!古砭妥饋恚竽蟊亲诱f:「我的鼻梁可是像白塔那么硬呢。」
聽他將自己的鼻子跟名聞天下的遼陽白塔相比,雁翎笑了!改愕谋亲幽芨菙(shù)百年的老塔比嗎?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又高又直喔。」
「當然,我的鼻子可比它還直呢!」彭峻猛毫不謙虛地說。
輕松的說笑化解了適才的拘束,雁翎下炕后又開始了例行的忙碌。
不一會兒,她走進來看著他小心地將傷腿挪到炕邊,便把那根靠在炕沿的拐杖遞給他說:「灶上有熱水,早餐就在鍋里。」
彭峻猛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良好的睡眠確實改變了他的心情,令他覺得精神、面貌皆煥然一新。
等他出去后,雁翎收拾好被褥,從炕頭的木柜里取出一件藍色長棉袍和一卷皮毛。
將袍子和皮毛在炕上展開,用手橫著豎著比劃一陣后,她滿意地點點頭,并開始用剪刀將皮毛剪成不同形狀的條塊。
她拿起袍子細細摩挲著。袍子衣料雖然一般,但針腳十分細密,最妙的是在領口處鑲了一圈白色皮毛,胸前用白色絲線繡了一排振翅飛翔的大雁。領頭雁的位置剛好在第一個鈕扣處,然后人字形往兩腋展開,配合著那圈白色皮毛,使整件衣服顯得十分素雅大方。
「雁兒,大雁總是南來北往,娘希望有一天妳也能像牠們一樣飛……妳才十五歲,還得長高,娘為妳做好了妳長大后的棉襖……」
娘臨終前的話語在耳邊回響,雁翎撫摸著這件收藏了快三年的棉袍,淚水溢出了眼眶。
「娘,原諒雁兒吧,您的雁兒沒長高,也沒長胖,所以沒能穿上娘親手縫制的衣服……可雁兒知道如果今天您在這兒,也一定會這么做的!」
她將臉頰貼在柔軟的棉袍上,彷佛再次感受到娘溫柔的撫摸和寵愛的拍哄。
然而,她還是毅然地握起剪刀,朝精美的棉袍剪去……
從河邊回來的彭峻猛,站在門邊將這一幕盡數(shù)看入眼底。
那件袍子顯然對她意義非凡,可是她為什么要剪破它呢?
他不明白,但卻清楚這時最好不要去打擾她。
他在房里默默地吃著雁翎準備好的早餐,喝著她精心熬燉的牛骨湯,心里卻一直想著她剛才悲傷的模樣。
那棉袍是誰的?看起來很大,該不會是什么男人……他突然擱下碗,撐著拐杖往里走,坐在炕上。
他的動作很大,驚動了專心于針線的雁翎。她抬頭看他,眼里依然淚光閃閃。
「妳怎么啦?」他小心地問。
雁翎輕笑,但神情卻令彭峻猛心痛。
「這是我娘去世前為我做的最后一件棉衣!顾戳怂谎郏皖^繼續(xù)手中的活。「以前我娘總說我手笨,不會做棉衣……那時娘已經(jīng)生病了,可她說我還會長大,所以縫了這件大棉袍……」
一串眼淚滴落在手中的棉袍上,她趕緊用手將它抹去,撩起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自嘲地說:「你看,我真的很笨,就像娘說的,新衣服被我弄臟了……」
彭峻猛看著她流淚,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妳沒有別的親人嗎?」過了好久,他問。
「沒有!寡泗釗u搖頭,手中一面不停地飛針走線,一面說道:「我娘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爹爹是誰,可是我知道我娘不是本地人,是從關內(nèi)逃難來的,后來因為我的出生而被迫留下,最后又葬在了這里……」
她彷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似地說著自己的身世。然而,她并沒有告訴他,打她懂事時候起,娘就一直教導她長大后斷不可輕易許身于人,一定要明媒正娶才行。隨著年紀的增長,她漸漸從娘的話里聽出娘與爹是背著家人偷偷相愛,后來爹爹迫于家庭的壓力拋棄了娘。
已懷孕數(shù)月的娘因無顏面對家人和鄉(xiāng)鄰而逃離了家鄉(xiāng),從此沒有再回去過。可是,她知道娘至死都思念著她的故鄉(xiāng)。
從她的敘述中,彭峻猛已然猜出她何以沒有爹并獨自居住此地的原因。
想到她自幼生活在這個閉塞的山谷中,那么年輕就失去唯一的親人,彭峻猛對她充滿了憐惜。
生活的磨難并沒有讓她變得冷漠和苛刻,她不僅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而且還保持了熱情善良的本性。
對像他這樣受了傷,又脾氣暴躁的陌生人,她樂于施以援手;對那頭又丑又老的驢子,她也極其溫柔體貼。
她的純潔善良、溫柔隨和與堅韌果斷匯合起來,不正是他寂寞的心田最最渴望的甘泉嗎?
「快來試試吧,應該合適了!
就在他神飛意走之際,雁翎低頭咬斷了線頭,將棉袍推到他面前。
「什么?妳要我穿這個?」彭峻猛一時糊涂了。
「沒錯,我已經(jīng)將它按你的尺寸改過了,你試試吧。」
「不要!這是妳娘留給妳的遺物,我怎可占用?」彭峻猛堅決拒絕。
雁翎一聽,急了!肝叶家呀(jīng)剪開重新改過,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能再穿,那么還是要送給別人的。再說,馬上就要下雪了,你如果沒有棉衣,怎么能熬過那樣的嚴冬?我娘如果在,她也一定會這么做,因為我娘是天下最慈悲的人……」
說到這,淚水再次溢滿了她的眼眶。
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彭峻猛覺得所有的語言在這時都是蒼白空洞的。于是他什么都沒說,抓過棉袍穿上。
「妳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呢?」他單腳站起來,伸長胳膊讓她看。
「你忘了昨天我替你補過衣衫?」雁翎看到經(jīng)過修改后,穿在他身上還算合身的棉袍,總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妳娘錯了!」彭峻猛稱贊道:「妳一點都不笨,還很聰明,妳居然能將皮毛拼接在腋下和肩頭增加寬度,接在下襬和袖口增加長度……穿上后既暖和又合適。」
雁翎為他拉平衣襟,扣上扣子,檢視著看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合適。
最后確認果真如他所說「既暖和又合適」后,滿意地說:「好啦,有了棉衣你就不會受寒了。今天鐵大叔應該會回來,等會兒我就送你去他家住,等你傷好后,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彭峻猛沒有說話,他專注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半晌后悶悶地問:「妳對所有的人都這么好嗎?」
「什么意思?」雁翎看著他,好奇地問。「見人有難時,不該幫助嗎?」
面對她無邪的眼睛,彭峻猛詞窮了。
吃過午飯,雁翎帶著她去屯里。原來上河屯并不遠,就在山坡另一面。
可是,鐵大叔及出外打獵的人們?nèi)詻]有回來,雁翎感到很失望。
彭峻猛倒是很高興,他可不想離開這個被他視為「救星」的女孩。
從在屯里看到的情形判斷,雁翎口中的「鐵大叔」和他的族人們應該是原來居住在大草原上的契丹人后裔。這個民族擅長弓箭馬術和狩獵,每當冬季來臨,便全體出動,相約打圍,直至滿載而歸。
數(shù)百年前,隨著遼國的滅亡,契丹人大多散居各地?磥磉@個屯子就是那時所建,由于它隱蔽在這片原始森林中,人口又少,所以不為人所注意。
從屯里回來后,雁翎讓他在坡上等著,自己則回家取來弓箭。兩人坐在這里對著飛越河岸的飛鳥野鴨放箭,等獵物落地后雁翎再跑下去撿回來。
「妳就這么急著要將我趕出妳家嗎?」彭峻猛看著無精打采地坐在山坡上等待獵物的雁翎問。從得知鐵大叔還沒有回來后,她就一直這樣。
雁翎看他一眼。「那倒也不是,只是想好的事做不成,總是有點失望。」
「可是我不想離開妳,離開了妳,惡夢又來纏我怎么辦?」他試探性地問。
「不會的,也許你的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治好了。」
「治好?妳是說被巖石敲破頭,撞傷腿后,我的病就被治好了?」
「唔……也許吧,這兩天你不是都睡得很好嗎?」雁翎不確定地說。
他看著她不再說話,可心里卻明白這兩天之所以能睡好,完全是因為有她。
到傍晚時,他們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的收獲,當然大都是峻猛射下的,不過峻猛還是領教到了雁翎的射箭功夫。
「是誰教妳射箭的?」他好奇地問。
「鐵大叔!寡泗岬靡獾卣f!改镏唤涛耶嫯嫛⒆R字和針線活,但鐵大叔教我殺雞宰鴨、射箭騎馬和給動物下套。一開始時我娘可不高興呢,后來見我沒耽誤事情,才勉強讓我學。」
回家后,雁翎將獵物整理一番放進地窖里凍起來,然后熬了一鍋野鴨湯。
晚餐兩人吃得十分滿意,飯后又同前夜一樣坐在一起編織籮筐籃子。
夜深了,雁翎替峻猛清洗換藥后,他仍堅持抱著她睡了一夜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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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充分的睡眠令彭峻猛神清氣爽,彷佛多年來壓在身上的重負盡除,而他的傷勢也在迅速好轉(zhuǎn),頭上的紗布已經(jīng)除去,留下結(jié)痂的傷疤。
小腿的傷雖尚未結(jié)痂,但已開始恢復,不用那根拐杖也能跛行了。
而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草編也做得很順利。今天,她準備將所有編織好的物品都畫上畫,這樣等銀花姊回來就可以取走了。
當她在書案上調(diào)色弄筆時,彭峻猛在她身后的臺子上看到幾本書,信手抽出其中一本,翻開一看是本手抄的幽棲居士的《斷腸詞》,書法很是工整。
「這是誰抄寫的?」他翻看著里面被閱讀者勾劃過的那幾頁問。
雁翎放下調(diào)好的顏料,回頭看了一眼!甘俏夷锷r念著要我寫下來的!
「原來妳的字寫的也不錯!古砭唾澷p地看著那娟秀的筆跡。
「可我不喜歡幽棲居士的詞,同樣寫郁情閨怨,她難與易安居士相比!
聽她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位早已留名后世的女詞人,彭峻猛頗感意外。心想沒經(jīng)過世事的她能懂什么閨怨。便問:「那妳倒說說看怎么個不喜歡?」
雁翎用毛筆蘸著顏料,低頭在竹籃上畫著,毫不介意地說:「你聽『無緒倦尋芳,閑卻秋千索……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這詞雖然凄絕婉約,但讀了徒叫人心酸,覺得生活無趣。可是同樣的寂寞在易安居士筆下卻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瞧,這多大氣,讀了讓人覺得情濃意濃,欲罷不能。」
聽她這么一說,彭峻猛笑了,對她不得不刮目相看。「妳這沒見過幾個人的小丫頭,怎知道什么情濃意濃的?」
見他打趣自己,雁翎也不生氣,淡笑道:「我雖沒見過幾個人,但自幼光聽娘的夢語嘆息,也懂得何為『柔腸一寸愁千里』!
就在這一剎那間,彭峻猛的心被深深打動了。與其說是她的話,還不如說是她哀凄的神情撼動了他。
他難以相信這個出生就隱居在這不為人知的小山谷中的年輕女孩,竟能在短短時間里用最普通平凡的語言和行動撼動他以為早已被冰封的心。
抑制著心頭的激動,他放下那本冊子,低頭看她手中的畫。
那是一只捕食的野鴨──身體懸在空中,嘴里正咬著條小魚兒回頭張望。想到之前與她在山坡上獵殺野鴨的情景,他覺得這畫畫得十分細膩傳神。
「你看像不像我們打的野鴨?」雁翎將畫好的籃子放在地上,抬頭笑問著。
「像。」彭峻猛指著窗紙問:「那也是妳畫的?」
雁翎抬頭看了眼說:「嗯,是我過年前畫的!
彭峻猛不禁點頭稱贊道:「妳果真才藝不凡,都是妳娘教妳畫畫寫字的?」
「是啊,我們這里日子過得平淡。從小娘總說故事給我聽,教我寫字畫畫!寡泗衢_心地說。他的稱贊總能令她特別高興,而且她喜歡跟他一起做事的感覺。
見他熟練地把玩著筆,她猜想他也識得文墨,于是指著滿地編織好的簍筐央求道:「這么多的籃子筐子,你也幫我畫點嘛。」
「好啊,只要妳不嫌棄,就拿到炕上來吧。」他拿起她桌上多余的筆,蘸了顏料后,抓起一個小背簍上炕畫了起來。
「當然不嫌棄!寡泗峒泵椎伭戏旁诳蛔郎辖o他,站在旁邊看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