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的穿過聶家華麗的回廊和假山魚池,梅鳳兒直直板進(jìn)某個院落的某間樓里。
「聶朝陽,我要?dú)⑷耍 ?br />
她粗魯?shù)孽唛T而入,制造出來的吵鬧噪音,讓桌前看帳看到頭快裂開的俊美少年,受不了的身子一軟,趴倒在堆得像小山高的帳冊里。
「我知道,妳姑奶奶想殺宋三爺,恨不得將那個姓宋的馬幫主子挫骨揚(yáng)灰,剁了喂狗。鳳姊,妳和宋三爺方才在梅龍客棧發(fā)生的事,早傳遍大街小巷,小弟我都聽說了……」聶朝陽抬頭覷了下她僅著羅襪沒有鞋的那只腳,無力的再將腦袋擱回桌上。
「姑奶奶,妳饒了我行不行呀?小弟已經(jīng)和眼前這堆帳冊糾纏了一天一夜,要是明天天亮前再沒理好,聶汐月那個母夜叉肯定會把我掃地出門,小弟現(xiàn)在都自身難保,實(shí)在無力再分神去幫鳳姊妳殺人……」在聶家排行老四,年紀(jì)比梅鳳兒小一歲的聶朝陽,神色痛苦的由桌前爬起,繼續(xù)翻算帳目。
「哼!不知是誰說歃血為盟后便是姊弟,將來誰有難,另一個都要力挺到底,原來這些話都是假的……」見聶朝陽不理自己,梅鳳兒惱怒的拉過張凳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姑奶奶,那時妳和小弟歃血結(jié)拜時的血,好像也不是您自個兒的……」埋首帳冊的少年郎,眉目猙獰的拋來一句。
都怪當(dāng)時年紀(jì)小,腦袋不夠精明,才會讓年方六歲、垂涎想要有個弟弟的梅鳳兒,給拐騙結(jié)拜成姊弟。
這個和聶汐月同等級的兇婆娘,不只拿針戳他手硬擠出一滴血,更抓了只死青蛙,割開蛙脖滴血逼他喝,還跟年少無知的他說這就叫「歃血為盟」,害他嚇得拉了兩天肚子。
「唉,陳年往事還提它做什么……」梅鳳兒難得心虛的干笑。
不能怪她,實(shí)在是因為當(dāng)時年紀(jì)小的她也很怕痛,所以只好抓只青蛙用牠的血來湊數(shù)。
「陳年往事不能提?那鳳姊想殺人這件舊事也不用提了,因為整個梅龍城百姓都知道鳳大掌柜和宋三爺不對頭,鳳姊想殺三爺這事,大伙以前就曉得了,城里還開了個賭盤,賭你們兩個真要翻臉動起手來時,誰會打贏。」聶朝陽好笑了下,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瞧你笑成這樣,一定是剛好也押了大把銀兩在賭局上!我問你,你該不會是賭姓宋的贏吧?」梅鳳兒瞪著他,冷笑問道。
「哪里的事!我像是這種人嗎?我跟鳳姊是義結(jié)金蘭的拜把子,那姓宋的算什么,我當(dāng)然站在鳳姊妳這邊!挂惶岬嚼鄯e賭資破萬的秘密賭局,聶朝陽當(dāng)場克制不住的眉開眼笑。
這場賭局已經(jīng)開了好幾年,每次只要他結(jié)拜姊姊和宋家三爺多說幾句,小小對峙一下,隔天賭金就會以驚人速度加碼倍增,最后幾乎整個梅龍城,從老頭到流鼻涕的小娃都下海加注。
至于他自己私底下賭哪邊贏,則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是嗎?既然都開了賭局,那也算我一份!聶朝陽,不論你賭哪邊,本姑娘都跟你,記得,將來贏了分我五成!」梅鳳兒要笑不笑的掏出一錠金子,扔在桌上。
認(rèn)識這么多年,她還會不清楚他的性子,回答得那么干脆,肯定有鬼!
「五成?!妳坑人?丟一錠金子就要分彩金五成……」
「不行嗎?那我去找聶汐月加賭……」梅鳳兒站起身作勢要走。
「不!求求妳千萬不要,那愛錢如命的母夜叉,絕對不會給機(jī)會讓彩金落入我口袋……鳳姊,算小弟拜托妳,妳想怎么都成,就算分九成也行,就是別去找母夜叉加賭,小弟我還想攬點(diǎn)零花錢……」聶朝陽一臉驚恐的抓住她,只差沒給她下跪哭求。
「要我不說也行,想辦法幫我殺了宋沉夏!一句話,你到底干不干?」梅鳳兒艷麗無雙的臉蛋上有抹冷笑。
「當(dāng)然不干!殺人是要見官的!」聶朝陽面容扭曲的低喊。
瘋婆娘,竟然還想威脅他這個無知少年去殺人!
「那我找聶汐月去……這些年下來,聽說你好像也存了不少零花銀兩。」梅鳳兒很干脆的轉(zhuǎn)身。
「鳳姊姊,鳳姑奶奶,等一下!請妳看小弟的臉,猜我左邊這只眼有沒有比右邊眼小?」為了保住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零花錢,聶朝陽快手?jǐn)r住她,單手捂住自己右眼急問。
「呿,那是你的眼耶,連你自己都不曉得哪只大哪只小,我又怎么會知道!」梅鳳兒厭煩的拋下一句,轉(zhuǎn)身又往門口走去。
聶朝陽急忙攜住她,央求道:「拜托猜一下啦,猜對了我就幫妳殺人?觳,到底哪邊大哪邊。俊
「這可是你說的!姑辐P兒停步回頭,專注望向他的臉。
「我猜……」她皺眉想了想,慎重的回道:「左眼比較大!」
「嗚嗚……鳳姊,妳根本沒關(guān)心過我!我聶朝陽是個俊俏公子哥兒,何時有過大小眼了?我再問妳,那個討人厭宋三爺,眼珠是什么色的?一定是夾著很多血絲,看起來青筋突目,丑得要死……」聶朝陽作勢號哭了下,忽然進(jìn)迸一句:「宋沉夏的大小眼是哪邊比較大?」
「放你的屁!姓宋的根本沒大小眼,人家長得可好了,眼神銳利像鷹目,里頭瞳珠像天上星子一樣燦亮,哪來的青筋血絲!笨蛋!不知道就別隨便亂說……」梅鳳兒惱怒的進(jìn)出一串維護(hù)句子。
「我就知道……我猜對了!」聶朝陽狡獪朝她一笑。
「你知道什么鬼?」梅鳳兒愣了下,不悅的瞪著他。
「要?dú)⑺稳隣攩?鳳姊,妳是真心想殺宋三爺,還是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說什么?」梅鳳兒渾身一僵,面色瞬間青白。
「別裝了,連兄弟妳都瞞,這樣實(shí)在太不夠意思了。鳳姊不曉得小弟有沒有大小眼,卻清楚知道宋三爺不是大小眼,而且還能清楚形容宋三爺?shù)难壑槭鞘裁礃樱梢婙P姊瞧人家宋三爺瞧得多仔細(xì),怕是早就看到心坎里,念著不忘了!」
「你……你……」相識這么多年,向來有話直說的梅鳳兒,難得張口結(jié)舌發(fā)不出聲音。
她自忖已經(jīng)把最深的心事藏得很好,可聶朝陽竟然看得出?
她氣悶的撇過頭,白皙臉蛋上有抹狼狽暈紅。
「想問小弟怎么知道鳳姊的心意?因為我聰明嘛!」聶朝陽得意的坐回椅上,表情跩得跟什么似的。
「想想咱們倆也相識很多年了,可這么多年來,我從沒聽過哪個男人能讓鳳姊掛在嘴邊咒罵超過三次,但那姓宋的男人……想想鳳姊妳說過幾次要做掉他?一個月少說有兩三次,一年保守計算超過三十回,幾年下來,妳都說了幾百遍,可又有哪一次真動手了?別說殺他,就怕連動手打他都要舍不得,下不了手吧?」聶朝陽鄙夷搖頭。
過去不說破是給她面子,不想挑明后讓她難堪,但今天是她逼他的。
抬頭望了眼僵站在門邊,背對著他狼狽得說不出話的梅鳳兒,聶朝陽干脆再說破到底。
「如果真那么喜歡,就放膽去追。〕商焱涣讼胨氲镁o,又沒勇氣放手去愛,只敢在他出現(xiàn)時,使壞扮潑辣惹他注意,等教他板起臉教訓(xùn)后,又回頭逃到我這來,嚷著要?dú)⑺购蕖Γ∑鋵?shí)妳最想說的應(yīng)該是自己喜歡他,可又覺得配不上人家……」他瞇眼看著那個站在門旁的女人,故作同情的嘆了聲。
「朝陽,別說了,你很聰明,可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得學(xué)會別說破……」梅鳳兒從干澀的喉頭擠出聲音,逃避的抬眼望著外頭的天際。
撒野逗那男人是一回事,至少在那一刻,她心底是快活的。
但要真正承認(rèn)戀上他……
對她這樣的女人而言,是怎么都不可能說出口的沉重心事。
因為她是人人口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克夫掃把星,而他卻是東方王朝里最顯赫、富冠天下的人間堡宋三爺。
「妳覺得自己不值得讓他愛上?因為妳克死了三個倒楣鬼?」聶朝陽翻了下白眼,端起茶壺替自己斟了杯茶。
梅鳳兒漠然的望著天空白云,沒多做解釋。
「外頭胡說八道的傳言,妳也信?我不是曾找了瞎眼神算給妳批命,他說妳命格大好,一生繁榮富貴福壽無疆,命中注定有三子一女,老時孫子,曾孫更會像串肉粽似的跟在后頭,瓜迭綿延享盡人間福分。只是十九歲前不能出嫁,也嫁不出去,因為不是命格奇硬、富貴雙全的男人受不起妳——」
「如果算命說得準(zhǔn),那位瞎子神算為什么不替自己改命,還苦哈哈的四處流浪給人批命?」梅鳳兒冷冷截斷他的話。
兩年前,聶朝陽不知從哪找來個號稱是東方王朝批命第一的鐵板神算,只見那瞎了眼的男人隨便撥幾下算盤,便說她命怎么好,將來會如何幸福。
可她實(shí)在很懷疑,那位鐵板神算是收了聶朝陽什么好處,才將她的爛命吹捧成富貴大命。
任誰都知道她十五歲時,一年內(nèi)便克死三個倒楣夫婿。
這樣的爛命還說會富貴榮華?啐,鬼才信!
「喂,妳就算對自己沒信心,也該相信妳義弟我費(fèi)勁找來的神算大師吧,妳知道嗎?鐵板大師還推算出妳明年就能生下一子……」
那張大師批命的紅紙,因為她不信差點(diǎn)當(dāng)成廢紙扔了,幸好他撿來放在身邊,每年多事的照流年幫她核看。
結(jié)果兩年下來,大師批的事幾乎與現(xiàn)實(shí)發(fā)生的無二致,只是這位鐵齒姑娘,就是死都不肯信。
「哼!整個梅龍城的百姓都在背后說我是掃把星克夫命了,哪還有不怕死的男人敢冒死娶我?!大師說我明年會生兒子?沒人娶我怎么生,難不成真要讓我隨便找個人生孩子?」梅鳳兒惱怒走回桌前,氣沖沖的朝他吼道。
「我哪知道,大師批紙上是這么寫的,至于怎么生或者找誰生,那得問妳吧。」聶朝陽不爽的回話,端起茶杯湊到嘴前。
「不過說真的,如果有了孩子,我爹應(yīng)該就不會再想著該如何把我嫁出去,我也不必?fù)?dān)心會再克死哪個倒楣鬼,此后麻煩說不定可以減少許多,不會有人敢在背后說我是掃把星……」梅鳳兒在桌子另一側(cè)坐下,單手撐著下巴咕噥。
這幾年,她爹總愛找一些熟識的叔伯,日日坐在客棧一一樓談?wù)撍幕槭,最后連每日來用餐的馬幫漢子們,都會開口插嘴討論她嫁不出去的原因。
她實(shí)在受夠了,不想再讓人當(dāng)成茶余飯后的談話笑料。
「朝陽,你娶我好嗎?」梅鳳兒皺著眉頭,想了想開口進(jìn)出這句。
「噗——」的一聲,正在喝茶的聶朝陽當(dāng)場噴了出來。
「不!我死都不要!」他跳起來,臉色翻青往后退。
就算佛經(jīng)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但他寧可蹲在十八層地獄的再下面一層,也不想娶一個和聶汐月有得比的潑辣女人,回家荼毒自己。
而現(xiàn)在,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梅鳳兒會來真的,那他的清白不就岌岌可危了?!
「我早料到你會這么說,你放心,就算要找人生孩子,我也不會把主意打到自己義弟頭上。不過你得幫我,我一個人沒法做成這事。」梅鳳兒望著他,艷麗非凡的笑容讓他越看頭皮越麻。
「妳真要找人生孩子?妳不是在說笑吧?」聶朝陽面孔扭曲,顫抖的問。
都怪他多嘴說什么孩子……
「我也沒那閑工夫開玩笑!如果瞎子大師算得真準(zhǔn),那表示我明年一定會有孩子,所以現(xiàn)在就該著手布局!顾(jīng)到不行的說。
「還要布局?聽妳意思,是已經(jīng)有孩子爹的人選?」聶朝陽大驚。
竟然連考慮都不考慮,就已經(jīng)走到布局這一步了?誰是那個倒楣鬼?
「你說呢?」梅鳳兒意有所指,眼神勾魂的朝聶朝陽一笑,讓他瞬間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想都不用想,那倒楣的孩子爹人選還會有誰?肯定就是他義姊的心上人——流年不利的宋三爺!
「我知道妳眼里除了宋三爺外,是不可能容下其他男人,可人家宋三爺武藝高強(qiáng),我們兩個花拳繡腿加起來,恐怕連他衣角邊都還沾不上就被打飛了,妳要怎么借他來生孩子?」總不能直接走到人家面前,大聲說麻煩你陪我生孩子吧?
「那有什么難的?當(dāng)然就是那樣……」梅鳳兒伸手比了比。
「什么?我聽不懂,什么就是那樣?」聶朝陽疑惑的抓抓頭,心里卻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哪種方法都好,就是千萬別和聶汐月過去一樣,選了招最下流的霸王采「草」毒計。
「笨!這種事當(dāng)然不能明的來,只能暗里進(jìn)行。你說我還能有什么辦法,當(dāng)然是迷昏他,然后來個霸王硬上弓。」梅鳳兒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答案。
不這么做,她哪有辦法讓清醒時的宋沉夏跟她生孩子?
「這根本就是聶汐月用過的爛招!妳……梅鳳兒!妳最好一次就成功,不然要是被人逮到,我們倆都會死無全尸!」聶朝陽額冒青筋,咬牙切齒的警告她。
宋沉夏那男人可是來頭不小,不止人間堡是東方王朝的第一大堡,宋家大爺更是娶了公主做妻子,與少年皇帝開系密切,宋家背后的靠山簡直大到不行。
反觀他們聶家,雖然母夜叉聶汐月現(xiàn)在有了當(dāng)官的大姊夫在后頭撐腰,可他聶朝陽什么靠山都沒有,若真出了事被逮到,向來沒良心的聶汐月一定會立刻撇清關(guān)系,不顧他的死活!
所以這件蠢事若真要做,就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別擔(dān)心,若真出了事,我一定自己擔(dān)下來,絕不會連累你!」梅鳳兒正色保證。
就讓她徹底任性這一回,說不定她還可以因此幸運(yùn)有了身孕。
那么縱使這一生,永遠(yuǎn)都沒機(jī)會和那個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廝守到老,但至少能擁有一個和他有雙同樣眼眸的孩子……
人生至此,便不會再有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