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千辛萬苦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想睡一下,不意卻有人拉開了她的簾子。
誰啊,這時間——
睜開眼睛,忍不住驚訝,“賀明人?你怎么會來?”
“你大名上報啦!
“騙人!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從夏的爸媽似乎不是很中意他,所以他們剛開始戀愛時采取秘密戀愛,然后不知不覺從夏的態度從偷偷摸摸變成全面封鎖——她的爸媽不知道,同學不知道,畢業后同事也不知道。
在那些人的眼里,賀明人是跟朱從夏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情同手足,非常談得來,而除了非常談得來這點之外,別無其他。
因此,從夏受傷的事情,報社同事絕對不可能通知他。
“忘了是什么報,有提到解析日報記者朱從夏掉入噴水池的事情,因為打電話去報社問太奇怪了,所以我就一家一家醫院打電話問!
原來如此。
“我還以為你這么神奇,知道我住哪。”從夏笑了笑,拉了拉被角,“自己找椅子坐吧,我腰痛得要命,沒辦法招呼你!
“不用你講我也會自己招呼自己!
自己招呼自己,這是他賀明人的強項。別說現在病著,就算她身體好的時候也沒怎么招呼過他。
看到床鋪上側躺的從夏,賀明人覺得自己是多心了——雖然額頭旁邊貼了一塊大紗布,頭發有點蓬亂,但精神大致上還不錯。
大手撫上她的頭,語氣不自覺的溫和起來,“感覺怎么樣?”
“痛啊,還能怎么樣,我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受傷的,推擠,昏迷,醒來就在醫院里了!睆南哪笾唤,語氣有點萎糜,“你知道嗎,醫生跟我說要請看護,大概要一兩個月!
請看護?“怎么會這么嚴重?”
“我現在沒辦法自己下床,也沒辦法自己上床,復健也要人幫忙,這里,”從夏拍拍自己的后腰,“這邊現在不是我的,隨便動一下就像有人在狂毆,痛到我想罵臟話!
看樣子是挺嚴重的,看護……萬一看護太粗魯怎么辦?
朱從夏生病就特別愛撒嬌,這習慣從小到大沒變過,唔,才一兩個月的接送照護應該還好吧,分手歸分手,但對這小丫頭就是有點不放心。
“就是上下床,接送復健嗎?”
“嗯!
撥撥她的額發,賀明人說:“那先來我家住吧,我那邊還有空房間。”
說完,忍不住想,這世界上哪里找他這么有情有義的前男友?
男人是本能的動物,對義工這種事情通常沒興趣,但他賀明人可以做到愛情不在仁義在——就算不是青梅竹馬,看在是前女友的份上,他也愿意付出相當的時間與關心。
即使清楚話說出口之后代表未來一兩個月的不太自由,可也沒辦法,他對從夏的感情很難解釋,不愛了是一回事,但放著她,他也不會好過。
前女友受傷還愿意鞠躬盡瘁,有夠表率。
與他預期的感激眼神不同的,從夏拉高了聲音,“我住你家?”
“干么這么驚訝?”都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衣櫥里還有好幾件她的衣服原本過幾天要拿去還給她的。
“為什么不能驚訝?我還沒結婚耶,怎么可以住進陌生男人家里。”
“你說什么?陌生男人?”他是她第一個男人耶,什么叫陌生男人啊?
“唉呦,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從夏好像有點傷腦筋要怎么解釋,“就算是青梅竹馬,但男女有別啊,又不是說我們一起長大住在一起就沒關系,男生跟女生,很不方便也很不自在,我不要啦。”
賀明人覺得好笑,忍不住虧她,“每次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跑出來,也沒見你不方便不自在過啊?”
“你……你怎么會知道我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出來?”從夏漲紅臉,結巴中有點憤怒,“你偷窺?”
“誰偷窺啊……”
摸也摸過,抱也抱過,什么叫偷窺……等一下,她剛剛說什么?她問他怎么會知道她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出來?
他為什么會不知道?
他們在一起多久啦?
雖然他爸媽不知道,她爸媽也不知道,但戀愛是事實啊,他們交往五年多,他搬過三個地方,她有那三個地方的鑰匙,不同居,但是也跟同居差不了多少,兩支牙剛,成對的拖鞋,衣櫥里有她春夏秋冬的衣物,冰箱里有她喜歡的飲料,她喜歡的的東西散在房子的四處。
不只她洗完澡包著浴巾就跑出來,他還清楚她洗澡從左手指尖開始,睡前要在床上翻個幾次,不捏著棉被角就睡不著。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分手勾消的是感情,又不是記憶。
他愛不愛她是一回事,但記不記得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你偷窺,難道是我跟你講的?”
慢著,小妮子的表情真的在生氣……她……她……
“喂。”賀明人靠近她的眼睛,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后也斂起笑容,“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曉得的?”
圓圓的眼中只有一個字:怒。
“那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從夏用力的打了他一下——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在生氣,“賀明人,你不跟我講清楚,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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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她記得你,但卻不記得你們戀愛過的這件事情?”
點頭。
“所以當你說要接她來住幾天,她把你當色狼看?”
點頭。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沈修儀拉高聲音,語氣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看熱鬧成分,“要嘛應該是連你都不記得,怎么會記得你,卻不記得過去?這太奇怪了吧,你沒去問醫生嗎?”
“我有問。”賀明人顯得萬分無奈,“不過因為我不是家屬,所以基于保密原則,醫生什么也不能跟我說!
那醫生是怎么問他的?
您是夏小姐的親屬?不是。
夏小姐的保險專員?也不是。
那么抱歉,基于病人隱私原則,我們不方便透露。
“我真的怎么想都奇怪,記得我,卻不記得我們,怎么想都很像惡作劇,但看她的樣子又是真的在生氣,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追問的聲音大到隔壁床的老阿伯跑來問是不是夫妻吵架!
相對于沈修儀的幸災樂禍,許君澤顯得比較實際一點,“后來你怎么回她浴巾的那個問題?”
“我說有次她喝醉了,自己講出來的!
許君澤揚起眉,“這樣她也信?”
“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一喝醉什么都講,連提款卡密碼都會全部背出來,所以她就信了,然后交代我幫她問問有沒有看護。”賀明人喝了一口酒,很坦白的說,“雖然今年才剛剛過了一半,但我已經確定昨天是我今年最驚奇的一天!
很難言喻的驚訝。
害他昨天離開醫院時整個人顯得歪歪斜斜,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壓在肩膀上似的,走都走不好。
下午去富貴飯店跟經理談事情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
晚上回到家,看到玄關的小兔子拖鞋,腦袋中開始放起幻燈片。
他看過嬰兒時期的朱從夏,剛剛會爬的朱從夏,開始會走的朱從夏,跟她一起洗過澡,幫她擦過口水鼻涕,一起睡午覺,整天膩在一起的直到從夏十四歲時,朱爸爸再次外派。
四年后,她自己一個人回臺灣了。
就住在原本的房子。
當時,他剛退伍,還住家里,于是兩人才有了交集,開始她的初戀,以及他最久一次的戀愛。
五年多的時間——她從大學生變成社會人,換了一次工作,他搬了三個地方,兩人一起去過幾個國家,每個月至少會有一次三天兩夜的臺灣旅行,拍了上千張照片以及一堆DV,他的衣櫥里還有好幾件她的性感內衣,然后因為一個意外,她把他們的事情全忘光了。
賀明人郁悶到不行。
而大抵來說,男人發泄郁悶的方法跟女人差不多,就是找朋友吐苦水。
所以在結婚工坊周一的例行休假晚上,許君澤沒有跟小女朋友莫佳旋在一起,沈修儀也沒有跟小妻子樓宇晶在一起,兩人齊齊出現在酒吧,合力安撫驚愕過度的賀明人。
沙發,音樂,調酒,昏黃的燈光,穿著清涼的美女侍者,以及,對于自己被忘記這件事情有點忿忿不平的前男友。
就在賀明人將第二杯冰威士忌倒入肚子的時候,許君澤似乎有點看不下去的開口了,“你現在是被拋棄嗎?”
“當然不是,分手是我提的!
許君澤一臉受不了,“什么時候了還在好面子?”
“這不是好面子,我講的是事實!
許君澤與沈修儀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透露出相當程度的黑線。
好唄好唄,事實就事實,這位大哥這兩天的驚奇太多,身為朋友兼合伙人,他們不想落井下石。
許君澤拍拍他,“既然是分手的男女朋友,那么記下記得根本不重要,她又不是在交往中把你忘記的,記得是當朋友,不記得也是朋友,你之前不是還擔心分手尷尬嗎?現在剛好,完全不用去想尷尬不尷尬的問題!
沈修儀補上,“就當你們達到一筆勾消的最高境界!
“你們——”賀明人用一種忍耐的語氣說,“真的是我朋友嗎?”
“當,然,”異口同聲。
“那你們知不知道我現在真的很郁悶?”
“知,道,”
“那就跟我一起憤怒一下啊!
“問題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憤怒的咩?”沈修儀裝出小綿羊模樣,“你追她,她跟你在一起,你不想跟她在一起,人家分手也干脆,俺怎么看也不懂你在憤怒什么,你不愛她,剛好人家現在也不愛你,那不是剛剛好嗎?”
他知道,都知道,但就是有一種隱隱的不甘心。
很難說清楚,如果硬要拿什么來比喻的話,應該就是一種……呃……被拋棄的感覺吧。
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啦。
他可以不愛她,但卻不甘愿她忘了他。
但現在說這些都是多余,因為從夏選擇性失憶是事實,他再怎么鬼吼鬼叫,也只能接受自己被從夏從記憶中抹去這件事。
唉,唉唉,唉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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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夏在醫院躺了四天之后,終于獲得醫生恩準出院。
隨她一起步出醫院大門的除了一堆外敷內服藥物,護背,護腰,回診單,復健科預約單之外,還有賀明人。
“現在不是工作室最忙的時候嗎?怎么有時問來接我出院?”
“你一個人在臺灣,又沒親戚在,我們從小就認識,跟兄弟姊妹差不多,當然得多照顧你一點。”賀明人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天知道他為了這段話可又練習了一整晚。
果然,從夏很接受這樣的說法,拍了他一下,“你人不錯嘛!
苦笑,“我人一直很好。”
“我知道。”從夏嘴角微微彎起,“下次有機會我會幫你宣傳一下賀明人先生多溫柔多體貼,行了吧!
雖然只是幫忙辦辦出院手續,但她還是滿開心的,她一生病,感覺就特別脆弱,對于別人的關懷,只有高興的份。
而且他對事情真的想得比較仔細——兩個晚上的交談,他已經順利說服她先搬去他家的事情。
其實之前是她想得太嚴重了,他講得很有道理。
“暫時住一起不代表什么,是分房睡又不是一張床,別人要說閑話,就算我們沒有什么也可以說,如果你現在有男朋友或者我現在有女朋友,我就不會這么提議,但剛好我們都是單身,所以并不會有人因為這樣不舒服。”
“何況,看護一天的薪水是兩千二!
“我們作息時間不同,而且房間都有浴室,根本不會不方便,你是要為了別人的嘴巴著想,還是為了自己的荷包著想?而且你別忘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跟兄弟姊妹沒什么兩樣,你撞破頭我沒好好照顧你,怎么樣也說不過去!
不愧是律師,三言兩語她就被說服了。
所以出院后,兩人先去她家收拾一些衣服跟工作要的東西,接著車子就往賀明人的公寓前進。
一路都是車水馬龍。
從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怎么?”
“我覺得跟這個世界好像隔了半個世紀!
“有沒有這么嚴重?”
“唉,你不懂啦,我每天躺在床上,覺得自己都快要躺老了!笨粗巴庀娜掌G陽,有種如獲新生的喜悅,“我們去海邊兜兜好不好?”
“海邊?”這家伙啥時喜歡海邊啦?她不是最怕脫皮嗎?
之前他們在希臘海邊,小妮子兩個小時就上岸涂一次防曬油,但即使勤勞至此,還是曬出一身紅,接下來兩天就聽她在哀哀叫,那次以后,她就視夏日烈陽為大敵,沒做好準備不能亂曬,做了完全準備也不能曬太久。
日后現在她跟他說想去海邊兜兜?
不怕又脫皮?
大概是他沒有馬上回答的關系,她突然迸出一句,“啊,你要上班的喔!
不是上班的問題,他可是老板。
但是,哎,算了。
不要讓她下車就好了——他的車于有貼UV隔熱紙,不下車就不用擔心曬傷問題。
拗不過她,車子轉了方向,朝淡金公路前進。
只見從夏伸出手,按了音響,在傳出節奏感十足的音樂后,笑了出來,“你真的很愛蔡依林耶!
“廢話!辟R明人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她眼睛那么大,胸部那么大,聲音好聽,嘴唇性感,是男人都會愛她!
然后只見她的食指連按了四下。
“干么一直按?”
“因為接下來是蔡依林第一張專輯,蔡依林第二張專輯,蔡依林第四張專輯,跟蔡依林第六張專輯!
居然可以準確無誤的說出排列序?!
吼啊,為什么會記得這種雞毛蒜皮,卻忘了她愛過他呢?
有夠悶,但又知道這樣的提醒沒有意義,于是只好把脾氣發在她跳片上面,“蔡依林有什么不好?”
“我不想聽蔡依林嘛!
“不要按了,我的音響只有放她的唱片!
“哈哈哈,嘿嘿!
“干么笑得這么詭異?”
“我上次放了一片梁靜茹,在最后面!
然后不到三秒,他就聽到了——“我們都需要勇氣,去面對流言蜚語,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啊啊啊啊啊,他最不喜歡放梁靜茹了,因為不管她唱什么歌,從夏都會感動得眼光閃閃,接著跟他說,她覺得那樣的感情才是真的,好動人,接著有很大的機率會開始細數她的愛情觀念。
然后會講很久,雖然他總不明白一個才戀愛一次的人為什么這么多道理可講,不過因為從夏是典型的娃娃音,而且完全是個ㄤㄣ不分,所以即使只是默默的聽,也很有喜感。
果不其然,就在哼完兩首梁靜茹后,朱從夏的愛情講座開始了,從史密斯任務切入,然后轉到六人行,接著是金發尤物,穿越時空愛上你,最后居然連犯罪現場CSI都出現了。
好像回到以前。
雖然離他們上次這樣兜風還不到半個月,但當時并沒有想到后來會分手,也沒想過她會因為掉入噴水池撞擊頭部之后,很芭樂的丟掉關于他們之間的愛情記憶,所以現在,感覺復雜。
“從夏!
“嗯?”
“沒事。”
“發什么神經啦!睆南男,“有話就說啊!
怎么說啊……
分手不到十天,但現在,他卻又有種很難松開手的感覺……奇怪,是被她下了蠱嗎?不然怎么……
啊,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