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你們找死!”
感到肩上的疼痛,青蚨新火加舊怒,凌空劈出焰掌,讓兩人變成火球。
滿身是火的青蚨競毫不在乎,死抱著她的腿的男人用滿是倒鉤的鐵鏈絞住她的左臂,瘦骨雞爪快如閃電向她的胸口抓來。
抓她胸口?
“色鬼!”青蚨氣紅了臉,急抽左臂,不顧被拉出的一道道血溝,擒住男人的手。用力扳斷。
“啊——”凄厲的慘叫,男人被一腳踢入竹林,撞斷了不少細竹。
青蚨也在她的飛踢中滾入林間。
好痛!青蚨喘著氣,感到雙臂一陣辣辣的痛,抬起一看,紗衣全破,兩袖沾滿了血水。
兩人在地上打滾,火焰熄滅了不少,看樣子他們不打算放棄。她的手已感到輕微的麻意,若兩人再襲來,她怕是頂不住。
青蚨皺眉斜眼,看到遠遠走來的人影,心中一喜,吃力的抬起輕傷的右手召喚:“化心,他們欺負我。”
人影一身僧袍,眉心香戒一點,烏黑的長發(fā)緊緊束在腦後。
看她招手,人影并不理會,逕自越過她往前走,腰間搖晃的發(fā)尾無情而斷然。
“化心?”她不信。
他最慈悲,螻蟻都不肯踩的人,會對滿身是傷的女子視若無睹?她不信,不信,於是多叫兩聲:“化心,空門化心?”
沒有絲毫停頓,高瘦的身影遠遠走來,又遠遠走去。
滴血的五指凌空抓了抓,有些顫抖,她不會這麼可憐吧,受了傷也沒人理?
盯著越走越遠的人影,胸口升起的一絲自憐全被怒氣沖散,青蚨擦了擦臉,血跡沾在艷怒的臉上,大吼:“空門化心,你混帳,可以救不相干的人,為什麼不肯幫我?你不肯幫,我就偏要你幫!
青蚨雙足輕點,滿是鮮血的手往僧袍抓去。
“抓住了,呼、呼!”青蚨喘著氣,雙臂已完全麻痹,眼中明明全是怒火,嘴角邊卻掛上一絲幾不可聞的笑弧。她用力將血擦在僧袍上,權當發(fā)泄。“誰教你跑?你再不理我,我就把血沾到你臉上去。”
擦擦擦,拼命的擦。
手上的血.拭凈了,她往胳膊上瞟去……哈,很多血,繼續(xù)擦。
手剛碰到傷口,青蚨立即跳了起來,眼眶中含上瀅瀅淚水,“哇,好痛、好痛,空門化心,我痛死了你也不會心痛,對不對?不不不,我怎麼能以為你會心痛,你根本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是不是?”
她又痛又氣,氣得握緊拳,扯動臂上傷口,又痛出更多淚水來,“好痛、好痛,輕點啦!”
“啊——”青蚨睜開眼,澀澀的眼睛輕輕轉動數(shù)下,看到熟悉的屋頂。她倏地坐起身,對上兩雙驚喜的眸子。
“蚨小姐,您醒啦!
“咱們正為您換藥呢,放心,咱們不會讓您感到痛的!
青蚨看看解到一半的紗布,看看陌生的侍女,再看看熟悉的竹屋,沒好氣地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誰讓你們進來的?青蠶那個混蛋呢?那個眼睛往上吊著長的混帳老頭呢?”
眼睛往上吊著長的……混帳老頭?
侍女對視,不知該不該回答。不回答是對蚨小姐的不尊,回答了是對族長的不敬,她們好為難呀。
“看什麼看,你們出去,出去!”舞動的手臂牽動傷口,忍痛之馀,她不忘趕人,“不準你們進這間屋子,聽到沒有!”
“您的傷口得換藥!笔膛槐毓П鼐础
“換了藥咱們就出去!笔膛嶂袔偂
她們是不是吃定她現(xiàn)在沒力氣,所以在她的頭上撒野?鼓起一口氣,青蚨正要下床,門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定住她。
“手上的傷好些了嗎?是不是要喝藥?”
空門化心?
“你……”青蚨抬頭看看屋頂,沒錯呀。是竹屋,不是破護法堂,她的視線繞過屋頂回到他臉上,“你來干什麼,誰讓你來的?”
出人意料的不耐語氣,讓兩名侍女愣了愣。好像有點不對勁,她們以為蚨小姐見到她口中的“化心”,會比較乖、比較聽話,怎麼……
菊花枕飛射而出,投進門邊人的懷抱。
“空門化心,你……你來這兒干什麼?讓你幫我,你都當看不見我,你還來干嘛?我的樣子很好笑嗎,你笑什麼?”如此狼狽的模樣,她才不想讓他看到。
“我來照顧你!笨臻T化心左手端著藥,右肘微曲接下枕頭,緩緩走近。
放下藥碗,他看到解開紗布後的斑斑血跡,白玉光滑的細臂上,如今布滿深淺不一的傷痕,雖說結了薄痂,仍看得出皮肉裂開、傷人筋骨的慘況。
誰這麼狠心,竟能將一個姑娘家傷成如此模樣,傷得如此嚴重?傷人者除了狠心,根本是罔顧性命,實在……太過分。
斂下的眼藏著不快,他竟覺得自己起了嗔念。嗔惱是毒蛇,毒蛇入心,是修行的大忌呀。此刻,顧不得思量什麼大忌小忌,袖中雙手握緊了些,他有些惱意。
“看什麼?你也出去!鼻囹队脗弁扑Y果吃痛的是自己。“啊——”
“兩位還是快些為她換藥。”空門化心坐禪二十年的結果,是穩(wěn)如泰山,一動也不動。他坐在床邊,趁著侍女換藥的寧靜,飛眉鳳眼盯著生氣的臉,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他的直視沒讓青蚨氣消,反倒更氣,“看什麼,沒見過人受傷呀!”她就是要刻薄,就是討厭他穩(wěn)如泰山的安詳模樣。
空門化心低頭,若有似無的喃道:“我第一次看你穿不同顏色的衣服!痹谒哪X海里,她好像只穿桔色紗衣。
“你說什麼?又念什麼新的佛經呀?一下般若,一下波羅蜜,竹林伽藍的和尚卻從來不念阿彌陀佛,真是有夠怪!
“伽藍以達摩禪宗為正,不念阿彌陀佛!
他說什麼?盯著淡淡的微笑,青蚨移不開眼,渾然未覺自己將心里的疑惑喃念出口。
正恍惚間,侍女突道:“包扎好了,蚨小姐,咱們這就退到門外,您若有事,叫一聲便可!
回過神的青蚨見到侍女走出房,眨了眨大眼,又道:“不許你們留在屋子里,你們要嘛回去,告訴青蠶和那個吊眼睛的老頭子,不要再來煩我;要嘛就滾到外面去!
這竹屋是她的,是他為她筑起的,是她……是她的寶貝,不容外人分享。
“是。”侍女順服的點頭。一會兒,便聽到門扉關上的聲音。
房內一時靜了下來。
晃了晃頭,肩部的痛感消失,青蚨咬著下唇,視線與空門化心的絞在一起。絞啊絞啊,絞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嘴角突然感到一陣冰涼。
“什麼東西?”傾頭一看,“什麼藥?”
“你家兄送來的!笨臻T化心伸指替她撩開散發(fā),淡笑未變。
在青蚨醒來時,開開和關關與之前的兩名侍女已經回去,現(xiàn)在已換了第三對侍女,青蠶來了一次,只端一碗藥,坐在床邊守了半個時辰,又從焰門回去了。
青蠶很討厭他,幾乎未曾想過與他說話。
方才在室外打禪,聽到屋內有了聲響,想是她醒了,便端著藥進來。如今,已是夜半。
“不喝!鼻囹毒芙^得飛快,腦子清醒了些,她又憶起當日他的冷心絕情,“空門化心,你很討厭我吧?我就真的那麼惹你討厭,鎖悲欺負我,為什麼你不肯幫我?我跌在地上,你為什麼不肯扶我起來?因為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全在旁邊看著,所以你有所顧忌,是不是?”
空門化心端碗的手僵住。
當他的沉默是承認,青蚨氣極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什麼都比我重要!
“你為何與鎖悲師弟起爭執(zhí)?”放下碗,他嘆口氣。
“關你什麼事!”
“不關……我的事啊……”低喃了句,空門化心輕聲勸道:“青蚨,你還是把藥喝……”
“誰說不關你的事,都是因為你。你對鎖悲說不準我再進護法堂,對不對?否則他為什麼多事跑來管我?玄智老家伙……呃……”在他微瞠的鳳目下,青蚨縮了縮肩,氣自己還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好嘛、好嘛,你師父,叫你師父總行吧。他都沒干涉過我,那塊黑炭頭憑什麼欄我的路?”
哦,原來鎖悲師弟是為了她進護法堂而起的爭執(zhí)。
想了想,他道:“鎖悲師弟……不黑!蔽渖L年在太陽下操練,膚色偏近古鐘的銅黃,依他看,比之齋堂的黑炭頭,顏色仍是淡的。
“我在說你為什麼不肯扶我,管他黑不黑!鼻囹多聊康伤,有些無力,“空門化心,我不要你慈悲的關心。你不愛我,就給我滾遠一點!
說了說了,她終於罵了他一句。
她直直鎖住他的眼,難得有了沖他發(fā)脾氣的情緒。只要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說愛她,定是哄她、騙她,她再也不要拿著微渺的希望來安慰自己,絕對不要。
她……她不要愛他,也不要他愛了。
不要不要不要,統(tǒng)統(tǒng)不要了。
“我關心你!笨臻T化心雙唇蠕動,并移開眼光。
喀啦!青蚨玉齒一咬,鼓起腮,諷刺一笑,“關心我?你關心我?哈,關心我什麼?你知道我從哪兒來,我平日里都干什麼,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知道嗎?這些,你從未主動問過;你說關心我,哪里關心,嘴上說的嗎?我了解你甚至比你知道我還多!弊钺嶙兂闪宋
“你……了解我?”他有些驚訝。
過分,敢懷疑她?
青蚨掀開被,顧不得肩臂的傷,直接撲到他懷中,如愿將他撞倒在地。以習慣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她不服氣的以纏著紗布的手捧起他的瞼,“我為什麼不了解你?你七歲被玄智帶回破伽藍,隨後與另一個小和尚一同被他收為徒弟。玄智沒當伽藍的住持前,住的就是護法堂。你十五歲正式成為右護法,成天閑著沒事,誰叫你幫忙,你都會去。只知道劈柴種地摘黃瓜,沒事喜歡抄佛經,成天對我念‘要精進、要安詳’,我最討厭啦!”
小手不自覺的拍打他,看到他的驚訝。
“你根本就不算和尚,為什麼非得住在和尚堆里?他們不喜歡做的事全讓你做,你不吭聲拒絕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樂呵呵的干勁十足?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笨,像劈柴摘黃瓜這種小事,讓新來的沙彌去做嘛,你是右護法耶,總得有個護法的樣子吧?還有,那些得罪人的,六見僧、六定借不愿意處理的事,你根本沒必要往自個兒身上攬,他們是僧首,這些事他們不做,當僧首是好看的呀?你真笨!”
不是在抱怨他不了解她嗎?為何聽來聽去,好像在替他抱不平一般?
空門化心撐在地上的手慢慢抬起,扶在她腰上,輕聲笑道:“原來,我沒看到的事有這麼多,難怪師父讓我睜開眼看看!
“什麼?”熟悉的懷抱讓她深深吸口氣,乘機將頭埋進他頸間。
別誤會,她還在生氣,只是、只是……就是放不開他嘛,她心中氣惱自己,手卻環(huán)在他身上不愿放開。
“青蚨!彼偷徒辛寺暋
“干嘛?”兇巴巴的口氣。
“那些……我不了解的事,你平日都干什麼、都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可還愿意……告訴我?”
“你說什麼?”她的耳朵也受傷啦?
“我想了解你,你說……你了解我,也許,并不……”
就現(xiàn)在的他,她的確了解得非常細微,只是……人的性子就算隨著時間的磨合而變得圓潤溫和,本質上仍會固守著自己的喜好,內心深處仍是響往恣渦和不受約束的自在。
青蚨了解的是竹林伽藍的他;七歲前的他,她未曾接觸,當然也不會了解。只是,她想了解那樣的他嗎?
無論如何,至少他現(xiàn)在想了解她了,想睜開眼將她看清楚。
“你說‘并不’是什麼意思?”兇巴巴的語氣後,加上了惡狠狠的瞇眼。
“你想了解我嗎?”盯著看似兇狠、實則可愛的細眸,空門化心突地一笑。
“當然想!辈唤馑婀值难哉Z,她眼中升起防備,不知他又會怎樣推開她,兩手更是死抓住僧袍不放。
“好!彼c頭,扶她坐起,伸出長臂端下藥,“喝了它,你會好得快些,身子好了,你才能自由出人護法堂,鎖悲師弟在思過堂坐了六日,應該不會再攔你。你若想了解我,隨時來護法堂皆可!
他……他在許諾什麼,他答應了什麼嗎?
因他臉上異於尋常的淡笑,令她恍恍惚惚,有些不信。
完了、完了,近看他,讓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又不安分了。啊呀,她突然想“私下摸你”起來。
心思百轉千回,她竟不明白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空門化心有點不同,比起以前的笑,似乎更多了些耐心和溫柔在其中。
青蚨揉了揉眼,就這麼呆呆聽話的喝完藥,等到苦味從嘴一直蔓延到腸子里,她才呸呸地推開碗,手忙腳亂的爬起身找水,卻碰到掉在地上的菊花枕。
她低呀一聲,趕緊拾起抱在懷中,如同抱著多麼珍貴的東西,腸子里的苦味也排到後腦去。
“枕芯里的菊花該換了!笨臻T化心扶她坐回被中,驀地開口。
“換什麼?”她將菊花枕小心翼翼的放在身邊,雪白的小臉上有了些紅潤。
“這藥枕……你用了兩年吧,該換了。”當時聞到他枕中的菊香,她纏著也要一個。適巧有新摘的菊瓣,曬乾後加了些軟葉、乾苔、決明子等物,替她縫了一個。他記得,抱著枕頭下山時,她笑瞇瞇的。“你喜歡菊花枕?”
想了解她,就從了解她喜歡什麼開始吧。
“你問這個干嘛?”
“沒什麼。”他轉身。
“你要走?”坐穩(wěn)的身子又要掀被,哪顧現(xiàn)在是不是半夜三更。
那心急的神情讓他莞爾,搖頭道:“你要休息,我在屋外,不會離開。”
不管是誰,妄傷人命就是不對,青蠶說過仍有其他逃出的異類,她仍然身在危險中。
而他,不想讓她再受傷,不想白玉的手臂上再劃出血淋淋的傷口。她的傷口,會讓他妄生嗔念。
“又是坐禪。”青蚨掀被的手頓了頓。
聽聞他不走,心頭竟是竊喜,她嘀咕一聲,盯著他的烏發(fā)消失在簾外,嘴角直接彎到耳朵邊。
屋內燃著燭火,空門化心走出竹屋。月色如水,在竹林山灑下一片銀白。
看侍女站在屋外,他本想請二人進屋。夜色微涼,就算她們來自異界,著了涼仍是不妥……啊,就不知焰夜族人會不會有著涼的情況發(fā)生?
一名侍女看他一眼,道:“你不害怕咱們不是人?”
“佛也非人!
“佛?”另一名侍女笑了笑,“頂光族無論男女皆不生毛發(fā),那些頂光女子見了咱們,也會羨慕不已呢!人界就是笨,拿著廢物當寶貝!
這些年常聽青蚨在耳邊說些奇怪的事,對於世間的妖怪神怪,他不信其有,也不信其無,參禪念佛,只為求得心安神寧。至於他們口中的焰夜、頂光、妖怪人鬼靈魔六界等等,雖然奇怪,卻不害怕。
世間本就無奇不有,如此才是精采紅塵。
只是……他離紅塵太久,生疏了些。
“喂,蚨小姐因為你將一碗藥扣在族長頭上,族長不會讓你好過的。你想娶蚨小姐,只怕困難重重!
娶?空門化心聞言急忙抬頭,烏發(fā)在月色下閃起一道流光。
娶她?他瞪大的眼中全是驚異。沒想過,從未想過。
“你跟他說這些干嘛?”長發(fā)的侍女拉了拉短發(fā)侍女的袖,警告她少言為妙,“當心少主聽到責罰!
短發(fā)侍女吐了吐舌,不再搭理他。
見二人不打算入屋,空門化心不再開口。
他轉身進了屋,聽室內傳出輕淺均勻的呼吸,知道那碗藥起了作用。環(huán)顧屋內,簡單的一桌一椅一案幾,桌上放著燈燭和一堆書,字跡很眼熟。
無蒲團打坐,他無心睡眠,走到桌邊坐下,拿起最上層的一本書,翻開才知是她某一天抱下山的佛經。那某一天,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
一本一本的輕翻,憶起每每回到護法堂時,總見到滿地的經卷,他以為,佛經在她手中永遠不會有整齊安穩(wěn)的“福氣”。但這些經書,卻堆放得很整齊呢。拿到最後一本,他同樣翻了數(shù)頁,正要隨手擱下,眼光倏地被朱墨畫出的字句吸引——
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
朱墨不僅勾出四句,另在一邊提有蠅頭小字——金剛艷,竹林,戲禪生。
金剛艷、戲禪生,戲……禪生?
這六字他頓時覺得熟悉,轉念一想,憶起正是數(shù)月前慶元城施家墨香坊印的一本故事書。念頭一動,他心神聚集在桌上堆放的紙墨上。
前段日子聽小沙彌提過,墨香坊又印了本“比丘醉”,弄得慶元城內但有人處,皆能言比丘。這書的作者,同樣是戲禪生。
空門化心細翻桌上寫滿墨跡的紙箋,俊瞼上嗔目、無奈、吃驚、莞爾之情交錯顯現(xiàn)。
那迦葉果然了得,拿了把破紙扇便充起風流公子來,了個虛幻的障眼法,昂頭挺胸進了春風樓。
他叫了數(shù)十個姑娘,眾人團團圍著吃了些酒,迦葉心癢難耐,抱著一個嬌軟的姑娘,猴急的進房,拉下垂簾。一時間便響起姑娘的嬌聲浪喘……
看到此處,薄白的俊臉上已起了紅云。
若眼見為實,墨香坊印的兩本搗毀怫家清譽的書,加上桌上未完成的字句,所謂的“竹林戲禪生”豈不就是……是青蚨?
空門化心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她從哪兒知道這些男女情事,竟然套上佛門祖師身上,罪過罪過……趕緊轉念般若我佛,他將書稿放回原位,細長手指在紙上徘徊半晌,突地一笑。
原來,她平日里做的事就是寫書呀!
他再瞟了眼桌子,然後飛快移開,捻指熄滅燭火,他直接盤腿打坐在地。黑暗中,緊抿的唇角一直彎著。
“是這兒沒錯,呼呼呼!比缫箺n般的聲音在竹屋外響起。
“嘿嘿,是這兒,我聞到味了。嘿嘿,趁著紅衣侍衛(wèi)不在,咱們趕快取九竅心吧。”另一道扭曲的黑影聲如貓叫。
“呼呼,是呀、是呀,今天守人的只有兩個沒用的丫頭。”夜梟聲低聲怪笑,五爪在身側顫抖。
“進去吧!”
“嘿嘿,進去吧!”
兩道黑影在月色下越出樹林,無聲的直奔竹屋。扭曲的怪影分別纏上侍女,正得意兩人的無所畏懼,屋側霎時躍出兩道紅影。
開開喝道:“笨蛋,當少主傻瓜呀,放著蚨小姐在這兒沒人保護!
推開侍女,兩人冷眼看著乾瘦扭曲的人影,眼中滿是鄙色。
“原來他們在後面。”夜梟聲仍是怪笑。
“是呀,原來他們在後面。”貓叫聲嘿嘿道:“咱們就會一會他……”們字未說出口,扭曲的黑影已撲向二人。
靈界族類在人界本就諸多不習慣,打斗最是耗費體力。待念動焰咒制伏二人,開開和關關早已氣喘吁吁。
喘氣的一剎那,林間竟竄出另一道黑影,越過他們和侍女,如鬼魅般閃進竹屋,風過處,散著一股焦味。
“不好”心下—驚,關關後悔中了他們的計。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
少主不在,若是出了差錯,他們賠上性命也擔待不起。
顧不得許多,四人直沖屋內,卻因太心急,在門框擠成一團。
門不小,若四人同時卡在里面……嗯嗯,有點,不,是非常非常的擠了。
四雙眼你瞪我,我瞪你,在看清屋內交纏的兩人後,同時松了口氣。擠擠擠,誰也不愿意退後一步。
散發(fā)著焦味的黑影被屋內盤坐的人拉住,俊臉低垂,如佛坐蓮臺——拉住黑影的人,竟是閉目禪坐的空門化心。
黑影見左臂被制,早已勾起五指疾射他後腦。眼看就要刺入的千鈞一發(fā)……桔紗飛射,讓五指硬生生停下。
僅著中衣的青蚨緩緩走出,臉上滿是殺氣,“敢動他,你們該死!
“蚨小姐——”門口四人看到她時,愣了愣,又看到黑影舍空門化心而襲向她,不由得驚呼大叫。
叫聲尖銳,若是熟睡的人,也必定會被吵醒。眾人驚呼後,終於察覺哪里不對勁——如此近距離的尖叫,無論睡得多熟,屋內的人絕對會驚醒,但空門化心不是。
穩(wěn)如泰山的禪相未變,低垂的臉上風目斂合,左手緊緊握在焦黑手臂上,呼吸均勻沉穩(wěn),怎麼看都是深眠好夢中。
襲來的黑爪讓青蛟退了半步,可,也僅僅是退了半步。大眼轉了轉,她看著黑爪停在四寸遠的地方伸縮,爪的主人氣急敗壞,正是當日燒焦的男人。
“你還沒死!
“人界的女子只有四竅心,就算功用不大,也能讓我恢復不少體力。得不到你的九竅心,我如何找那老頭報仇!蹦腥嗽捴腥呛抟。
“你報仇關我屁事!”青蚨看向抓住男子的手,借著窗外月光,能看到修長五指牢牢握在黑臂上。
坐禪也能睡著,難怪那些和尚喜歡坐禪呢。但他的異樣讓她探叫了聲:“化心?”
無人應她。
焦黑男子見無法動彈,目標又轉向空門化心;黑爪故技重施,襲向毫無保護的後背。
但一只手比他更快,揚起的袖袍突起突落,猶如千佛展臂,眾人只聽到啪啦幾聲讓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響後,焦黑男子的手軟軟垂下,再也舉不起來。
臂骨全碎。五人心中一致想著。
眉眼未動,空門化心接下來的動作更駭人。他一把拉倒焦黑男子,豎起兩指射向他的頸脖處。
黑暗中,只聽到如細繩斷裂的細小聲音,焦黑男子全身抽搐,慢慢靜止不動。
片刻後,焦黑的身體開始萎縮乾枯。
靜……
空門化心放開焦黑男子,兩手捏著袍角置於膝上。此時,伽藍古鐘敲響,晨曦微現(xiàn)。
他緩緩睜開雙眼,有短暫的迷茫,隨後清醒。
“你們……”空門化心對上驚駭?shù)难,看到四人卡在門框中的怪模樣,他輕動眉尾。再低頭,他看到腿邊乾枯可怕的尸體,呆愣片刻,再對上那雙驚駭?shù)拇笱,“青蚨……?br />
“化心?”她皺眉,怕眼睛受傷看錯。
“你看到了?”不只她,擠在門口四人臉上的驚詫,讓他斂下眉目。
“空門化心?”青蚨蹲在身邊,她只是叫他。
他是那個慈悲為懷的空門化心,是她纏了兩年,也愛了兩年的空門化心嗎?
“你的傷……”看她臂上滲出血絲,他急忙站起身,顧不得你推我擠的四人,也不多看乾枯的尸體一眼。
“你是空門化心?”這次不是叫他,她開始問自己。
不會是青蠶找個假冒的吧?空門化心才不會用焦急的眼神看她,只會淡淡微笑、淡淡薄責:他根本不會武功,更不會出手如電,怎可能在二招內殺了她費盡體力也解決不掉的男人?好大的打擊呀!不可能,不可能。
她反覆告訴自己:這人不是空門化心,不是空門化心……
“你還想了解我?”盯著喃喃自語的她,他突問。
青蚨緩緩抬頭,望進一雙幽黑的瞳內。點了點頭,“想!币娝坪跛闪丝跉狻K宰穯栆痪洌骸澳阏娴氖强臻T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