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楊國忠?籠絡冷如星而席開二十來桌,其中受邀者不乏朝中大臣,當然也包括安祿山在內。
楊國忠和安祿山各具野心,雖明著以好友相稱互謀其利,但暗地里則各懷鬼胎、爾虞我詐,實則為卑鄙小人的行為。
安祿山見楊國忠已是酒酣之際,便藉題道:“國公爺,今日這么好的興致,少了歌舞豈不可惜?”
“咦!安使大人說的極是,說的極是!”楊國忠連連稱是,然后大聲對下屬喚道:“聽到了嗎?還不趕快去準備!”
安祿山哈哈一笑,忙說:“不忙、不忙,昨日我準備了數十名美女正打算送進宮去,我看就讓她們先來助興,如何?”
“喔!有這回事,那安使大人還等什么?”說著,楊國忠便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狀極淫穢。
冷如星默默地飲著酒,氣定神閑地嘲笑著眼前的奢靡景象,仿佛置身事外般,可唯獨那雙鷙冷的眼眸,不斷地對著安祿山射出嗜血的寒光,難掩心事。
不一會兒,伴隨著琴聲而來數位美女,在席前一陣歌舞后,便緩緩舞動著誘人的曼妙曲線,努力地放送秋波,然后一步步地入席而去,最后挨著席上的男人入座,在手舞足蹈間極盡妖媚之能事,惹得大臣們心癢難耐、蠢蠢欲動。
冷如星原想甩開身旁美女攀爬上身的手,卻在發現安祿山的窺視后,改其作風的解開美女的衣襟,大掌罩上她的豐盈,惹來美人一聲嬌喘,引得席間哈哈大笑。
楊國忠見狀,即轉身對冷如星道:“冷兄弟,這美人你要是喜歡,她就送給你了!”
“謝臣相!
“哈哈哈,老夫今晚真是太快活,咱們再喝一杯!”說著,楊國忠便舉杯逕自飲下一大口。
安祿山見機不可失,再道:“國公爺,好貨色可不只這些,我還預留了個更好的…
…”說著,眼一瞇,極具色相。
楊國忠聞言,興致更提高昂!笆菃幔磕沁不快叫出來給老夫看看!”
“可是……這原是要留給皇上的!
安祿山故作遲疑狀,其實他心里盤算著,讓楊國忠貪迷上梅水靈的美色,繼而荒廢國事,那么天下不就等于是他的了?
“皇上已經有了我妹妹還不夠嗎?難不成安使大人是想把我妹妹一腳踢開?”楊國忠慍色道。
“呃,不敢,這貴妃仙子可是我的干媽,我怎敢有大逆不道之理!”安祿山唯唯諾諾地道。
“那還廢話些什么?還不叫人上來!”
“是、是……”連個是后,安祿山反身大喊:“還不快請水靈姑娘上來!”
水靈?
冷如星瞬間臉色丕變,全身一震。
會是她嗎?
那個七年前就盤踞他的心底繚繞不去的影子,那個讓他數度于習武時差點走火入魔的女子,那個讓他七年來飽嘗錯亂難堪的女子,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梅……水靈?
不一會兒,一道白色身影在眾人推擠下,跌坐在地。
冷如星幾乎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嬌小的身影,她一身白綢,在這奢靡的地方益顯清麗脫俗。
雖然她并未抬起頭來,但是不會錯,是她!絕對是她,他已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梅水靈的絕美出塵不只是冷如星注意到,她幾乎是一出場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此時每個男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身上來,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安祿山,因為他正得意的等著看楊國忠的驚艷臉色。
楊國忠瞇了瞇眼,命令道:“把頭抬起來讓我瞧瞧!
梅水靈咬住下唇,不語、不動。
安祿山見狀,怒?:“國公爺說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快把頭給抬起來!”說著,便使個眼色讓兩旁的人將她拉了起來,按住她的后頸項強迫她抬頭。
梅水靈被迫抬起頭,卻仍緊咬著下唇,雙眼*瞪著前方,依然不語。
剎那間,四周響起一陣驚嘆。
冷如星也就這么僵著身子望著眼前的纖細女子。
她不若時下的女子般體態豐盈,但纖細的骨架卻另成一種與?不同的嬌柔,她及腰的發有如墨玉般黑亮,倨傲的眼眸有如泉水一般清澄,挺直的鼻梁下櫻唇豐潤,而一身皮膚正恰如乳汁一般的鮮潤,她確實出落得好極了,好得……好得足以讓一個男人廢寢喪志。
然后他抿了抿唇角,立即意會出安祿山的心機,不錯,她確實是一顆好棋!
安祿山這步棋下得好極了。
試問天底下究竟有幾人能抗拒這等美色?他下意識的握住拳頭,手指因使勁而喀喀作響。
楊國忠看癡了般心旌飄搖,疑似九天仙子下臨凡塵,一雙細眼緊盯著眼前的梅水靈不放,然后嘖嘖稱奇地走近。
“我說這是打哪兒找來的美人胚子?”
安祿山抖著肥胖的身子笑得好不得意!斑@美人可是我千辛萬苦才尋來的,不過,要是國公爺喜歡,就當是我?國公爺略盡的一點棉薄之力吧!”
“哈哈哈,安使大人此話當真?”說著,楊國忠伸手用力地捏了一下梅水靈粉潤的臉頰,一臉垂涎、恨不得能一口將她給吃下。
梅水靈一雙眼含恨的瞪視著他,噙在眼眶的淚珠怎么也不肯落下。
冷如星心口一緊,揪得疼痛。他別開臉去,不愿再瞧著她。
下賤,是她自取其辱,活該讓人當肉砧論斤稱兩,關他何事?
然,心里雖這么想,可肢體上就不是那么愿意合作了。正當楊國忠欲親梅水靈的粉頰時,只見他大手一揮,將桌上的杯盤盡數掃落。
匡啷一聲,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梅水靈循聲而望,突然間像被某種重物重擊般,顫了一下。
她望著那張陌生的剛毅臉龐,那有如刀鑿般的俊臉上五官分明,一雙銳利的黑眸有如鷹隼般的直視著她,教她不由得驚懼的低下頭,一顆心不安的怦咚怦咚狂跳著。
這人是誰?
那看似陌生又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什么?
她努力的搜尋著腦中的記憶,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曾幾何時見過這樣一張臉;但若未曾相識,那么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該作何解釋?
楊國忠臉色微變,他沉思地看了一眼冷如星,然后像是有了重大決定般,咳了咳后大笑道:“哈哈哈,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瞧冷兄弟對這美人也是興致高昂得很,我看就這么吧,我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將這美人送給你!
他大方的說著,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了顧全他的大業,有些犧牲倒是必須的。
聞言,冷如星重新對楊國忠做了一番估量,就以他此舉看來,在美色這方面他是比那昏君要來得清醒。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安祿山氣急敗壞的臉色,突然間他覺得這場游戲有趣極了,現在他倒不想那么快收戲了。
于是他飲了一口酒后,冷冷的回道:“楊臣相的好意我心領了,正所謂:美食乃腐陽之藥,美色乃鎖骨之毒。這美人恩,我……敬謝不敏!”說這話時,他的眼光未曾離開梅水靈。
一句話如當頭棒喝般,讓楊國忠馬上聯想到安祿山心中所懷的鬼胎,他就像是突遭毒物襲擊般,急急甩開原來擒著梅水靈的手,讓她一下子重心不穩又跌坐在地。
安祿山見狀憤怒不已,他緊盯著冷如星瞧,仿佛想從他身上打探出他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有此過人的思維。
畢竟美色當前仍能不亂其志者,?數不多呵!
梅水靈滿懷感激的對冷如星一笑,不管他拒絕的原因為何,他救了她免遭毒手總是事實;至少她明白,因他的一席話,她可以有幾日平安無虞的日子可過了。
。
數日后的某個深夜,天際又開始飄雪。
“姑娘,您身子近日來弱得很,我看您還是早些歇息吧!”月兒拿走了梅水靈手中的刺繡,催促著她上床。
梅水靈站起身,走近窗邊,自喃:“下雪了,外頭的景致好美!
月兒走近她的身旁?她披上一件裘衣,看著一片雪白的大地漾映在金黃的月色下,看來是滿漂亮的,然而這凍死人的酷寒就不是那么令人好受。
“小姐,別瞧了,我看這個冬季來得比往年早些,這場雪一下,怕是沒完沒了,您還是顧著身子要緊,要是凍壞了,我怎么對老爺交代?”
“還交代什么呢?我爹早已顧不了我的死活了!闭f著,梅水靈又走回繡桌前坐下,繼續繡著剛剛未完成的作品。
月見聞言鼻頭一酸,眼看淚水就要落下。
“小姐……”
梅水靈聽見她哽咽的聲音,擱下手中的針和繡線,微微抬起頭。
她的唇角漾起一絲知足的笑容道:“怎么啦,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小姐,難道您一點都不急嗎?老爺明明就說是要將您送進宮里去的,怎么咱們會被軟禁在這臣相府。俊
“這不是很好嗎?”
“好?”月兒不可思議的盯著梅水靈瞧,小姐是瘋了嗎?被人關在這兒,哪兒也不能去,這叫好?
“這怎么會好呢?小姐,您是要得皇上的寵、坐上皇后位置的人啊!現在人都被關在這兒,怎么會好?”
梅水靈不再多言,知道她說得再多,月兒也未必懂得。
她滿足于眼前的生活,只要那些男人不來惹她、不來碰她,她就覺得日子過得再好不過,至于其他的,她是再也不敢奢望。
“月兒,時間不早,你還是去休息,明兒個不是還有活要做嗎?”
說到這個,月兒更是滿腹的委屈。明明是一同進來臣相府邸的,怎么其他姑娘皆可享受妃子、娘娘般的待遇,就她的主子非得像個婢女似的,一天到晚忙個不停,還得忍受其他女人的奚落?
“小姐,我看您也別做,早些休息吧!這些活兒是永遠沒法做完的,我瞧那些女人分明就是想累死您。”月兒忍不住批評著,不禁?主子叫屈,她這主子有哪點輸給那些女人?為什么得遭人這么欺侮?
“我明白了,再補幾針我就休息,你先下去吧!”梅水靈給了月兒一個安撫的笑容。
“是嗎?您要真聽得進月兒的話就好!痹聝簢@息,顯然對她的話存疑。“那我先回去,我還真是困了呢!”說著,她轉頭就要離開,在開門前又回身道:“對了,小姐,您可得記得蓋被子,天氣是愈晚愈冷了呢!”
梅水靈微笑點頭。
月兒走后,她又繡了幾針。突然一陣風吹來,吹開了窗欞,陣陣刺骨的冷風襲人,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于是她起身走過去欲關窗子。
就在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一道人影閃過門前,怔了下后,她決定出去證實她剛才有無錯眼。
拉開了門,刺骨的寒風立即襲來,讓她一連又打了幾個冷顫,可眼前的一片銀白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拉緊身上的裘袍,早已忘了開門的真正原因,就這么不知不覺地走出來。
好美、好靜!她嘆,這樣炫目的景色,她究竟還能看上幾回?
楊國忠自那日初見后,確實已不再叨擾她,但這看似平靜的日子,究竟能維持多久?安祿山會就這樣放過她嗎?
她想不會吧!
當初他把她送進臣相府的目的沒達成,斷然不會這么輕易作罷,只是不知那奸臣又想如何安排她的去處。
爹呢?他老人家好不好?安祿山可有為難他?
“唉!”她輕輕一聲嘆息。
這世上有許多事是她能力所不及的,多想也只是徒增困擾罷了!
她彎下身輕撫地上的積雪,好冰呵!
隨即,她又捧起一把雪花放在掌心,看著柔柔細細的雪白在指間溶化,滴落地上瞬間又凝結成冰,這就是天地萬物,它們這般周而復始,千年不變,而她呢?掌中的體溫會隨著生命的消逝而冷卻,百年后,她又在哪兒呢?
有人!
她直覺的轉頭,卻什么也看不見。
是幻覺嗎?她揉了揉眼,再努力的梭巡一次,確實沒有人,那么剛剛她為什么會心跳得狂烈?這就像……對了,上次她見到那個男人時,也有這種感覺!這種有些無法負荷的激越。
是了,他究竟是誰?
為什么她到現在仍是想不起來,但那眼神,她是見過的,那個含恨的眼神似乎想將她生吞活剝般,那么的令她畏懼,卻又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突然,幾聲奇怪的呻吟打斷她的沉思,她疑惑的聆聽著,好奇心驅使她舉步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走入樹叢后,發現前頭似有物品燃燒般火紅,而痛苦的呻吟聲更近。她著急的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以為是有人身陷火場,因而快速地分開茂盛的草叢一看。
這一看,她不由得瞠目結舌,驚嚇得當場花容失色。
原來,在冰雪覆蓋的草叢里,正燃燒著一團烈火,而烈火旁赫然有兩具赤裸的人體正交互相擁著,并不斷地發出類似痛苦的呻吟聲。
就在她驚見草叢內的景象,踉蹌后退時,背后突地被人摟住,且快速的捂住她的嘴。
“別出聲,如果你還不想死!”身后低沉的嗓音貼附在她的耳邊說話。
梅水靈驚懼的仰起頭,望入一對深邃的黑眸,是他!那個總是在她不及防備之時、毫無預警闖進她腦子的男人。
那么剛才果然不是她的幻覺,他是早就在這兒了?
她羞紅了臉朝他點點頭,不再出聲。
得到她的配合后,他反身走出樹叢外,領她遠離。
“想死嗎?這么晚了還到處亂逛!”在確定安全后,冷如星口氣不悅的說著,并沒有轉身面對她。
梅水靈一思及剛才的畫面,就忍不住的面色酡紅,吞了吞口水后她囁嚅道:“我只是貪看月色,沒想過會碰上……這種事!彼邼慕忉屩幻靼诪槭裁磿谝馑麑ψ约旱目捶。
“這種事?”他哼了一聲,“在這兒,這種戲碼多得很,只是你這么打擾人家,怕是頭怎么落地的都不明不白!”
說著,他邁開步伐朝前走去,連看她一眼也沒有,就要離開。
“這位大俠,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急急的問道。急切之間壓根兒沒注意到閨女之儀。
他停下腳步,回頭。
然后朝她一步步的走近,最后把她逼退到樹干旁。
他瞇起眼,看著楚楚動人的她,她羸弱得令他心生憐惜,瞧著她剛才在屋里愁眉深鎖的模樣,他有著千萬種說不出口的不舍。她是不該出現在這兒的,這是個極齷齪之地,不合乎她清麗脫俗的氣質。
他吸了口氣,眷戀著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他從沒忘記這股清麗的味兒;七年來,他總是不知不覺的想起它,那股在窄墻內散發的馨香……倏地,一陣寒風自兩人耳畔掠過,樹上的白梅因寒風吹過,緩緩地隨風飄落她的發頂。
他炯炯的黑瞳就這么鎖在那白梅上頭,原本溫和多情的眼眸瞬間變得冷酷、令人駭懼,而他的臉上更有著狼狽不堪的窘迫,以及深惡痛絕的表情。
突然他大掌往她下頷捏握,強迫的令她抬頭,鷙冷的眼神瞬間換了個多情變化;過了好一會兒,他冷聲道:“才不過短短七個年頭,你竟然將我忘了?”
他俯下身似要親吻她般,令她一時羞窘的忘了呼吸。
但,他沒有,他的唇在接近她的一寸間停了下來,灼熱的呼吸就這么吹在她的唇上,熱呼呼的奪走她的神智。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冷如星,必來索討你梅家欠下的血海深仇!你怎么可以忘了?”
在他刻意壓抑波動的語氣下,卻成了一股蝕骨的凍寒更勝冬雪。
她全身掠過一陣痙攣,腦袋瓜子鬧烘烘一片,一時間無法盡數消化掉他說的話,只能呆愣愣的看著他掉頭離去,久久無法自那挺拔的身影中回神。
冷如星?
他說他叫冷如星?好熟稔的名字啊!
聽他的口氣,她是該認識他的,但是什么時侯的事情呢?她怎么想不起來?
怔忡半晌,她朝屋里走去,卻沒有發現她打從與他見面一開始,手就緊握著胸前的那一對玉佩不放。
進了屋內,她仍坐在床沿發呆。
他那一對含恨的黑眸,有著懾人的氣勢,又說她與他有著血海深仇?
怎么會呢?
就在此時,因她剛才進入時沒將門關緊,一陣冷風吹入,吹落桌上的繡布,她彎下身去撿,胸前鏗鏘二聲清脆的撞擊聲,引起她的注意……突然間,她跳了起來,像是想起什么重大事情般刷白了臉。
冷如星!
是他,她想起來了。
原來那不是夢?那一切全是真的?
七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闖入她房里的男孩,真的是他,他?報仇來了!
砰的一聲,她跌坐床沿。
那夜過后,她尋過他,但所有的人均告訴她,沒有這個人,家里并沒有人來,更沒有人在夜晚里展開殺戮。所以她以為是自己做夢了,她那可親的爹爹怎么會去殺人?
后來她雖然在園子里找到一塊玉佩,卻也不再追究此事,或許該說,她潛意識里根本就害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
但是他回來了!他果真依言回來了,回來找她爹爹報仇嗎?
哦,不!
她驚慌的彈跳起來,不安的在房里踱步,她要再見他,她要告訴他,要報仇就沖著她來。
她愿意頂下爹爹所犯的過錯,不管他要什么她都愿意給,只求他放過年事已高的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