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市場內人潮熙熙攘攘,路旁、騎樓下販賣蔬果時鮮、衣服、五金、童鞋像趕集似的,大聲么和著,烘托出一股國泰民安、四海升平的味道。
駱同森和米蕊綻一同走在熱鬧的市集中,為兩人晚餐做張羅?匆娨粋攤子賣著漂亮發夾,他駐足下來。
“你要買啊!”米蕊綻頗富興味地看他。
“是!”她喜歡在頭發作文章,如果別上兩根發夾一定會更漂亮……
“先生,這是最新款,昨天才進的貨!辟u發夾的小姐拿了對藍色發夾給他看,上面有彩漆點成花樣,造型也別致。不過,女人的東西,駱同森實在不懂,感覺像霧里看花。
“你喜不喜歡?”他在米蕊綻耳邊低語。
俊男美女的組合總是引人注目,周遭一堆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讓她不知所措。見賣發夾的小姐眼不眨地看著,她干脆離開那里。
“我在前面等你!
“你確定好看?而且適合你這種年紀?”駱同森轉而問售貨小姐,她和米蕊綻差不多年紀,模樣也清秀,而且她頭上也別了幾根這樣的發夾。
“當然確定,我都跟著潮流走的!毙〗阒钢约侯^發讓駱同森看。
“那你幫我找幾對,一定要漂亮的喔!”駱同森瞥一眼,朝米蕊綻去處張望。
她細細地踱步,邊走邊看,但顯然漸行漸遠……“如果,她不喜歡,還是覺得不漂亮,你就拿來跟我換!笔圬浶〗惆烟暨x好的發夾裝好遞給他。“這里一共五對,你數數看!
“多少錢?”駱同森匆忙掏出錢來付賬。
“一對五十元,算你四十就好!蹦切〗憬舆^錢說:“以后你要買發夾,就等禮拜一,我每個禮拜一都會來。”
“如果她喜歡,我每個禮拜都來買!苯舆^找回來的錢,駱同森快步趕上米蕊綻,把東西拿給她。
“你看看,如果不喜歡的話,我現在立刻去和她換!
米蕊綻接過小袋子,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看看啊!你在害羞什么呢!”駱同森糗她說。
“回家再看,不行。 泵兹锞`白他一眼,還是瞄了下袋子,看見里面有些晶晶亮亮的發夾,她抬起頭,又望進駱同森始終沒有轉移的深邃眸子里。
“不是我挑的!彼ζ饋。
“謝謝。”她羞怯說道。
往前走了一段,看見販賣漁產的小攤上擺滿成堆的鮮魚,他又停下來。
“先生,你要什么嗎?”小販熱忱招呼著。
“什么魚比較好吃?”原本該問米蕊綻的,不過,因為小販好奇的眼神,她又害羞地朝前走去,所以他只好問小販。
“香魚,香魚的魚子新鮮肥美!濒~販指著一排三指寬的小魚說:“這種魚屬于珍貴魚種,好幾天才能進一次貨呢!”
“給我兩條。”看見花枝白嫩得討人喜歡,他又指說:“那個也拿兩條好了!
“三百元。”魚販把魚、花枝,拿袋子裝好,接過駱同森手里的千元大鈔。
待找好錢,米蕊綻已看不到蹤影了。駱同森往前覓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一雙兩百五,試穿看看!”明環嬸端著笑臉、殷勤招呼客人,而米蕊綻就佇立在一旁幫著忙。
明環嬸是個和善、好相處的人,但一開口總是喚他:“駱警官!彼,駱同森沒有過去打招呼——要維持良好的警民關系,得拜讬那些穿著制服、讓人一眼就看出是警察的同仁。他這種“便衣”愈低調越好,最好低調到把嫌犯銬上手銬,他還一臉懵懂、如墜五里霧。
他在原地等待米蕊綻,忽地,聽見市場一陣騷動、高喊著捉賊——他朝聲音來處望去,看見一個年輕男人倉皇地朝這里跑來。
“你等一下。”駱同森不費吹灰之力就逮住他,接著亮出自己的證件。
男子自投羅網,驚愕得不能自己,張著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你是現行犯,有什么話回警局再說。”駱同森把放在腰后、襯衫遮住的手銬拿出來銬上他。
圍觀者聚集,爭相指責人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明環嬸、米蕊綻都在其中。
“你是警察喔!”魚販亮著眼看他,不知是稀奇還是詫異。
駱同森慣辦刑案,在市場里捉小偷也是破天荒頭一遭,處女秀。
“是呀!”他笑笑,揚聲問著誰是受害人。
“我啦!”一個生意人模樣的歐巴桑從圍觀的人群中站出來,指控著:“我在替客人試衣服的時候,他趁我不注意就把錢袋拿走,叫也叫不回來!
“他跑都來不及了,還會停下來聽你說嗎?”他好笑地說。“你現在跟我到局里做筆錄!
“不行啦!這市場只有早上,我要做生意……”歐巴桑為難地說。
“阿巧姐,我看你把錢拿回來就行了,不要告了!庇袀婦人建議說。“不然,你還要跑分局,多麻煩呢!”
“對啦!得饒人處且饒人。”明環嬸也說。
“竊盜是非告訴乃論罪,就算她不告也要移送,法律就是這樣!瘪樛忉屩缓髮D人說:“你下午再來作筆錄沒關系,留資料給我就行!
歐巴桑不識字,魚販熱心地代筆,然后交給駱同森。
紙條有些濕漉,還帶魚腥味,但他無可選擇地把紙條塞進口袋里,另外,抽了張名片給歐巴桑。
“伊是刑事組長哩!”名片變竟相傳閱的搶手貨,耳語也更加熱絡。
“刑事先生,她的錢包就放在手邊,他都敢拿,我想應該算搶劫才對。”一個男人說,一堆人跟著附和。
“我們又追又叫的,他算‘偷竊’?是不是警察想吃案?”有人不滿地說。
“我要是想吃案,剛才就裝作沒看見就好,何必多此一舉?”駱同森反問說。
“可是,這也該算搶劫才對,小偷哪會這樣明目張膽?”一位老者說。
“對!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敢偷,絕不能便宜他!庇腥苏f。
“雖然他是現行犯,但和歐巴桑并沒有拉扯的動作,所以不能算搶劫!瘪樛拖滦膩斫忉!白汾s也是正常的防衛動作,每個人看到自己的東西被竊走,都會本能地去追對不對?一切我們會秉公處理,不會茍且馬虎。”
“這么英俊的‘刑事’我第一次見到耶!”一個婦人跑到駱同森面前亮眼看著!拔覀冞@里的警察都是‘在地人’比較多耶!你是不是外地調來的?”
“真的耶!”有聲音說!昂芟癫即鼞蚶锏氖菲G文……”
史艷文?我還藏鏡人哩!駱同森哭笑不得,但沒有多說。
看熱鬧的人潮形成一堵人墻,妨礙了他的前進,也阻擋了他的視線。
“拜讬,借過一下,沒什么好看的。”駱同森驅趕著圍觀人潮,一邊示意米蕊綻跟著他走。
圍集的人群陸續疏散,只剩幾個人零星尾隨,但在不妨礙行進的前提下,他不想破壞他們看熱鬧的雅興。
見菜攤上貨色鮮翠,駱同森把嫌犯銬到自己手上,停下來買兩把青菜。
“警察也要買菜喔?”有人好奇地問。
“警察也是人,當然要吃要喝!”駱同森沒好氣應著,準備掏錢出來給菜販,但卻發現錢放在另邊口袋,而那只手銬著嫌犯。
“你把我長褲里的錢拿出來!彼麑ο臃刚f。這件事喚米蕊綻做當然是好一點,不過,“理智”告訴他,如果不想被她打死,最好別這么說。
嫌犯一臉惶恐,遲遲不敢動手。
“拿。∨驴诖镉袞|西咬你呀!”駱同森催促著。
“你不怕他掐碎你的兩顆蛋蛋?”一位老者莞爾地說。
“拜讬他掐!”駱同森白嫌犯一眼!鞍葑櫮憧禳c好不好?”
嫌犯抖著手、可憐兮兮地,從駱同森長褲口袋掏出剛才魚販找給他的錢。“不用啦!這個送你就好了!辈素溈蜌獾匕巡诉f過來!安灰X,我不敢拿。”駱同森對嫌犯說:“拿一百元給老板,剩下的放進我右邊口袋!彼麄戎,讓嫌犯把錢放進去,方便等一下取用。
離開菜攤,駱同森又買了黃瓜、貢丸、幾顆橘子,他猜想米蕊綻應該喜歡吃這些東西才對,不過,隨后跟著的她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他也只好自作主張了。
看見一處水果攤賣著碩大、黑紫的葡萄,他又打算買些回去。
“老板,你這葡萄甜不甜?”駱同森準備拔一顆來吃,如果不甜,他就不買。
“這是信義鄉的巨峰葡萄,保證甜。你是警察我不會騙你的。”水果販道。
賣瓜說瓜甜,信義鄉也遠在天涯海角,無從采證,但小販明指他是警察,駱同森反而不好意思拔來吃了。
“替我選兩串,要是害我酸彎了牙,我就回來找你!彼闹軖呙橐幌抡f。
市場已經恢復熱絡的交易,但還是有好奇的眼光朝這里投射、指點著……愛看給他們看,只要米蕊綻沒有遺失就行了。
付了賬,接來小販遞過來的葡萄,駱同森拉著嫌犯離開市場。
“敏慧,我們先把他送回局里,再把菜拿回住處冰!瘪樛严臃镐D在后座加裝的不銹鋼管上,然后示意米蕊綻坐在他旁邊位置。
“我們家會不會也遭小偷呢!”她壓低聲音說。
主人不在,是闖空門的好時機,她這樣的憂慮沒錯,但膽敢到警察住處“作客”,也實在是太“行不知路”了。
“除非跟土地公借膽,否則誰敢去?”他發動車子往分局去。
“你怎么這么篤定?”米蕊綻反問。
“那里住著一個‘恰查某’,去了還能全身而退嗎?”駱同森大笑說。
“你很討厭耶!”她給了他一捶。
把嫌犯送回警局拘留、交代好,駱同森帶著米蕊綻回家,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男子趴在屋旁窗戶朝里張望,行跡十分鬼祟。
這不是米蕊綻未卜先知,而是那個人根本就是沖著她來的。
“敏慧,你認那個人嗎?”駱同森揶揄說。
想當然,那是阿明、米蕊綻一心回護的人。
“你不認識他嗎?”米蕊綻沒好氣地回他,駱同森總說些要放狗咬他、捉他到警察局之類的話來嚇他,看見車子回來,他沒嚇破膽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其實,駱同森只是怕阿明不知輕重,并非真討厭他。一下車,他自動把菜拿進廚房冰,好讓阿明可以跟米蕊綻說幾句話。
冰箱小得可憐,菜放進去后就塞滿整個冰箱,他正思索著該把橘子、葡萄擺哪里的時候,身后響起明環嬸的聲音:“水果比較不容易壞,放在桌上就好了!
駱同森依言把水果擱在飯桌上,看見窗外米蕊綻和阿明“聊”得有趣:“敏……慧,你——剛才去哪里?”結結巴巴,外加比手劃腳。
“買菜啦!有客人,沒東西吃不行!
“到……到我家吃飯……”
“不行。∵有客人!”阿明愣愣地望她,顯然是聽不懂,于是她又把話重復一次:“我說,有客人要吃飯,沒菜不行,我去買菜!
“為什么沒菜,客人還要來吃飯?”
阿明總算聽懂了,不過,見駱同森在廚房窗口注視她們,米蕊綻趕忙制止他:“噓……別亂說!彼噶酥格樛屗。
“米大小姐,我有那么壞嗎?”駱同森開口說。
“很好。好人里挑出來的……”超級壞人。
駱同森不理會她的揶揄以及明環嬸的笑聲,拿出剛買的葡萄清洗,打算請阿明吃。
“我洗好了,吃一些吧!”他首先招呼廚房里的明環嬸。
明環嬸拔了一顆吃,贊不絕口:“好甜,真好吃!”
“有甜就好。我跟那老板說,不甜要回去找他的。”說著,駱同森笑起來,又招呼:“多吃一些吧!”
“你很喜歡敏慧喔!”明環嬸邊吃邊睨他說。
這些話是她前些日子說過的,那時,他當成穿鑿附會,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眼前竟然成真,恍如做夢。
不過,駱同森還是不好意思承認,拿了葡萄朝外走去。
“來,我們吃葡萄。”
阿明不敢動手,于是米蕊綻抓了一把給他,看著他吃。
“好吃嗎?”她問他,阿明點點頭,口水沿著嘴角淌下,滴在衣服上。
除了身形,他活脫脫就是個孩子!駱同森感慨地拿出面紙替他擦著。
擦了又濕,濕了又擦,他忍不住說:“好好吃喔!”
“好好吃喔!”阿明咬字清晰地重復他的話。
“警察局。”駱同森指著警局方向說,隨后一個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你又嚇他了!”
面對米蕊綻的責備,駱同森大呼冤枉。
“我哪有嚇他?我是在教他:‘警察局’三個字。你沒聽見他剛才說話多清楚?”
瞧那皮皮的笑容,這分明是強辯,不過,他今天對阿明的友善是出乎米蕊綻意料之外的。
“我們帶他到市區看民俗文物展好不好?”她突發奇想說。
“這是一項艱巨任務耶!”因為那雙期待的眼神,駱同森除了點頭,別無選擇,不過,他還有一個期待——“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彼颜P的葡萄給阿明端,然后拉著她進門去。
米蕊綻不明就里地跟他進去,進門后,看到他熱切地貼近,她才明白他的意圖。
她來不及掙扎也無力抗拒,只能任由他吻著。
那個吻好熱,好長,他的眼神深邃熾熱,她則感覺像漂浮在云端般的恍惚——“敏慧?”他低喚,能這樣愛,駱同森已經滿足,但一個吻后,他又貪心地想要“續攤”。
“你……”米蕊綻閃躲他的再度貼近,但這是徒勞無功。于是,在駱同森臉龐湊近時,她先發制人地反啄他臉頰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吻他,駱同森感覺意外又恍惚,半晌回不過神來!澳阄俏?”他抓著她問。
“不是我,還有誰呢?”米蕊綻難為情地說。
“再來一次好嗎?”駱同森忙湊上臉頰說。
“啵!”米蕊綻羞怯地又吻一個!懊腊!”他撫著臉頰說。
“討厭!”她嬌嗔地擰他。“真的很舒服耶!”
“不理你了啦!”
“好啦!跟你道歉!
“下次不準亂說喔!”
“你說誰?”
“你啦!”
“噓……”瞥見阿明朝屋里來,駱同森作賊似的示警。
阿明撞見事小,進而有樣學樣,事情就大條了。
“誰要敢吻我的小寶貝,我非跟他拚命不可!”逮到機會,他對米蕊綻耳語,逗得她一直發笑,直到車上。
“請上車。”駱同森打開車門,伺候阿明入坐。
今天他可是最大牌的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