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時間是不準交談的,這是江家的家規。
何雨晴靜默無語的用著餐,很乖的遵守這條無聊的規定。
其實,沒有這項規定,她也不會跟江磊說話,有這一條,只不過讓她更有理由不跟他談。
于是,他們兄妹倆沉靜無言的用了極為窒悶的一餐,直到甜點上桌,江磊才開口。
「能習慣嗎?」她的房間他一直為她保留著,從來沒動過,無不希望她有空能回來走走,只可惜她永遠都沒空。
「既是交換條件,就沒有所謂習不習慣的問題!购斡昵缏唤浶牡幕卮穑暰放在甜點上。
才幾年沒吃到高廚子做的甜點,沒想到味道全變了,不再以花樣、新奇求變,完全以養生為主,可見得年紀輕輕的江磊已經懂得用養生來保養身體。
哼,果然有錢人都怕死!
她的冷言、她的冷漠、她的拒絕,在在都令江磊不悅。
他今日是特地回來吃晚餐的。他一直以他的方式在關懷她,只是她一點也不領情,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認為他害死她母親。
「我們之間對話有必要都含著諷刺嗎?」她就不能像別人的妹妹一樣,偶爾對他這個哥哥撒撒嬌嗎?
「不好意思,我一點也不覺得。」沒惡言相向、沒給他冷臉瞧,他就應該要偷笑,還嫌什么?哼!
江磊看著她那一副不受教的不馴表情,只能在心底無奈的搖頭。「你的叛逆心過重!
「在你的眼底,我做什么都不對!顾廊粵]抬起頭看他一眼,她可不想讓自己的胃鬧痛。
「只要你按部就班做事,我就沒有理由挑剔你的毛病!菇谝桓本褪抡撌碌目谖。
何雨晴冷笑一聲,一副隨他怎么說都行的無謂態度。
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底的輕忽態度,讓江磊頓覺頭痛,可又明白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只好再矮下身段道:「我是你哥哥,有義務約束你不當的行為!顾拱渍f出心里的感覺,他很少專注在某件事上,而何雨晴在他生命中,是花費心力最多、最久的人。
他的話只引來何雨晴的輕嗤,她放下湯匙,冷冷的道:「我吃飽了!乖捖,她起身離開餐桌,不想再面對他。
「這幾日我會安排你和曉萱見面,希望你能拿出做妹妹該有的舉止!乖谒_步要跨出餐廳時,江磊開口交代。
何雨晴轉過身面對他,揚起一抹甜如蜜的笑容,「好,沒問題!寡b乖小孩,這個她最拿手。
江磊看著連背影讓都人覺得桀驚不馴的她,心想,該怎么讓她收起「忘」?
說真的,他很不想讓「忘」再繼續營業下去,只不過礙于情勢,他先行退讓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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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晴才回江家沒幾天,果然就見到江磊的對象阮曉萱。
阮曉萱長得很美麗,身材又高,氣質高雅、舉止大方,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出嫁會從夫的賢妻良母;像這種溫柔婉約的女人,的確是大男人主義的江磊會選擇的。
唉!她已經可以想象,日后阮曉萱待在籠里過活的畫面,依照江磊對事業的企圖心,是不太有時間常陪在阮曉萱身邊,就不知道阮曉萱有沒有辦法忍受寂寞的喲蝕,孤獨的在江家生活了。
「你們好相配。」想是這么想,何雨晴表面上還是笑得很真誠,大眼里更是閃耀著羨慕的光芒。
面對何雨晴直言的贊美,阮曉萱小臉微紅,細聲道:「你言過其實,是我配不上磊才是。」
何雨晴臉上仍掛著微笑,心底是嘆息又搖頭,甚至開始好奇起阮曉萱是在怎么樣的家庭長大,怎能夠教導出她這種以夫為天的小女人?
江磊坐在阮曉萱身旁,不茍同的揚了揚眉,何雨晴的話聽在他耳中反倒有一絲嘲笑成分。
故意視而不見他的白眼,何雨暗不懷好意的笑問:「曉萱姐姐,你這么溫柔,哥哥一定對你很好吧?」
「他是位體貼的男人!
「體貼?」像是聽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何雨晴不可思議的瞪大圓眸,視線轉看向江磊,彷佛映入眼中的是妖魔鬼怪。
阮曉萱不懂何雨晴表情為何會這么驚訝?
「我有說錯話嗎?」
何雨晴眼中閃過一抹頑皮,故意抱怨道:「情人跟妹妹果然不同,哥哥對我很嚴厲的!
阮曉萱掩嘴輕笑,「因為你總是讓磊對你傷腦筋!
何雨晴愣了一愣,隨即回過神,笑嘻嘻地道:「哥哥該不會曾經向你提過我吧?」
聽她的語氣是很像啦。
「磊說你活潑又可愛,只不過古靈精怪,讓他很頭痛!顾牻谔徇^何雨晴數次,雖然他總是說得云淡風輕,但還是可以聽出他對這位妹妹的寵愛。
聞言,河兩晴一點點感動都沒有,反而是全身寒毛豎起,雞皮疙瘩掉滿地。
她不得不稱贊江磊很厲害,明明討厭她,還能對他想追求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讓人家以為他是好哥哥。真是不簡單呀!
「曉萱,時間到了。」江磊微笑提醒。
面對何雨晴這個小惡魔,他真想趕快把阮曉萱帶走,免得她興致一來,出些奇奇怪怪的招數。他自認他可以平穩自若的接招,但他可不認為溫婉善良的阮曉萱有辦法接她的招。
知兄莫若妹,何雨晴十分清楚江磊心里面在想什么。
哼!他愈是想要趕快退場,她就偏不如他的愿。
「曉萱姐,你才來一會兒就要走,讓我想跟你多聊聊都不行。」何雨晴一副好惋惜的模樣,大眼更是眨呀眨地,只差沒有眨出幾滴眼淚。
「對不起,因為磊訂好餐廳位置!谷顣暂嫱nD了下,像是想到什么,扭頭望向江磊,提議道:「磊,可以讓兩晴一同去嗎?人多比較熱鬧。」面對何雨晴眼中的崇拜、不舍,軟心腸的阮曉萱實在無法拋下她不管。
「我想雨晴是位懂事的女孩,不會想去的!菇谕督o何雨晴一記冷眼,頗有警告意味。
何雨晴慧黠的眸子轉了轉,故意裝作沒看見;再說,她可是一點也不明了何謂「自知之明」!柑拱渍f,我是不想當電燈泡,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好喜歡曉萱姐,或許是我從小就沒有溫柔的姐姐陪伴、關懷,只有一位嚴厲又拘謹的哥哥吧!顾浡暤膶θ顣暂嫒鰦。
何雨晴這一番話聽在阮曉萱耳里是心花怒放,而江磊則是不悅地皺起眉頭。
她執意要跟的行為分明是想找碴。
「磊,好嗎?」阮曉萱習慣性問江磊的意見。
面對阮曉萱的溫柔,江磊很難說不,再說,他不相信何雨晴會為了即將到手的自由,而破壞他和阮曉萱的感情。依他看來,她是不想讓他太順利抱得美人歸。
「有何不可?」江磊一口應允。
何雨晴皺了皺鼻,他快速的應允,沒讓她有詭計得逞的快感,反倒是心生不悅;而她卻說不上來自已是為了什么而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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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她就乖乖的待在家里,不做超級電燈泡了!
何雨晴本來是想將江磊氣得暴跳如雷,結果卻落得自己氣悶在心頭,郁卒到差點得內傷。
她盤腿坐在舒軟的床上,雙手緊緊抱著銀灰色枕頭,牙齒氣得咯咯作響。
本想趁這難得的機會惡整江磊一下,豈料他已知她的意圖,總有法子在她開口前,不著痕跡的阻止她發言。
這也就算了,今她極度不悅的是他惡心的態度。
一餐下來,只見他對阮曉萱溫柔呵護,彷佛她是奇珍異寶,不容得他人褻瀆。
哼!當他妹妹至今,不曾見他對她和顏悅色過,每每見到他,總是一張冷得讓人不敢接近的嚴峻臉色,更別提溫柔待人、輕聲細語。
何雨晴愈想愈惱火,干脆拿起懷中枕頭當沙包打。
她打打打、槌槌槌,極力的要把江磊那張惡心的笑臉打得無影無蹤,別再出現在她腦海里來惱她。
「你氣得要打枕頭泄恨嗎?」一句莞爾的問話自房內響起。
何雨晴愣了一下,停止槌打的動作,抬起頭來看向私闖她房里的男人。
她揚起一抹甜如蜜的微笑,「哥哥,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私闖女生的房里,不太好吧?」
「我敲了好久的門,你都沒應聲!顾此喼睔獾每焓ダ碇。
何雨晴暗抽口涼氣,她剛才只顧著發泄怒火,根本沒聽到半點聲音。
她將枕頭丟到一旁,笑容可掬的問:「不知道這么晚了,哥哥來到我的房里是要做什么?」
江磊不答反問:「你手上的枕頭該不會是我吧?」從餐廳回來的一路上,他看她臉色并不怎么好。
打死也不要讓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何雨晴以著漫不經心的口吻道:「我在尋找創作靈感!
江磊挑了挑濃眉,滿是不信,「打枕頭?」這理由荒謬得讓人難以相信。
何雨晴也不在意,振振有辭的道:「你應該知道,只要是創作,創作者都自有激發靈感的一套方法吧!
「那又如何?」
何雨晴臉上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靈活的眸子轉了轉,最后直勾勾地瞅著他瞧,聲音甜蜜的道:「有的人是靠吸煙或者喝酒,要不就是喝咖啡,再不然就是吸毒,不知道哥哥你希望妹妹我藉由什么激發靈感呀?」
江磊不置可否,她說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存在。
「既然這是你激發靈感的方法,那我無話可說!怪灰龥]有不當的行為和習慣,他都可以接受。
何雨晴撩了撩秀發,懶得再跟他多說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當他妹妹,豈會不知他對她這位妹妹高標準的要求!
「哥哥,沒事的話請回,妹妹我想睡美容覺了!顾芸蜌獾南轮鹂土。
「我是要跟你談談曉萱的事。」他直入正題。
「談談?」她提高嗓音,依她看來應該說是命令比較恰當吧。
「曉萱對你的印象很好,說不定會約你出去喝下午茶,或者去走走,我不希望你嚇著她!
何雨晴嗤笑一聲,「怎么,你怕我這陣狂風會吹毀她這朵生長在溫室里的花朵嗎?你未免太抬舉我了吧!
「不管是溫室或者是野生,對我而言都只是朵花,而你不是狂風,像是蝗蟲。」他平板的說。
何雨晴愣了一愣,才明了江磊的話中之意,他竟把她比喻成害蟲!
江磊忽視她那張氣怒泛紅的粉臉,語氣淡然的道:「你一向很聰明,應該不會在氣怒下做出不成熟的舉動;我想,這對你也沒有什么好處吧!姑髦浪牭竭@話會不開心,他還是講出來,問他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許是貪看她因生氣而閃閃發亮的雙眸吧。
何雨晴氣得抄起枕頭往江磊丟去,但江磊已走出門外,徒留她氣怒攻心。
可惡的江磊,她詛咒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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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要是氣怒起來,會俏美三分;但一向笑臉迎人的何雨晴難得顯露于外的怒火,讓她渾身上下像是團會灼傷人的烈焰,令人不敢接近她身邊。
何雨晴和平常一樣,坐在二樓的角落處,沒有平時笑看人生的姿態,此刻她凝著臉,屈指敲打著桌面,不快不慢的節奏聲,宛如是死亡前的交響樂曲,讓聽到的人無不膽戰心驚。
她不甘心被掌控,而且掌控她的人還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江磊。她要想一個辦法掙脫他,絕不成為他手下的棋子,任他擺布;縱然他順利的結婚后,對她只有好沒有壞,她就是不甘愿讓他平順的稱心如意。
可不管她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一個好法子。他成功的掌握住她的弱點,除非她愿意放棄「忘」、愿意放棄她想得到的自由,否則她沒有一丁點成功的勝算。
想到這里,她不雅的口出咒罵話語,該死!她完全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
而她這一聲咒罵,讓注意她許久的史復生不得不出現在她面前,關心一下她的情緒。
何雨晴外表給人感覺是位活潑、甜美的小女人,但實際上她既聰明又冷靜,絕不會讓自己的情緒脫軌、失控。
「幸好還沒有營業,沒有客人上門,要不然一定會被你嚇著!故窂蜕⑿φ{侃道。
何雨晴抬起頭來,冷淡地看了史復生一眼,為她剛才不當的情緒發泄道歉:「對不起!
史復生無所謂的聳肩笑了笑,拉出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感那椴缓茫恳驗槟愀绺缫Y婚?」
何雨晴愣了一下,訝異史復生的問話,「你怎么知道他要結婚?」她不曾告訴他這件事呀。
史復生打開手上當期商業雜志,放在桌上,移至她面前。
何雨晴低頭一瞧,映入眼簾的是「王子與公主相戀」斗大的標題。
哼,什么王子公主,現在是什么年代了,還用這么夢幻的童話字眼來騙人。
不過,當何雨晴細讀報導內容后,不得不承認這篇報導名副其實,一位是集團總裁,一位是縱橫亞洲企業的千金,相信他們結婚后,一定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去年我妹妹結婚時,我也氣悶好一陣子,一想到我從小捧在手心疼寵的妹妹竟被別的男人拐走,我就會有一股想要掐住那名男子脖子出氣的沖動!
「我和你不一樣,你們兄妹感情很好。」
「是不一樣沒錯,可是我覺得你現在是失落感大于怒氣!
何雨晴揚了揚眉,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史復生瞧她沒動怒,才敢繼續說:「雨晴,你別忘了一件事情,從以前到現在,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反抗他,當你的反抗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時,你會覺得你的人生頓失目標,焦慮不安自然就會出現!
何雨晴沉下臉,沒對史復生的話提出任何反駁字眼,她不得不承認史復生精辟的一席話,給了她一記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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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忘了有多久,不曾再做過這個令人傷心、難過的夢!
何雨晴呆呆的坐在床中央,淚流滿面,整個人恍如陷入往事的悲傷里。
她走不出來,只能一直一直的在里頭打轉。
「雨晴?」擔憂的呼聲自房里響起,江磊深邃的眼眸帶著不安,緊張的盯看著她。
剛才江磊經過她房間門口,聽到她大叫,嚇了一跳,想也沒多想的就打開房門進來,只見她淚流滿腮坐著,失神恍惚的模樣彷佛多年前被惡夢侄桔著的她。
沒有往日的甜美笑容,也沒有夾槍帶棍的諷刺話語,何雨晴被一股沉重得快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壓得無法思考,哪管得了江磊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她房里?
此刻的她,除了落淚還是落淚。
「怎么了?」江磊的語氣難得輕柔如綢緞。
「我做惡夢了!顾舸舻幕氐馈
江磊深沉幽邃的黑眸直直望著她那張茫然的小臉,一股憐惜心疼頓時充斥他胸口。
他往床邊一坐,振臂將她擁入懷中,時光一下子彷佛回到十多年前的情景。
當時二媽走了以后,小小的雨晴根本不懂死亡的真正意義,江家的每一個人只好告訴她,二媽只是去了遠方,暫時不會回來。
剛開始雨晴還能夠接受這種說法,但久了以后,她逢人就追問,媽咪什么時候會回來、媽咪不要她了嗎?
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好跟雨晴說,她媽咪沒有不要她,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永遠在夜空中守護著雨晴長大。
所以,有一陣子,雨晴很喜歡看星星,她認為只要她仰頭一瞧,就能看見螞咪溫柔的笑顏。
然而,隨著她一天天的長大,她已經能夠明白,死亡代表著永遠的離別,她再也見不到媽媽。
可是,在雨晴長大的這一段時間,她的心里其實是充滿著焦慮、不安、害怕。
她每個晚上都會做惡夢,夢見原本與她有說有笑的媽咪突然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剛開始,傭人們不知道她怎么了,又安慰不了她,因為她一直哭一直哭,那淚水彷佛無法停止似的。
直到他聽到傭人的傳報,趕緊過來她房里,在他溫柔的安慰下,她才告訴他夢中的情景。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江磊每個晚上都會過來她房里,安慰著從惡夢中驚醒過來的她。
隨著歲月的推移,她做惡夢的次數愈來愈少,然而對他的態度也愈來愈冷淡,她把二媽的死……歸咎于他。
最后,她面對他時,整個人就像刺猬似的,渾身上下充滿戒備,不讓他靠近關心。
她常常讓他很無奈,卻又不知該從何關心起。
「說出來,你會好過點。」他誘哄著。
「媽咪她走了,不要我了!瓜袷莻被拋棄在陌生地方的孩童,何雨晴緊緊抓住他的睡衣,淚如雨下。
「沒事了,我在這里陪著你!顾臒o助、旁徨、淚水,讓他每每見了,心就忍不住一陣揪疼。
何雨晴在他懷里搖頭,「我好怕、好怕!篂槭裁磿蝗蛔銎疬@個夢?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不怕,我在這里陪你,乖,閉上眼睛睡覺。」江磊語氣溫柔,細聲輕哄著。
何雨晴哭得泣不成聲,彷佛沒聽到他的話。
江磊輕嘆了口氣,雙臂一縮,將她緊緊的擁抱著。
對她,他永遠只有一種感覺 她將是他這一生最放不下的包袱。
耳畔規律的心跳聲,讓驚慌失措的心慢慢沉淀下來,何雨晴緩緩地閉上眼睛,在他溫暖、安心的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