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成功的守住了!
女真人經此一役,折損了數千兵力,一無所成的退回邊境。
在整座城的歡慶聲里,朱延熙忙著調兵遣將,收拾善后,分身乏術的連續兩、三天都沒能見上琉璃一面。
難得空閑下來,卻又接到密報,不得不再度出發。
時節已至秋末,傍晚,朱延熙回到大同知府的府邸,走向琉璃借住的院落。天色未黑,她在房中忙碌的身影清楚的映入他的眼簾。
剛度過困境的人兒,并未受到戰爭殘酷一面的影響,非但沒變得憔悴,反而像是找到自信似的,她變得更有精神,神采奕奕。
「終于見到你了!共煊X門外有人,琉璃抬頭一看,歡喜之情立即躍上眉眼,她放下破舊的醫書,跑出廂房。
朱延熙自然的張開手,把她擁入懷。
告別的話語徘徊在舌尖,說不出口,他無聲一嘆,不知還需多久才能與她好好相聚? 「幾時回邊關?」琉璃知道,處理完大同的軍事,他又得遠赴戰場前端了。「能帶上我嗎?」
朱延熙親了親她額頭上結繭的傷:心思飄蕩不定!肝医拥矫軋蟆莱械募榧毷钦l了。此人已順利逃出京城,正要從飛峰崖出關!
「飛峰崖離大同很近。」琉璃聽說過,那是長城最險峻的一道關口,尋常人根本不會選擇走那條路。 「現下立即追趕,也許還抓得住那個人!怪煅游跎裆珡碗s的說,暗藏著傷感隱忍不發。
那個奸細是他認識的人嗎?琉璃感受到朱延熙強烈的失望,萌生了為他解憂的念頭!肝遗隳闳グ桑∥也粫䦃氖碌,不信你看看這次在大同,我有幫到你,沒害到你,我也是有用處的……」
朱延熙手指一點,停在她唇瓣,打斷了她急切的聲明!钢滥阈,這世上還沒人敢叫我去冒險,更遑論指派我去演空城計!
琉璃裝出不堪重負,聳了聳肩,懊悔道:「若早知是你,我才不會提議什么空城計,看你獨自面對千軍萬馬,我都快嚇死了。」
「琉璃。」牽她進房,同步行走,猶如多年夫妻那般親昵,朱延熙由衷道:「即使你幫不了我,我也不會失望;我不是要你為我效力才帶走你,我帶走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聽得鼻頭發酸,為了他這一句話,要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她也心甘情愿了。
「再帶上我好嗎?」這一路,她已學會騎馬、用劍,有自保的能力!改翘煸诔菢巧希蠹叶伎匆娢覀儭
熱情的擁吻,嚇煞眾人。「我沒臉見人了,你別丟下我一個。
朱延熙因她嬌羞的神色,心猿意馬,笑說道:「他們仍在猜疑你是男是女,外面評論我的聲音可是比議論你的話語更多!」
雖然他面目開朗,語調輕松,但,琉璃看得出他藏著陰郁的情緒,悶悶不樂!笓敉肆伺嫒,發現奸細是誰,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你卻像是有心事,并不快樂!
「真是愛探究我!怪煅游跄罅怂谋,惆悵道:「女真人會偷襲大同,據說全是那名好細獻的策。而那人卻是我的摯友,你也認識他!
一個名字,電光石火般的闖進琉璃腦中,她驚訝道:「常宵?」
朱延熙的眼色倏地黯下,很是惋惜的點頭。「他在事跡敗露前,借口祭祖上香,離京而去,等發現他奸細的身分,已是無從捕捉!
「他貴為丞相,為何要叛國?」
「我也想問他!
朱延熙溢于言表的遺憾,帶著一點負傷的情緒,琉璃為他感到心疼。
常宵是朱延熙提拔重用的人,他的背叛比做任何事都傷朱延熙的心。
「你要去捉拿他?」透過親密的相處,琉璃了解到朱延熙頗重情義,遭受信賴的人背叛,對他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邊關的戰況已受到控制,成功保衛大同的事傳報回京,朝廷很滿意,我已要求兩天的時間來處理常宵的情況,朝廷也應允了我自由行動,擒拿他!
「他會死嗎?」琉璃對那個無緣的男子已沒什么印象,不過思及他未來的命運,仍覺得那人死了可惜。
「必死無疑!怪煅游踝叩酱翱,觀賞著外在花草凋零的景象!改闳粝敫透胰グ!畢竟……是最后一面了。」
無論抓不抓得到常宵,此次再見,等待那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朱延熙氣憤他的背叛,卻不想要他的命。
琉璃不知如何安慰他的憂愁,站在他身后,發現他的身影散發出幾不可見的脆弱,驀然發現,這個男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和尋常人一樣會傷心。
「我不會背叛你。」琉璃忘情的抱住他,暗暗發誓,絕不再讓他傷心!
朱延熙握起她的手,不必轉頭看,便能想象得出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的真誠動人。
「我知道!顾鞈俚奈橇怂直骋幌,覆蓋著淡淡惆悵的容顏,泛開如同光芒般的笑。
在她溫暖的擁抱中,他紊亂的心緒慢慢平順,如何處置常宵,這個為難自己的問題也漸漸有了明確的答案。
。
飛峰崖因山崖側面如飛天仙女婀娜的身姿而聞名,聳立在長城最危險的一段。
山崖之后,是瓦刺人的領地。
常宵隨著幾名武藝高強的女真人侍衛,登上山,逃生在望——
忽然山腳下漸漸的傳來異動聲響,幾匹駿馬風馳電掣,狂奔而近,領頭之人正是剛剛成功保衛了大同的朱延熙。
二王爺還是追來了,不過已攔不住他。
常宵不動聲色,隔著不長不遠——足夠他逃離的差距,俯望著下方的朱延熙。
在蕭瑟的山林樹叢之間,一方在上、一方在下,視線交集的剎那,沖突感一觸即發。
「給我一個答案,」朱延熙趕到山邊,見追捕無望,徐徐停下。
沒有擒拿不下的懊惱,只有無盡的困惑,為何一朝丞相會叛國?
常宵輕輕一嘆,太多糾葛無法全盤托出,只是簡略的道:「二王爺只知征戰沙場,不知朝中妖孽輩出,興風作浪,太平不保。大明江山已岌岌可危,與其隨之腐爛,不如擇木而棲!
「無稽之談!」
「莫要爭論了,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所見所聞各有不同。」常宵不打算讓朱延熙理解他的選擇背后那漫長而又曲折的故事!肝抑徽f一個事實——在這片土地上,有權勢的人才活得有尊嚴;而在那片土地,有才能的人就能受到尊重!」
他手指著山崖另一端,朱延熙不以為然的蹙眉,「你已位及人臣,誰敢不尊重你?」
「即使身為丞相,遇上王爺你,還不是得卑躬屈膝?」常富掃視了他身后的琉璃一眼!溉文汶S意奪親,我也無可奈何,甚至在遭人恥笑之馀,又要故作大方的為你恭喜!
琉璃愕然,拉扯韁繩,使坐騎越過朱延熙的馬匹,「常公子,你叛國,自甘墮落的原因,難道與我有關?」
「無關,只不過,你們令我更加看清了人性,愛慕虛榮,見色忘義……」意有所指的譴責,揭示了常宵內心的創傷。
琉璃與朱延熙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目光。
「常公子,我和他兩情相忱,無法履行家人對你許下的婚約,我愿意道歉!沽鹆Р换挪粊y,平和的仰望山上的常宵!傅遗c他相戀,不是因為我看重他的權勢,或是他喜歡我的容貌!
朱延熙一手撫著馬背,驅策坐騎靠近琉璃,隨即開口,附和著琉璃,「我和她在一起真是情意促使,不得已,相戀了;此刻我們誠心向你道歉。
「可我不認為我們相愛是你叛國的原因,常宵,你并不認識琉璃,談不上喜歡她,而我不同!
「是。∧阆矏鬯,我不喜愛,我沒必要和你爭!谷欢⑵薏怀,同僚的恥笑、外族的誘惑,以及此刻朱延熙與馮琉璃相戀的美好景象,無不刺激著常宵的理智。
「走吧,」常宵對身旁的女真人說著,腳步邁開,無意再做停留。
朱延熙見狀,失望的聲音脫口而出,「從今往后,我們不再是朋友!
「一開始,就不是!钩Q员诚蛩麄,面無表情!肝乙唤闀鸀楹螘䥇④?你曾問過我,不過我沒說實話!
當初,被馮家人暗中趕出開封,重病潦倒,幾乎命喪黃泉,若非巧遇路過的女真權貴,常言早就一命嗚呼了。
「你……」向來精明的朱延熙聽出他話中有話,不難猜測里頭的文章。
「當時是無心插柳,只想進軍營,與其中的伏兵聯系;沒想到有機會施展所學,蒙王爺賞識,步步高升!钩O仡^,諷刺的笑道:「但若只是王爺一人的提拔,我怎會如此迅速的登上丞相之位?」
他在暗示,朝中還有奸細在暗中支援他!
在朱延熙猜忌的眼神里,常宵抽出身邊女真護衛的配刀,割袍斷義!杆赵僖,便是仇敵!」
一截衣布隨著他的拋擲,飄下山腳。
常宵不再多話,斷然的隨著女真人而去。
身后的國土已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
他也沒說,即使一開始就當了女真人的奸細,其實他并未事事服從外敵,消息的泄漏、朝中所動的手腳,他都手下留情了。
原本想娶親以后,設計一場意外災難,辭官回鄉,不再當叛國之徒;然而朱延熙的奪婚傷了他的自尊,朝廷權貴的內斗也玷污了他的抱負,除了離去,常宵想不到更好的路了。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于山林……
琉璃看向難掩落寞的朱延熙,「真的攔不住他嗎?」
朱延熙搖頭,不想深究自己有沒有手下留情,「早晚是要攔的,不過我會在戰場上攔。」
深深一嘆,氣貫丹田,他朝著山崖深處朗聲宣告,「只要我活著的一日,大明江山絕不容外族染指,你,好自為之!」
渾厚而豪放的嗓音,在四周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