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蟬一邊翻著「大明歷」,一邊拿著筆計算著書上所載之歲差。
「這三百一十九年有所謂四十四閏的說法,確實(shí)比『元嘉歷』十九年七閏的說法精確,難怪我怎么算,這兩百年就差上那么一閏!顾阌@喜,這本新搜羅的書,解開了她之前煩心許久的疑問。
才為自己的最新發(fā)現(xiàn)雀躍不已,一抬頭,碧蟬就被眼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水芝嚇了好大一跳。
更不知道是她總是沉迷在書中世界,還是宮中的人酷愛無聲無息接近,她似乎不時的被人嚇著。還好她已打定主意早早遠(yuǎn)離這塊是非之地,不然遲早會被嚇飛了魂魄。
水芝不若其妹水仙那般嬌媚入骨,但她那洛神風(fēng)韻,娟骨花容的清麗容色,卻更讓人倍覺傾心,一見了她總不免為她的絕麗脫俗而失了魂。
其實(shí)比起任性刁蠻的水仙,碧蟬對這鳳眼冷然的水芝評價好上許多,若不是她總是避著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她還真想交她這樣一個朋友。
碧蟬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喚人去沏茶。
「別忙了!」水芝揮手制止。
「不知水芝公主親臨,所為何事?」碧蟬無所謂的聳聳肩。
「本宮只是想來和皇嫂說上一句話,還請皇嫂別怪本宮多事!顾煜,聲音也如黃鶯出谷,輕輕柔柔的,十分悅耳。
碧蟬問道:「什么事?」
「本宮方才經(jīng)過攬經(jīng)閣,無意間看見皇嫂和凌侍衛(wèi)的拉扯!拐f著,紅云飛上了雙頰,將她原本白里透紅的膚色勻得煞是教人心醉。
「就這樣?然后呢?」碧蟬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本宮絕無任何指摘之意,也明白凌侍衛(wèi)一片赤誠可表,只是人言可畏,還希望皇嫂能明白本宮何以如此多事!拐f完,她只是一味低頭垂頸,那樣子一點(diǎn)也不像是來警告人的,活像她才是被警告的人。
碧蟬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抓了抓頭。她大老遠(yuǎn)的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話?
「拜托一下,如果你是來罵人的,也得有個罵人的樣子吧!」
「什么?」水芝以為自已聽錯了。
碧蟬理也不理她一臉的訝異!柑Ц哳^!就算鼻子不能朝天,也得朝著你要罵的人!顾阉サ念^抬得高高的!高有,要一手叉腰,另一手伸出你的食指,再充滿氣勢的指著我的鼻子!顾侔阉サ氖掷阶约旱谋乔啊
「這……這樣要做什么?」水芝像娃娃一樣的任碧蟬拉來扯去,一點(diǎn)也不敢反抗,只是一雙水靈秋眸載滿了驚慌失措。
「不許動!」碧蟬大聲一喝,把原來放下手的水芝嚇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只得乖乖的維持著碧蟬要求的姿勢。
碧蟬雙手抱胸,上下的打量,忍不住的皺起眉頭,好半晌才明白為何她老是覺得不對勁。
「挺起胸膛,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是你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你要惡狠狠的瞪,像是目光可以殺人一樣的瞪!贡滔s把水芝的頭扳正,然后又調(diào)整了一下她的手!肝沂墙心阌檬持钢钢耍袷窍氪料箤Ψ窖劬Φ臉幼,不是叫你擺這什么蘭花指,根本一點(diǎn)力道也沒有。別說是罵人了,你這個樣子,連狗都不理你!顾粷M意的訓(xùn)示著。
「這是在做什么?」
正專心于指導(dǎo)水芝的碧蟬被這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沒好氣的回身瞪了那不速之客一眼。
「大哥!」水芝像是見到救兵般忍不住喊了出來。
「泓義王爺,真是稀客,不過,你一來就沒頭沒腦的問話,是不是有些失禮?」碧蟬的口氣尚稱平和,可話中暗藏的硬刺可是夠扎人的了。
「皇嫂,臣是心中掛著妹子,不免失了禮,還請皇嫂見諒。」泓義連忙賠罪。
他小心的打量著面前雙手抱胸的碧蟬,雖然她沒有他兩個妹妹的天仙姿容,卻另有一種令人不敢造次的氣勢,或許是因?yàn)樗难劬,彷佛沒有任何事能夠迷惑她那清亮而透澈的翦翦雙瞳。
聰明的女人難搞,而他這個皇嫂的聰明是出了名的,她的難搞自然也可想而知;谶@樣的理由,所以從小他對她就是敬而遠(yuǎn)之,能離她多遠(yuǎn)就多遠(yuǎn),每次只要看到她手中拿的書他就頭痛,他十分肯定自己和她一定不可能會有什么話題可聊。
他偷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書,歷者天地之大賦記?大明歷?元嘉歷?這些是什么怪怪的東西,光看書名,就是過了一百年他也不會動手去翻。
要不是最近他老覺得水芝怪怪的,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看到一向不出宮院的她竟然會出現(xiàn)在秋鳴宮,他也不會想來一探究竟。
「夠了,為了宮中禮數(shù),人前你們皇嫂來皇嫂去的也就算了,反正現(xiàn)下也沒什么人,你就免了禮數(shù),你不嫌煩我聽得也累哪!」碧蟬擺擺手,要他放輕松一點(diǎn)。其實(shí)她本來就不是愛排場的人,這些話她老早就想說了,可她一向和他人接觸得少,自然也沒什么機(jī)會表達(dá)心中的想法。
「這……」泓義訝異的瞪大眼睛,他以為碧蟬總愛和一些老學(xué)究在一起,思想一定也是食古不化,乍聽到她的話,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能反應(yīng)。
「別這呀那的,就這么說定了,私下我們就別管那些贅口的稱呼,你來我往的不是好一點(diǎn)?」碧蟬揚(yáng)唇一笑。
「原來我錯得這么離譜,你一點(diǎn)也不難相處嘛!」泓義是個十七歲的大男孩,加上他的個性本來就外向,聽碧蟬這么一說,當(dāng)下就放下心防,也對她咧嘴而笑。
「我難相處?我們相處過嗎?」碧蟬挑起一邊的眉頭。她可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和他「相處」過了,除非他把他們同住在這大內(nèi)宮城中也算入他相處的定義之中。
「那是不知道啦!我老是看你和那些翰林老學(xué)士在一起,還以為你大概和那些人一樣,腦子硬得可以砸死人!广x夸張的開玩笑。
「喂!你話可別說得這般壞心眼。人各有所好,我喜歡和老學(xué)士在一起就是腦子硬,那聽說你老是愛和宮女在花園幽會,這又算什么?」碧蟬可不是省油的燈,臉上表情不變,馬上就用話回敬回去。
泓義頓時俊臉泛紅。就說聰明的女人難搞,這下子他可是自討沒趣。
「我認(rèn)輸,比唇槍舌劍,嘉愚王朝大概沒人贏得過你這第一才女。」他舉雙手告饒。
「認(rèn)輸就好。」碧蟬贊許的一笑,覺得眼前的大男孩直率得可以,要是換了納藍(lán)那個人,要他認(rèn)輸只怕是比要他的命還難。
「大哥,我的手快僵了!」水芝的手舉得好酸,卻動也不敢動,眼看碧蟬和泓義兩人聊得幾乎忘了她的存在,她忍不住出聲輕喊。
「拜托!你還真是笨得可以,手酸了不會放下嗎?你這性子不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一輩子只有被吃定的份!箍匆娝ミ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碧蟬忍不住搖搖頭。
「調(diào)教?調(diào)教什么?」泓義聽得是一頭霧水。
「還能教什么,當(dāng)然是教她怎么吵架了!
說的人是一臉理直氣壯,這聽的人可是面面相覷,張大嘴,怎么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等!我沒聽錯吧!你要教水芝怎么吵架?!」泓義吃驚不已。
碧蟬一臉認(rèn)真的點(diǎn)頭,「怎么,不行嗎?」
他叫道:「哪有人教人吵架的?」
「為什么不行?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我教的可是君子之道,哪點(diǎn)兒不行了?」碧蟬雙手叉腰。「我說這孔孟之學(xué)也無非是君子之道,教人君子之道本就是理所當(dāng)然,不是嗎?」
「大哥……」水芝連忙躲到泓義的身后,一雙盈盈秋水滿是驚懼,看著碧蟬的樣子就像是見鬼了。
「這倒有趣得緊,你可說說這君子之道的架是該如何吵?」泓義倒是聽出了興趣。
碧蟬笑看著他,「看你受教,我也不吝教你便是。大凡吵架不外四等,氣勢、才智、有勇、能哭。有此四者,吵起架來便無往不行,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氣勢、才智、有勇、能哭?」泓義不解的看著她。
「氣勢者不用吵,光架式就讓人想跑,眼一瞪便使對手如山倒。才智者擅金聲玉振,旁征博引,日夜不懈,就算死的也要能說成活的,說得對手棄甲而降,啞口無言。有勇者是比大聲、比狠勁,對手高聲喝斥,便回以河?xùn)|獅吼;對手拍桌而立,便掀桌子、丟椅子,看誰怕誰。能哭者,見苗頭不對便聲淚俱下,孟姜女能哭倒一片長城,擅哭者要哭出一片天空又未嘗不可。」碧蟬大氣也不喘一下的一口氣說完。
泓義先是呆愕半晌,實(shí)在是她這理論太驚人,簡直前所未聞,然而再一品味,便不由得擊掌大笑,「妙!妙!妙!真?zhèn)是太妙了!」
「你妙有什么用,教你是其次,我真正要教的是你身后的那個人兒。」碧蟬對他的敬佩一點(diǎn)也不領(lǐng)情的挑起一邊的眉。
「大哥!」水芝一聽到碧蟬這么說,人縮得更是后面了。
「我真是看不慣你這畏畏縮縮的個性,怎么有膽子來找我,卻沒膽子把心中的話說出口?」碧蟬一點(diǎn)也不客氣的把水芝由泓義的身后拉了出來。
「皇嫂!」泓義連忙出聲。
「閉嘴!」碧蟬對著泓義大喝一聲,又轉(zhuǎn)頭面向水芝,「喜歡崇之哥哥你就去對他說,你來找我扯些沒頭沒尾的話,他就算花上三輩子也不明白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喜歡凌崇之那老小子?」泓義訝異的喊出聲。
其實(shí)凌崇之未至而立之年,但對泓義這樣年紀(jì)的男孩來說,凌崇之還真的可以說得上是個「老小子」了。
讓泓義想不明白的是,凌崇之比他還大上一輪,算來還多了水芝十來歲,水芝怎么會喜歡上他的?
「我……」水芝沒料得自己的心事全讓人看透,還這般明白的講了出來,心中又急又羞,當(dāng)下紅了雙瞳,淚水如雨水般點(diǎn)點(diǎn)而下。
「我說水芝公主,你還真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才教你能哭,怎么這會兒就真哭了呢?」碧蟬皺起眉。說真的,她娘就是個愛哭的美人,所以她實(shí)在看不得美人垂淚,只得舉雙手投降。「哎呀!別哭了,再哭我可不幫著撮合你和崇之哥哥了。」
「你要幫水芝?」泓義更是訝異了。
「怎樣,我說幫她你是有意見不成?」碧蟬雙手叉腰,臉上的表情威脅性十足。
「聽堂哥說,我還以為……」泓義的話才說到一半,連忙用手捂住嘴。納藍(lán)皇兄一天到晚在吃凌崇之干醋的事可不是能說的話題,要是不小心一點(diǎn),把不該說的話全說了,他遲早被人扒光衣服去碳烤。
「他說什么?」碧蟬輕蹙一下眉頭,旋即像是在揮開什么討厭的事般說:「算了!他大概也不會說什么好話。好!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她拍胸脯做保證。
「什么事包在你身上?」她的話題轉(zhuǎn)得這么快,泓義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
碧蟬回答,「就是你水芝妹子和崇之哥哥的事。」
「我……」水芝張口無言。
「你要幫水芝?在我們這樣對你之后?」泓義不敢相信。碧蟬入宮這幾年,他們?nèi)置靡驗(yàn)楦饔懈鞯脑蚨渎渌,沒想到她非但不記恨,還愿意反過來幫水芝,想想他還真覺得慚愧。
「你們有對我怎樣嗎?」言下之意,過去的一切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面對她心無芥蒂的笑顏,那靈動的雙眸讓她原本平凡的臉剎那間閃著動人的神采,讓泓義幾乎看得有些呆了,他和水芝不禁交換了慚愧的一眼。
也許納藍(lán)堂兄會對碧蟬這么特別、并不是一件那么難以明白的事情了。
「蟬兒,你有事找我?」
凌崇之接到碧蟬請人傳來的手諭之后,雖然心中有著疑問和不解,他還是依指示來到太清池的池畔。
「崇之哥哥,我請人沏了壺好茶,備了兩、三樣小點(diǎn),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嗎?」
碧蟬起身拉著凌崇之面對滿池的蓮花而坐,趁著他沒注意的當(dāng)兒,她偷偷向他身后的樹叢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弧度。
「蟬兒,今天怎么這般費(fèi)心,有事我們在攬經(jīng)閣談就好,何必這么費(fèi)事呢?」凌崇之搖搖頭,但還是依言的坐下,并接下她遞過來的小點(diǎn)。
「崇之哥哥,你看這池里荷花開得正是時節(jié),如果蟬兒沒記錯,崇之哥哥最愛的便是那一身淡雅的清荷。今日我看這荷花開得正好,便自作主張邀崇之哥哥一同賞荷。」
凌崇之輕啜一口好茶。「蟬兒有話不妨直說,我想,這不單只是賞荷這么單純而已吧!」他眼中凈是了然的神色。他是看著她從小長到大的,他知道,若不是真有什么事,蟬兒這丫頭斷然不會花時間在看書之外的事物上。
「崇之哥哥,你還真是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不只是邀你賞荷罷了?」碧蟬吐了吐舌頭,笑得有些不自然。
「好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凌崇之等著她把話說出來。
「崇之哥哥,你看到池中那一朵最大的紅線翠荷嗎?就是最大最美、把整池荷花都比下去的那朵荷花了嗎?」
池中心水瓢大的大荷花,傲然的聳立在整池的荷花之中,那不偏不倚的高雅姿態(tài),硬是把這御花園的花草皆比了下去。
「真是美!」凌崇之亦贊道。
「蟬兒想采下那朵荷花,可那荷花在池中心……」碧蟬把眼光由荷花的方向調(diào)了回來。
凌崇之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负伪夭上,在池中不也美?」
「有花堪折直須折。崇之哥哥,你說是不是?」碧蟬笑看著他。
「好一個有花堪折直須折。你這丫頭總是有理!乖挷欧铰洌璩缰闼拼篪B凌空而起,身形一躍,連連幾個荷葉輕點(diǎn),瞬間已將那朵紅線翠荷拈在手中,再轉(zhuǎn)身一躍,身形不改的坐回他原來的位置。
他這一手絕妙的輕功看得碧蟬忍不住口中贊喝,雙手更是不停拍案稱絕!赋缰绺缯媸呛蒙硎,不愧是御前第一侍衛(wèi),這嘉愚王朝大概無人能及得上你!
「蟬兒,你過譽(yù)了,皇上現(xiàn)在的身手可不下于我!沽璩缰畬⑹种械暮苫ㄟf給碧蟬,臉上仍是一貫的溫雅風(fēng)范。
碧蟬將荷花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才道:「崇之哥哥,你還記得上次我說想離宮的事嗎?」
「怎么了?」凌崇之問道。
「這幾年他的改變真的是讓人有目共睹,不管是文韜武略,他都有令人欽佩的成果,我想他現(xiàn)在缺的只是一個完美的皇后。」碧蟬說道。
「蟬兒,你就是皇后呀!」凌崇之輕皺起眉頭。 「蘭者乃花中之王,不是尋常的小草能與之匹配的,或許就只有像這么美的荷花才能不被它的光輝所掩蓋。」她閉起眼,深吸了一口氣,讓那荷花特有的香氣沁入心脾。
「蟬兒?」他看著她,一絲疑慮夾雜著些許驚疑而現(xiàn)。
「崇之哥哥,你知不知道這荷花還有個別名就叫水芝!贡滔s飛快的睇了他一眼。 陡地一個松手,杯子由手中滑落,掉在石桌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凌崇之愕然的抬頭看著她,嘴巴幾個張合之后才吐出了不成句的話,「你的意思……」
「整側(cè)城之中,蟬兒以為最美的就是那水芝公主了,若是她站在皇上的身邊,那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你想做什幺?」震驚之中的凌崇之一點(diǎn)都沒有發(fā)現(xiàn)碧蟬那強(qiáng)忍笑意意而有些扭曲的臉,只是失神的看著翻倒在桌上的杯子,似乎想不出來手中的杯子如何落在桌上的。
「我想,皇奶奶一定也不會反對的,我想去求皇奶奶賜婚,等了了這件事,我也就可以放心出宮了!贡滔s再加了把勁,就不信逼不出凌崇之的真心話。她的心思一向放在書本上,對其它的事物不曾用上太多的心思,可一旦真用了心思,所有的事情就一一在她腦中呈現(xiàn),這二一添作五,不消說也猜得出誰是那個讓凌崇之牽掛的人兒。
「不!」
話一出口,凌崇之才像是明白自己說了什么話,他一向?qū)幒偷目∪蓊D時失了尋常的平靜,眉宇鎖上一層薄愁。
「不?崇之哥哥,敢情這水芝公主是你牽掛而不愿離開的理由吧?」碧蟬笑開了。
她的笑容讓凌崇之明白自己中了她的計,原本緊蹙的眉頭更難化開!赶s兒,你這般測試愚兄的心意做什么?」他的口氣是難得的疏遠(yuǎn)冷漠。
碧蟬笑看著他,問道:「崇之哥哥,請原諒蟬兒多事,若你喜歡水芝公主,為何不對她表明心意?」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語氣中的責(zé)難,凌崇之放軟了口氣,「蟬兒,就如你所說的,她是公主,而愚兄只是小小的御前侍衛(wèi),連這樣的想法,或許對水芝公主來說都是一種褻瀆。」
「褻瀆與否似乎該由水芝公主自己來決定,我說的對不對,水芝公主?」碧蟬提高聲調(diào)說。
身后樹叢的聲響讓凌崇之連忙轉(zhuǎn)身,驚異的對上水芝那雙柔情似水的剪剪雙瞳,他吃驚的看向碧蟬,就這樣來來回回在她們之間掃視了好半晌。
「這是你們串通好的?」他一拂衣袖,轉(zhuǎn)身便要走。
水芝見他要離開,也顧不得身分和禮教,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衣袖!竸e走!如果你真的要我,不論是身分、地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公主?」凌崇之訝然的看著一臉堅決的水芝。這是第一次,他和她如此的接近,近得他幾乎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馥氣,這也是第一次,他近得可以看到她眼中的勇氣和決心。
要一個身分如此尊貴的公主說出這樣的話,是需要什么樣的勇氣。∠氲竭@里,凌崇之不由得動容。
「崇之哥哥,有花堪折直須折!贡滔s把手中荷花塞入他的手中。
凌崇之看著手中盈盈翠荷,另一手是深情等候的清麗佳人,他知道自己該離開的,卻怎么也動不了。
「我夢想了好多年了,我也可以喊你一聲崇之哥哥嗎?」水芝輕輕一句話,道盡千萬情絲,密密纏向情深處。
「唉!」一聲輕嘆,訴說著英雄氣短,自此兒女情長。
碧蟬微笑起身默默離去,將這一隅天地留給一雙有情璧人。
有情人終成眷屬,真好!
納藍(lán)才入了秋鳴宮,眼前的一幕便教他呆立當(dāng)場。
只見碧蟬斜坐欄桿,星眸微閉、云髻半偏的倚在柱子上,手中還握著本半掩上的書,想是看書看累了而沉睡入夢。
風(fēng)一吹,揚(yáng)起她的裙擺,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兒,纖細(xì)而潔白,脆弱得讓他幾乎忍不住欲伸手替她擋去風(fēng)兒的輕薄。
他以手勢示意所有的人安靜退下,然后他無聲的來到她的身邊,看著她毫無防備而沉睡的臉,他伸手替她把頰上飛亂的發(fā)絲撥去,凝神的注視她。就這樣無聲的看著她,他覺得自己的心開始不由自主的狂跳。
突然,他覺得一股怒意上升。為什么在他的心如此激烈狂跳時,她卻還能睡得如此安穩(wěn)?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把她搖醒。
也許是感覺到納藍(lán)的不滿,碧蟬有些不安適的動了動,她緩緩張開眼睛,一看到他那幾乎貼在她面前的臉,她忍不住驚呼一聲,忘了整個人還坐在欄桿上,頓時失卻重心,讓她驚慌的丟開了手中的書,揮動著雙臂努力想保持平衡。
納藍(lán)大手一攬,她嬌小的身軀就穩(wěn)穩(wěn)的落入了他的懷中!负煤玫拇膊凰@種地方,要不是剛好朕在,看不跌壞了你全身上下唯一有用的腦子!
「嗟,要不是你的臉靠得這么近,我會嚇到嗎?」碧蟬紅著臉抱怨。明明是他先嚇著她,他還敢惡人先告狀!
「這樣說來又是朕的錯了?」
他的口氣有些兇惡,可不知道為什么,這話聽在碧蟬耳中卻像是孩子氣的抱怨。
「是,你說的都是!放我下來好嗎?」雖然她對他從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和他男性化的身體如此靠近,仍讓她抑不住心頭小鹿亂撞。
「朕愿意抱你可是你的榮幸,你還不懂得感恩!」納藍(lán)沒好氣的說。他四周的女人哪一個不奢望他的親近,只有眼前這磨人的丫頭,似乎從不把他放在眼中。
「是!是!是我不知好歹。我的萬歲爺,可以請你放了我嗎?」
納藍(lán)看了懷中的碧蟬一眼,雙手抱得更是緊了幾分。「不放、不放!別想了,朕一輩子都不會放手的!」
他的口氣像極了耍賴的孩子,讓碧蟬只當(dāng)他是在說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啐道:「別開玩笑了,而且會痛哪!放我下來啦!」
納藍(lán)將她輕輕的放下,并且用腳將地上的書本往上一勾踢,再反手一抓,用衣袖拍了拍書上面沾上的塵土后再還給她。
「喏!你的書!
碧蟬接過書,沖著他想也沒想的就是一笑,「謝了。咦,你來秋鳴宮有什么事嗎?」好半天等不到納藍(lán)的回答,她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這時,納藍(lán)才由她甜美的笑靨中回過神來,他甩了甩頭,像是要讓自已清醒,但耳根子可疑的微微泛紅!笡]……沒……沒什么啦!」他有些老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
「朕是聽說你撮合了水芝和凌崇之的事,特別來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碧蟬疑惑的微微皺起眉頭,「你是不是有點(diǎn)不太高興?」
「朕為什么要不高興?」他不自覺的提高聲調(diào)。
明明就是在生氣,不然為什么臭著一張臉?碧蟬小聲的問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水芝公主吧?」這不是不可能,畢竟水芝可是皇城第一美人。
「你不要自己喜歡凌崇之,還把責(zé)任往朕身上推!」他豎眉瞪眼,語氣粗暴。
「我是很喜歡崇之哥哥沒錯!贡滔s倒也不覺得有需要否認(rèn)的地方。
納藍(lán)雙眼冒火,「那你為什么還撮合他們兩人?」
「因?yàn)樗麄兪莾汕橄鄲,所以你還是別想了,水芝公主注定是崇之哥哥的,你要是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樣子,你就會明白,他們兩人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而且,我已經(jīng)去求過皇奶奶,她也答應(yīng)要幫他們兩人主婚了!
「那你不難過嗎?」他低頭看著她。
碧蟬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皺起眉!肝覟槭裁匆y過?崇之哥哥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可是好事,該難過的人是你吧!」
「笑話!朕有什么好難過的?」納藍(lán)扳過她的臉面對他。
她問道:「你不是喜歡水芝公主嗎?」
「你這可惡的女人!誰說我喜歡她了?」他粗聲問道。
「不然你干嘛氣沖沖的來找我興師問罪?」碧蟬白了他一眼。
「朕是怕你--」他猛然止住話,俊臉一下子漲紅。
碧蟬看著他奇怪的表現(xiàn),一個想法讓她突然領(lǐng)悟!改悴皇窃趽(dān)心我吧?」她纖指掩口,一臉訝異。
「少自以為是了,誰擔(dān)心你呀!」他冷哼出聲,但紅云已由他的耳根子延伸到了頸項。
他的表現(xiàn)是不打自招,要不是看在他是關(guān)心她的份上,她幾乎想捧腹大笑。
「拜托,崇之哥哥對我來說就像是哥哥,他有心上人我當(dāng)然很高興。如果說我真會為他和水芝公主的事難過,那大概也只是因?yàn)樗麤]辦法陪我出宮去!
「你要出宮,朕可以陪你!」他的心因她的話而雀躍,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
「你可是一國之君,哪能陪我?」碧蟬頭一偏,避開了他的手。明知他的話是說說,可內(nèi)心還是有些高興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等將來出了宮,她會將他的關(guān)心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記在心頭。
「你不相信朕?」納藍(lán)沉下了臉色,氣她似乎總不把他的話當(dāng)真。她難道不明白,何謂君無戲言嗎?「明日朕帶你出宮!」
「啥?」碧蟬不知如河反應(yīng)。他把她想離宮游歷天下的事,當(dāng)成單純想出宮去玩了嗎?「我的意思不是……」
「閉嘴!朕說明日就是明日,不許再懷疑朕的任何一句話!」在確定她明明白白的聽到他的話后,他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開。
「喂……」碧蟬張口喚他已是來不及,只得嘆口氣的聳聳肩。
這么多年了,納藍(lán)這個人怎么還是學(xué)不會聽別人說話啊?
泓義坐在璨和宮的大廳,他不時的看著彈著手指的納藍(lán)。
「皇上,你的心情好象不錯?」
納藍(lán)不置可否的點(diǎn)點(diǎn)頭,但嘴角的弧度已說明了一切。「你看得出來?」
「看你的樣子,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好事情。」泓義一臉的好奇。很少看到他這個堂兄有這么輕松的心情,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在這兒,他懷疑堂兄說不定會快樂得手舞足蹈。
「朕今日才發(fā)現(xiàn),她喜歡的不是他!谷绻皇堑K于身分,納藍(lán)還真想放聲大笑。
這是在打什么啞謎,沒頭沒尾的。泓義聽得一頭霧水,「誰喜歡的不是誰?」
納藍(lán)沒好氣的瞪了泓義一眼,「碧蟬和凌崇之呀!」
「這我早就知道了。」
拜托!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一看也知道他們兩個人什么事也沒有。他以前是從來沒和碧蟬接觸過,才會聽信納藍(lán)的話,現(xiàn)在和碧蟬聊過之后,他根本就看不出她對凌崇之除了兄妹之情外還有什么其它的感覺。他真不知道堂兄一向明白清楚的腦袋是用到哪里去了。
「你早就知道,那你為什么不早說?」納藍(lán)整個人跳起來上把拎起泓義的衣領(lǐng)。
泓義被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富省取市,輕一點(diǎn),我快不能呼吸了!
納藍(lán)這才沒好氣的松開手,「誰教你不早說!」害他白白吃了這許多年的陳年醋!
打從那次碧蟬哭著抱住救了他們的凌崇之后,他一直以為她喜歡的人就是凌崇之,所以他日夜不懈的練武,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勝過凌崇之。
「你要我說什么?!你也知道我對她的事都是打皇兄你這兒聽來的,要不是為了水芝的事和她談上一談,我還不知道皇嫂是一個這么特別的奇女子!广x吁了一口氣。他算是撿回了一條小命。皇兄的反應(yīng)也未免太驚人了吧!
「她本來就是最特別的!辜{藍(lán)的口氣是得意的,可旋即又皺起眉頭,「朕警告你,她是朕的人,你可別去招惹她!」
「我?」泓義忙不迭的擺手,「不可能!先別說我最怕聰明的女人,光是看皇兄你的樣子,我就算有九條命也不敢拿來玩。」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又不是不了解他這個堂兄真發(fā)怒起來,那可是比什么都還可怕的事,他還想留著小命看遍花花世界的群花呢!
「反正你給朕記住,你要碰什么樣的女人,朕一點(diǎn)意見也沒有,但是她,你就是連一根手指頭也別給朕碰一下,記住了嗎?」納藍(lán)像是不放心的再次交代。
泓義突然輕笑出聲,他賊賊的看了納藍(lán)一眼!富市,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小小的距離。
納藍(lán)哼聲道:「說!」
「我看皇兄的樣子,對皇嫂也不像是不在意,為什么你從不夜宿秋鳴宮?難道是你的龍體……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偏方?」泓義壓低聲音說著,還對納藍(lán)擠眉弄眼。
「閉嘴!你說這是什么話?!」納藍(lán)大吼出聲,對著不知死活的小子就是一拳。
泓義早就有準(zhǔn)備,話才說完就閃到了一邊,躲開了納藍(lán)打過來的拳頭。「皇兄,你什么都比我強(qiáng),可對女人這一點(diǎn),你就不如我了,若你心中真有她,早點(diǎn)讓她成為你的人,省得夜長夢多!
「朕要的可不只是她的人!辜{藍(lán)陰沉的瞪了他一眼。
強(qiáng)要她的人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可他要的不只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她心甘情愿雙手奉上的真心。
「人是你的,心也遲早是你的!广x好心的提出自己的「論點(diǎn)」!盖莆宜闹艿墓媚,哪一個不是這樣!
「朕要的不是你四周的姑娘,朕要的女人只有一個!
泓義聳聳肩。他一向覺得所有的姑娘都各有特色,他一點(diǎn)也不能體會納藍(lán)只想要一個女人的心情,不過至少他能確定,他堂兄是真的陷得很深了,這萬一要是皇嫂不能回應(yīng)他同樣的情感……一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那……皇兄,你有什么想法?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明白她心中沒有其它人,總不能再這樣耗下去,你已經(jīng)年過十八,再無子嗣,別說是皇奶奶心急,就連全國百姓也會不安的。」
「這你不用擔(dān)心,你只要幫朕打點(diǎn)一些事即可!辜{藍(lán)意味深長的看了泓義一眼,那眼神通常只出現(xiàn)在胸中算計事情的時候。
「皇兄?」泓義不解的看著他。
「朕明日要帶她出宮一游,這事要暗中進(jìn)行,朕不要任何人來礙手礙腳,明白嗎?」納藍(lán)交代。
泓義握拳擊掌,一臉恍然大悟。
「我早該知道皇兄做任何事都有一套!這招真是高,帶皇嫂離了宮中的口舌與耳目,說不定就能一舉成擒!
納藍(lán)怒瞪他一眼!付嗍!辦你的事去!」話是這么說,但泓義離去許久之后,納藍(lán)臉上的笑意仍久久不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