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葉子皓信守承諾,的確沒再叫過她一聲「笨蛋」,但徐意蘋十分懷疑他現(xiàn)在叫她的稱呼,和「笨蛋」兩個字有什么差別……
「笨倉鼠,過來!拐跒橐幻枋只瘖y的葉子皓,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
「笨蛋」和「笨倉鼠」的差別,可能只在于一個是兩個字,一個則是三個字……
徐意蘋抱著化妝箱,坐在攝影棚角落的小圓椅上,不悅地瞅著他的背影。
「妳屁股被黏住啦?趕快過來!」感覺身后沒動靜,他沒啥耐心地轉(zhuǎn)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后,又轉(zhuǎn)了回去。
他叫的是倉鼠,她為什么要過去?
心里雖然萬般抗議,她還是不甘不愿地起身,走到他身邊。
唉,誰教她現(xiàn)在還是他的助理兼徒弟,他叫她做什么,她就必須乖乖地聽命。
沒關(guān)系,忍到陪他去日本參加彩妝發(fā)表會回來后,她就自由了!哼,到時她要另外找其他厲害的彩妝師學(xué)藝!
「妳的眼妝到現(xiàn)在還是畫得很生硬,過來看一下我的畫法!
「喔!顾怨缘販惲诉^去,張大眼瞧清他的上妝步驟。
她從以前就覺得他的雙手擁有神奇的魔法。
不管是多么不起眼的五官、多么奇怪的比例,或是多么糟糕嚇人的坑斑膚質(zhì),只要經(jīng)過他的巧手一揮,全都會換成一張自信美麗、有如新生的亮麗臉孔。
雖然他嘴巴壞、脾氣臭,還帶著一點目中無人的自傲感,但是當(dāng)他在為人上妝時的專注態(tài)度,就像個熱衷于創(chuàng)作,畫出一件又一件令人贊嘆的藝術(shù)品的藝術(shù)家般,讓她怎么也無法轉(zhuǎn)移目光,打從內(nèi)心對他崇拜得不得了。
她總是一面看,一面不停地贊嘆著他玩弄色彩的高明技巧。
所以,她很努力地當(dāng)個好學(xué)的乖寶寶,認(rèn)真地觀摩和學(xué)習(xí),想從他身上吸取化妝的訣竅和技術(shù)。
但是,他太高了……
手肘拐子一直對著她的鼻子動來動去是怎樣啦?
「欸、啊……唉呀……擋到了……」
她在他身邊踮著腳尖用力瞧,腦袋不停地在他的手臂旁閃來閃去,很辛苦地從他揮動的手肘間,盡可能地瞧清他在女歌手臉上上彩妝的技法。
幫女歌手上妝時,葉子皓覺得眼角老是有一顆小腦袋在跳來跳去,跳得他心煩意亂,額頭上的青筋也不禁冒了出來。
他想起游樂場里有一種「打地鼠」的游戲。
每當(dāng)平臺的洞洞里冒出一顆地鼠頭時,就要趕快拿槌子又狠又準(zhǔn)地敲下,每敲中一顆就能得分,搥得越準(zhǔn)越有力,得分率就越高。
那顆在他眼際忽左忽右,仍然不知死活地冒來冒去的小腦袋瓜,正不斷地引誘著他伸手搥下去,讓他覺得好痛苦。
他好想握起拳頭,把那顆擾人心神的小倉鼠腦袋扁進(jìn)洞里!
眼不見為凈,他干脆半轉(zhuǎn)過身,不讓她的腦袋瓜出現(xiàn)在眼角的范圍之內(nèi)。
豈料就這么一轉(zhuǎn)身,小倉鼠的腦袋瓜竟然主動朝他的手肘撞過來自爆,解決了他的困擾。
「唉喲!」徐意蘋細(xì)聲哀叫了一聲,捂著鼻子蹲到地上,縮成一團(tuán)。
低頭看著蹲在他腳邊的小家伙,不用想也知道,怕痛的她現(xiàn)在眼底一定冒出了兩泡淚。
「妳這家伙怎么這么麻煩?給我站過來!」他忍著不耐煩的情緒,嘆了一口氣,彎腰勾住她的后領(lǐng),一把撈起她。
他讓她站在他身前充當(dāng)人形支架,端著彩妝盤的手從她后方環(huán)搭在她肩上,拿著刷子、粉撲的另一手則繞過她面前,沾取妝粉,繼續(xù)為歌手上妝。
他的動作,幾乎將個子矮小的她圈圍在他身前懷里,形成一種很曖昧的姿勢,讓她一時之間愣住了。
「啊……這……葉、葉、葉子……」她捂著鼻子,眨著紅紅的眼睛,僵硬地站立在他身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細(xì)細(xì)的嗓音充滿鼻音。
「葉子皓。」他習(xí)慣性地糾正她,已經(jīng)不想計較她每次一緊張就會結(jié)巴把他叫成葉子的奇怪毛病。
「我一定要、要站在這里嗎?」她的話語里有著濃濃的不安。
「不然妳想站在哪兒?」他沒好氣地問。
哪里都好,就是不要這里!她在內(nèi)心哀嚎。
「我……我……」她渾身僵直,肩膀縮得小小的,好像夜市里被老板從籠子里抓出來的小倉鼠般。
「妳有什么意見?」他低頭怒問。
他說話時,熱熱的氣息撲上她的頭頂,一陣陣的麻顫突然從頭頂急急竄到腳趾,麻得她差點像果凍一樣軟頓到地上。
她不敢抬頭看他,心臟突然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好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把她的胸口勒得緊緊的,教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們從來沒這么靠近過,近得讓她覺得好恐怖、好恐怖!
感覺到背后的暖熱胸膛,有如一堵硬實的墻,和她的后背只僅僅相隔不到一公分,近到他們的衣服會隨著兩人的呼吸偶爾相觸摩擦。
左肩上搭著的手肘,是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接觸。被他壓著的那一處肩頭,好像被一塊烙鐵燙著般,燙得肌膚好像要被灼傷了一樣,熱度甚至傳導(dǎo)到她的脖子和臉頰,肌膚被烘得又紅又燙。
若有似無的貼近,比真實而直接的擁抱碰觸,還要更令人神經(jīng)緊繃。
徐意蘋縮在他身前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將呼吸放得好輕、好輕,一個大氣也不敢喘,就怕不小心呼吸動作太大,她的背部會貼到他的胸膛上。
她太緊張、心臟跳得太快,腦袋有些缺氧,想要大口喘氣的本能被壓抑得好辛苦。
憋到最后,她的臉蛋漸漸脹得通紅,眼前甚至開始冒起星星。
要命啊……她會不會因此而窒息昏倒?
看著她怯怯地縮緊肩膀,像是巴不得縮成跟倉鼠一樣大的模樣,葉子皓覺得十分刺眼,心里涌起一陣莫名的怒氣。
她當(dāng)真這么厭惡他的靠近,巴不得盡快離開他嗎?
雖然他不敢自稱是人見人愛、魅力無邊的萬人迷,可至少讓他化妝的男性或女性,在他傾身靠近時,不曾有任何一個人出現(xiàn)過像她這樣的退縮反應(yīng)!
看著她渾身散發(fā)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訊息,他就覺得十分惱怒。
一旁的女歌手充滿興味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似乎太過親密的姿勢。
「葉老師,你跟你的小女朋友夫唱婦隨真甜蜜啊!不過在我面前摟得這么近,實在太刺眼,害我快瞎了啦!」女歌手曖昧不已地笑道。
「妳想太多了,這是不得已的辦法。我從來沒收過這么矮、這么呆的助理,站在旁邊還會用鼻子對我的手肘打招呼,不將她拉前面一點,她根本不知道該站哪里!顾淅涞赜梅鬯⒈昧烁叨冗不到他下巴的小腦袋一記,語氣充滿不屑。
又被敲頭!
徐意蘋眉毛一擰,抱住頭頂,仰起小臉對他抗議。「你、你別小看我!我雖然矮,但人矮志不矮!」
葉子皓一聽,不以為然地對她挑了挑眉,唇邊浮起嘲弄的微笑。
她近似撒嬌的可愛語氣,讓女歌手笑了起來。
「妳的志愿是什么?超越我們?nèi)~大師的成就嗎?」女歌手好奇地問著眼前這個臉部表情充滿喜感的小可愛。
瞧她大大的眼、小小的嘴,看久了還滿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
「超越他有什么樂趣?」徐意蘋輕哼一聲。
「喔?」女歌手對她的興趣全被引出來了。
葉子皓一言不發(fā),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是彩妝界公認(rèn)的鬼才,我窮盡一輩子也追不過他與生俱來、令人嫉妒的才華,我干么要浪費(fèi)無謂的精力,試圖去超越他啊?」徐意蘋小臉上的五官一皺。
聽到她的話,他覺得啼笑皆非,不知道該流露出什么樣的情緒。
在她的話語中可以感覺到,她對他的崇拜與敬佩無庸置疑。而且他也承認(rèn),聽到他在她心中占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滿足了他心里某部分的男性自尊。
除此以外,他十分確信她來應(yīng)征助理職位時,對于彩妝工作充滿了無比的熱誠,也一直跟在他身后努力地學(xué)習(xí)、努力地吸收,但此刻她卻說她毫無超越他的野心和企圖心,這實在把他搞迷糊了。
她明明對彩妝充滿了熱愛,卻對事業(yè)沒野心,更不想花心思超越他的成就,那么她的偉大志愿是什么?
「那妳想要做什么?」女歌手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我的志愿啊,是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最頂尖的彩妝師,然后得到我心目中偶像的青睞,成為他一人專屬的彩妝師!」想到未來的美夢,徐意蘋的雙手不自覺地在胸前合十,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
聽到她的話,葉子皓的臉色倏地一沈,心中十分不痛快。
「妳的偶像是誰?」
「是、是荊浩武!」她露出嬌羞的表情,低頭絞手指。
「啊,他也是我的偶像!我就是為了荊浩武而決定進(jìn)演藝圈的耶!」女歌手尖叫一聲,用力握住她的手。
「哇~~他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了,對不對?」徐意蘋也跟著驚呼尖叫。
「嗯!我曾經(jīng)跟他在某個節(jié)目上合唱過一首歌,那時我緊張得都快昏倒了,結(jié)果他一直鼓勵我不要怯場,我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他迷人的嗓音和笑容呢!」
「啊啊啊~~好羨慕喔!我會來學(xué)化妝就是為了他!我的兩個好明友都已經(jīng)見過他,甚至還跟他說過話了,就剩我還沒有機(jī)會見到他本人!」嗚嗚~~偶像啊~~
「有機(jī)會的,妳一定有機(jī)會的!」女歌手真誠地為她打氣。
兩個女孩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發(fā)出花癡粉絲般的尖叫,完全忘了葉子皓的存在。
葉子皓緩緩瞇起眼,表情完全沈了下去,一股強(qiáng)大的冷氣團(tuán),正以他為中心點慢慢形成。
荊浩武?
世界上最帥的男人?
會來學(xué)化妝就是為了他?
所以……他是她接近偶像的跳板?敢情他被她給利用了?!
可惡,這個小渾蛋!
枉他欣賞她的才華,曾經(jīng)想要好好地栽培她,誰知道她竟然只是因為迷戀偶像才踏入彩妝界!
捏緊手中的粉刷柄,怒到極點反而化成北極低氣壓,葉子皓的眼神溫度瞬間下降,冰到會凍死人。
背對冷氣團(tuán)中心的徐意蘋,不知道是神經(jīng)天生就少半條,還是對冷熱感覺遲鈍,竟一點兒也不知道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臉色變得多么的陰沈、可怕,但正面對著冷氣團(tuán)中心點的女歌手,倒是感覺到了。
女歌手的笑臉有些凝住,瞄了瞄他陰沈的臉色,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馬上收斂起花癡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回位子上。
「呃……葉老師,我們是不是要繼續(xù)完成我的妝?等一下攝影師就要過來拍宣傳照了。」女歌手努力對徐意蘋眨眼睛,暗示她不要再笑下去,身后有座火山已經(jīng)快爆發(fā)了。
「小倉鼠!谷~子皓瞪著笑得很花癡、很欠揍的徐意蘋,語氣中頗有風(fēng)雨欲來的味道。
「嗯?」她心無城府地燦笑,回頭即視他,圓圓的眼睛笑成一對可愛的彎月。
提到偶像的名字,讓她的心情變得好好,就連葉子皓的大冰臉也變得賞心悅目,甚至叫她小倉鼠也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不想再看到她那張標(biāo)準(zhǔn)小花癡的笑臉,他扳正她的臉看向女歌手,一手拿起彩妝工具,繼續(xù)為女歌手畫上十分亮麗的眼妝色彩。
「仔細(xì)看好我的畫法,想一想我的重點是什么,回去畫到圖紙上,明天拿來給我驗收!
「蛤?明天驗收?」徐意蘋驚嚇地瞪大眼。
不會吧?
明天驗收的話,那不就表示她今天回去后得熬夜趕圖,根本就不必睡了?
「妳的志愿不是要當(dāng)荊浩武的專屬彩妝師嗎?那就從今天開始給我努力一點兒,從基本功開始,打好基礎(chǔ)!顾泊嚼湫,面無表情地為女歌手撲上蜜粉,做最后的定妝。
「什么?這要求很不合理耶!」她轉(zhuǎn)身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哀嚎,沒注意她半個身子已經(jīng)靠貼在他懷里了。
他沒有移動身子,但她發(fā)頂傳來的淡淡香氣,還有軟軟的身體觸感,無預(yù)警地匯織成一股奇異的電流,迅速竄向胸腹以下,令他眼眸悄悄一暗。
「合理的要求是訓(xùn)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他語帶懊惱地回道,努力壓下怪異的感覺。
馬的,你的身體怎么會對一只小倉鼠的靠近起了反應(yīng)?
腦袋里突地打出強(qiáng)烈的警示燈,提醒他要注意這個不尋常的反應(yīng)。
可沒想到,嘴巴卻像長在別人身上一樣無法控制,竟然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鬼話──
「還有,我最恨半途而廢、浪費(fèi)我時間的人。從日本回來后,妳如果想要在彩妝界出人頭地,最好給我安安分分地留下來!拐f完后,他僵立在原地。
你在說什么鬼話?甩掉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倉鼠,不是更好嗎?
干么開口硬要留她下來繼續(xù)造孽,氣死自己?
「為什么?」她的眉毛倏地擰在一起。
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從日本回來后,要另外去找一個脾氣比較好一點的彩妝師當(dāng)師父,才不要繼續(xù)忍受他的淫威,不停地被他罵笨蛋呢!
女歌手在他們兩人之間瞧過來,又瞧過去,覺得他們倆怎么看怎么像是情人在起口角。
「你們……好好討論吧,我先到旁邊休息,等攝影師過來!顾斆鞯刳s緊遠(yuǎn)離這個詭異的暴風(fēng)圈。
「彩妝界很小,什么人來來去去,大家都會很清楚。所有人都知道,從我手底下出去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接受了我的訓(xùn)練,已經(jīng)足以獨(dú)當(dāng)一面的優(yōu)秀彩妝師;另一種則是完全不值得期待的朽木。妳在我身邊才待不到兩個月,從我這里離開后,人家會認(rèn)為妳出師了,還是被我踢出去了?」他的嘴巴撇了撇冷笑,繼續(xù)跟腦袋失聯(lián),額頭開始為自己言不由衷的奇怪反應(yīng)冒冷汗。
見鬼了,你在說什么?你是神智不清了才會想繼續(xù)將她留在身邊!
拉開扯住衣襟的小手,推開令他腦袋失聯(lián)的嬌軟身軀,他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tài)走到化妝箱旁,手中假裝忙碌地整理東西,心里卻對自己的反應(yīng)感到心驚。
「你!」徐意蘋又羞又惱地嘟唇瞪他。
他是在暗示她是一根朽木嗎?
可惡!他越瞧不起她,她就越是要做給他看,才不讓他瞧扁呢!
「留下來就留下來!怕你喔!」哼!
聽到她的回答,葉子皓閉了閉眼,忍不住伸手撫住額頭。
你是怎么了?